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奔上前去,关上窗扉,瞥见外头阴郁的天色压得天空像是要沉了,更加忧心。
雨变大了,靳韬还没回来,她的一颗心就悬在半空中,坐也坐不住,连厨房派人来问用膳的时辰,她也回绝了。
听到三王妃一如往昔的回答,奴才唯唯诺诺的回道:“可是三王子说,往后无论如何,都要给三王妃备膳。”
慕容谧微微楞住。“什么时候的事?”
“上回三王子到厨房要姜汤,顺道问了三王妃用膳的状况后,如此吩咐。”
她颔了颔首,想到他在酒楼时说她太瘦,所以频频为她布菜,让她吃了超过平日的食量,现下再听奴才这么一说,他是嫌弃她太瘦吗?
思及这点,她有些紧张,连忙允了奴才去备膳,暗暗决定往后要多吃一点,养胖一些。
虽然两人并非因为两情相悦而成亲,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益发希望自个儿可以讨他欢心,可以让他更喜欢她……
她这样的心思,已经完完全全颠覆了初嫁给他时,只求相敬如宾的想法了。
勉为其难的用过晚膳,她正犹豫着找些什么事来打发时间时,房外传来动静,她心急的出门查看,却差点撞上才走进小厅的靳韬。
靳韬抓住突然冲上前的慕容谧,“小心,别压着我I.你匆匆忙忙的上哪儿去?”
慕容谧站稳身子,这时才意识到自个儿好像反应过度了,一心挂念着他,却忘了该有的矜持与礼节。
她垂下头,双颊浮现赧意,表情尴尬的说:“对不起,雨下得那么大,我担心你……”
暖意就因为她的一句话,缓缓的在他的胸口扩散开来。
虽然王亲们都在同一处,但各自拥有殿落,除了请安及岁时节日的主殿宴会聚在一块外,泰半的时间皆是各自过日子。
以往回到殿中的感觉是凄清寂寥,但自从娶了她以后,他冷冷的屋子里总是在黑夜中亮着暖烛,让他毋需面对满屋子的空寂。
现下面对她对他的真心关切,他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安抚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用担心。”
“嗯。”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很直觉的想为他脱下被雨打湿了一半的斗篷。
倏地,他拉开她冰冷的柔荑。
手中的动作一顿,她想起他向来不让她为他更衣。
思及这点,她心里有些失落,正想开口道歉,却听到猫叫声。
“猫?”
顿时,一颗白色的猫头由靳韬的斗篷领口钻了出来,定定的瞅着她。
慕容谧对上白猫的视线,惊讶的问:“你……怎么有猫?它的眼睛颜色不一样耶!”
白猫的瞳眸很特别,右眼是海蓝色,左眼是金黄瞳仁,外围有一圈翡翠般的绿色光泽。
不知为何,她觉得白猫看起来比一般的猫多了说不出的诡谲与神秘,不过并不害怕,反而有种想与它亲近的感觉。
见到她的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白猫,靳韬由怀里抓出它。“刚刚在堤上捡到的,你想养吗?”
他的小妻子打小就喜欢和动物说话,所以在河堤上瞧见这只被雨淋得湿透的小猫时,他立即想到可以带回家给她养,让她多个伴。
白猫在他的掌中显得娇小玲珑,像一颗刚捏好的小雪球,好不可爱。
“可以吗?”他点点头,将差不多是两个拳头大小的猫塞给她。“那猫就给你了。”
白猫从靳韬温暖的怀里被塞进她沁凉的掌心,抗议的哀哀叫了好几声“好冷”。
“对不起、对不起……”慕容谧好抱歉的道歉。
白猫却瞠大双眼,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她觉得奇怪,想问白猫,却发现靳韬定定的瞅着她,心一促,她立即咬了咬唇,偷偷的瞄了他一眼。“我猜……它刚刚一被我抱住就喵喵的叫着,应该是被我的手温凉到了……”
慕容谧那模样,简直跟她小时候没什么分别,可爱得让他的心软得发烫。
眼见他沉默不语,她忐忑的转移话题,“猫是你捡到的,你要帮它起个名字吗?”
靳韬所有的神思都放在她身上,恍恍的轻喃,“可爱……”
霎时,她手中的白猫对着他喵喵喵喵的狂叫。
慕容谧咬了咬唇,一脸为难的看着他。“但它说……它不要叫可爱……”
虽然这只白猫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但不折不扣是只公猫,而且很有自个儿的想法,听到捡到它的好心人要把它取名为可爱,气得差点跳下她的手心,转头就离开。
其实靳韬所说的“可爱”,指的是妻子的模样,并不是要替白猫取名为可爱,但显然的,这一猫一人都误会他的意思了。
而他也不愿纠正,温煦的挑起眉头,笑问:“它说?是白猫告诉你,它不要叫可爱?”
