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多,许玉颜仗着自己有个太妃姑姑,又住在盈庭院,性子越来越嚣张跋扈,俨然把自己当成正妃,下人见风转舵得厉害,对她都行正妃之礼,两个月前还发作了一次,把钟良女活活打死了。
此刻看她被王妃的奶娘骂,虽然是低着头,内心却是说不出的爽快。
“没投帖就直接上门,没敬茶就说自己是侍妾,不懂规矩就多学点,乘着文亲王府的马车出来丢人现眼呢,还有,王妃受茶前,别再说自己是侧妃还是什么东西,通房就是通房,婢妾而已,别自己抬高身分。”
许玉颜气得全身发抖,转身想上车,可转瞬间又想到姑姑的交代,让她来看看王爷可好。
王爷到馨州已经快一年,只在最开头写了信,后来都是让人传口信而已。
姑姑派人密访,见王爷多有出门,虽然便服侍卫甚多无法接近,但看气色还是不错,便对她道:“玉颜,你去给姑姑看一下,若是文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就带他回来,让他在莫安华身边,我始终不放心。”
别说姑姑不放心,她也不放心。
入府一年多,虽然不算受宠,但王爷已经让她入住盈庭院,只要王爷与莫安华继续离心,将来的世子,一定是从自己肚皮里出来的。
她想到这里,立刻按捺住刚刚的愤怒,“我虽然没给王妃敬过茶,但太妃跟王爷却是承认我的,不信,嬷嬷可问姚吉祥。”
张嬷嬷又是一笑,“姑娘不用多言,王妃身分尊贵,可不是谁都能见,若是罗婉仪,刘婉仪,姚吉祥,张吉祥,孙良女,梅良女,钟良女,这七位侍妾想来拜见主母,王妃都欢迎,至于婢妾,那就算了吧,没名没分的,王妃可没空谁都见。姚吉祥,请。”
姚吉祥陪着莫安华坐了一会,见她心情不错,这才小心翼翼问起弟弟之事,却没想到莫安华根本不放在心上,完全是自家爹爹紧张过度地小题大作了。
第7章(1)
要是没经历过,贺文丞真不知道女人生孩子这样恐怖——莫安华刚开始只是哼哼,接着唉唉,然后是惨叫,从傍晚痛到天亮,直至快中午,这才听见小娃呱呱落地的声音。
先是女儿,再是儿子。
产婆跟医娘一人抱一个,都是喜上眉梢,“恭喜王爷,小少爷,小千金,正是一个好字。”
为了避免多生事端,有孕消息并没外传,不过产婆跟医娘都是莫太太派来的,自然知道宅中主人真正身分。
当初请丁大夫,以为是天热中暑,没想到一搭手却是喜脉。
莫安华高兴不说,那些嬷嬷跟丫头也都喜上眉梢,他当然也很开心,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担心。
因为叶太后设陷,两人婚后感情不睦,他后来虽然纳了妾室,却由于刑部事务繁多,也没怎么去过夜——世子之位不能无人,若他一直没儿子,迟早要从哥哥们的孩子中挑一个过继,到时叶太后自然会想办法让他过继五哥的孩子,那么她念兹在兹的亲王之位与九世富贵只不过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她亲孙手里。
老太婆贪婪,加上他遇袭之事到现在还是没结果,这时候往京城报喜,只怕会引来新一批刺客行刺,两人便没作声。
肚子逐渐显怀,天气入秋,披风一捂,谁也看不出来,等肚子越来越大,进入冬天,刚好不出门,就是早春的时候得忍一忍,天气那样好,却只能在闲雅别院的后花园散步,姚吉祥的话,相信她对于闭嘴这点聪明还是有的。
至于产婆,医娘,奶娘等等,都是请莫太太准备,要有经验,重点是嘴巴要牢靠,这件事情他无法交代母妃,交给莫太太是最合适了。
莫太太爱女心切,接到口信后很短的时间内便把人找好,都是极有经验,长年给官户太太接生,守密一流。
莫安华整个孕期便由这几人照顾,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终于,能跟孩子们见面了。
此刻见产婆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说不出的高兴,孩子太小,男人不敢抱,只摸摸小脸就算。
那日他原本要进去看看莫安华,却是被拦住了,女人生了快十个时辰,样子肯定不好看。
他不是很介意,她现在再糟糕,也是为了他的血脉在糟糕,让女人辛苦生孩子,再来嫌丑,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她生得这么辛苦,总该去安慰一下。
后来还是没进去,因为医娘出来说,王妃太累,听见哭声确定孩子安好后,瞬间睡过去了。
莫安华足足睡到隔天中午,这才醒来。
