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了门,踏着不稳的步伐进屋。
房间的摆设其实很简单,甚至像一般的学生套房,没有什么贵重的家具。乐悦换下衣服,不经意走到了镜子前。
她摇晃的身躯在镜子前勉强站挺,双眼看着镜中的人。
好累。
这是她第一个感受。
镜中的自己好疲倦,长期的工作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知道自己气色很差,笑得很假,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心中的另一个感受。
孤单……
是了,一阵强烈的孤寂涌上心头,这样的青春年华,本该是好好享受、尽情玩乐的时候,而她却要撑着疲累的身躯,在镜头前隐藏自己的真性情。
她没有朋友,只有工作;没有爱情,只有一档又一档的爱情偶像剧。这一切多么讽刺?人前的光鲜亮丽又是多么虚伪?萤幕上的自己又多么做作?
乐悦不知不觉落下了一滴泪。不过她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只能在这午夜时分悄悄让自己的脆弱浮现,现在镜中的这位小姐不能出现在萤光幕前。
她离开了镜子,要自己快快到床上睡觉。她的世界现在不小心闯进了一个人,虽然她不知道这“没礼貌”的家伙到底会不会像她对他一样这么看重自己?会不会也为了她而患得患失?会不会也好期待……她给个答案?
爱恋的种子在乐悦心中发了芽,她不管自己是单恋、暗恋还是什么恋,总之她好希望,这颗种子有一天能够长出茂密的绿叶。
乐悦在这酸甜青涩的滋味中昏沉睡去,现在的她除了工作之外,总算还有一件事情,能让她期待。
翌日清晨,乐悦在一阵慌乱中醒来。
“糟了、糟了,怎么睡过头了?”她忙着梳洗换衣,一边打电话大骂助理。“搞什么?你自己也睡过头?你还要不要这份工作啊?”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根本没仔细听电话中助理的解释和道歉。“你理由还那么多?领人家钱就是要把事情做好,你……喂?喂?”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助理竟然挂了她的电话,乐悦知道又一个助理不干了。
宠大的工作量让忙着赚钱的乐悦失去耐性,她的助理不是被操到不行不想做,就是被她骂跑。乐悦的很多负面消息,就是这些离职的助理散播出去的。
她并不是故意要这么做,不过她压根儿没时间解释,就在她手忙脚乱地准备要出门时,门一开,蓦地,吓得倒退三步。
“您就是……乐悦小姐?”门口的几个工人问着。
怎么会有这种人,一大早就堵在自己门口。乐悦吓到直觉地将门关上。
“乐悦小姐请开门。”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她一边应着,一边慌乱地拿出手机要拨给经纪人。
“开门啦!我们是送钢琴来的啦!你们家的楼梯怎么这么小?我们几个人搬得好累耶!”
“送……送什么?”
“钢琴啊!”
“钢琴?!”
“是啊!拜托你先开门啦!”
乐悦觉得莫名其妙,依然不敢开门,等电话接通后,她赶忙问经纪人。“喂?我是小悦,为什么我门口有一群工人搬着一台钢琴说要给我?”
“钢琴?”
“是啊!好恐怖,怎么办?”
“你不要开门,先问清楚。”经纪人也一头雾水。
乐悦只好对着门大喊。“我没有订钢琴啊!你们是不是送错了?”
门口的人大声回答。“没错啦!就是你乐悦小姐啊!昨天一位仲先生来订的,说送到你这里。”
“仲……仲先生?”乐悦隔着门拿着电话,闻言手停在半空中。
倒是电话里的经纪人听到门外不小的音量,喊着乐悦。“喔?是仲子觐吗?他昨天特别打了电话问我你的住址,说因为拍戏有一些小误会让你不开心,要送点小礼物表示歉意。”
北上工作的乐悦并没有在台北置产,因为工作她需要四处租屋,一方面方便,一方面省钱。为了不让狗仔成天守在家门口,她尽量不让自己的租屋处曝光。
“小……礼物?!”她实在会意不过来。
“小悦,仲子觐跟你有什么误会吗?”
误会?误会可大了!这什么“小”礼物?什么“表示歉意”的方式?
乐悦开了门,让工人徐徐搬进那台不小的钢琴,钢琴一放,整个房间几乎快没空间。
手机那头传来声音。“小悦?你在干嘛?怎么都不说话?”
