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连忙将蟹抬到了紫云阁后的小厨房,让人用蒸笼蒸熟了,调了姜醋的酱汁,送回前殿时楚茉恰恰打了个盹刚醒。
看着眼前鲜红肥美的螃蟹,她只觉心中美滋滋的,吃饱睡睡饱吃,多么愉快的人生!
于是她自个儿动手,用钳子取来两只蟹,剩下的直接推给两个大宫女,「你们拿到一旁去吃吧,有多的再分下去。」
含香与春喜高高兴兴地端着螃蟹到一旁,却不敢真的走开,怕楚茉随时唤人伺候,遂在一旁的小桌吃了起来。
螃蟹肉嫩味鲜,蟹膏浓厚香醇,主仆几人吃得不亦乐乎。
由于楚茉只吃得两只,倒是比两个宫女还快吃完。
含香见状,机伶地扔下了手上吃到一半的蟹爪,连忙去端来水盆让她洗手。
一旁的春喜倒是视而不见,继续吃得津津有味。
「好含香,你要是一直对我这么好,以后有你享福的。」楚茉一边洗着纤手,一边朝着含香抛了记媚眼。
面对此等美色攻击,含香一张小脸都涨红了,连忙摇头,随即觉得不对又急急点头,一下子倒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被自己撩得七荤八素的人也不差这一个,楚茉早就习惯了,继续挑了挑眉说道:「你别不相信我,我这命格可是让大佛寺的高僧算过,对我好的人会跟着我一起好命,至于对我不好的人嘛……」她止住了后话没有再说,突然轻轻啊了一声,「我是不是忘了问你们,今日可食了柿子?」
含香心头一跳,急忙摇头。
一旁专心吃蟹的春喜闻言则停了下来。
「没吃就好。」楚茉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说道:「方才抬蟹的小太监说,今日尚食局的点心是柿子饼,柿子与蟹不能同吃,会腹痛的。不巧蟹也是今日送入宫,为求个新鲜,所以还是送到各宫了,只是让我们两样东西别离得太近吃。」
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幸好我们动作慢,没拿到尚食局的点心,正好这蟹就让我们第一时间尝鲜了。」
含香听得冷汗直流,一旁的春喜更是脸都绿了。她蟹和柿子饼都吃了不少,手忍不住摸向小腹,当真隐隐作痛起来。
「春喜你怎么了?」楚茉注意到了她的异状。
春喜开始觉得腹痛难忍,到了几乎要让她出糗的地步,于是她结结巴巴地道:「许是……许是螃蟹寒凉,奴婢吃得有点多了,想去……想去洗个手……」
「去吧!」楚茉挥了挥手。
于是春喜夹着腿艰难地往茅厕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楚茉突然说道:「对了含香,方才我和你说到哪儿啦?大佛寺的高僧说我就是个万恶不侵的体质,对我不好的人哪,也不需我特地做什么,那恶意可是会被反弹回去的……」
*
第一章 艳绝美人儿(2)
后宫的侍寝原有一定的规律,也就是按朔望日来排,初一到十五月亮渐圆,便由位分低的嫔妃开始,一直轮到位分高的,十五、十六两日留给中宫皇后,而从十六开始至月末则又从位分高的轮回位分低的。
然而这个制度到了萧清澜这里被完全打破,一则他没有皇后,二则宫中嫔妃人数稀少,连半个月都填不满,所以侍寝完全按照他的心意,想去谁那就去谁那。
如今他大权在握,帝位稳固,即使每个嫔妃都有不小的后台,却是谁也不敢在此事上对他施压。
当然,魏太后除外。
那群美人儿被册封的第一天,魏太后就特地将萧清澜召去,先是骂他只让魏红封了婕妤做得不地道,之后又要求他多多宠幸魏红,之后母子不欢而散,萧清澜自然没踏入过魏红所在的彩丝院一步。
打从十岁那年,萧清澜意外撞见当时还是皇后的魏太后与先皇的胞弟鲁王偷情,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母亲就不疼爱他,原来鲁王才是她的真爱,她当年被迫嫁姶先皇,对先皇恨之入骨,又怎么会疼爱他这个先皇的血脉?