生得迷糊,她只记得第一个是女儿,至于第二个,实在不记得了,发现是一男一女,立刻笑开,喝完补汤,连忙要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看她满脸喜悦,一下摸摸儿子,一下摸摸女儿,虽然都是笑着,可明显更喜欢儿子一些,贺文丞笑道:“才刚刚生出来就偏心,看来以后我得多疼女儿一些。”
“我才不是偏心呢,女儿是宝贝,可是要能在后宅立住脚跟,非得有儿子不可。”女人坐在床上,看着锦被里的小宝宝,忍不住称赞,“真可爱。”
这点男人倒是十分赞同,“是很可爱。”
“太可爱了,怎么这样可爱。”女人连番称赞,终于想起一件事情,“先给儿子取个小名吧。”
大黎民俗,女儿通常要等两三个月大才会取小名,至于正式名字,一律周岁才取。
“只给儿子取,这样女儿显得可怜,一起吧。”
莫安华想想也是,等女儿长大了,知道这事情,心里说不定会难过的,若是差个一两岁还好,可明明是双胞胎,却是这样差别待遇,怕是要伤心。
贺文丞见她同意了,道:“我已经想好了,五月初九生,女儿叫五月,儿子叫初九。”
女人一听就觉得喜欢,五月,初九,很适合当小名,想想遂逗起孩子来,“五月,初九,五月——初九——”
五月初九自然是没理,打了呵欠,嘤嘤两声,两大人看孩子似乎有睡意,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摸着,小孩好哄,一下便睡了。
旁边奶娘见状,很快抱起孩子到边间去——王妃才刚刚生产完,要恢复得好,休息就得够。
贺文丞见床空了下来,也扶着莫安华躺下。
女人眨眨眼,突然笑出来,“好奇怪,明明已经睡了十几个时辰,可我现在又想睡了。”
男人摸摸她的头,“那就睡吧。”
莫安华说想睡还真的是很想睡,闭上眼睛没多久,呼吸声就变沉了。
男人看着她的睡脸,内心真有种奇特的感觉——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这一年是他过去几年来最好的一年。
以前,他只在书房,皇宫,刑部,这三个地方移动,多少人羡慕他权力与权势都有,但总不是很开心。
可是过去一整年,他看了山,也看了水,去了不少地方眼见四季变化,最重要的是,他跟那个在蔡国公府初见,在梨花树下第一次说话,穿着石榴红衣的少女,他们的缘分又被衔接上了。
以前,他只有案上那堆栈得小山一样的卷宗,每一个明天都是卷宗卷宗卷宗,没什么好期待,因为每天都一样,直到了馨州,第一次觉得人生很有趣。
谈天说地,朝夕相对。
莫安华有孕,是二十一年来最棒的礼物,刚开始肚子平平的,慢慢的大了起来,偶尔甚至能摸到小娃在踢肚子,鼓一下鼓一下,从左边踢到右边,再从右边踢到左边,光是这样,他就可以高兴好几个时辰。
有时候,他甚至感谢起那个刺客来了,若非如此,他不会知道原来人生这么有趣。
小孩子长得很快。
刚出生时红通通,皱巴巴,满月时已经变得白白嫩嫩,到手脚开始有力气翻身时,已经可以看出像谁——这让莫安华很傻眼,在她肚子里住了十个月,又让她痛了一整天,结果,儿子不像她,女儿也不像她。
嬷嬷丫头奶娘看到初九时说:“真像王爷。”
看到五月时也说:“真像王爷。”
对莫安华来说,真希望有一点像王妃。
对此,贺文丞显得很高兴,孩子都像他,真好。
日子简直太美好了——就在莫安华这样想时,马上不美好了。
九月初,宫中来信,让贺文丞一个月内回京。
“一个月也太赶了。”虽然说她也知道迟早要回京城,但总希望能在馨州多待久一点。
亲王府有许太妃,还有后宅那堆婉仪吉祥良女,太让人烦心,就算她能容人,可别人未必愿意安生过日子。
贺文丞解释,“皇兄六月时就写信让我回去,不过我说孩子小,加上天气热,皇兄这才多等了几个月。”
他没对任何人说明他“恢复记忆”的真相,莫安华以为他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她,皇帝以为他记得公事,不记得私事——虽然觉得这弟弟可怜,可刑部实在找不到人接手,案件堆积如山,不处理不行了,既然公事上没问题,那就回来吧。
“当时刺杀你的凶手,皇上到底找到没?”
男人摇摇头,“不过如果这次回去,护院人数会增加,都是好手,安全方面我想不会有问题。”
“叶太后那边呢?”
“差不多了。”自从恢复记忆,慢慢回想起过去的怪异之处,他也开始布局,收买,搜集证据。
愚忠愚孝,那就是不忠不孝,他很尊敬他的皇兄,可当他母亲想害自己时,他也没愚昧到坐以待毙,如果可以,再过半年会更好,那会是最成熟的时机,但他已经找不到理由拖延,只能回去。
“我们是直接杀回去,静悄悄的入京,静悄悄的入宅,还是要通知太妃,让太妃大肆整顿?”
