阳光下的女孩们,叽叽喳喳,秀丽可人,成了千年古迹之外的另一道迷人风景,赏心悦目。刻意地、又故作无心地,展示自己。
接连两天的浮华生涯,她俩像废人似地尽情享受。婉儿姊姊不禁感叹,赫柔实在是个玩家,非常懂得钱要怎么花——跟她爸一样:副总常如此冷噱。也难为副总了,嫁给豪门花花公子不说,还得在他花天酒地的时候,替他主掌家业,同时背负夫家说她外戚干政的污蔑。也难怪赫柔会躲到老远的海外去念书,叫都叫不回来。
重头戏的珠宝晚宴,幸好有赫柔在,把她俩从头到脚打点得妥妥帖帖,艳光四射,尊贵非凡。婉儿姊姊站在镜面之前,瞠目结舌。
“赫柔这……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自己。”太神奇了。
“你的条件本来就好,只是胆子太小。”她一面以中文哈啦,一面以英文交代造型师调整细节。
“你真的很有才华。”却往别的领域发展。“你不走这行实在太可惜。”
“还好啦。”她双手分拉着自己腋下的礼服边缘,扭动身子乔一下。
低胸礼服内的一阵波涛耸动,令婉儿姊姊紧张咽喉。“赫柔,你的礼服……会不会太露?”
“耶?”惊慌垂望。“没有露出什么来吧?”
该露的都露了。“为什么……”
“因为今天我想当特务007。”只是这种礼服常要她分神乔一下位置,有点破坏气势。“走吧,我们该上路了。”
饭店专属的渡口,豪华游艇正恭候着赴宴的贵宾们,载往博斯普鲁斯海峡另一隅的皇族城堡。沿岸的伊斯坦堡华丽夜色,熠熠辉煌,浮光掠影,伴随他们驶往璀璨的高峰,东方与西方际遇的珠宝飨宴。
旧日王室的城堡,今日是地位与品味的展示场。赴宴者个个盛装隆重,披披挂挂着昂贵的闪耀,等待猎取即将亮相的新鲜珍宝。全场尊荣云集,有形无形的价值,以数亿高额之姿在鲜活流动。严密的保全,隐而未现,在不知名的处所虎视眈眈。
风吹草动,尽在眼底。
赫柔一反常态,没在点心桌边扒粮,而是以指尖轻轻拎着纤细酒杯,状似悠哉地四处穿梭,大眼机灵游走,扫视全局。
没有,没看见人。
他……没来赴宴吗?她把饵下得这么明目张胆了,又连日刻意暴露行踪,他都还没发现吗?还是,他根本就没在注意她的任何事……
美眸在低垂的长睫下,寂然落寞。她仍记得,他有着多美的长长十指,记得他袖口边隐约流露的精致表侧。她知道能够悠悠承担起如此贵重的极致工艺,他必定在VIP的名单内,那么他也会受邀赴宴,来到这里。
这么多家精品业者的奢豪邀请,她独独挑这一家,亲自前来,为的是什么?她不惜跟妈妈低头乞求,要到了赴宴的特权,为的又是什么?
她是不是想得太天真?明明是她自己先跑开,却又希望他前来找寻。再一次地,找她回到他面前。这是不是很别扭?她又干嘛做这么无聊的事?
反复思量,仍是不解。
三不五时,总有人来和她搭讪,仿佛有什么比今夜展示的珠宝更引人瞩目,正在神秘发亮。
她总是微笑,总是遗憾,总是婉拒。他们只能用目光饱览,却聆听不到她丝毫声息,探不到她的底细。像只性感娇嫩的小黑猫,悄然游走,孤独而优雅,傲慢而脆弱。
她在找什么?或在等什么?是什么让她拒绝掉了许多的善意?似乎只有她所期盼的,才能亲近。
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孤僻,如此的迷惑,如此的挑逗,乱了许多觊觎者的心。愈是扑朔,愈是渴望捕捉。
“你在找谁呢?”
低而厚的醇嗓,浓郁而危险,笑意隐约,极其邪气。但这句中文,让她不得不回眸张望。
陌生的东方男子,不认识。黑发浓厚,在肩上披散成狂放的闲适,高大雄伟,像特洛伊战争中的古代战士。而当年屠城的木马,正在土耳其的另一方。战士怎会流浪至此?
是宾客,还是模特儿?难以辨识。
这人一身高档西装,内里的衬衫却敞着前襟,大方展现阳刚魅力。他应该不是宾客,邀请卡上已注明赴宴的服装要求,如此不符规矩的穿著,不可能被放行入场。
她颔首浅笑,转头就走,将那男子抛在脑后,他却好笑地调侃起来。
“赫柔,你是在放长线、钓玩具吗?你嫌自己玩得还不够凶?”
她不悦地回头嗔视,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他一派井水不犯河水的淡然。“不过大MAN要我带个口信给你:你既然敢说自己是他的小情人,就得勇敢承担到底。”
他是大MAN派来的?“什么意思?”
