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咬得狠,都渗出血来了,高久思担心他把人家的手给咬下肉来,又推又拉的想阻止他,“初六,快放开他,别乱咬脏东西。”
但此时的初六宛如被激怒的恶兽,紧咬着不肯松口。
“初六、初六,你乖,快松开嘴,我做你最吃的蛋羹给你吃。”高久思焦急的哄道。
丘成痛得龇牙咧嘴,整张脸全都皱成一团,但言谈间依然不忘咒骂着高久思,“你这不守妇道的荡妇,竟勾结别的男人来害我!”
见都这时候了,这人竟还骂她,高久思凤眼微微一眯,拿起他手边那口锅子,狠狠朝他的背后砸去。
没想到这一砸,反倒让初六松开了嘴,高久思顾不得丘成一边惨叫一边咒骂,她趁机拽走初六,不停的抚着他的背,安抚又犯了疯病的他。
“吼……”他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高久思赶紧哄道:“乖,没事了,没事了。”
她半拉半抱的将他往厨房拖去,何长旺已从李三胖那儿得了消息,连忙沏了杯宁神茶过来,她接过茶,喂到他嘴边,“来,喝点茶。”
这茶是她特地找大夫调配的,以往要是初六突然犯了疯病,大伙都在忙,没空应付他时,就会想办法骗他饮下这宁神茶,让他昏睡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渴了,初六嗅了嗅茶,乖乖喝下了。
高久思把初六带到后头,见他逐渐昏睡过去,她将他交给何长旺和阿禾扶进一间房里,然后带着满脸恚怒的回到茶铺。
适才他们的争吵,早就引得其他客人引颈观望,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有些熟客知道她收留了脑袋不清楚,犹如幼儿般呆傻的初六,正在将这件事告诉那些不知情的客人。
丘成抚着被咬出血的伤口,一脸狼狈,瞅见走到跟前的高久思,他愤恨的想着,待成亲后定要把她今天给他的羞辱和难堪全都讨回来,他要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高久思已经毫不留情的道——
“你这混蛋,我就算嫁猪嫁狗也不嫁给你这种人,咱们的婚事取消,把茶钱结清后滚蛋,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看你一次打一次!”从他动手打初六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不嫁给这个人了。
“你说什么?”丘成错愕的呆住。
“我说咱们的婚事一笔勾销!竟敢妄想我高家的茶铺,不管以后我嫁给谁,高家的茶铺永远都是我们高家的,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她厉色道。
“你怎么可以毁婚?!”丘成气急败坏的大吼。
“我为何不能毁婚?”
“你不是急着要替你奶奶冲喜吗?”
“我要是真嫁给你这种人,那就不是给我奶奶冲喜,反倒会把她给活活气死!”想到他不只打人,还觊觎高家的茶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冷不防抬脚再踹了他两下。
“没错、没错,高丫头,这种人嫁不得,都还没娶你咧,就把这高记茶铺当成自家的了,这可要不得。”一旁看了一场热闹的五十几岁男人凉凉说道。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几名熟客也纷纷附和——
“可不是,自个儿没本事挣钱,竟打起人家姑娘的家产,真丢人。”
“这高记茶铺是高老头留给高丫头的,谁要敢抢,我头一个跟他过不去。”
说话的是个六旬老人,与已过世的高汉州是朋友,自然见不得他的孙女被人这般欺负。
“高家丫头啊,我瞧他八成没法付那些茶钱,我看那口锅子还值个几十文钱,你就勉强收下,抵了那些茶钱,让他赶紧走,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适才的情况他们可都是从头看到尾,心里多少瞧不起丘成,自然偏帮着高久思。
听见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羞辱他,丘成又羞又怒,他恨恨的瞪了高久思一眼,连要送去元鸿酒楼的那口锅子也不拿了,离开前恨恨咒骂道:“你这淫妇,将来定会不得好死!”
他走后,高久思朝那几人躬身道:“多谢几位叔伯大爷仗义执言。”
几名老人安慰她,“你这丫头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姑娘,咱们会不知道吗?”
“没错,咱们都知道你是为了要给你奶奶冲喜才急着嫁人,但这种人不嫁也罢,你奶奶若是知道,定也不肯让你嫁。”
其他人纷纷附和。
忽然有一人说道:“要我说,初六那小子虽然傻头傻脑的,但他还知道护着你,不如嫁给他,起码他长得一表人才,比起刚才那个可要体面多了。”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笑骂,“体面能当饭吃吗?你这老小子可别乱给高家丫头出主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人的话让高久思怔住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4章(1)
“思思,我这儿很疼。”醒来后,初六揉着左侧肩膀,俊朗的眉峰微微皱着。
“我让三胖哥帮你抹过药了。”高久思见他肩膀被丘成拿锅子砸了,也不知有没有伤着,因是在肩膀,得脱了衣物才看得到,她不便帮他查看,因此让李三胖帮他检查。
李三胖说他肩膀有些肿,她拿药膏让李三胖帮他擦了。
“那思思再帮我揉揉。”说着也不等她答应,便抓着她的手放到自个儿的肩膀上,两只眼睛期盼的看着她,似乎真觉得只要她帮他揉揉,就不疼了。
见他这般,想到他这伤是为她受的,她有些不舍,轻轻揉着,想起从适才就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那抹念头,她抬眸瞅了瞅初六,见他眉如剑、目如星,五官端正俊朗,模样确实挺好看的,人虽傻了点,但很听她的话,至少他不会觊觎高记茶铺,即使偶而会犯疯病,却也无伤大雅……
她越想就越觉得初六是个好人选,最重要的是,奶奶的病已等不得,而与丘家的婚事没了,短时间内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这么一想,她把心一横,定睛望住初六,开口道:“初六,咱们成亲好不好?”
