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和二哥是不同母亲,他还是把她当妹妹;她也一样,他是她的二哥。
「我知道,很抱歉,让你这么匆忙。」端木丽轻声道。因为身边要有个助手,她不能带蓝礼央,只好借用第一秘书。
「虽然我很开心能去欧洲,不过下次能不能先让我安排一下血拼行程,还有我要找好吃的蛋糕店……」美艳女子聊着想要去吃美味点心再回家叫自己弟弟做给她吃,她弟弟厨艺很不赖的事情。
然而,端木丽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美艳女子提到关键词,才让她一下子回神过来。
「蓝特助,你跟他发生什么事了吗?」美艳女子支着面颊问。「不是找蓝特助而是找我,肯定有什么原因吧?」
端木丽回过头,看着她。
「……没有。」她只是太冲动了,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她要好好想一下,要好好想……
「副总,你真奇怪呢,明明心里就有事,却硬是不说出来。我不是只指今天这个状况而已喔。」美艳女子道。
她低下头。
「没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更令人害怕的了。」她细声说。
「啊?」美艳女子眨眼。
「我在某个地方看过这句话。我觉得……相当贴切。」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她总是在意着礼,在意到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地步。
「其实,你喜欢蓝特助吧?」美艳女子叹口气后问道。
闻言,端木丽的身体一震!但她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机内开始变暗,班机上的乘客,包括美艳女子都睡着之后,她才极低声地自语道:「我……不可以说出来。」明明已经这么决定了,但却做了等同于说出来的举动。虽然只是一时冲动,但现在却是后悔莫及。
从蓝礼央为她受重伤的那一天起,她就彻底醒悟了。他会为她牺牲的,即使牺牲掉的是他自己,但她却永远没有办法知道那是为端木家,是为她这个「小姐」,还是只为她这个人?那是有极大差别的。
从小生长在端木家,对祖父十分孝顺的蓝礼央,所受到的影响究竟有多深,她不晓得;如果拿掉她端木家的人,所以她永远也无法知晓。
若是她把自己的感情全说出来,所得到的爱情会是真实的吗?她这一辈子,都会怀疑。
如果可以把他紧紧绑在身边占为己有,要是能那么不顾及他,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她也就不用这么烦恼了;然而,爱情也许的确会使人变得自私,但她害怕自己变成那样,害怕她的自私伤害了蓝礼央,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她也不能让蓝礼央牺牲自己的人生。她要切断他和端木家的联系,让他自由。
因此,她才要离开。
她想过无数次,倘若她不是他口中的小姐,如果她能以另外一种身份和他相遇,就好了。
不想让端木家再束缚他,却又没办法放弃。
对她来说,蓝礼央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她可以凝望他,说他美丽,却绝不可能伸手将他摘下。
她逃走了。
她竟然再度从他面前逃掉!
酒醉清醒的隔天,领带上的唇印证明端木丽曾回来并非是场梦境。蓝礼央一早就赶到公司,以为端木丽一定会出现,没想到等不到人就算了,上班时间一到,执行长的新任第二秘书来找他,告知他副总和第一秘书去欧洲出差,所以暂时必须由身为副总特助的他递补第一秘书的位置。
她竟敢再度逃走!