“我来接你去见大MAN。”
她惊怔。一直失联的大MAN,竟然先找上门来?“为什么?”
“是你冒名对外放出假消息,说自己是大MAN的小情人,他的货也在你手上。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他贴近她跟前,一只铁臂横拥她后腰,将柔软的娇躯压在他胸膛上,状似浓情蜜意。“你从哪学来这种乱放空包弹的小手段?从你那个鬼话连篇的人气部落格吗?”
胸膛深处的笑意,震波传到她的心里,毛骨悚然。她想诱导上钩的人没来,却先诱来了嗜血的鲨鱼。
“我……我不能走,我有同伴……”
“上官婉儿吗?”弯弯的邪眼,魅惑十足。“我想我应付得来。”
赫柔大愕。连这种私人戏称他都知道,他究竟盯她多久了?“你想对她做什么?”
“如果你乖乖跟我走,我能对她做什么?”他以另一只手的指背,懒懒抚弄细嫩的小脸蛋,兴味盎然。
她仓皇地左瞥右瞥,心跳狂乱。不行,她自己捅的楼子,不能牵连无辜。那么她只剩一条路可走……
“好、好吧,我跟你去。”只要一有缝隙,她还是能脱身。“可是这种场面,我们怎么走?我可不想装病装昏,难看得要命。”
“那我来制造我们目前急需独处的状况,如何?”
他的额叩在她的额前,沙哑呢哝,原本环在她后腰的巨掌,也已抚往她臀上,并未逾矩,但意图明显,吓得她魂飞魄散。
大MAN到底派了个什么家伙出马逮她?
“好好好,我跟你走!”快点快点,别再逗留。
她比他还急似的,抓着他的衣袖就把人拖往大门方向逃逸。她满脑子只顾着想白马王子,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和扯谎的后果。现在大MAN派的人让她想起来了,她有比留下来瞎等更紧迫的危机,得火速处理。
“赫柔,别这么猴急呀。”男子怡然揶揄,任她拖着走。
“快点!我不想让人看到——”
“看到你和男人公然欲火焚身、得赶紧找地方宣泄的模样?”
她猛然止步,用力回首,就看见她右后侧的这句寒吟来自何处——高戈宁板着冷峻的俊脸,一身正式礼服,却像要拔剑刺透对方似地巍然伫立,肃杀逼人。
赫柔整颗心脏顿时僵硬,呆怔原地,移不开自己的视线,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回应。
她最渴望见到的人就在眼前,却在她千等万等之下,让他目睹了她最不想给他看见的状态。
事情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但他的神情尖刻显示,他已认定了事实就是那样,无可狡辩。
“戈宁,我可以跟你解释——”
他还以狠睇,要她闭嘴。刹那间,几乎逼出了她的泪。
“赫柔,你要去哪?”从另一侧人群中碎步奔来的婉儿姊姊喘道。“我老远看见你正……”
蓦地,婉儿姊姊愣住脚步,傻望赫柔、那男子、及戈宁。所有的纠纷,结于一团;所有的视线,集于她一身。她想澄清,却给不出答案。
他来了,一切却也完了。
第6章(1)
一行四人,自土耳其飞往西班牙的途中,婉儿姊姊仿佛置身天堂,在美男与猛男的环伺之下,不得不(强迫大家让她)与他们同行。
赫柔妹妹也很乖,傻傻“呃”了好一阵子,就当作是ok的意思吧,呵呵呵。
比起美男,婉儿姊姊比较喜欢猛男,沿途使劲攀谈。
“你说你的名字叫……”
“霍西雍。”
婉儿姊姊反复念着,认真回想着。“这是你的中文名吗?还是外文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印象十分模糊。
霍西雍笑而不答,将商务舱小点心塞了满口,怡然咀嚼。而前方并列的位子上,也有个人在开心狂吃;不是忙着吃,就是忙着叫空服员再送吃的来。
高戈宁捺着性子,不对身旁小饥民的扒粮行径发表任何意见。但他心情非常不好,而且绝大部分是肇因于赫柔的心情太好。
好到令他想发火。
先前在珠宝晚宴中,她被他逮到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时,明明错愕惊慌了一下子。不过,也真的就只有那短短的一下子。随即,她一直朝他笑得像个醉鬼,莫名其妙,直到他要愤然离席,她才赶紧抓着他手臂不放,急急耳语——
“这是大MAN派来抓我的打手。”鱼儿上钩?。
他当场闭目吐息,咬牙沉淀情绪。公事公办,私人恩怨,以后再谈。但他无法理解,她怎么一点该有的羞愧、辩解、委屈、懊恼等等正常反应都没有?她凭什么high成这样?凭什么把他刻意诱来了还欢欢喜喜地红杏出墙给他看?
这个年纪的女生究竟都在想什么?