一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的说出不该说的话,慕容谧慢半拍的撝住嘴,圆瞠着双眼,心虚的看着他。
靳韬看着她与儿时如出一辙的可爱反应,忍不住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我们……小时候见过?”他的话让她的脑中有一些很细微、浅淡的记忆涌上、聚集,一时之间却抓不到蛛丝马迹。
瞧见她一脸茫然,想她当年才六岁,不记得他,他并不意外,却也感到微微的失落。
当年他因为要离开她而依依不舍了那么久,没想到她竟是没心没肺的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不晓得是怎样的心态作祟,他有点赌气的不想提点她,转移话题,“那它说想叫什么名字?”
慕容谧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觉得她很奇怪,反而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欣喜的垂眸,望着手中的白猫。“你说呢?”
靳韬见到她很自然的和白猫说话,不像童年时觉得她怪,反而觉得她的性子纯真坦率,好不可爱,方才心里闷堵的感觉竟然淡了几分。
“它说要威武一点、有气势一点的名字。”
“这只白猫小不溜丢的,叫威武一点、有气势一点的名字,不是更奇怪吗?就叫可爱了。”靳韬没好气的挠挠它的腮,霸道的作了不容置疑的决定。
白猫气得喵喵叫,偏偏被他的手指挠得很是舒服,差点就要没志气的躺下、翻身,让他也挠挠自个儿的肚皮。
他问了意见却又径自决定的霸道行径,让慕容谧不由得睁大一双美眸,他这个隐藏在斯文表相下的霸道性子,让她的脑子又闪过那缥缈的熟悉感……曾经谁也是这般个性……
白猫被挠得双眼微眯,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见“可爱”一副享受的模样,她只觉得好笑,看来它是认了,也不再把心思执着在这上头。
现下她比较苦恼的是,该怎么告诉靳韬,飓风暴雨即将来临,一定要速速做好防灾准备的事?
第6章(2)
长夜漫漫,慕容谧一如往常的先上床榻,没有他在身旁,体质虚寒的她总是卷着好几件薄被,待身体暖了才能入睡。
原本她就难以入睡,今夜因为挂念着飓风暴雨即将来临的事,更是了无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靳韬跟着上了榻,躺在她身边,轻轻的扯掉她卷在身上的薄被,将她寒凉的娇柔身子拥进怀里,从他身上透出的热气让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靳韬压下脸,望向她,“还没睡?”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回荡,沉沉的,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蛊惑。
她侧过脸,凉嫩的脸颊正巧贴上他温热的薄唇,心一促,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他的唇轻轻的落在她凉凉的唇瓣上,然后迅速的移开。
蜻蜓点水般的琢吻还是让她白嫩的小脸瞬间烫红,瞧着她羞涩的可爱模样,他为了公务而烦心的沉重情绪瞬间被抛诸脑后,心情轻松许多。
慕容谧瞅着他,他虽然露出微笑,却掩不住微皱眉宇间透露的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必定还在为炸不炸堤而为难吧?
她忍不住伸出手,推开他那堆蹙在眉心的郁结,轻声的说:“夫君……还是把堤坝炸了吧!”
听到她突如其来的话语,靳韬微微一楞。“为何突然这么说?”
咬了咬唇,她迟疑了许久才柔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劳民伤财总好过错判情势,枉送百姓性命。”
巫师观天的结果也有失准时,即便如此,亦是人们无所适从的依据,却也因此形成信与不信的情况。
龙余国已有许多年没有严重的飓风暴雨来袭,河堤两岸的居民安居乐业,若要炸堤,提前疏散,恐怕会惹来民慌和民怨。
也因此,朝廷官员为了这件事分成赞成和反对两派,一直无法达成共识。
靳韬的主张虽然和慕容谧想的一样,但事关重大,在朝廷上没有一个结论出来前,他也不能自作主张。
他好奇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于是问道:“你也觉得飓风暴雨会来袭?”
在作出决定后,她同时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使被夫君当成怪人,也要将她从动物那里听来的耳语告诉他。
“夫君,你有没有听说过动物有预知天灾的感应能力?”
靳韬摇了摇头。
“天朝有一个地方叫周县,有一年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地动,死了无数的人,朝廷派兵前去救灾时,收了无数的尸,却没有发现任何一种动物的尸体。”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依着动物的行为来判断是否有天灾?”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心生疑惑。
慕容谧颔了颔首。“那天跟你在堤坝上时,我听到了很多动物是这么说……而且大多数都离开河堤两岸了。”
微挑眉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堤坝附近的动物是这么说的?”
他的怪怪娘子又发挥与动物交谈的能力,预知了尚未发生的天象吗?
