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嗤,勾唇冷笑,「盐、铁、粮就独占了两个,还能不富吗?尤其是盐,那根本是暴利,而圈地自肥不就为了囤粮,有了粮食还怕养不了兵吗?章祈良侵占良田便是为了驱使农民种粮。」
章祈良,承恩公府的当家主事者,外人喊他国舅爷,为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虽说没有继承父亲章太傅的脑袋,读书不成,领了个闲职,但却颇有经商头脑,凭借爵位和皇后,敛财敛得荷包满满。
「父皇知道这件事吗?」他思忖着翻出来,给予太子阵营重击,至少削下一块皮。
司贵妃睨了他一眼,觉得儿子的历练还是太浅了,「你别想从中动手脚,皇后还没触及到你父皇那条还能容忍的线,他不会对承恩公府动手,虽然他对后宫女子没什么感情,但是对自己的女人还是十分纵容。」
也许是愧疚,皇上给不了他的女人们想要的,才有所补偿,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危及社稷,他们捞钱夺权他都会睁一眼、闭一眼。
「母妃,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等着太子坐大?」就因为他不是嫡出,晚生了两年,就和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错身而过。
八皇子是不甘心的,也没那度量拱手让人,有能力一争为何不争,他不信太子得了皇位会放过其他兄弟,因此他对那位置是誓在必得。
司贵妃意味深长地说:「你糊涂了,不是还有靖王府。」那是一把刀,若是用得好便可砍掉皇后羽翼,少了阻力。
司贵妃能忍,一忍再忍,她像躲藏沙里的毒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倏地举起蝎尾一刺,让人死得无声无息。
「母妃的意思是……」眉头微拧的八皇子猜到母妃的用心,是想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人之利,可真能如她所愿吗?
一个司徒风绝已经够难缠了,他的郡王妃看来也不好对付,她一人对阵皇后都无所畏惧,还能毫无损伤的拿下一国之母,让她不得不低头,可见非寻常人也。
想到一辆接一辆马车运进靖王府的嫁妆,身为皇子的八皇子也眼红,若是他也能娶进腰缠万贯的皇子妃,加上富可敌国的岳家,有用不完的财力支持,何愁大事不成?
「以皇后锱铢必较的性子,她不会当没这回事的揭过,肯定接下来还会出手,我们只需隔岸观火,何况皇后对……恨之入骨。」那人是后宫女子心中的一根针,时不时的刺痛。
「母妃,您说什么?」怎么到了关键字就含糊不清了。
不想儿子知晓太多当年旧事的司贵妃扬手一挥,「目前先按兵不动,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另一虎也不会太好过,看好时机一箭双雕,一网成擒。」
风灵犀,本宫与你并无仇恨,可惜你投错胎,母债女偿。
*
正如司贵妃所预料的,章皇后寝宫是一片凌乱,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该打骂的太监、宫女一个也没漏掉,连被打得像猪头的斐女官也折了一条腿,一跛一跛的安抚怒 不可遏的主子。
可是砸也砸了、打也打过了,章皇后一口怒气依然消不下去,像是不断蠕动的虫子堵在胸口,噎不下也吐不出来,在她身体里钻动,让她既愤怒又伤心。
皇上的作为太伤人了,因为风灵犀是那个贱人的女儿,所以要她委屈!
这么多年了,她以为他已经忘了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了,但是她错了,一看到靖王府的新媳妇,她就知道这事没完,瞧那神似的容颜,该放下的又重新提起了。
其实章皇后想差了,被妒嫉蒙蔽了双眼。
夜梓的确对温颜动过心,也动过强抢人妻的主意,但是他晓得他爱的女人不爱他,而且当时需要风家夫妇帮忙打江山,百转千回的自我纠结后,他决定成全。
虽说心中还有一份情,却也只是对过去的遗憾,多疼惜晚辈几分,弥补心中遗憾,也就足够了。
