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嗅一嗅。「什么味道?」
「那甜甜,像花香的味道。」
「花香?哦,那大概是我在每个抽屉都放了紫丁香花香囊,很多香囊的味道都太呛鼻,但紫丁香花的正好,是不是?」
他对香囊一无所知,但既然她把每个抽屉都放了香囊,那她的内衣、她的床单必然也会是紫丁香味。想着,他已满头大汗。
「我把暖气打开。」她说。「机器很旧,很吵人,但我没有壁炉用的木柴,只好用它。」她边说边走开,一会儿带着笑容回来。「马上就暖起来。你要喝杯茶吗?」她看看他,又说:「咖啡好了,你不像是喜欢喝茶的人。」
他已经很热了,几乎要着火了。他脱下手套,丢在厨房的桌子上。「你知不知道现在全镇上的人在谈论你?小姐。我是印地安人,我是个前科犯...」
「玛莉。」她插口道。
「什么?」
「我的名字是玛莉,不是小姐。你真的不要咖啡?我需要喝点东西把身体暖起来。」
他脱下帽子,搔搔头。「好吧!咖啡。」
玛莉转身装水煮咖啡。以前她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头发又黑又浓,而且长及肩头。他没有坐下,只是倚着柜子站。玛莉低头,脸色通红,心想他不穿衣服会是什么模样?
「你为什么要让我进屋,还请我喝咖啡?」他以低沉的声音问道。
她惊讶地注视他。「为什么不能?」
他觉得他快气炸了。「小姐....」
「玛莉。」
他握起拳头。「玛莉!你有没有比让前科犯进屋更聪明的作法?」
「哦,那个啊!」她挥挥手。「如果你真的犯案,照你的话去做,是比较聪明。但既然你没有做那件事,我想也就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而且,如果你真的是个罪犯的话,你就不会给我那个忠告了。」
他无法相信她如此轻易就洗刷掉他的罪名。「你怎么知道我没做?」
「你就是没做。」
「你有什么证据?或是你纯粹靠女性的本能进行判断?」
她转过身来面对他。「我不相信一个强暴犯对女人会像你那般温柔。」她的声音渐低,脸上又升起一片红艳。
渥夫咬紧牙关,部分为了她是白人,他无法高攀;部分为了她是如此纯真;另一部分则为了他好想摸她,想得身体疼痛。「不要因为我在礼拜六吻你而产生任何梦想,」他沙哑地说道。「我己经太久没有和女人在一起,而我是....」
「肉欲的?」她说。
他被她突然口出秽言吓了一跳。「什么?」
「肉欲的。她再说一遍。「我听一些学生说过。意思是说..」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哦。那么,以前你是那样的?据我所知,现在依然如此。」
他想狂笑。那欲望几乎超越他的自制力,但他还是勉强改为一声咳。「是的,我依然是。」
她露出同情的表情。「我了解那是个难题。」
「对男人而言很困难。」
她过了一会儿才猛然醒悟,然后,还不及阻止,她的目光己不由自主溜向他的下半身。立刻,她又抬起头。「哦,我看见了,我是说...我明白了。」
触摸她的欲望突然强烈得难以忍受。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感觉她的柔软。「我不认为你真的了解。你无法和我交往同时在这个镇上工作。你会被视为瘟疫,甚至失掉工作。」
她抿紧双唇,眸中出现叛逆的光芒。「我倒要看看,哪个人能因我和一个缴纳税金、受法律保护的公民交往而开除我。我拒绝假装不认识你。」
「和我交朋友己够糟,如果和我睡觉,你就别想在这个镇上混下去了。」
他感觉她的身体蓦然紧绷一下。「我相信我没有要求和你睡觉。」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她确实没有说那个字眼,但他相信她应该想过事情的发展。
「你说过,只是你纯真得一塌糊涂,而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嘟嚷道。「我现在立刻就可以爬到你身上,甜心。而且只要你真明白你在要求什么,我会真的这么做的。但我最不愿意的,就是有个纯真的白人小女人我尖叫强暴。相信我,一个印地安人在面对嫌疑时,是绝对不占任何便宜的。」
「我不会那么做!」
他沉重一笑。「是的,我也听过那种话。我可能是唯一吻过你的男人,而你觉得想要更多,是不是?但性关系并不美好、浪漫,它是炙热而充满汗水的,第一次你可能一点也不喜欢。因此,帮个忙,去找别的猪仔吧!我已经有够多的麻烦,不需要再加上你凑一脚了。」
