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本以为自己会气到扯烂了那朵红杏,谁知愈看,气怒的感觉渐渐消退,心底还漫起阵阵喜悦,火气是再怎么样也发不出来……
轰、轰、轰!
厚重的乌云覆盖整个天际,天空黑压压一片,不时有让人看了惊心动魄的闪电划过,恐怖骇人心魂的雷鸣响彻天空。
虞婧推开马车窗,看着外头一片水雾迷蒙的景象,这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整个繁华市集街道像是被张巨大网子给笼罩住,几乎没有生气,两旁街道上连个躲雨的人也没有,只有被暴雨打在屋顶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吵杂声响。
大雨四溅,水花喷溅入车内,马车驶过弯弯的拱桥。
想将车窗重新关好的虞婧,看见几个赶着将货物拉往市集,穿着蓑衣埋头疾步拉着货物的汉子,这种天气无法在家里休息,还得出来卖劳力,让她忍不住感叹跟同情。
真是一种米养百样人,有人在坏天气里还是得出门赚钱养家活口,有的人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却在这种天气里寻死觅活的跑去跳湖。
要不是下人发现及时,赶紧跳下湖将她救起,现在她恐怕是要去吊唁而不是去看诊……
一想到跳了湖的黄茹玉,她好不容易把她的痼疾医好了,现在跑去跳湖,染了风寒等着她这一双回春妙手把她救醒,她只想用她这一双手一把掐死她。
那天从甘霖寺离开后,果然如她所猜测,听说黄茹玉缠着玄墨抱她进屋,汪嬷嬷再有意无意的将这事透露给黄百川知道,他大怒,当场逼着玄墨必须娶他女儿,结果被玄墨一口回绝。
黄茹玉受不了这刺激,玻璃心碎了,竟然在这种天气跑去跳湖,染上风寒,不用说,这帐自然得算到玄墨身上,黄百川下令把玄墨关押起来,除非他答应娶黄茹玉,否则不放他出来。
这都什么事啊?
也不知道玄墨口中的这宝物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他如此隐忍,甚至成为阶下囚也无所谓,让他那三个暗卫急死了,直拜托着她到黄府来时后一定要想办法见到玄墨。
要不是她有个东西想尽快交给玄墨,她还真不想在这种天气出门。
望着窗外的暴雨,忽地闻到一股难闻发酸的屎味,虞婧不禁皱紧了眉头,这味道……
她敲敲车壁,推开车前的小窗问着前头的黄府车夫,“大叔,请问方才那股难闻的味道是?”
车夫回过头,推高斗笠对她大声说道:“虞姑娘,那味道是那些游民随便在桥下还是街角拉屎,因为这场大雨不停,屎尿都随着雨水淹到马路上,所以气味才会这么难闻。”
听完车夫说的话,虞婧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有疫情,她得提早做好准备才成,免得自己也染上了。
没多久,马车在黄府巍峨的大门前停下,车夫帮她拉开车门时递给她一把油纸伞,“虞姑娘,你小心点,地上湿滑。”
她接过油纸伞,小心的踏在湿滑的青砖道上,这才一下马车,她的衣裙瞬间都湿了,连鞋子也无法幸免。
仰头看了眼瓢泼大雨,她忍不住担心起被关起来的玄墨,希望这种天气不会影响到他刚复原的身体才好。
一看见她到了,黄府的陈管事马上恭敬向前,“虞姑娘,你来了,这种天气还劳烦你出门,实在对不住,不过我家小姐她昨夜又咳了一晚,情况很不对劲……”
“我知道,我这就马上去看看她。”
黄茹玉的风寒已经控制住了,除非她没按时喝药,否则怎么可能咳嗽咳了一晚,分明是借口生病找她过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差事。
虞婧在下人引领下来到茹意阁,还没进屋,远远的就听到了汪嬷嬷正苦口婆心劝着黄茹玉喝药。
“小姐,虞姑娘来了。”小翠向前禀告。
尾随着小翠进入,虞婧暗扯着嘴角看着半躺在床上的黄茹玉,她正哭得梨花带泪,直嚷嚷着不想活了,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在她眼前上演,不禁让她有种天雷滚滚的感觉。
虞婧将药箱放到桌上,走过去拉过她的手腕直接替她把脉,很无奈的问了句,“怎么又不想活了?”
