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行礼了。」端天穆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扶她坐好,随即挥手退下所有的人,包括他的贴身护卫。「平日自诩健壮如牛的诚王爷怎么会病倒了?」
她难为情的挤出笑容。「人又不是铁打的,岂有不生病的道理?」
「朕是不是对你太狠心了?」他心疼的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脸庞。
「皇兄何出此言?」
「明明是个漂亮的姑娘,却逼着你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眼前的她如此纤细柔弱,教他无法对她是女儿身的真相视而不见……是啊,他故意视而不见,因为身为帝王不能心软,而诚王爷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这不是皇上的错。」如今的无奈是父皇一手造成的。
「你真的不怪朕吗?」
「臣弟不喜欢怪东怪西,那太辛苦了。」
「朕最羡慕你的豁达。」
她豁达吗?不,只能称得上接受现实,况且没有任何理由令她不满现状。想想,真羡慕哥哥,至少他有鹏鸟之志,而她什么都没有……
「三弟听说了吗?左相大人辞官返乡养病。」
怔愣了好一会,她是不是耳背了?「左相大人辞宫返乡养病?」
「祈爱卿中的是一种南方外族传来的罕见剧毒,虽然幸逢神医相救,命是保下来了,却落下病根。值此时节,北方寒气渐重,神医提议爱卿前往南方养病,为未免误了国事,索性辞宫返回湘州府。」
祈儒风竟然辞官?不知道为何,她突然觉得心头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皇兄,这是何时的事?」
「今日一早,此时祈爱卿应该已经离京了。」
这会不会太巧了?昨儿个她坚持拖着不适的身子上祈府探病,当然,她还是没见到祈儒风,可是祈府的总管并没有提起他前往南方养病的事;今儿个她实在下不了床,没法子上祈府探病,他不但辞了官,还返回家乡……
他是不是有意躲她?
「皇兄怎么会让左相大人辞官?」他不但是皇兄用以平衡朝中势力的重要一员,更是皇兄倚重的左右手,怎会轻易放他走?
「朕虽不舍,但朕要的是健健康康的左相大人。」
是啊,好比哥哥,即使能够一展鹏鸟之志,一飞千里,这受了伤的鹏鸟还飞得远吗?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嘀咕,「真是可恶,说走就走,连一声招呼也没有!」
端天穆若有所思的一笑,「他离开了,往后再也没人可以气得你鸡飞狗跳,不好吗?」
「很好,当然很好。只是,他因为臣弟而受伤,他的身子一天不好,臣弟一天难安心。」她是惦记他的伤,可不是惦记他的人。
「祈爱卿吉人天相,得蒙那位神医救治,必会安然无恙,你就别再挂念。」端天穆突然脸色一沉,话锋一转。「朕不是早就警告过你,夜半时分不要上街游荡吗?」
「那是因为……」猛然打住,虽然皇兄从小就知道有人意图对诚王爷不利,可是并不清楚他登基之后,她的生命一直处在威胁之中。只是,面对着皇上,到了舌尖的话还想咽回腹中,有可能吗?看样子,今儿个是逃避不了。她索性嘴一撇,老老实实的从头细细道来。
端天穆脸色越来越沉重。「你真是太乱来、太任性了!明知道这是人家挖好的陷阱,为何还往里头跳?」
「臣弟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一一究竟臣弟这条命得罪了何方神圣?」略微一顿,她好奇的看着他。「皇兄知道吗?」
「朕比你更想知道藏在背后操纵此事的人是谁。你可记得那人的长相?」
「虽然只有一眼,可是臣弟为了逮住他,等了好几个时辰,一见到人,当然会牢牢记住。」不是她自夸,她的记性还不错。
「你给朕画个画像,朕自然会处置一一别急,总要先养好身子再说。」他伸手按住急于起身的她。略一思忖,他好似做了重大决定似的道:「你去跑一趟湘州府,无沦如何,一定要把人带回来。朕不能没有左相大人。」
「皇兄要臣弟去湘州府接左相大人回京?」她差点反应不过来。皇兄怎么会将此事交付给她?他们一碰面就引爆战火,皇兄比谁都清楚,难道不担心他们见了面就打起来吗?