不过他也没有爱过后宫女子,对他而言,后宫妃嫔是对臣子的制衡,帝王心术,他可以有宠却没有真心。
「母后,您让人找儿臣来有什么……」最后一个「事」字被太子咽了下去,这是怎么了?满地的碎片,连想落个脚都相当困难,得小心翼翼的捡空处踩。
「哼!你这太子之位还要不要了,让你办点小事反而把自己的人折进去,你知不知道养那些兵需要多少银子。」因为想要捞足银子才会被捉住把柄,让她受尽屈辱。
听到母后语气不悦的责骂,原本就心情不佳的太子脸色一冷。
「母后,您以为儿臣愿意折损数千人吗?原以为不过是数十艘的嫁妆船和护行船罢了,不用费多少功夫便可拿下,谁知人家早有防备,用的箭比我们好,一箭三穿,船上高手如云,个个以一敌十,还有敌百的……」
他说得太急,停下来喘口气,才又继续道:「您只会数落儿臣不中用,没能照您的安排斩草除根,拿到那笔足以招兵买马的嫁妆,呵!您该自个儿去瞧瞧,双层船身能升高成三层高,我们的人根本上不了船,还有火炮从船侧掷出来,一落在我方船上立即爆开,没人能逃开,全炸得肢离破碎。」
炮弹爆开的声响着实吓人,跟打雷没两样,他在离河不远的高处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小小的一颗黑球竟然炸翻一艘船,连跳入河里也不能幸免,一锅端了,没一个人活着。
头一回看到如此惨烈的死状,看得他都想吐了,连夜让人送他回京,不愿再去回想河面飘满浮尸的惊悚。
「你说什么,火炮?」有这么大的威力,能把船炸开?章皇后眼中透着阴色。
「是,从儿臣的目测还没人的脑袋大,可是射程很远。」他看见一根根的炮管,黑铁球从炮管内飞出去,不论落在哪里都会爆开。
章皇后一听,气得都想打人,「那你还在干什么,把那些船抢回来呀!有了威力惊人的黑铁船,司贵妃母子拿什么跟我们斗,几颗炮弹就能送他们上西天。」
章皇后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家人的伤亡,死都死了还提什么,谁叫他们技不如人,死了也是给她丢脸,还不如先想想怎么先抢得先机,扭转乾坤,立于不败之地。
「抢?」太子的眼神古怪地看向母后。
「你连这点也做不到吗?不过是几艘船而已。」要不是她只有这个儿子,真想把猪脑袋的太子换掉。
「几艘船?」他呵呵冷笑,「母后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连人都动不了,更遑论是船。」
闻言,章皇后简直要气死了,「你呀!还是见过的世面太少,眼界不够远,既然是船就一定会停靠码头,它卸下嫁妆总要做一番休整才能返航,而你身为太子难道找不到理由扣船吗?譬如凶船。」
死过人的船,涉及杀人案,可交由京兆尹审理,船上的人全部押入大牢,无人看管的船只不就手到擒来了。
太子一听,两眼倏地一亮,「母后所言甚是,儿臣立即去办……」
想到能得到有火炮的船,他兴奋莫名,巴不得快弄到手,没二话的转身就想离开,却被章皇后叫住。
「等等,母后还有话没说完。」太子性子太急躁了,冒冒失失的,少了为君者的沉稳。
「母后,等儿臣把船拿下再说,要是去晚了船开走,岂不得偿失。」人家不会一直在码头等他,一办完事便会返回温州城,他和母后的盘算便会落空。
看到他的满脸不耐烦,章皇后的心往下沉,心寒地说:「你就不问问母后发生什么事吗?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果然是他父皇的儿子,生性无情,对亲生母亲毫不在意,只想到自己的私欲,日后接过大统岂会善待她?
太子勉强耐下性子,敷衍地问了一句,「是谁惹母后生气了,您告诉儿臣,儿臣让那人见不到明天的日头。」让一个人死比探囊取物还容易,他是太子,有何难处。
「你父皇。」
「喔,父皇呀!儿臣让他三更见阎王……啊!什么,父皇?」母后这玩笑开大了,他差点弑父。
「正确来说是靖王府。」夫妻多年情分竟还不如那个人生的小妖精,这口气她真的吞不下。
怎么又是靖王府,母后不能消停些吗?老把他往火坑堆。
太子心里嘀咕,不耐地道:「母后要儿臣做什么?」
「杀一个人。」
「谁?」他语气很冷淡,杀人一事母后只要吩咐下去就会有人去做,哪需要多此一举让他出手?