不意外靳韬会觉得她奇怪,她咬着嫩唇,表情透着异常坚决的肯定。
瞧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再加上她举的例子,靳韬细细的思索着。
因为临近占地广大的森林,是龙余国人民狩猎山珍的地方,因此堤坝附近的确是有不少动物出没。
经由她这么一说,最近他确实很少在巡视堤坝时看到飞禽走兽,这状况确实罕见。
自从知道她是小怪姑娘后,听见她说听到动物说话这种事,他已经见怪不怪,最重要的是,她提出的论点让他同意,也更加确信炸堤的决定没有错。
“我是打算炸堤,只是力挺大王兄那一派的朝臣定然会不同意。”
原以为自个儿脱口而出的诡异行径会惹来靳韬投以奇怪的眼神看待,没想到他神色如常,像是不觉得她的话有什么奇怪。
见到她露出不解的神情,靳韬叹口气,“你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慕容谧不懂夫君为何叹气。
“你怎么能忘得这么彻底?”难道是因为他欺负她欺负得不够透彻?
虽然当时她的年纪小,忘了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他心里就是很不爽快,分外不爽快。
他伸出手,扳过她的脸,让她正视着自己,然后轻扯她两片嫩凉的腮帮子。“有人总是喜欢这么欺负你,你忘了吗?”
他的力道不大,但那熟悉的举动,隐隐勾起她儿时很浅薄的回忆……
“你……是……小虎子?!”
终于唤起她的记忆,靳韬脸上的浅浅笑意满意的加深、扩散。
慕容谧瞠大双眸,不敢置信的再问一次,“你是小虎子?!”
“除了小虎子,还有人会这么欺负你吗?”
记得儿时每每看着她苍白的嫩颊被他掐得泛出红晕,他的心里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他总是想着,苍白得像小女鬼的她只有在那时看起来才会健康些。
他希望她一直那么健康……即便她总是被他掐得双眼冒出泪珠,他也没办法停止自己的恶劣行径,继续欺负她。
“不!你怎么可能是小虎子?”慕容谧不敢置信的猛摇螓首。
儿时的小虎子霸道又可恶,和眼前夫君清雅俊逸的斯文模样,根本就是截然不同啊!
但也就是在此刻,她才忆起为何早些时候见到白虎殿宫牌上的虎字纹会觉得特别眼熟。
原来……原来他就是小虎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和大黄狗说话时发现的。”
夫君果然看到她和大黄狗说话了,他不仅没有当场揭穿她,也不觉得她的行为奇怪,原来是因为他发现她就是他小时候欺负的那个姑娘。
难怪……难怪她会觉得在那之后,他待她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刚成亲时的淡然,简直就像是她的错觉。
他明明认出她,却没告诉她,让她忐忑不安,还一直烦恼着该如何跟他说炸堤的事,这样捉弄人的行径,几乎跟小时候的他没啥两样,让她没来由的感到气恼。
“说不定你认错人了!”慕容谧理直气壮的说。
靳韬轻抚她被他捏红的脸,挑起眉头,笑问:“你来自天朝,你爹是太傅,还有,天底下应该再也找不到会与动物说话的怪姑娘……你说,我有认错吗?”
他这一番话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与常人不同,的确是个怪姑娘,很难会让人错认啊!
她哀怨的想着,半晌才怯怯的觑着他,“你……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欺负我吧?”
想来她是小时候被他欺负,在心里留下了阴影,才会这么忐忑不安吧?
他是不该再这么幼稚、恶霸,但这会儿看着她瞠大双眼,柔若无骨的小手搁在他的衣襟上,不断传递凉意,让他不由得恶性大起,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会!我就是爱欺负你,会一直继续欺负你。”
他狠狠的吻住她苍白的唇,直到血色染红她的唇瓣,才往下吮啃她身上那一片冰晶玉肌。
慕容谧想抗议,却因为他的唇、他的手,身子开始颤抖、发烫,就算衣衫被褪尽,也感受不到夜里的凉意……
五日后,靳韬终于排除众议,得到王的同意,着手进行炸堤的行动。
首先要做的就是撤离河堤两岸的居民,让百姓收拾重要家当,安置到暂时设置的避难所。
雨仍下着,雨势虽然不似几日前那般惊人,但仿佛一片轻纱,绵绵密密的笼罩着建造在河堤两岸的密集屋舍,模糊了视线。
靳韬站在岸边凝视,知晓这次的计画所带来的损伤,对龙余国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但如同慕容谧所言,劳民伤财总好过错判情势,枉送百姓性命。
两相权衡下,答案不言而喻。
“三王子,已经准备妥当了。”
听到属下的禀报,靳韬亲自走到置满引线的石堤上,仔细做过最后的检视。“安全至上。”
此次任务用的是火药,极具杀伤力,一个不留意,很有可能会造成伤亡,他不敢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