“成亲是什么?”他一脸茫然。
“你先前不是看过人家娶亲吗,就是新郎官骑在马上,带着坐在花桥里的新娘子回去拜堂。”上个月他瞧见人家迎娶,问她那是什么,她曾简单告诉过他。
“那思思是要当新郎官来娶我吗?”他歪着脑袋问。
“不是,是你当新郎官来娶我。”
“可我不会骑马,我不能坐轿子吗?”
“你不会骑没关系,我找人教你,没有新郎官坐轿子的。”她诱哄着他,“初六要是娶了我,往后咱们就会永远住在一块了。”
“那思思会每天都做蛋羹给我吃吗?”
“……会。”这家伙竟只惦记着蛋羹。
得到她的允诺,初六咧开嘴,高兴得点着头,“那我娶思思。”
瞧见他脸上那灿烂的笑颜,她突然有些心虚,觉得自个儿仿佛在哄骗一个无知的小儿,可是奶奶等不了了……
听完孙女所说的事,得知她原本要嫁的那人竟贪图高家茶铺,高曲氏沉默许久,半晌后徐徐开口。
“久思,你不需要为了我而勉强自个儿,奶奶虽然盼着你出嫁,却也不想看你嫁错人,误了终生。”
高久思紧握着祖母的手,“奶奶,我没有勉强自个儿,初六虽然呆傻,可他听我的话,不会算计我,尤其往后若是我和他生了孩子,他定不会阻止我让孩子随我的姓,如此一来,咱们高家的香火就不会断了。”
高曲氏想让她延续的其实不是高家的香火,已故的丈夫还有其他兄弟,虽多年不曾连络,但高家的香火有他们传承,不会断,可柏家被满门抄斩,只剩下她一个……
思及此,她缓缓道:“若你真这么想,那就由着你吧,奶奶只是担心,万一他有一天复原了,也不知会如何。”
“到时候我都同他成了夫妻,他还能如何。”高久思没奢望他能复原,她已打算要养他一辈子了。
高曲氏同意后,高久思随即开始筹备婚事,因为时间急迫,所以一切从简,而她不知初六的生辰八字,所以八字也用不着合了。
婚礼有何婶和何长旺还有茶铺里的伙计们帮忙,在众人忙着筹备婚礼时,初六也没闲着,高久思让他量身裁衣,他就乖乖量身,她找来相熟的马夫教他骑马,他便乖乖的爬到马背上。
说来也奇怪,他一上了马背,几乎用不着马夫教,自个儿就知道要怎么驾驭马儿。
那马夫臆测道:“说不得初六以前是会骑马的。”
以前的事,全都随着初六失去的那些记忆掩埋起来,高久思眼下只盼着尽快与他成亲,为奶奶冲喜,无心去探究他的过去。
这日,看着他试穿裁好的喜服,那一身喜袍穿在他身上,越发衬得他俊朗不凡,宛如是个气度雍容的贵公子,她忍不住怔忡的望着他多瞧了几眼。
见她目不转睛的瞅着他,初六朝他咧嘴憨笑着,这一笑,把他适才那雍容的气度给笑没了,又恢复成憨傻的模样。
她回了神,看见初六朝她走过来,问道——
“思思,她们说我穿这样好看,真的吗?”
她颔首,“是挺好看。”
听见她的称赞,他高兴得笑眯了眼,“思思也好看。”
送喜袍过来的三个婆子笑呵呵说:“姑娘要嫁的这位郎君模样生得可真俊,您真是好福气啊。”如果忽略掉他那身傻气的话。
三人适才在为他更衣时,就看出初六脑子有些不正常,呆呆傻傻的,不过多亏他长得俊,这高记茶铺的女东家才能看得上他,委身下嫁。
要是她们年轻时也像这位大姑娘一样,有自个儿的铺子,能自个儿挣钱,倒也不介意养个像这小伙子一样俊俏的小郎君,就算傻点也不打紧,起码养眼呀是不?