玛莉猛地摆脱他转开身,紧闭双唇地猛眨眼睛,以便把泪水眨回去。她绝不让他把她弄哭。
「抱歉我给你那个印象,」她僵硬但平稳地说道。「我没有被吻过是真的,但我相信你没有因此受惊。我显然不是美国小姐的材料,如果我的...反应太过,我道歉。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了。」她转向橱台。「咖啡已经煮好了,你的咖啡要怎么弄?」
他的下巴肌肉在抽动,他一手抓起帽子。「别管咖啡了。」他戴上帽子,伸手取手套。
她没有看他。「很好。再见,麦先生。」
渥夫摔了门出去,玛莉则手持空咖啡杯,痴痴站着。如果那真是再见,她不知道如何忍受。
第四章
玛莉不是意志软弱的人,她拒绝每次想到那恐怖的一天就心情沮丧。白天她忙于教书,晚上,她为乔伊补习。乔伊对知识的渴望强烈,不仅已赶上同学的进度,至超越了他们。
她已写信给怀俄明的议员,也写信给朋友收集空军官校的资料。当包裹寄到,她把它交给乔伊,看见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和乔伊一块儿工作是件愉快的事情,唯一的烦恼只是他让她联想到他的父亲。
并不是她怀念渥夫,她怎能怀念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他还不至于使她感觉少了他就生活空虚。但当她和他在一起时,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充满生命力。和渥夫在一起,她不是老女人柏玛莉,她是「女人」。他的男性魅力挑起她所未知的一部分,挑起她的激情与渴望。最糟的是,因为她是如此明显缺乏经验,她知道他一定把她想成一个性饥渴的老女人。
那是四月,乔伊常在她家里的事开始传出去。起初,玛莉并没有注意到流言四播的情形,虽然班上的学生以奇怪的眼神在注视她,还有很多悄悄话的情形。魏莎娜与赖桃莉也低声交谈,并投以古怪的眼神。玛莉不久就明白,秘密已不再是秘密。但她一笑置之。她已经接到一位议员的来信,表示对乔伊的事感兴趣,她的心情不禁高昂起来。
学校的定期会议订在四月的第三个礼拜。开会下午莎娜小心翼翼地问玛莉要不要参加。玛莉惊讶志注视她。「当然要。我以为我们全校都要参加的。」
「是的,只是。。。我认为。。。。」
「你以为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在教麦乔伊,我就会回避开会?」玛莉开门见山地问道。
莎娜张口结舌。「什么?」
「你不知道?那也不是天塌下来的秘密。」她耸耸肩。「乔伊认为我为他补习会让大家不高兴,所以我什么也没说。从大家的举动看来,我想这个秘密已经公开了。」
「我想是大家猜错了,」莎娜承认。「人们看见他的车在晚间停在你家门口,就。。。嗯。。。想歪了。」
玛莉茫然不解。「什么想歪了?」
「哦,他比同年龄孩子早熟。」
玛莉仍然不明白,直到莎娜满面通红,她才顿然醒悟,她先是觉得恐怖,继则愤怒。「他们认为我和一个十六岁男孩有不正常关系?」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昂。
「人们看见他的车在你家时,都很晚了。」莎娜沮丧地说道。
「乔伊都是在九点离开我家,有些人的很晚和我的标准不一样。」玛莉气得脸色发白,站起来用力翻桌上的东西。
最糟的是会议要到晚上七点才开,她的火气也得按捺到那个候,而她认为等待不会冷却她的火气,只会徒然加火。她太愤怒了,不只因为她的名誉受损,而且因为乔伊也受到攻击。他急切地想使梦想成真,人们却要破坏他。她不是护小鸡的母鸡,她是带着小虎的母老虎,而那只小老虎受到威胁了。她不在乎小老虎比她高出二十公分,比她重了三十几公斤,反正乔伊依然年轻而且脆弱,没有人能阻止她保护他。
显然话已经传开了,因为当晚的校务会议出席人数超乎寻常的踊跃,六位委员:开商店的贺先生、八十一岁的退休教师毕兰丝、银行总裁易瓦顿、快餐店的盖哈隆、本地农人、女儿洁琪在玛莉班上的贝艾利,还有加油站的卡西莉。每一个委员都在本地有影响力、有产业,除了毕兰丝外,每一个都摆出一张扑克脸。
会议在桃莉的教室举行,另外从玛莉的教室拨来桌椅,让每个人都有椅子坐。。玛莉相信她班上每个学生都有家长出席,她一进入教室,每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她。女人们高高在上,男人们鄙弃而怀疑,这令玛莉更加愤怒。他们有什么权利因她尚未确定的罪名而鄙视她?