从他面前,再一次的,丢下他,然后逃到遥远的地方去。
欧洲的巡回展为期一个月。上班时,他让头脑塞满工作,也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想到她;但一回到大房子,却满满的全是她的身影。
他痛恨等待。
从八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像是一个鬼魂,独自守在这间空荡的大屋内,等待它原本的主人归来。
他离不开、走不掉,只能任由寂寞和孤独啃噬着他的灵魂。
全都是因为端木丽。
如果不是她,他可以抛下一切就走;如果不是她,他就不用等待。
因为无论如何都想要再见到她,所以他才会在这里。
被酒误过一次,蓝礼央无法再麻醉自己,只能再度清醒着被孤寂所吞噬。于是夜晚一到,他在屋内走过一遍又一遍,如同那八年间所做的一样,他始终保持着房子的原样,让时间彷佛在这里停住。
这样,他就不用去细数自己究竟过了多少个日子,不用去在意自己已经熬过多少次黑夜。
周围寂静无声,室内没有开灯,仅有外面围墙微弱的光源,但蓝礼央却十分熟悉房子内部的摆设位置,缓慢地来到连接二楼的阶梯。
他摸着平滑的木质扶手,一阶一阶地往上。
高中时他代替祖父工作的那段时间,每天早晨,他都要上楼唤醒端木丽,即使明明知道她已经早起在等他敲门,但他还是会去唤她。
她总是穿好制服,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开门跟他说早。那个时候,他没想过为什么,但是后来他知道了。
那是因为,她在意着他。
来到端木丽的房间,蓝礼央扭转门把进入。书桌和椅子上放着许多文件与资料,角落则摆着她回国至今都还没整理好的行李。
几件随意挂着的衣服、迭放在矮柜上的书本、卷起来的窗帘……她回来的痕迹明明这么明显,然而,却又已经不在了。
蓝礼央垂着额头,无法确认体内那股愤怒失败暴躁又掺杂着思念的强烈感情是什么,只是,他没有办法忍受她不在。
相隔多年的重逢,她回到他的身边,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无法忍受见不到她的事实。
她那在意着他而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以及表情,就像坏掉的影片不停在她脑海中重复播放;原本可以每天相见的人,又再度从他面前消失,他觉得自己整颗脑袋几乎要炸开了。
但是,她还是不在。
「……可恶!」
忍不住低咒一声,他放下双手,用力撑住桌子,低垂着脸,他的双肩起伏着,桌角因此摇晃而触到旁边的矮柜,矮柜上有颗布做的骰子额巍巍地掉落到地面,然后滚到床脚。
蓝礼央瞥视着那颗被透明纸包装起来、并且还打着缎带的布骰。那是端木丽小时候的劳作,他还记得自己曾捡起来还给她过。
那颗骰子的位置,让他睇见床底下有个木箱,那木箱是打开的,里面放着几本相同厚度的书册,其中一本横放在其它的上面,里面还夹着一支笔。他并没有去想那会是什么,只是因看见笔要掉出来了,所以在捡起布骰时顺手拾起那本书册,想要将笔放好。
但当他一翻开来,却在内页看到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停住动作。
那是端木丽的字,他看过数不清她经手的档上的签字,所以十分确定。那一页,用他的名字开头,就像是给他的信件一样,端木丽以第一称「我」写着内容,在问他,是不是她不要回来比较好?他还是没有发现那是什么,只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名字,所以,他翻阅其它页数,所有的文章,都是以他的名字「礼」为开头,内容就像是写给他的信,只是信纸换成本子,一封接着一封。
他放下那本,将木箱里其实相同的册子拿出来看,内容竟然全部都是写给他的信!从她念大学、研究所,直到毕业去东南来,然后又到欧洲工作,到她回国为止,每篇文章最后注明的日期从未间断过。夹着笔的那一篇,是上个星期写的,是她回来后写的唯一一篇。
这就是她的「日记」。
离开他的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写信给他,即使那根本是不能寄出去的信,蓝礼央彷如将周遭的所有事物尽皆遗忘,就这样站着翻看那一本本写给他的信件。从一开始她跟他说对不起,很抱歉害他受伤;到中间她对他说在学校发生的种种事情,再到后面她工作上班的一切。
过节的时候一定会祝他开心,他生日的那天也不能忘在最后写上生日快乐。
她写着只有她自己懂得的信,写着等同于退回给自己的信,虽然字里行间没有任何寂寞和孤独字眼,但这全部却都代表着她对他无止尽的思念。
在要回国的那一天,她写着:礼,我要回去了,你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了?如果你忘了我,那我应该要高兴吧。因为,我就是不想影响你,所以那个时候才会决定离开。
但其实我是个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刚开始到国外留学时,我一直念书,寒暑假也努力修学分,因此大学只念了三年就毕业,然后我才发现,那是因为我想回去;所以我继续读研究所,这次只花了一年就拿到学位,原来,我还是想回去。
但是,四年显然还不够久。知道公司需要人手,于是我自愿到国外的工厂工作,甚至还要求去更远的地方;但是,当我得知你在端木家的公司工作时,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败了。
为什么我没有把你从端木家的漩涡里拉出来?为什么端木家还困着你?你是不是又放弃了什么来迁就端木家?就像小时候的钢琴比赛那样。
我一直相当懊悔:完全没有办法忘记。礼明明是个相当优秀的人,却因为我而失去你能拥有的东西。
为什么你会进端木家的公司?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你没有做其它选择?我想了好久,想了好多,因为我不知道,所以必须要回去弄清楚。
