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吗?”
孟孟不解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只道:“如果爷的体力可以,想不想走一趟城南外?”
“城南外?”他不懂她怎会忽然想到这个。
“听说那里有一大片乏人问律的土地。”
土地二字让他倏地瞠大双目,“做什么?”
“如今迁往京城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京城的房子早已不敷使用,我想把那块地买下来盖屋、建铺子,届时不管是卖或租,都能带来不少利润。”她侃侃而谈,每句都是凤天燐曾说过的话。
她怎么知道这事?他会知道是因为户部里有人,所以了解全国人口移动的改变,近五年来,搬进京城落户的人口每年都增加将近一成,而定居京城的百姓很少往外迁移,因此人口越来越多,许多平民百姓将闲置的房间出租,往往一个户籍里面竟挂着两、三户人家。
扩建京城是他的计划,本想找阿檠合作,没想到……一名女子竟也清楚这种事?谁告诉她的?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也想抢这块大饼?
他口气微凉,问道:“你怎会想到这个?”
孟孟回望凤天燐,眼底带着淡淡的惆怅。
不是她想到,而是他为她想、为她规划的,还逼着她立下誓言,一定要去完成的事。
“一个曾经对我很好的人告诉我的。”
只是现在那个人变得冷情寡淡,早已不记得那段曾经,但她却牢牢记住他的话,一意遵行。
“谁?”
“我心里那个男人,他生气我对金钱漫不经心,气我对未来没有算计,他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我决定听他的话好好规划自己,倘若爷有意愿的话,我可以跟爷合作。”
“那个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他问得咄咄逼人。
孟孟笑着揺头,“我会告诉爷的,等到……”
“什么时候?”
“爷喜欢上我的时候。”
凤天怜翻白眼,轻哼,“这么有把据?”
她没把握,可是……怎么样都不能认输示弱。
孟孟强撑笑脸,说:“试试啰,怎样,爷愿意同我合作吗?”
“你想怎么合作?”
“我不懂营商,不过约莫是一人出资一半,然后……合作?”
不懂正好!凤天燐轻扯唇角,透出两分邪气,既是合作就该由他主导,不是吗?
他反问:“没有爷,你买得到那块土地?”
“不能吗?先打听好地主是谁,再托人去探听地主有没有意愿出售土地,然后一谈、二谈,把地给谈下来?”她都是这样买地的,这些年陆续买了不少。“没有地主,那块地挂在衙门名下,想要用最少的钱买下大笔土地,需要一点身分背景。”意思就是以权压人,再加上些许人脉方能谈得成。
孟孟问:“爷可以帮忙的,对吗?”
“就算我肯帮忙,以最低廉的价钱买下土地,你能够找到人完善地规划出一座新城市?能说服官府将那块地纳入内城?你可知道隔着一道墙,城内、城外的房屋价格差多少?再说了,你能找到足够的工匠?你有本事让京城百姓愿意买屋?这一切……全都要我做,是不?”
这么复杂又困难啊!孟孟点点头,“所以爷的意思是?”
“你出银子,我出人脉,产权一人一半。”
“那我要拿多少银子才够?”
想着李新查出来的事,她和弟弟靠着父亲留下来的土地银子过生活,虽不窘迫,过得却也不富裕。她拿到两笔赏赐,合计十二万两左右,如果他全挖出来,于文谦那间医馆就没她的事了吧?
突然间,他得意起来,勾起邪魅笑容,眉也不抬地回答,“十二万两。”
十二万两?孟孟倒抽口气,那几乎是她全部的积蓄了,扣掉从于家得到的万两银子,剩下的也就是这个数了,若是全部投入,于家那笔钱给于大哥开医馆,往后忆忆就只能靠田庄的出息过日子……
她眉头微皱,轻声问:“顺利的话,要多久时间才能开始获利?”
“爷出手,三年之内。若找别人合作,许是十年、二十年都还弄不出成里。”
三年?还成,那时忆忆尚未出仕。“知道了,就这样办。”
“确定?我让钱先生过来立契约?”
“好。”孟孟爽快应下,拍板定案。
眉尾勾起,凤天燐得意了,虽然他不明白孟孟不能资助于文谦有什么值得他开心的,但他就是乐意。
“李强!”他扬声一喊。
正在顶缸的李强一乐,连忙放下水缸,进屋听主子吩咐。
主子爷待贺姑娘果然不同一般啊,才多久功夫惩罚就免了?他还以为要站上一整天呢!他乐呵呵进屋,忍不住给孟孟发送一张大笑脸,再对她眨眨眼以示谢意。
孟孟也笑,笑得温柔可亲,对他揺揺头,代表不客气。
眼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凤天燐的喜悦瞬间转冷,冷声说:“去叫钱先生过来。”
“是。”李强大声回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逗得孟孟笑不停。
凤天燐更火了,“叫完钱先生后,再回去顶缸罚站。”
啊?什么?没有人这样的啦!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主子爷的毛不是被摸得很顺了?