「朕相信你一定会带左相大人回来,这事就交给你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当务之急,赶紧养好身子,湘州府路途遥远,以你这副身子,走上一个月也到不了。」
「皇兄真的要臣弟去接左相大人回京?」她还是半信半疑。虽说帝王之心最难捉摸,可是不管何事,总能从其中寻出某种道理,不过此事还真教人难以明白。
「这是朕的命令。不过记住,别乐不思蜀忘了回来,朕会惦记你们。」端天穆不理会那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人儿,起身走出房间,对着守在门边的贴身侍卫莫启儿道:「朕,如你所愿了。」
莫启儿怔了一下,唇角微扬,转头瞥了房内一眼,快步跟上他的帝王。
第5章(1)
时序进入秋高气爽的季节,徐徐和风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尤其日出之前,日落之后,寒意悄然浮动,教人冷不防打了一个哆嗦。可是无论何种时节,祈儒风总是天未亮就起,练武强身,锻链体魄。
园中淡黄色月桂稀稀落落的深藏在绿叶之中,飘散着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手执宝剑,迎风舞动的白色身影轻如飞燕,任谁见了都无法相信他才从鬼门关兜了一圈,除了始终不离左右的小厮和护卫。
「伤刚好就乱动,万一伤口裂开了,那可怎么办?」小葫芦从小就跟着祈儒风,可以说是最了解主子心思的人。不过在主子面前,他牢记谨言慎行,主子最讨厌人家多嘴了,唯有那位诚王爷例外。这实在令人担心,主子对诚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邪念?
「大人就是这个样子,谁管得了他?」陆鸣也忍不住发牢骚。大人看似文弱书生,剑法却凌历狠绝,单是远观,就教人胆战心惊。
「有,那位吱吱喳喳比麻雀还吵的诚王爷若是出现了,保证大人安安分分躺在床上休息。」陆狄一直想不明白,他家大人为何特别纵容那位王爷?
小葫芦用力点头附和。「是啊,我第一次如此想念诚王爷,真希望见到他。」
虽然很担心大人对诚王爷怀有异样情怀,可是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让大人乖乖养病。
「诚王爷若知道我们家大人回到湘州府,会不会追来?」
「没有御令,王爷不可以擅自离京。」
这一点小葫芦不是不懂,皇上为了防止郡王串连地方军权谋逆,不会随意放他们离京,要不,一定有军官随行监视。可是……「诚王爷很关心大人的病情,会不会向皇上请旨前来湘州府探视大人的病?」
陆鸣惊愕的瞪了小葫芦一眼。「当然不会。」
陆狄似乎觉得不够的又补瞪一眼「你当诚王爷是来寻妻吗?」
「你们说,诚王爷到底是讨厌大人,还是喜欢大人?」
这次两人同时一瞪。「你当诚王爷是姑娘家吗?」
「……虽然那个谣言很可笑,可是诚王爷看起来还真有姑娘家的样子。」
两人怔愣了下,同时点头附和。没错,诚王爷越看越像个姑娘家。
祈儒风突然剑锋一转,直指小葫芦,虽然在距离鼻头前方一寸之处止住,小葫芦还是被吓得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你们怎么变得像姑娘家一样爱唠叨?」
「大人……小的很胆小。」小葫芦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
「那就闭上嘴巴。」
「小的担心大人的身子,神医大叔说大人应该多休息。」
「我很清楚自个儿的身子,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再不起来锻链一下,都快成废人了。」
「大人身中剧毒,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又舟车劳顿回到湘州府,大气都还没喘一口,就忙着锻链身子,这实在太乱来了。」小葫芦不自觉的越说越小声。唉!主子不听话,当奴才的真的很为难。
陆鸣往他的脑门狠狠一敲。「我看最乱来的人是你,没规矩!」
痛!小葫芦无辜的撇嘴。「你不也觉得大人太乱来了……我知道了,嘴巴封起来就是了。」他赶紧用双手捂住嘴。
「小葫芦真的被大人吓坏了,神医大叔说了,若非大人随身带他特制的解毒丸,只怕大人连见到神医大叔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生死有命。」祈儒风转身走向八角亭。「皇城有投有消息送来?」
陆鸣紧跟在后应道:「不久之前从皇城派来的信差带来了口信。」
「什么口信?」
「风平浪静。」略微一顿,陆鸣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
「风平浪静会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安好。」这回不惜重金买来南方罕见剧毒想杀害诚王爷,皇上不可能再坐视不管了,因为在背后操纵此事的人很可能是冲着皇上来的!