高久思笑了笑,也没搭腔。
她仔细看看了初六身上那件喜袍,见他不时抬手扯着领口,似乎觉得紧,她朝那三个婆子说道:“他领子似乎太紧了,麻烦你们再改松些。”
“这衣裳一般都这样做的,不做紧些会不合身。”
“不那么合身不要紧,还是放松点,让他舒坦些。”横竖他们的婚礼也不会请太多人来,多半都是些亲近的街坊邻居和爷爷生前的朋友,没必要那么讲究。
“好吧,那我就再改松点。”那婆子说着拿出另一件嫁裳来,“试完新郎官的喜服,换姑娘你试穿新娘喜服了。”
高久思点点头,两个婆子跟着她走进她的闺房,帮她试穿嫁裳。初六不肯换下身上的喜袍,跟着她来到房门口,可房门从里头拴了起来,他进不去,只好在外头守着。
另一个婆子追过来道:“小子,你快把喜袍换下来,免得弄脏了。”
“不要,我要等思思。”初六别开头不理她,思思说他穿这样好看,他要让思思多看一点。
那婆子只好嘱咐他,“那你可别把衣裳弄脏了。”
初六没吭声,盯着关上的房门,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房门打开,他抬手拍着房门,出声喊道:“思思,我想进去看你。”
“等一下,我在换衣裳,你不能进来。”
她让他等,他便乖乖在门口站着,好半晌后,房门咿呀一声打开,高久思穿着一袭大红绣花喜袍走出来。;初六瞠大眼看着她,“思思真好看。”
她弯唇一笑,让他胸口仿佛有好几头牛在乱跑,咚咚咚的跳着,他不舍得眨眼睛,只想这么一直看着她。
被他这般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腮颊有些红,难得羞涩的说:“我要去给奶奶瞧瞧。”
见她提步要走,他抬手紧拽着她,“思思,不要走。”
“我没要走,我是要去奶奶那儿,要不你也一块来吧。”
“喔。”他楞楞的点头,跟着她一块走往高曲氏的房里,一路上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高久思想叫他别再看了,可又莫名的觉得让他这般看着也不错,心里悄悄升起一抹小小的骄傲。
不过是换了件喜袍就让他看傻了眼,要是她再施脂抹粉,盛装打扮,他岂不是连嘴巴都要张得大大的?
来到奶奶房前,高久思轻声推开房门,见奶奶正靠在床榻上坐着,何嬉则坐在绣墩上同她说着话。
“奶奶,”高久思走到床榻旁,“绣坊送刚绣好的嫁裳过来,让我试穿,我穿来给奶奶瞧瞧。”
高曲氏抬眼望住她,怔怔的看了好半晌,也不知想到什么,眼眶有些湿意,连声道:“好好好,咱们久思真美,等成亲那日,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这孩子越大越像她亲娘,模样秀美俏丽。
何婶也称赞了几句,“大姑娘的模样原就标致,穿着这身喜袍更添了几分艳色。”
跟着她进来的初六嚷道:“还有我、还有我。”他也走到床榻前,喜孜孜的展示自个儿的新衣裳。
高曲氏和何婶朝他看去,眼睛一亮,只觉得眼前这人分明是个贵公子,浑身上下透着一抹雍容的华贵之气。
“好不好看?”他睁着双眼,等着她们的称赞。
他一开口说话,就露出了那抹傻气,高曲氏和何婶相觑一眼,失笑道:“好看、好看,你和久思可说是郎才女貌,容貌十分相配。”
初六不懂什么是郎才女貌,但听得懂她说好看,高兴得咧嘴笑着,扯着高久思的衣袖说:“思思,奶奶说我好看。”
“我听到了,去把喜袍换下来,你这身喜袍还得送回去改领口。”她的刚好合身,不用再送回去。
他闹着脾气不肯脱,“不换,我要穿着。”
高久思轻斥了句,“没事穿着喜袍做什么,快去换下,省得弄脏了。”
“我喜欢这衣裳。”他委屈的瘪着嘴。
“你……”
高曲氏握住孙女儿的手,劝了句,“他既然喜欢,就让他再穿一会儿吧,你们俩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何婶起身再去搬来一张绣墩,让两人坐下,转身去厨房帮老太太熬药。
第4章(2)
高曲氏分别握住两人的手,她先嘱咐初六,“初六,等和久思成亲后,你要多体谅久思一些,别老惹她生气,知道吗?”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乖,不气思思。”
高曲氏接着叮嘱孙女,“久思,你也一样,要多包容初六,他不懂的就耐着性子慢慢教他,总能把他教会的,少骂他几句。”
她心中有些遗憾,没能为孙女安排一门更好的亲事,找一个更好的丈夫,依初六那呆傻的模样,日后不可能成为她的依靠,所有的事她都只能自个儿一肩挑起,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心疼。
“我知道了,奶奶。”高久思温顺的应了声。
“奶奶不求别的,只盼着你们俩日后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生两个孩子。”她把两人的手交迭在一块,说了这么一番话,已有些倦了,眼皮渐渐阖上。
高久思轻轻扶她躺下,替她盖好被褥,拉着初六轻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