墙边站着一位穿警察制服的高个子,还瞇着眼瞧她--她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以私生活不检的罪名逮捕她。这太可笑了!如果她不是这副邋遢的老姑婆像,他们的怀疑还合理些。她横抱双手坐下来,等着他们先采取动作。
易瓦顿清清喉咙,宣布会议开始。会议以正常的程序进行,突然,她决定不再等待。她从书上读过,最好的防卫就是攻击。
一般程序完成后,易先生又清清喉咙,玛莉认为这就是他们要开始会议真正目的的信号。她起身清晰地说道:「易先生,你开始说话之前,我有件事要宣布。」
他似乎吃了一惊,脸色更为胀红。「这。。。哦。。。不合程序,柏小姐。」
「它很重要。」她保持平常上课的音量,转身面对大家,每个人的眼睛都如手铐般锁定她,警察也站直了身子。「我具有私人补习的资格,由我补习的学生所获得的学分证明和在学校获得的一样有效,过去一个月,我在家里为乔伊补习。。。。」
「我打赌你有。」有人咕哝道,玛莉目光立即冒火。
「谁说的?」她严厉地问道。「说这话太恶劣了。」
整个教室一片沉默。
「当我看见麦乔伊的学业纪录时,我很愤怒,一个如此优秀的学生竟会休学。也许你们都不知道,但他是班上第一名的学生。我找到他,说服他接受补习以赶上同学的进度。但在短短一个月内,他不仅赶上,并且已经超越他们。我也和艾议员联络,他表示对乔伊有兴趣。乔伊强烈的求知欲与天分,使他获得推荐升空军官校。他是这个社区的荣耀,我相信你们都会愿意提供你们的支持之意。」
教室里的每个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纷纷交头接耳。委员们的脑袋也都凑在一块儿。
她环顾教室,门外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费了一点间才看出那个高大的身影是渥夫。他也在走廊外静听。这是他上回到她家后,她第一次见到他,虽然只是个身影,她的心却开始狂跳。
易先生清清喉咙,请大家安静。「这是个好消息,」柏小姐,他说。「不过,我们不认为你给我们年轻人树立好的典范。。。」
「你说话只代表你自己,瓦顿。」毕兰丝说。
玛莉再度站起来。「请问我树立了什么错误典范?」
「让那个男孩整个晚上在你屋里是不对的!」贺先生斥责道。
「乔伊在上完三个小的课之后,在九点离开我家。你说整个晚上是什么意思?如果委员会对上课地点不满意,是不是你们都同意我使用学校教室来做夜间教学?我不反对把地点改到这里来。」
心地善良的易先生显得羞窘,委员们再度把脑袋凑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们再度抬起头。盖哈隆用手巾擦脸;毕兰丝表情愤怒。这次是卡西莉说话:「柏小姐,这处境很困难,乔伊进入空军官校的机率并不大,我想你会承认,事实是,我们不赞成你花那么多时间和他独处。」
玛莉抬起头。「为什么?」
「因为你是新来的,我想很多本地的事情你都不了解。麦家名声很不好,我们担心如果你继续和那个男孩来往,会发生安全问题。」
「卡太太,这种说法太恶劣。」想到渥夫站在门外倾听这些人恶意批斗他们父子,她就忍不住火气大升。他不会因他们的胡言乱语而受伤,但知道他在听,却令她难受。
「当我的车拋锚,独立雪中时,麦渥夫把我从险境中解救出来。他好心而且体贴,为我修车并拒?收费。乔伊是个出色的学生,他在农场上认真工作,不喝酒、不乱来。。。。」她希望这些都是真的。「他一直都自尊自重,我把他们父子都当做朋友。」
走廊上,站在角落的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该死的小笨蛋,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可能使她丢掉工作?他知道,如果他现在走进去,所有的注意力立刻会集中到他的身上。他正想行动,把注意力从她身上引开,她又开始说话了。该死的,她不知道什么时间该闭嘴吗?
「如果你们孩子休学,我也一样关心,我不能眼看着一位年轻人放弃未来,小姐、先生们,我受雇教学,我打算尽我所能地做好这份工作。你们都是好人。如果换成你们的孩子,你们会愿意我放弃他吗?」
好些人转开头清喉咙。卡西莉微微抬起下巴。「柏小姐,你把话扯远了。这不是我们之一的孩子,我们谈的是乔伊。他是。。。他是。。。」
「半个印地安人?」玛莉扬起眉毛问道。
「是的,这是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他的父亲。。。。他。。。」
「他的父亲怎样? 」
渥夫几乎忍不住要?出声来,他正要举步,玛莉又在里头开口了。「你是因为他的罪名而表示关切?」
「那已经足够了,我应该考虑!」
「是吗?为什么?」
「西莉,坐下,把嘴巴闭上。」毕兰丝斥道。「这女孩说得有理,我同意。如果你到这把年纪了,还猛想那件事,热度会过高的。」
一时之间,屋里一片肃然,然后,突然爆出了如雷的狂笑声。农夫和农妇们笑得弯腰抱紧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易先生的脸胀成紫红色,突然,他也忍不住爆出狂笑,笑得歇斯底里。卡西莉的脸也红了,但那是气红的。贝艾利笑得从椅子上翻滚落地,西莉抓起他的帽子,死命打他的脑袋。他一边用手护脑袋,一边还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