二十三年前帝王之星升起,三年后守护星出现,他的师父便断言诚王爷就是守护星,且帝王之星和守护星命系一线。换言之,诚王爷一死,皇上的命也难以保全,因此真正想杀害诚王爷的人,目标其实是皇上。
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而他是在无意间偷听到先皇和师父之间的对话,方知此秘密。
他的师父是精通天文历法的博士,皇上出生那一夜天空出现异象引起先皇和几位近臣争论,先皇于是在他们的查探寻访之下找到了师父,来到梅树林向其请益。
若说,这位意图杀害诚王爷的人真正目的是龙椅,为何会知道这个秘密?据闻,先皇为了守住秘密,诛杀所有知道的人,而他的师父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是因为师父以他为筹码。
师父说他是百年难寻的奇才,愿意倾其全力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他,而他将辅佐帝王成为千古圣君。
帅父是存活下来了,可是为了防止多疑的先皇出尔反尔,自个儿毒哑了喉咙,从此再也无法言语。不过正因为如此,师父从此成了先皇私下请益的老帅,而他因此有机会跟先皇切磋治国理念。先皇很赏识他,于是将他送进东宫成为太子的老师。
先皇在龙驭殡天之前,想必将此秘密告知了当今皇上,而皇上必定也认为意图杀诚王爷之人志在宝位,这两年一直隐忍不发,是因为时机还未成熟。
新君登基,稳住政局乃是首务之要,其他的事都只能暂且搁下。
可如今朝中情势稳定,对方的手段却越见激烈,皇上怎能继续放任下去?
是谁想窃取皇位,皇上心里或多或少有个底,只是这其中还有诸多疑点教人猜不透,若没有确实掌握证据,不宜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此刻皇城才会一片「风平浪静」。
陆鸣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明白,不禁搔了搔头问:「既然没事,何必派人捎来口信?」
「总管大概怕我担心。」祈儒风在石椅落坐,小葫芦赶紧汲水泡茶。
这时,一位奴才快步走进安乐居,来到八角亭。「少爷,一位从皇城来的三爷登门拜访,他说是少爷的朋友。」
略微一怔,他实在不敢相信。「三爷?」
「是,他自称三爷,生得比姑娘家还漂亮,一身贵气,还带着三名护卫随行,总管说必定是贵公子。」
若真的是他,皇上怎么会放人离开皇城?倒不是因为他在外面会添乱子,而是出门在外,安全堪虞,皇上怎能安心?
静下心来,祈儒风淡然的道:「告诉对方,我身子不适,暂且不方便见客,请总管小心伺候,绝对不可怠慢客人。」
奴才应允了声,便告退离开。
「大人,这位三爷难道是诚王爷?」陆鸣迫不及待的问,其他两人也好奇的瞪大眼睛。他们才开过玩笑,诚王爷就跑来湘州府,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别急,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过几天?」
「我辞官返乡不就是为了养病,总要请他等上几天。」他猜,王爷可以容忍被冷落的天数最多三天,届时无论他病了还是死了,这位贵客都会直接杀进来。
没错,这会生龙活虎站在诚王爷面前,一定会让他误以为大人辞官养病是种托词,教他等上几天也好,不过,怎么觉得大人的心思没有这么简单?
细细品味一盏茶,祈儒风起身步下八角亭。「我累了,去歇会儿。」
你看我,我看你,三人互看了一会还是没有答案。
他们家大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啊?
来了三天,竟然迟迟见不到主人一面,这会不会太过分了?她就不相信他病重到连见客的力气都没有!明明他还能千里迢迢从皇城回到湘州府。
明知道她挂念他的病情,却教她一等再等,这根本是故意的嘛!
会不会因为她差一点害死他,他索性借机整她?
好吧,她有愧于他,可是三天也够了,今儿个她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人!
她命令李妍随手抓了一个奴才带路,刀子架在脖子上,这位倒霉的奴才只能乖乖领着她们来到安乐居。
一踏进安乐居,就见到站在房门口一左一右的两名护卫,不过,今儿个她谁都没有放在眼里,若有人胆敢阻挠,她一定会教那个人后悔!
「诚王爷!」陆鸣和陆狄同时惊讶的走上前挡住她。
「这里没有诚王爷,只有三爷。」她用手指示他们让开,别挡她们路。
「大人的身子还很虚弱。」陆鸣态度恭敬的婉谢探访。
「等过些天大人身子转好,会设宴款待王……三爷。」陆狄也是必恭必敬,但拒绝之意坚决。
「你们两个可知道违抗圣旨是死罪?」言下之意,她手上握有圣旨。
这回不用她指示,他们互看一眼,立刻退到两旁,方便她直接进入房间。
她急如狂风的从外厅杀进内室,总算见到挂记在心的人。不过,她完全没想到会见到他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模柞,心脏差点儿蹦出胸口,她赶紧转身背对着床。
「我有病在身,不能起身恭迎,还请三爷恕罪。」祈儒风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有几分病人的样子。
她摸着发烫的脸,用不着铜镜,也可以知道有多么嫣红。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气息,她转身面对他。「左相大人真的伤得很重吗?」
「三爷要不要检查我的伤口?伤口总不能造假吧。」他作势准备宽衣解带。
「不、不用了,我又不是说你造假,只是……神医医术高明,既然连那种罕见的剧毒都可以解,怎么可能没有法子调养你的身子?」这个家伙怎么老吓得她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