孟孟和李强愣住,两人对望一眼,孟孟忍不住上前说顶,“刚刚是我的错,我来得太晚,不关李大哥的事……”
李大哥?叫得这么亲?凤天燐冷冷地补上,“站两天!”
第十三章 梦魇再次出现(1)
凤天燐一句话,让钱深忙得焦头烂额。
出钱的没事,出嘴的没事,而他这个可怜的伙计却忙得脚不点地。
忙不打紧,可看到爷这样坑害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良心不安呐,更别说人家还是爷的救命恩人,爷这样、这样……太忘恩负义。
这事要是传出去,爷还有善名?
如今府里上下一门心思全向着贺姑娘呢,因为她救回主子的同时,也救下满府上百条人命,因为她亲切温柔,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舒服,因为她免费替府里的人看病。
听说有个小丫头的亲爹病得厉害,城里大夫都说没得医了,他从乡下进京,央求贺姑娘治,人抬到后门,看门的嬷嬷不让进,贺姑娘不但给他银子住客栈,还到客栈里帮他治病。
这哪是个姑娘?根本就是救苦数难的仙女,难怪柳叶村的人说她是观音娘娘座下的玉女,至于金童……应该就是于太医了吧?
于太医对贺姑娘的好,好到让人眼红呢,每天送姑娘到主子爷屋里不说,还去接人,嘘寒问暖、体贴小意,于太医那样的人才本就会让女子心仪,又是这样的态度,谁不羡慕?看来两人好事将近。
因此明面上他帮不了孟孟,但私底下小动作不少,在契书上写了一堆保护小姑娘的条例,希望能让她少吃点亏。
不过想在主子爷眼皮子底下搞鬼根本不可能,若非主子爷默许,他胆子再大也不敢乱来,所以啊,他家主子爷其实就是只纸老虎,雷声大、雨点小,用来吓人恰恰好。
钱深行事效率高,短短两天就把地契给送到凤天燐手上。
现在他得马上出府找人丈量地,然后再让老莫、老吴日以继夜把土地规划给做出来,主子爷放话,房子得在两年内完成。
两年盖出一座城,就是皇帝都不敢说这种话,当儿子的口气竟比老子女,幸好主子爷南山那里归置着近千人,将近一千个很有本事的人,可以解决不少困难。
钱深低着头快步往外,只见魏总管拖着肥肥胖胖的身子走得飞快,几乎要跑起来。
“老魏,忙啥?”钱深打招呼。
“咱们府里未来的女主子来了,我得去接待。”
未来的女主子?是薛家姑娘?赐婚圣旨还没下就眼巴巴地赶过来,这位姑娘未免太主动大胆,不过还是得赞她一声有野心,可不是吗,主子爷何等身分,多少名门淑媛想议上这门亲,若是不够主动,从正变成副,多委屈。
钱深目光一闪,微微笑着。
他是专门替主子爷管财库的,主子爷手下几十家铺子,都在他手里管着。
既是营商,他对城里大大小小的商铺多少有几分了解,而这位薛家姑娘的手段与能耐他倒是佩服,只不过行事未免……
钱深耸耸肩,那不是他能管的。
“跟爷通报了吗?”钱深顺口问。
“当然,薛姑娘特地来探爷的病。”
主子爷愿意成亲,魏总管那颗心总算落到地上去,他对薛姑娘满意极了。
薛姑娘才名满天下,美貌更是人人夸,这样的女人就该配他们家主子爷才不枉费。其实三年前贵妃娘娘提过,可他家主子爷一句话就否决,他闷啊。
有人在背后传小话,说主子爷是个断袖,胡说八道,他从主子爷三岁起就在身边照料,他清楚得很,爷哪里是断袖,爷只是对贺小六放不下……
贺小六是贺将军的独生女,名叫贺孟萱,在族里排行第六。
她的亲娘死得早,贺将军为国赶赴战场,皇上怜稚龄弱女在族里会受人欺凌,便将贺小六带进宫里教养。
贺小六长得好,一双眼睛更是亮得透人,性子恬淡温柔、亲切可人,甫进宫便赢得众人欢喜。
皇帝此举本是一桩美意,谁知她与众皇子一起念书,念着念着,几个皇子全都瞧上她,还暗地里较起劲,他家主子爷也是当中一个。
贺将军的功劳越大,宫里的娘娘自然越想笼络她,可贺将军一死,人走茶凉的道理人人知晓,没有强而有力的母族,贺小六不再是众娘娘们眼里的好媳妇儿子。
那年主子爷才十五岁,谈亲事尚早,但他与贺小六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人早已约定终生。主子爷担心贺小六被人枪走,便与云贵妃提及此事,娘娘脸上不显,心中却是千万个不乐意。
当时二皇子养在云贵妃膝下,娘娘知道主子爷与二皇子兄弟情深,也知道皇帝为弥补对贺将军的亏欠,定会把贺小六许给皇子。
想着贺小六虽没父亲相助,但她有皇帝的怜惜,虽然没人知道皇帝的疼惜能维持多久,但贺小六若能嫁给凤天岚,多少会成为儿子的助力,云贵妃便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多久,一纸赐婚圣旨下,把贺小六赐给二皇子。
消息传出,主子爷大受打击,他嘴上刻薄,性子蛮横,却是个再重感情不过的,他顾虑着与二皇子的手足之情、顾虑着贺小六的名誉,心中再不甘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头任性,只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谁劝说也不肯开门。
直到那天,主子爷收到贺小六的信,出门应约,他们说了什么、见面过程如何,无人知晓,但两天后宫里人来报信,说贺小六投湖自尽。
主子爷得知消息后赶进宫里,不管不顾地抱着贺小六的尸体痛哭失声,还狠狠搧自己十几巴箪,搧得一张脸青紫红肿。
主子爷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哀伤着。
他在主子爷身边多年,他了解爷,爷不怪别人,只自恨自怨,认定是自己害死贺小六。
这些年,主子爷数度拒绝云贵妃的赐婚,怕也是还拧着那件事。
不过……现在好啦,主子爷总算肯点头成亲,贺小六的事,在主子爷心里淡了吧?
