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很髙兴,小六履约了,她把自己的下一辈子交到他手中。
凤天燐把孟孟放在石头上,用泉水沾湿帕子为她拭汗,一面温柔地动作,一面笑着对她话家常,“今天给你钓一条鱼好不好?”
说着,他叹一口气,“真想吃你做的面,那种擀入盼望与思念的面。记不记得那时我想纳你当侧妃?我想,那时我对你的爱情尚不确定,但肯定很爱你的面。
“我问杨婶她会不会做面,她说会,说要找时间教我。到时候轮到我来为你擀面,我保证会擀入我的盼望与思念,吃过我的面你就要努力清醒,好不好?”
远远地看着凤天燐,孟孟泪流满面。她全知道了,知道小六、知道他们的前世情缘,知道原来自己再世为人,竞是为了追逐前世那个男人,为了接续那段错过的情缘,上苍给了他们再一次的机会。
一旁的凤天岚冷眼看着孟孟,心被揉捏着,反复折腾。
她不快乐,自从跟在他身边之后。
他用尽最大的力气想带给她快乐,她是个温柔随和的女子,知道他很努力,也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快乐,只是她的快乐入不了心,她的笑进不了眼底。
如果那年贺小六嫁给自己,情况也会是这样子的,对吧?
她尽心尽力,却把心情演得一塌糊涂。
凤天岚突然间觉得索然无味,好像抢来一个不好玩的玩具,想丢,却舍不得自己曾经花费那么多心力得来;想留,却又觉得无趣。
原来强扭的瓜真的不甜,咬进嘴里,苦在心里。
不喊苦,只是因为他还骄傲地端着,是因为……不敢说出口的罪恶感在心中酝酿。
没错,他确实对凤天燐感到罪恶。
长久以来,他认定凤天燐对不起自己,把小时候的嫉妒合理化,一边扮演凤天燐的好哥哥,却一面算计他。
他当然知道凤天燐虽然骄傲得人憎狗厌,却再重感情不过,所以他利用这一点争取所有对自己有益之事,利用这一点悄悄地掠夺凤天燐的势力,也利用这点害得凤天燐差点失去性命。
他恩将仇报,还觉得自己有理,谁让凤天燐害死他的贺小六。
可事实揭穿,他被当头棒喝。
原来害自己失去幸福的不是凤天燐,而是他严重的自卑与妒忌心。薛蕾的谎言不过是导火线,倘若他不自卑,倘若他有几分自信,那么理智就会做出分析,分析出小六和凤天燐不会背叛自己。
他错了,因此对凤天燐感到歉意。
“想回去吗?”凤天岚问。
孟孟揺头,她从不奢望不该想的事。“我输了交易便该如此。”
凤天岚哈哈大笑,这就对了,他都变成鬼了,她还不愿意背叛誓言,那当年的她怎么会为了爱情背叛自己?
错了,大错特错,是他亲手断却手足之情、断却夫妻恩义,是他斩断自己的幸福,怎能怨恨旁人?
他长叹一声,转头面对孟孟,“小六,再陪我几天你就回去吧,你的阳寿未尽,我这样做有违天道。”
孟孟诧异,他想通了?“那你呢?”
“你担心我?”
孟孟下意识点点头。
她的点头带给他莫大安慰,她还是当年那个善良的、肯为自己挺身的小女孩。
“我在人世间已经飘荡太久,疲倦了,我想重新开始,也许新的人生会有值得我等待的女人。”
孟孟不再淡定,她笑开,握住他的手说:“对不起。”
他揺头苦笑,明明对不起的人是自己,没想到却被她抢先说出这一句。
“谢谢你让我放下仇恨,你说的对,善因远远比恶缘好,往后好好和三弟过日子,珍惜得来不易的幸福。”
孟孟点头,柔声回答,“我会的!”
远方,正在为孟孟擦手的凤天燐忽然停下动作,片刻后傻笑不已,“孟孟,我没看错,你笑了,对不对?”
“再一会就好,不怕,我在这边,哪里都不去”凤天燐抱着孟孟,为她擦着额头汗水,只是他看起来比她更紧张。
孟孟笑着拍拍凤天燐的手臂,安慰道:“别担心,都第三胎了,没事的。”
“可前两胎是儿子,这个是女儿啊!”
凤天燐的汗水流得比产妇还多,看得纪芳忍无可忍,挥着手说:“出去、出去,帮不了忙就别在这里捣乱。”
“哼!你丈夫可以陪你生孩子,我不能陪?什么道理?只许州官放火?”
直到现在凤天燐还是深感怀疑,当年自己是哪条神经出错,怎会看上纪芳这种女强人?
纪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端起微温的参茶对孟孟说:“喝一点,保持体力。”
凤天燐顺手接过,喂孟孟喝掉半盏后,把剩下的喝掉了。
“参茶很贵的,你是产妇吗?”纪芳很不满,那人参是她送的!
凤天燐不以为意,笑着亲亲孟孟的额头。
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孩子一起生,有参茶一起喝。
这时,产婆扬声喊,“出来了,快出来了,夫人,再用把劲!”