“安排人去传一下话,让母妃准备准备。”他母妃是庶女出生,虽然后来升为四妃之一,现在又成了太妃,但身为庶女的她有种根深蒂固的自卑,总觉得别人看她不起,先通知一声,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尊重。
“既然如此,有件事情我要说在前头,太妃接到消息,肯定会整个亲王府都知道,若等我们回去时,你那表妹还住在盈庭院,我可是要直接抽板子——不是我不能容人,不在时就算了,我都回府了,许玉颜仍不收敛,我不出手,只怕以后连良女都能来试着踩踩看。”
贺文丞尴尬,“后宅之事,自然由你作主。”
这件事情说到底都是他的错,就算表妹即刻搬出,那也改变不了她曾经住在盈庭院的事实,莫安华会因为这件事情被人茶余饭后当成谈资很久。
也许,等到五月跟初九开始议亲时,这件事情都还会被拿出来说,生母曾经被侍妾骑到头上,这甚至会变成结亲评估的筹码。
“你不准先写信跟她讲。”
“好。”
“虽然我已经说过了,可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不是我不能容人,只是你那表妹当姑娘的时候就不是很好相处,加上许家没落,她若能得宠甚至生下儿子,整个许家的未来会因为这样而改变,她不单想争宠,是一定得争赢,如果不能一次压住她,以后有得是麻烦,当然,她若能有侍妾自觉是最好了,若是没有,为了以后平静,我不会手软。”
许玉颜一进门就是侧妃,还马上住到主母的院子,有个姑姑婆婆,有个表哥夫君,底气自然比一般侍妾高。
上回到馨州,居然没投帖子,马车直接停在大门外,说了身分就想守门的开大门放她车子进来,主母没点头受茶,她就只是一个婢妾而已,居然想走主母别院的大门,也真是够了。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昭然寺的老和尚说我煞气重,我自己不信,但太妃信,你自己想办法说服太妃。”
要说太妃信也不对,煞气重就是太妃买通昭然寺的老和尚编出来的。
这一年多来,贺文丞实在对她很好,有关心,有宠爱,知道她在馨州玩惯了,不禁她足,反而跟她一起走遍各处,随着四季变化,看尽山水,看尽花鸟,最难得的是他愿意与她平起平坐,从不低看她,这良人已经没得挑了,许太妃污蔑她一事,她不想说实话让他难过,但这件事情也不能不提。
莫安华为了顾及他的想法,省去五千两那段,却是不知道早在贺文丞刚到闲雅别院时,张嬷嬷便把事情告诉他了,你娘为了陷害我家姑娘,花钱让昭然寺住持造谣!
想起母亲做出此事,觉得有些难过,但眼见莫安华为了顾及他的心情没全说,心里又有些安慰,“不要紧,我就说你已经在灵山寺化煞,我们连孩子都生了,总不能再说你带煞。”
“也是。”
见莫安华还是有点介怀的样子,男人安慰道:“放心吧,母妃最介意的就是子嗣问题,五月跟初九现在养得白白胖胖的,有这两姊弟在,你怎么样也不会是带煞之人,相反的,生了一个“好”,多有福气。”
说起孩子,女人神色总算开心一些,只是那眉宇间还是有点黯淡。
第7章(2)
贺文丞就不懂了,刺客嘛,她肯定不担心,大将军府仇人是全朝之冠,不单是朝上有仇人,还有打仗时的流亡异族伺机报复,刺客几乎月月有,莫安华身为将门之女,不可能把刺客放在眼中。
表妹,他也答应了,若表妹还是倨傲,就让她按照内宅规矩处置。
叶太后,这关系到朝政跟权力抗衡,已经不是她能干涉的,依照他对她的了解,只要他说没问题,在掌握之中,她便不会再多心。
难不成是觉得要回京了,以后顶着文亲王妃的头衔不好常常往外跑?也不像啊,自从五月跟初九出生后,她哪儿都不太爱去了,整天逗孩子,洗澡哄睡都要自己来,现在让她选城外骑马跟哄孩子睡,她肯定选后面那个。
把可能不高兴的原因都排除了,到底还有什么让她这样意兴阑珊?
嗯,啊,莫非——
“是不是想着罗婉仪那几人,所以不开心了?”
莫安华哼哼,“才没有。”
那就是有了。
原来是吃醋所以不高兴啊。
男人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这点小事情。”
“这哪算小事情了。”这很大条好不好。
在这儿一夫一妻多好,就连怀孕时她装死不给找通房,他也没开口要——怎么能找呢,她如此辛苦的怎么躺都不太舒服,怎么可以让他抱着别的女人,绝对不允许。
可是,回到京城,现状就不可能持续。
首先,他不用她安排,亲王府里还有罗婉仪,刘婉仪,姚吉祥,张吉祥,这四位官家女儿出身的妾室,孙良女,梅良女,钟良女这三个大丫头提拔上来的妾室,还有个许侧妃,虽然她没点头,但碍于许太妃,回去肯定要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