“服务生,请帮我再拿——”
“别再吃了。”
戈宁冷道,看都不屑再看一眼地望着冰凉窗外的高空。赫柔一怔,立即收敛起伸臂娇喊的嚣张,改而贼头贼脑,缩肩摆指地偷偷召唤空服员,低调行事。
“你是故意的吗?”戈宁转头睥睨。
小人儿马上一脸认错相,把手指朝反方向摆摆,要上前的空服员撤退。
她很有诚意地垂头忏悔——如果不是被他几度狠眼逮到她贼贼调眼偷瞄他的德行,他真的几乎要相信她的悔过。
他不是很喜欢自己这种太过情绪化的状态。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该给我一个交代?”
美眸在眼眶里溜转。“大MAN派来的这个霍西雍吗?我也不认识他。”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生辰八字吗?我不能随便给你。”万一他想对她怎么样还得了。
他瞪她,一言不发。
“好吧,那我们就来谈谈我为什么从你家落跑的事。”哎,好无趣的男人。不在气头上的他,明明很可爱的说。“那时的状况太危险了,我不走不行。”
“什么状况?”他那时既没拿枪,也没要强行押她上床。
“你真的很钝耶。”
他简直不想再跟这女的谈下去。诡异的是,他竟然一面极度不爽,一面继续跟她耗,并没有想要脱身的意思。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的假戏又接回原来的轨道?”这点倒是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我承认我的中途落跑,有点不负责任——”
“有点?”
“好啦,那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不负责任。”满意了吧?“所以呃、呃……你看,你害我忘记要讲什么了!”
“我们演的假戏是怎么接回了原来的轨道?”
“对!”就是这个。“我本来并没有要跑回台北的意思,可是这个意外的壮举,反而使我们扮演的热恋情侣更加逼真。”
“何以见得?”
“因为你跟公司请假。”
“这并不代表我是为你而请。”他要收的烂摊子有一箩筐。
“可是你现在坐在谁身旁?”
他想反击,却突然当机。
“也许这对你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对很多人来说,这非常的有意思。意思就是:你真的对我有意思。例如:大MAN。与其说大MAN是因为看了你瞎掰的部落格才上钩,不如说,那只能引起他的注意。我的方法,却引起他的行动。”
“你有过什么方法?”全是瞎猫碰上死老鼠,新手的好运。
“我方法可多了,只是施展得很隐密。”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轻噱,转望窗外白云。“你若说是你假戏真做,还比较有说服力。”
“是吗?你也这么认为?”
她又在乐什么?
“那就当我确实是假戏真做吧。”她以开心回报他的怪瞪。“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怎样很投入地假戏真做?”
“你有什么建议?”他疲惫地挑眉,显然她早有底案。
“我们可以吃同一份餐点,喝同一杯饮料,穿同一种款式的衣服,戴同一种厂牌的手表,用同样的手机,讲同样的话——”
“什么同样的话?”
“你有没有喜欢我?”
他再次当机,被她突如其来的怪招怔住。
“有没有嘛,有没有?”她兴奋地殷殷期待,像个孩子好奇着圣诞礼物。
一时之间,他迷惘了。
他为什么一直处于莫名的不满情绪中?因为得知她与大MAN有暧昧的消息?因为目击她在伊斯坦堡度假时太刻意的招蜂引蝶?因为看到她和霍西雍在派对上的卿卿我我?因为查到这之外她还有个谈婚论嫁的男友小路?因为探出了她在学校的赫赫花名?
他究竟在气什么?这有什么值得在意?
“你有没有喜欢我?”
甜甜的笑靥,甜甜的撒娇,甜甜的冰淇淋,甜甜的回忆。蓦地,他好笑起来;好笑于自己的莫名其妙,好笑于情势的无法预期,好笑于她的毫无章法、随时失序脱轨,好笑于这么直接的傻气质询。
“你有没有喜欢我嘛?”快说呀。
他不回答她,只探手到她长发内的后颈,揉着细嫩的肌肤,倾身吻上她的唇,反复吻着,不断地吻着,缠绵不休地吻着,拿她没辙地吻着,终于卸下忧虑地吻着,爱不释手地吻着,暂且不跟她计较地吻着,从容悠闲地吻着,好久不见地吻着,纵容地宠溺地吻着,忘掉一切烦恼地吻着,旁若无人地吻着,任她予取予求地吻着,公主王子童话故事般地吻着,连绵到世界尽头地吻着。
何必再气?何必再怨?何必再急?何必再忍?
这甜甜的唇,甜甜的吻,甜甜的缠腻,轻轻巧巧地就凌驾了一切。
他们相吻,随时相吻,随处相吻。
在等待入境的路上走着走着,他俩就不自觉地相吻。谈话的时候说着说着,他俩就不自觉地相吻。西班牙绚丽风景看着看着,他俩看到了彼此就不自觉地相吻。聊天之前相吻,聊天之间相吻,聊天之后相吻,动身之前相吻,动身之际相吻,不再移动将要安顿时相吻。四目不经意交接时相吻,两人之中有一人忘了瞩目另一人时,必须相吻。两人正各忙各的,没空顾及彼此时,更要相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