“虞姑娘……”黄茹玉泪眼汪汪,一脸苦楚的望着她。
“心绪浮躁,肝火旺盛,不是要你好好养病,按时喝药,怎么不喝药好好休养?”身为医者,最讨厌任性的病人了。
“我这是心病,虞姑娘,这心病一日医不好,我就没有脸活着了……”
她当然知道黄茹玉说的是什么事,其实她是很想叉腰大声说不想活就赶紧去死,不要装死不死的在这边折腾人,不过这只是寻常人的自然反应,先别说这黄茹玉是她的金主兼医术活广告,最重要的是她可是一条人命,自己身为大夫,不会这么没有医德要病人真去死。
“能有什么大事让你这样寻死觅活,任何事情都会有办法解决的。”她松开她的手腕,打算开两帖安神汤药方安抚她的紊乱心绪。
“虞姑娘,你不知,我爹他都亲自出面,韩默他……你表哥他……还是拒绝”黄苑玉反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的望着她。“他再次拒绝我爹的要求,我爹甚至提出只要他愿意点头入赘,日后这黄府上下全部甴他作主,但他还是不愿意……”
入赘?玄墨当然不愿意了,要不是逼不得已,哪个男人会愿意倒插门的女婿,更别提玄墨是那种套句现代流行语,叫人生胜利组的男人——虽然她还不清楚玄墨的身分,可从他的言谈举止、周身气度,和他身边那几个忠心手下的本事来看,应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黄茹玉要他入赘,简直是痴心妄想,虞婧在心头为她悲叹了声。“也许我表哥他有更远大的抱负,因此才会拒绝。”
“更远大的抱负?”
虞婧点头,“是啊,当时,表哥的师父要他下山时曾经说了一句……说他是……什么金鳞岂是池中物,风云际会之时就是他……他什么的,当时表哥随口说的,我也只觉得他是在吹嘘,并没放心上,后面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不过表哥可能是记在心上了,有更远大的抱负,因此才会拒绝。”
“金鳞岂是池中物……”
虞婧点头,暗忖道:能瞎掰出这些鬼话,她也真是佩服自己啊!
第十章 去当说客(1)
黄茹玉像是被虞婧这一席话给点醒了似的,突然间不再继续哭哭啼啼,抡着袖子檫掉眼泪,朝汪嬷嬷跟小翠看了眼,她们两人随即带着屋内其他的丫鬟退出去,独留虞婧跟她。
“虞姑娘,你帮我去劝劝你表哥好吗?”黄茹玉握起她的双手,诚恳请求。“你跟他说,不管他有多么远大的抱负,我跟我爹都会支持他,即使他想要……”
黄茹玉看虞婧等着她下文的表情,她左右瞄了眼,捣着唇小声的在她耳边说着,“即使他想要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也没问题……”
万人之上的皇帝?!
虞婧瞪大眼惊愕的看着黄茹玉,她怎敢信口开河说这种话?
她得风寒这一段时间虽有发烧,但很快就退烧了,并未烧坏脑子,怎么就突然脑残了?
要是真诊断出脑残,这黄百川会不会要叫她帮忙治?她一定要大力声明:脑残者无药医包。
黄茹玉见她一脸不相信自己的模样,又握紧她的手,“我不能说太多,但这是千真万确,我爹有这能力,而且也快了,只要他娶了我,他不管有什么抱负都能实现。”
虞婧顿时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她,点头认同她,还是摇头说她想嫁人想到脑子都傻了、残了?