孟孟在下一波阵痛间咬牙使力,孩子从产道顺利滑出,不必等人打屁股,响亮的哭声传来,让两夫妻同时松了口气。
剪掉脐带,产婆知道凤天破心急,用最利落的手法把孩子洗干净,放到孟孟身边。
凤天燐看着女儿,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的女儿,他有女儿了!他终于能够理解当年上官檠初次见到女儿时那欣喜若狂、疯疯癫癫的心情了。
纪芳看着女娃儿,笑道:“真漂亮啊,孟孟,咱们来定个娃娃亲,把她许给我家小三行不?”
她家的龙凤胎,姊姊先出来,弟弟殿后,于是好端端的一个男娃儿成了小三。无妨啦,凤天燐当了那么多年的“小三”,也没看他真的变成小三过。
“不行,她是我的。”凤天燐把女儿抱在怀里,怕被人抢走似的,叨叨絮絮道:“爹教你,天底下的男人一般黑,你得张大眼睛仔细瞧,千万别给骗了,不过不怕,有爹帮你把关呢,哪个不长眼的敢亲自送到你跟前,爹就揍得他后悔当人。”
很霸气的话,却逗得女娃儿笑不停,笑容漂亮得让当爹的看花了眼。
“你爹有这么好看,一见面就笑?品味不够好喔。”纪芳戳戳她的小脸,挪揄凤天燐。纪芳不晓得,但孟孟知道,凤天燐也很清楚,女儿视线对着的不是她好看到天怒人怨的亲爹,而是站在床边的高大男人。
他有张黑脸,手里拿着粗粗的锁炼,严肃的脸庞绽出亲切的笑脸。
夫妻对视一眼,女儿和他们一样,能够看见?
唉,凤天燐提醒自己,得寻块好玉雕上观音,还得去找来一个会演戏的惠致禅师来讲故事。这故事得编得够动听,毕竟宫里那堆人精和柳叶村的纯朴百姓不同,没那么容易说服。
凤天燐笑着,孟孟笑着,黑无常也笑,另类的一家三口在产房里团聚。
外头一轮明月升起,皎洁的月光昭在贺家门庭,产婆和医女们走出产房,一个医女突然停下脚步,说:“你们闻到了吗?是不是桂花香?”
产婆笑着回答,“怎么可能,还不到桂花开的季——”
话才说一半,就见另一个医女摘来一丛桂花,“你们看!”
“真的是桂花?太奇怪了!”
三皇子府里,为贺小六种下的桂花树不明原因地在这晚上争相绽放,一丛丛、一簇簇地怒放着,转眼间香气远播,附近邻居全闻到香气。
府里的下人惊喜万分,产婆、医女不敢置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这、这……这绝对是祥瑞之兆啊!
看着众人兴奋的表情,正在桂花丛间点点弄弄,点出一丛又一丛盛开花蕊的白无常叹气。
要累死他这把老骨头吗,三皇子府的桂花可比贺家的多上百倍呐!
懒了,左手挥过,左边的一排桂花树开花,右手挥过,右边的桂花怒放。
他一面挥动手臂,一面低声嚷,“黑面仔把孙女儿给宠上天了,下辈子我要当他孙子。”
【全书完】
后记:寒暑假的新意义
嗨,大家好,暑假到了,有没有什么计划?
当学生时期,心心念念着寒假、暑假快点来,好像每年最爱的就是这几个月分。后来出了社会,最怕的恰恰是这几个月分,因为寒假到,代表包红包的节日即将来临,荷包得大失血,而暑假看着别人快乐,自己却要闷着头工作,心里说有多心酸就有多心酸。然而等到孩子来报到,这几个月又重新拾回意义,因为孩子脸上的快乐永远能够牵动父母的快乐。
渐渐地,寒暑假对我而言又多了些许重义——因为每年举办的书展、漫博会。
为了展会,寒暑假之前总要忙上一阵子,于是为了犒赏自己,寒暑假衍生出新意义,台湾的夏天很热,别说旅游,就是连手指都懒得动,这时高山、高原纬度高的地区成了避暑首选。
今年去了香格里拉,在那里见识到不同的人文风景,虽然高山症很痛苦,却也让人见识到天地有多么辽阔。人心可以多么单纯与快乐。我羡慕那里的人、羡慕那样的生活,却也明白,复杂的自己再也回不去那样的单纯。
回来第二天接到电话,说是这本书将要在八月过稿。我和编编聊了好一会儿,硬是想不出来这本书写了些什么,不知是智力退化还是下意识地将复杂放下,重读过一遍后才又抓回那段记忆。
当初写这本书时,我问自己的话是——人们有没有可能为爱情而改变?
很多人都听过这句话——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曾有一本书也积极提倡,人格特质在出生那刻便定了型。如果是这样的话,教育影响有限、环境改变有限,那么爱情就更别说了。
于是我试着在“改变”与“不改变”当中穿梭,试着让一个嘴巴坏的男子在爱情中一点一滴小小地微整型着。
成功了吗?身为作者,我自然是希望成功的,亲爱的读者们,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