然而碍于亲情孝道,兼之当时先皇已卧病在床,萧清澜只能吞下这个秘密,怕一说出来先皇就要气得驾崩。而他与魏太后的关系却是日渐恶化,到如今他登基之后,母子之间只要见面就是剑拔弩张,已无情分可言。
又是一天月升日落,萧清澜带着胡公公踏出两仪殿,天已大黑,后面还远远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抱着一堆未批完的奏摺。
「今晚陛下欲前往哪一宫?」胡公公弯身恭敬问道,但朝着地面的神情却是苦的。
萧清澜自嘲地一撇唇,「到哪一宫不都一样?我这身子……也只是耽误了那些姑娘家。」
十岁那年在承香殿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只要想到母亲与旁人翻云覆雨的画面,他便为之作呕。原以为时间久了就没事了,直到该通晓人事的年纪,他发现自己对女人并没有女官教导的那种兴奋反应,甚至避之唯恐不及。他为此偷偷摸摸的看了些春宫图、yin/书什么的,才怀疑自己是医书中所谓的「阴痿」。
黄帝内经有云「阴器不用,伤于内则不起,伤于寒则阴缩入,伤于热则纵挺不收」,意思便是小兄弟不中用,不举者是房事过度,阴缩者是寒邪所伤,若僵直不痿者则是热邪所致。偏他并无伤于内,亦无伤于寒,更别说伤于热。
他私底下也寻来了自己信任的顾太医诊治,却诊出个他身体并无大碍的结果,但无论按摩针灸或服用药汤,均无起色,只能归咎于心理因素了。
连医术非凡的顾太医都束手无策,即使萧清澜英伟高大、气宇轩昂,也不得不承认,在房事上,自己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
这便是萧清澜这么久都没有子嗣的缘故,因为就算到了后宫,他往往是在妃子的寝宫看奏摺看到累了,连留宿都不想,再回到自己的甘露殿歇息。
纵然他阴痿的情况始终没有太医署证实,谣言却不是没有。
他对宫里那些姑娘家感到抱歉,却碍于魏太后的坚持非得选秀,横竖进来的都是些想攀附皇室的,他便睁只眼闭只眼由她们去玩。
「还是再到赵贤妃那里去……」胡公公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是老相好了,口风又紧。
萧清澜却是沉了沉脸色,「赵丞相最近有些太活跃了。」
这便是不能到赵贤妃那里了,免得已经抖起来的中书令连尾巴都翘起来。胡公公又硬着头皮劝道:「还是像之前几日那般,到新进宫的嫔妃那儿歇息?」
听到这提议,萧清澜脸上更黑了,「前几日那个鹤羽殿的,一见到朕就扑过来,朕险些让她扑倒;还有那个临照殿的,朕看个奏摺她能讲一晚的话,衣服还不穿好;最夸张的是昨日彩云阁那个,朕过去的时候,她连衣服都没穿!」
最近突厥频频骚扰边境,萧清澜想找个清净地方思索处理战事,像这种烦人的,在他心中已成永远的拒绝往来户。
胡公公脸都皱起来了,可怜他才二十来岁,看上去却像四十岁的人,都是被陛下的房事给拖累的啊!看来还是得快点物色一个守口如瓶的新货色才行。
他绞尽脑汁回想当初宫里礼聘进来的新嫔妃们,到底哪个不会一见到陛下就扑上去,又不会乱说话呢?
萧清澜突然止步,心中浮现一个艳极的丽影,「对了,上回朕与你偷偷去瞧选入宫中的那些女子,淑景殿那个宣称对朕没兴趣的是谁?」
胡公公一听,也不由眼睛一亮,是啊!那个女人口口声声入宫就是想混吃等死,对陛下没兴趣,听到那些不利于陛下的话,还懂得警告别人不许妄言,这么适合的人选,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于是他嘻嘻笑着,细细说起楚茉的身世,「启禀陛下,那女子是襄陵县伯楚之骞的独生女楚茉,母亲早逝,也没有兄弟。楚伯爷生性放浪不羁,挥金如土,有爵位却无实权,襄陵伯府仅剩个门面撑着,府库只怕仅仅聊以卒岁。
「这楚才人到了婚龄,楚伯爷估计是想着家财万贯的高门高攀不起,门户低点的他又看不上,而女儿外嫁他又出不起像样的嫁妆,索性送入宫中,这样也算嫁出去了,宫里还管吃管住。
「反正他对权位没有野心,不必靠女儿联姻巴结权臣,也知陛下不好女色,认为只要楚才人低调点不出头,皇宫就这么养着她到安享晚年也是可能的。或许就是楚伯爷这样的观念及教养,才能教出楚才人那样……呃,独特的性格。」
萧清澜听到这里,表情一言难尽,他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如此奇葩的臣子,不禁对楚茉更好奇了。
之后,胡公公打起手势让后头远远跟着的小太监们转个弯,然后对着萧清澜恭敬地道:「楚才人如今正住在紫云阁呢。」
听到太监来报今日陛下驾临紫云阁,一刻钟之内就到,楚茉整个人都懵了。
她刚用完膳,这时换衣服也来不及了,只能匆匆让人整理一番环境,自个儿迅速理了下身上被她坐皱的云纹洒花裙,匆匆忙忙地领着两个宫女到前头去。
这时萧清澜已经一步踏入紫云阁了,楚茉刚好迎上来,盈盈下跪,对皇帝的印象就是眼前的一双乌皮靴。
都躲到宫里的犄角旮旯了,想不到还是被陛下注意到,今日她便要侍寝了吗?她守了十来年的贞洁,就要奉献给眼前这只乌皮靴的主人?