“没……没有。”她哪说得出什么话?钢琴光亮的琴身还真刺眼,仿佛像闪闪发亮的钻石,闪得她眼花撩乱。
“你快点出门啦!要迟到了!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跟仲子觐联络。”
“喔……好……”
工作时间要到了,乐悦带着一颗还没清醒的头脑,摇晃出门。房间挤下了一台钢琴,她的心似乎也被什么人占满了,让她感到无法呼吸。
以仲家的送礼规格来说,这台钢琴并不算太贵重的礼物。仲子觐昨天发觉自己好像伤到了乐悦后,为表歉意,便订了一台乐悦梦寐以求的钢琴送到她家。
他发现乐悦不但音感佳、音域广,唱起歌来,神情陶醉怡然,她没有继续走音乐这条路,的确可惜。虽然他不太清楚是什么样的现实原因让她不得不放弃,不过既然一台钢琴对自己而言并不算什么,但送这样的礼物能让她开心,也能“聊表歉意”。
乐悦迫不及待地在工作的空档,拚命向经纪人打听仲子觐的手机。
“你有没有他的电话?我要打给他。”她和仲子觐只有在工作时才会见面,所以没有他的联络方式。
“小悦,到底为什么他要送你一台钢琴?”
“没有什么啦!真的只是小事,子觐他太夸张了。”
她喊他“子觐”,不再是一大堆“臭屁大少爷”的外号。
“不,我觉得不是小事。”经纪人在乐悦工作结束后,将她拉到一旁。
他沉下了脸。“小悦,你最近的行为举止不太对劲。”经纪人盯着她的脸庞说道:“不要忘了,我们合约怎么订的,你不能谈恋爱的。”
“我……我哪有……谈什么恋爱?”
“有没有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小悦,你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偶像,在我们合约期间内,你知道不能做什么吧!”
“可是我……”
“没有可是。”经纪人语气坚定地打断她。“你别忘了当初我们在你身上花多少心血,又是培训又是推销,也别忘了你为什么付得出那些高昂的私人医院医药费?”
经纪人的一席话让乐悦从云端跌到谷底,他是最了解自己过往的人,也是最知道自己需要不坠的声势和不间断收入的人。乐悦咬了咬下唇,忍下喉中的话。
她的难受没人可说,只有小声地向经纪人应了一句。“知道了。”
这三个字包含了她多少落寞,不过她得面对现实,不管现实有多残酷。
第7章(1)
仲子觐今天一袭休闲服装出现在摄影棚,虽然是因应剧情需要,不过他不因此马虎,甚至还刻意请造型师多“Seto”一下头发。
“帮我打理成时下流行的那一种发型,就是有点乱、有点自然的那一种,不要太僵硬,要有型。”他对造型师说。
“我以前帮你弄的发型你不喜欢吗?”造型师可紧张了。
“不是的,是我想要尝试一下不同的感觉。”
以往在纽约,仲子觐多是西装笔挺进出正式场合,今天既然配合剧情穿了套休闲装,干脆就顺势来试试时下流行的风格。
虽然这理由似乎很合理,不过仲子觐明白,其实内心还有另一个原因,让他想要好好打扮自己。
乐悦为了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她初尝暗恋的酸甜滋味,而仲子觐也发现自己有了一点改变。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也那么重视这女孩儿,不过她那全心为他的单纯情感,让他稍稍敞开了心房。
以往他总是带着墨镜看这世界,而这世界也总是一成不变。现在有个人为了他开心而开心、为了他生气而生气,虽然她极力掩饰这种行为,但是怎逃得过墨镜下那双敏锐的眼。
不过,乐悦“不成熟”的举动却让他愿意摘下墨镜,好好注视着这爱找理由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儿。他习惯仰角看世界,现在却也懂得低下头,看看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女孩儿。她的天真善良,是她唯一不用“装”就很可爱的地方。
远远地,他就看见乐悦下了保母车,快步向他走来。
“那个……钢琴……送我?”她红着脸,不知道是因为赶时间还是其他原因,仲子觐看见她脸红得像一颗小苹果。
“是的,送你。”他笑着,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
“好……好好喔!”
“钢琴很好?”
“是你人好好。”她几乎是喘着气在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收?收了要怎么谢谢你?”
“不用谢了,你对音乐那么有天分,不继续练习太可惜了,以后你可以找时间多练……”
仲子觐将墨镜挂在胸前,不过说到这里胸口突然一紧。
眼前个头不高的女孩儿,此刻突然踮起脚尖仰起小小的脸蛋,在他左侧脸颊上留下一个小唇印。
胸前的墨镜在摇晃,他的心也不期然晃动着。
他笑了,左颊那颗酒窝隐隐浮现。
这抹笑容和那平时不易见到的迷人酒窝,让乐悦的脸更加火烫,她为着自己这“一时冲动”的举动感到羞赧,绕着手指头又跺了跺脚,随即跑开。
仲子觐笑意未减,看着乐悦娇小的背影远去。他拿起墨镜,在戴上之前,伸手轻抚了刚刚留在他脸颊上的小甜蜜。
她真的很可爱,在美国看多了性感又主动的女人后,仲子觐发觉乐悦真像朵含苞的小花,正为他悄悄绽放。
“逃走”的乐悦往后台走去,化妆师、发型师忙着帮她补妆整发。
坐在化妆镜前,乐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怎么还这么烫?”