可是我害怕,担心说不定这只是我在找借口,因为我一直想要回去。
八年了,够不够?我是不是可以见你了?我不那么确定。
但是,礼,我真的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够永远幸福。
简单的字句,蕴含着浓厚的情意,直到最后一个字,都还是在为他着想。蓝礼央放下手,那本还在他手中的日记也跟着垂在他身侧。
他脱轨的情绪缓慢地转变成一股极深沉的情感。
那之后,每个没有她的夜晚,他读着她写给他的信,直到她结束欧洲的工作,回国的那一天。
她的班机会在傍晚抵达,于是,他下班后就直接回到住处,穿上洁白衬衫、黑色长裤,以及剪裁利落的西装背心。他拿起一串系着银链的钥匙,银链的另一头连接连接的是一只银色怀表。
蓝礼央穿好外套,将怀表放进背心暗袋处,然后,带着那串钥匙,打开主屋的大门。
他不晓得她会不会回到大房子,但是,他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她。
八年,一个月,两天,几个小时,都是一样的。对他而言,等待并不会由于时间长短而有所不同;因为,想要那个人回来的心情是同样地强烈。
深夜,外面的铁门开启了。
他伫立在二楼端木丽房间的窗边,望见一抹纤细人影缓慢走了进来。于是他来到她房间门口,听那脚步声逐渐地接近。来者推门而入,待对方走进几步,他关上房门,同时反手落下锁。
他紧紧注视着转过身来的端木丽。
「从现在开始。没有把事情讲清楚,我们谁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间。」
他道。
在国外念书的第一年冬天,下雪的圣诞节。在外国人相当重视的这个节日,她的家人和朋友都不在身旁,没有办法和重要的人一起度过,有些同样是落单的留学生便一起办了热闹的聚会,她也被拉着去参加;到中途大家就醉了,但因为她并没有喝酒,所以悄悄地离开。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看到到处张灯结彩,每个窗户望进去都充满了欢欣的气氛。她穿着大衣,围着围巾,雪花落在脸上,呼出的气形成白雾;正当感觉寒冷之际,她在一家百货公司的橱窗看见一只大熊玩偶。
看起来好温暖。
她不觉停住脚步,让在那里,看着被晕黄灯光笼罩的毛茸茸布偶,好久都没有动过。雪花在她头上堆出一个迷你山丘,她在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之后,走进去买了那只熊。
假期结束,金发的室友回来宿舍,新奇地笑喊着好大一只熊,然后问她不是否给它取了名字。
她顿了一下,脱口说出「礼央」两个字,把自己吓了一跳。
金发室友学着她,但是音没有读准,读成了「莉雅」。她听到后愣了愣,也没有纠正,于是就把那只熊命名为「莉雅」;尔后为了小小报复蓝礼央总是唤她小姐,所以她就在名字后面加上大人二字。「莉雅大人」就这样诞生了。
那只布偶熊,就是蓝礼央,陪伴着她,度过每一个没有他的时刻。
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倒退的景物,端木丽因想起往事而有些陷入回忆。
在欧洲的一个月,她忙于工作,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到蓝礼央;然而这样做只是在逃避而已,她并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但是回国的时间到了,即使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却也不得不去面对了。
她明白自己有很多东西留在那间大房子里,有形的或无形的。她必须亲自去处理,所以,她又回到了这里。
从机场一路未停,她提着到国外才买的简便行李伫立在大房子前。
拿出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她缓慢地走进去。远远望见副屋有灯光,主屋一楼的灯也是打开的,就像在期待她回来般,指引出一条道路。
离开八年后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时的感觉也是一样的。本来以为半荒废的这里大概只有自己了,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灯火通明的熟悉家园,还有她最想要见到、同时却也是最不想见到的蓝礼央。
现在和那时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二楼她的房间也亮起了灯。她想,那一定是蓝礼央,因为这间屋子里不会再有其它人了。
就像被牵引了那样,进屋后踏上阶梯,她来到自己的房间。
开门之后,她走进去,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于是,她转过身。
蓝礼央果然就站在她面前。
「从现在开始,没有把事情讲清楚,我们谁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间。」
他这么说。于是,端木丽低下头,片刻后再抬起。
「礼……想要说什么呢?」那天,他的确是对她表示他有话要说,只是她没听就走掉了。他的表情相当严肃,肯定是因为这件事而生气了。
「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小孩子玩捉迷藏的年纪了,您一声不响就又擅自离开,实在令人相当困扰。」他瞇起眼睛道。
她晓得自己给许多人添麻烦了。真的非常过意不去。
「我知道在公事方面造成你很多不便,你生气是当然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