虽说入宫前已有过心理准备,不过当真遇上,楚茉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横竖那事儿她闭眼咬牙一忍就过去,以后还是可以继续混吃等死,自己也不是很排斥。或者也可能季圆圆所说的闲话是真的,陛下其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那她就当陪他唱场大戏……
想到这里,她心头五味杂陈,都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紧张。
她还没确定该用什么心态面圣,那清朗的声音已落入耳中——
「平身。」
楚茉由身边的含香扶起,方才抬头看看萧清澜的模样。
一对上眼,两人都愣了一下,竟是别不开眼来。
她早知陛下年轻,却不知他竟是如此丰神俊朗、气势不凡。她在女子之中已算高挑的,但陛下比她更要高出一个头,恰恰是她能依偎在他怀中的高度。
人嘛,都是爱美的,楚茉更是个中翘楚,以貌取己还取人,萧清澜的长相甚合她意。
突然间,她有些希望季圆圆的鬼话可别成真,要陪眼前的陛下睡一晚,她愿意啊!
萧清澜见了楚茉,虽然心头仍是涟漪荡漾,倒是比初见时镇静了许多。
他早知她美艳,可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她,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展现万种风情,涂满胭脂的红唇微扬,诱惑魅人。纤细的柳腰不盈一握,明明入秋了她穿得厚实,却更显丰胸翘臀。由她纤细的雪颈往下看衣领内那未知的深深黑暗,总让人想探寻一回……
意识到自己的无耻,萧清澜轻咳了一声,连忙正了脸色。
这就是个妖精啊!
「朕只是想找个地方处理政事,紫云阁远离后宫,朕就来了,今晚无须你侍寝,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挂念朕。」萧清澜面无表情地说道。
楚茉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用侍寝?」
「不用。」
「妾身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要吵朕就行。」
早知道陛下如此上道,她还紧张个什么劲儿啊?楚茉说不上有多可惜,省了事她也乐意,不由嫣然一笑,如百花开放,顿时晃花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那妾身便失礼了。」
让含香领萧清澜到桌前,见小太监摆上文房四宝和一堆堆的奏摺,由胡公公伺候,楚茉就当真不理他了,将平时活动的地方移到了偏殿,与萧清澜隔了个珠帘,各自为政,互不干扰。
说是互不干扰,但当楚茉摆上了一桌的糕点,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嚼时,还是吸引了萧清澜的目光。
纤纤玉手拈起一块不知什么,放入了充满诱惑意味的红唇之中,然后享受得双眼微眯,粉脸带笑。
她吃得极为恣意却不粗鲁,萧清澜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忘了政事,就这么看着她将一桌子东西全吃光,然后伸了一记懒腰。
一点也没想要分给他,真当他是透明的。
萧清澜不由有些气闷,完全忘了刚刚是自己叫她别吵他。
接着美人儿由桌前起身,慢吞吞地走到了贵妃榻前,踢掉绣鞋懒洋洋地侧卧着,身上洒花裙披散开来,像朵耀目的芍药花,媚得惊人。
她手里拿着本书,萧清澜猜测应该是些话本子之类的,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真的很安静,连翻页都无声。
她的神情让屋子里彷佛充满一种静谧的舒适感,一直不时偷看她的萧清澜紧锁的眉头也不由一松。
胡公公注意到了这一桩,却是低头不语,心里忖度着难不成这行事异于常人的楚才人获得了陛下的青睐?
楚茉看着书,不多时便犯困了,直点着头,到最后真是撑不住,阖眼睡去,拿着书的手也突然一松。
萧清澜猛地站了起来,随即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又马上坐下去。
他刚才竟犯了浑,想冲过去替她接住落下的书本,只怕那书本落地会吵醒海棠春睡的美人呢!
胡公公将一切看在眼中,用着诧异的目光直盯着他。
萧清澜只是摇摇头,本想开口说无事,但想到里头睡着的那个女人,他居然没再出声,整了整心情重新投入政事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月上树梢,紫云阁外巡逻的禁军都不知来回了几趟。
萧清澜将奏摺批阅到一个段落,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目光本能的往珠帘那里扫去。
贵妃榻上的美人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挪了位置都不带点声的,当真做到了他要求的别吵就好。
这紫云阁的确清净,里头的人儿也识相,让他处理政事来得心应手。
胡公公见他停下,连忙上来收拾东西,问道:「陛下可要走了?」
萧清澜本想应个是,但突然好奇起楚茉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不相信自己在这儿,她当真能安然就寝,遂改口说道:「你在此候着,朕到后头去看看。」
这是要去寝殿找楚才人了?胡公公瞪大了眼,一时竟忘了平时的机伶,傻乎乎的看着萧清澜就这么走进寝殿。
别说紫云阁,整座皇宫都是萧清澜的,他要去哪里自然不会有人敢阻拦。
守在楚茉寝殿门前的含香及春喜见到他就想高呼陛下然后下跪,却见他做了个手势让她们闭嘴,接着自己大踏步进了寝殿。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最后只能齐齐望天,当作没看到。
这是间雅致的寝殿,正中央一张大床,挂着烟罗纱,令萧清澜有些好笑,这女人还真会享受,睡的地方都快比他的龙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