她透红的脸几乎可以不用上腮红了,乐悦望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抿嘴傻笑。以往照镜子的时候,那双空洞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似乎反映着她空虚的内心。现在再看着镜中的自己,里头的那个女子,似乎可以为了这个令人臣服的王子放弃一切。不管以往自己是多么受人宠、让人疼的小公主,也不管她以前觉得仲子觐多傲气、多嚣张,现在的她却为了刚刚的那个小小亲吻,雀跃羞涩,怦然的心跳宣示着她早已举双手投降。
然而,另一件让她不得不投降的事情也正等着乐悦。
“小悦!”隔日一早,经纪人以不太高兴的声音叫醒她。“去看今天报纸!”
“什么啊……”乐悦揉着双眼。
“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谈恋爱吗?”
“我……我没有啊!”
“没有?那拘仔拍到的是什么?”乐悦听见电话那头经纪人不小的音量。“传传绯闻当宣传可以,你这样不顾形象的随便亲男人,你还要不要当甜美教主?”
“随便亲男人……”她重复着经纪人的话,脑海从混沌转为清晰。“怎么会这样……”
她随即挂上电话,冲到楼下便利商店买今日的早报。
摊开影剧版,乐悦赫然发现她昨天的一举一动都上了头条新闻,标题还写上“乐悦不顾清纯形象,向富商老板主动示爱。”
而里头的内容,大致就是披露乐悦平时如何爱抢钱,现在遇上了仲子觐这富家公子,更是不顾一切勾搭,戏外上演钓凯子戏码。
“可恶!”乐悦气得几乎要撕掉手中报纸,为什么她的负面新闻,一次比一次大?。
另一边,悠哉吃着早餐的仲子觐,看见心黛急急忙忙推门走进。
“子觐,你跟乐悦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看过今日的早报,可仍继续优雅地吃着煎蛋。“怎么回事?”
“记者把乐悦写成了要勾搭你的女生,是真的吗?”
“你之前不是告诉过我,乐悦对我特别不一样?”仲子觐端起咖啡。“现在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是担心乐悦是为了钱才主动对你示好!虽然我很乐意见到你身边有个伴,不过不是这种女生,再说这部戏的负面新闻变多了,并不是好事。”
“乐悦是哪种女生,我自己清楚就好。”
“你确定你真的清楚吗?”心黛仍有些疑虑,她知道乐悦在圈子里是出名的爱钱,她不希望仲子觐被这种人搭上。
“我仲子觐不需要以金钱显示我的魅力吧?她会爱上我,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原因。”仲子觐老神在在,因为他知道她脸上的甜蜜羞涩,是装不出来的。“帮我一个忙,发个新闻稿。”
“写什么?”
“就说乐悦昨晚的举动,是我和她在一旁先对戏的练习。”
“子觐,这样你也能掰,真有你的。”心黛松了口气开玩笑说道:“我看你来当报让社长比较适合。如果能将这负面新闻处理成正面宣传,这算是个好方法。”
“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让刚刚的那个‘练习’在剧中成真。”
“什么?”
心黛咧嘴笑开,看来这仲家三少,这回玩真的了。
领着「仲老板”的命令,心黛找编剧去了。
而被登上那些“难堪照片”的乐悦,正被经纪人骂到臭头。
“我再跟你说一次,不要忘了合约是怎么签的!搞搞宣传的绯闻还可以,不要真的给我谈恋爱。你知道这样会流失多少男影迷吗?女人一旦谈起恋爱就什么都不顾了,你到时还要不要你的工作、你的将来?”
经纪人拿着乐悦最在乎的金钱收入作威胁,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不过放出去的心早就飞了,怎么可能说唤回就唤得回来?
为了配合经纪人的要求,乐悦不得不在片厂对着仲子觐绷起一张脸,一会嫌他戏演得不好、一会说他台词念得很不顺,种种的举动都是为了“洗刷”自己“勾搭富家公子”的形象。
她真的觉得好累,上戏要演给观众看,下戏还要演给搞偷拍乱写的狗仔看。以前是为了“气”他才这样做,现在她心中百般不愿意,却不得不这样假装。这些她都可以算了,但她在乎的是仲子觐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自己在无理取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任性耍脾气的那种女孩?
她千方百计地找机会想和仲子觐解释清楚,不过能见到他的时候就只有工作时间,大家赶戏都来不及,实在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空档跟他解释清楚。下了戏后,她想要传个简讯给他,不过经纪人盯得紧,连接个手机都要过滤,更别说传简讯了。
“唉!”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动了心却不能更进一步,爱上他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此刻的她还真想要学经典爱情剧里的“老梗”,拨着玫瑰花瓣看“老天爷”怎么告诉她:他爱她?他不爱她?
这几日乐悦就在这心神不宁的状态下度过,今天到了片厂,她依然坐立难安,到底在仲子觐心底,是嘲笑她那天的那个吻,还是明白她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