章皇后咬牙切齿,「璃郡王妃。」
第八章 宜安公主又找碴(1)
司徒风绝夫妻两人刚从宫里出来,闲庭信步的出了由八名侍卫站岗的宫斗。
由于是皇宫重地,为了宫中贵人们的安危,因此车马不得停放在此,车内的人一下车就必须将马车驶走,停在离皇宫颇远的车马停放处。
风灵犀出宫前嘱咐了东娇让车夫将靖王府马车驶近,他们上了车便可回府,远离吃人的深渊,可是等了许久不见王府马车,连东娇和北凤都未出现。
小俩口都不傻,眼神一交会,扬唇轻笑,手牵手的往前走,看看月下人影成双也挺有情趣,风花雪月一番。
不用说,又有人作怪了。
风灵犀吁了口气,「终于逃出来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听到那个「逃」,正想说月光真美的司徒风绝忽地笑出声,眼露柔光地看着刚出炉的郡王妃。
要让受不得委屈的她在压抑不已的皇宫待上好几个时辰,真的难为她了。
「你还笑我,皇后那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嘴脸,看得我想把天扯下来,往她脸上一扔,看看是天大还是她脸大。」当个皇后了不起吗?也就是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老死在四方墙壁里。
「好,我帮你扯,别弄伤你的纤纤玉手。」执起妻子的手,司徒风绝轻轻握住,在手背上一吻。
脸一红,她娇嗔,「又哄我,男人的话跟裹了蜜糖的酸枣一样,外面甜得发腻,一口咬下先甜后酸,酸得崩牙。」
「岳母说的?」她常语出惊人,叫人哭笑不得又深觉有几分道理,有时歪理也变金科玉律。
「我自个儿领会的不成,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她长大嫁人了,不能老把娘挂在嘴上,娘说这叫妈宝……哎!她怎么又「娘说」了,改不了的毛病,以后她一定要把嘴巴拴紧,不能当娘说的妈宝……呃,又犯了……
风灵犀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近乎喃喃自语,偏偏耳尖的司徒风绝听个正着,他双瞳一暗,看向她珍珠白的颈项,又不由得下移,是两座山丘。
「我是。」
「你是什么?」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让人听得纳闷。
「没断奶。」他咧嘴一笑,冷面郡王瞬时变成小奶犬。
「什么没断奶……」一见他视线往下掉,落在她发育良好的胸部上,风灵犀又羞又恼的连忙用手遮住。
「看都看过了,你还遮什么遮,下回在这里画朵红梅更诱人。」司徒风绝指着她隆起的雪峰,喉结上下的滚动。
她肤色雪白,画上一朵红梅有种妖艳的美。
「下流。一她又不是画布,画什么梅花。
「我是对自己的妻子,又不是别的女子,哪里下流了。」画梅、画兰、画牡丹,他把自己画上去,身边有个她。
「你有别的女人?」风灵犀嘴一蹶,不高兴了。
六月飞雪,他可以喊冤吗?
司徒风绝凝视着她,认真无比地说:「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人,你要和我生同寝、死同椁,生死两相随。」
「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人先走呢!」除非发生意外或仇家寻仇,否则同年同月同日死很难办到。
「你先死,我陪你;我先走,你便初一、十五给我上香,烧纸钱,我在下面买两名美妾享齐人之福……」他话还没说完,腰上猛地一疼,他娇俏可人的小郡王妃气呼呼的拧他腰肉。
「休想。」她烧十几个壮硕大汉给他,看他怎么消受美人恩。
疼却笑得温柔的司徒风绝拥着妻子,在她耳边低语,「所以我们要一起死,九泉地下作伴,有你管着我,我肯定不敢乱来,天上人间常相守。」
「呸!什么死不死,我刚成亲,公爹是靖王,丈夫璃郡王,爹娘有钱,孩子没一个,我还没享够福呢!」不敢说活到一百二十岁,至少也是九十九。
闻言,他大笑,将妻子搂得更紧,几乎要嵌进身子里,不留半丝空隙。「好,都不死,活到和龟鹤同寿,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婆坐在园子里看百子千孙承欢膝下。」
百子千孙?他也要看她生不生得出来。
风灵犀娇俏地瞪他一眼,「想多了,早早回府,我今天可把皇后得罪惨了,我怕她派人追杀我。」
别的地方她倒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爹给了她堪比宗师级武者的十三金鹰卫,只要不是千军万马,他们都能应付自如,保她一生无事。
可是一旦进了皇宫内院,那便是危机重重,任人宰割,因为不管任何人进宫都不得携带兵器或危险物品,至多一人陪伴没法多带,而皇后却能在宫中安排高手无数,暗暗了结她的性命。
看在她爹娘的分上,皇上可能会给她保留一个全尸,不致死后受到凌辱,切割、鞭尸,或是挫骨扬灰,对皇后顶多是禁足,关入皇后寝宫不许人会面,过个三、五年事过境迁又放出来了。
所以她就算死也是白死,死人没有一丁点价值,在江山社稷之前,人人无举足轻重,渺小如沙粒。
「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司徒风绝目光一冷,浑身散发着锋利和凌厉。
「可我被皇后吓着了,腿软。」每个人都想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唯她只想岁月静好,一世太平。
若她这话被旁人听了,定会想,谁吓着谁还没定论,从没吃过这么大亏的皇后恐怕才是吓得不轻,惊吓连连,她没想过靖王府新妇竟然敢拿她当猴儿耍,把她最看重的尊荣放在地上踩。
「上来。」
见他身一低,矮了半截,讶然不已的风灵犀掩不住嘴角一抹笑意,「夫君背我?」
「嗯!夫君背你。」一辈子。
「你真好。」她也不矫情,直接趴上,有一对视礼数为无物,时时改变世间规矩的爹娘,在两人的熏陶下,她也不觉得在大庭广众下和自个儿丈夫恩恩爱爱有什么不对。
夫妻人前都各走各的,毫无眼神交会,人生这一条路能走到白首吗?
「只对你好。」他手一托,将妻子背在身后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