坐在花厅里,薛蕾抚平裙子上的皱折,心里有些紧张。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嫁给凤天燐,那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啊,自从七年前见他一面,她便时刻想着,再也无法把他从脑中剔除。
她是那样地爱他,爱到不介意毁掉一个女人。
如今她十八岁了,女子十八岁尚未订亲,着实很晚,但她坚持等凤天燐回头,他一天不订亲,她便存着一天的希望,倘若他一世不婚,她便青灯古佛,伴他一生。
实非她天生固执,而是所有经验都教会她,有耐心的人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柳姨娘被她斗死了,薛家后院掌管在她手上,母亲恢复正妻的荣光,家产落在兄长头上,嫁妆拢在自己手中,而当年那些嚣张跋扈、看不清自己身分的庶弟与庶妹,死的死,活的……也活得艰难无比。
那个地狱般的经验,让她坚信温良恭俭是用来沽名钓誉的,女人的性子要够狠、够残忍,才能活得够好。
出门时,庶妹薛棠恶意挡道,笑问:“你确定三皇子会看上你?如果他知道你的本性,就算赐婚圣旨已经供在薛家祠堂里,你说说,三皇子会不会后悔?”
看着薛棠被火烧毁、坑坑疤疤的丑陋面容,薛蕾冷笑道:“就算后悔,这门亲事也落不到你头上。”
薛棠是柳姨娘的女儿,一场大火没有烧死她,却烧死她的弟弟——天资聪颖、早慧得让爹爹把他寄在母亲名下作为嫡子教养的薛晖。
薛晖死了,哥哥便不再忐忑,没有人做比较,他安安稳稳念书,如今也考上举人,所以……说说,当女人怎能不狠?
只是薛棠怎敢说那种话?莫非她又搭上什么人?
薛蕾轻哼一声,脸上透出一抹残忍。脸都烧成那样了,不关在屋里等死,还满院子乱绕,净会添乱,是想给谁找不痛快?看来她对薛棠还是太厚道了,这种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许是……该给她找条黄河了。
唇角上扬,她美艳的笑容中带着残酷。
此时,魏总管进屋,躬身为礼。
薛蕾回神,急忙起身,温柔一笑,“魏总管多礼了,您是三爷身边的人,便是三爷素日里也是敬着的,您这样我怎生受得起”
被人这样捧,魏总管全身上下无比舒畅。
听听,多会说话,传言果然无误,薛家嫡女的教养无人能比。
孟孟是打从那团黑影靠近时脸色才变得惨白的,所以凤天燐确定她看得见,他也越看越清楚,那不仅仅是一团颜色加深的黑影,而是一团呈现人形的黑影。
他不信鬼神,但这会儿他有请得道高僧到府里作法的冲动。
孟孟手不停抖着,想着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迅速喝掉桌上那杯温热茶水,替身子添些许温度,把契书收进怀里,从椅子上站起,“这两天我会把银票送过来。”
“喂。”凤天燐点头,视线不时投向黑色人形。
“凤天燐是不是看得见我?怎么老往我这里瞟?”
他在孟孟耳畔说话,一阵阵阴寒的气息袭来,她咬牙强忍不适。
“三爷没其它事的话,我先离开。”孟孟说。
凤天燐不想让她走,他要确定些许……事情。
他不想见薛蕾,但想起两人的赌约,听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不晓得贺孟莙和薛蕾碰在一起会擦出什么火花?
带着一点坏心、一点刻意,他的视线在孟孟身上凝聚,跟着起身,恶意地挂住她的路,“为什么急着离开?喔,因为听说薛蕾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