“所以,你是要我将你这些话转告给我表哥知道?”她根本不相信黄茹玉说的话,却又不能反驳嘲笑她,半晌,她只能挤出这句话。
黄茹玉点头,“是的,你就按着我的话同韩默说,我相信他一定会点头的,只有我爹才有办法让他一展抱负长才。”
看来她今天要是不点头帮黄茹玉去当皮条客,这黄茹玉肯定不会放她离开。
不过,这些话说给玄墨听……他恐怕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并且严正警告她,不许把这种大逆不道、会杀头的话说给旁人知道。
不能离开这里,跟将把这种会被杀头的话说给玄墨听,她决定选择被玄墨骂到狗血淋头,况且她今天也是有要事要见到玄墨才成。
她为难的看着黄茹玉,“我可以把这些话转告给表哥知道,但是结果……”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你的。不过虞姑娘,方才我们两人所说的话请你不要说与韩默以外的第二人知道。”
“放心好了,什么话该说不该说,我很清楚。”这种杀头话谁敢出去乱说啊,只有黄茹玉这种被爱情冲昏头的傻白甜姑娘才敢乱说吧。
“我让汪嬷嬷领你过去韩默那里,你好好劝劝他,要是他愿意,虞姑娘,你放心,我会包给你一个大红封的。”目的达到了,黄茹玉松开她的手朝外头喊了声,“奶娘。”
“这个红封就再说吧。”照她想,应该是不会有包这个红封的机会……
汪嬷嬷一人进入屋内,黄茹玉同她使了个眼色。“奶娘,你带虞姑娘去探望探望韩默吧。”
汪嬷嬷拿过桌案上的药箱交给虞婧,“虞姑娘,请随老奴来。”
虞婧尾随着汪嬷嬷绕过被雨水打湿的抄手游廊,和在雨幕中显得别有一番风情的庭园楼阁,慢慢的,她发觉这里跟以往她走过的地方不太一样,愈走愈感到萧索寂凉。
走在前头的汪嬷嬷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站在一处月洞门边上四处张望的虞婧,“虞姑娘赶紧跟上,你不跟好很容易迷路,要是万一被当成私闯的盗贼就不好了。”
“汪嬷嬷,这府里可真大啊,我们都走了好一阵子了竟然还没到。”她连忙跟上去,故作惊诧的问道。
的确,这黄府大得跟迷宫一样,若没人带很容易迷路,想来若想探查这里,应该是困难重重,难怪玄墨会要想那种可以跟踪人又不会被人发现的办法,有人带路就没问题了。
“这黄府你走上两天也走不完,赶紧跟上,别乱看了,否则时间会拖久了又得延误你回去的时间。”
汪嬷嬷带着她约莫又走一刻钟,到达一处黑瓦高墙的院子,远远的便见到院门有两名穿着蓑衣的护院。
周围也有不少一样穿着蓑衣、拿着枪矛的护院,来回走动巡视,警备十分森严,看样子这里就是关着玄墨的地方。
“你们两个让开,嬷嬷我是奉小姐之命带虞姑娘来探望韩默。”汪嬷嬷拿出令牌跟那两名护院说。
两名护院核对过令牌后点头,推开院门让汪嬷嬷领着虞婧进入。
“虞姑娘,你好好劝韩默吧,嬷嬷我就不进去了。”汪嬷嬷站在关着玄墨的屋前,指着院里的一间屋子。“我就在那边等你,你谈完话出来,嬷嬷带你出去免得你迷路。”
虞婧看了眼转身离开的汪嬷嬷一眼,伸手推开只是虚掩的门扉,对着里头高声喊道:“表哥,表妹来看你了。”也不等里头的人回应,一脚跨进屋内。
撩开晃荡的垂珠帘,穿过屏风便看到玄墨坐在矮榻上一个人对弈,对于她的到来好像是意料中之事,只淡淡应一声,“表妹你来了。”
“怎么?你好像料准了我会来似的,看到我一点也不意外。”虞婧看着他道。
玄墨浅浅勾动嘴角,执起黑子落在一处。“的确是意料中之事,自然没有任何惊喜。”
“你自己一个人下棋,不无聊吗?”她放下药箱,走过去低头望着棋盘,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看不懂。”
“是不懂还是不知道落何子?”玄墨将白子一个一个收回玉钵内。
“不懂棋更不知道你这盘棋该怎么下。”她坐到他对面,一同收起棋盘上的黑子。
“你其他也不用多说,我是不会同意的。”他锐利眸光朝向一处。
“我……”她顺着他的眸光望向那贴在窗边,不慎露出一小截衣袖的人影。
心底暗咒了声黄茹玉,竟然让汪嬷嬷偷听。
倾身向前一手捣着嘴,对着他小声用着只有两人听的到的声音道:“我才不会劝你娶她哩。”而后故意大声的囔着,“表哥,我都还没说我来的目的,你就让我不用说要我闭嘴,太过分了吧。”
“你如果打算改行当媒婆,再来帮表哥说亲,如果不打算改行就什么都别说。”
“你以为我吃撑了啊,要不是黄小姐说她可以帮你一展抱负发挥所长,我才不来劝你呢。”
“什么一展抱负?”他眼底闪过一丝锐芒。
虞婧走回桌边打开药箱,打算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给玄墨,却赫然发现一个大香囊,她蹙眉的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叠银票。
想必是汪嬷嬷方才偷偷放进去给她办好此事的前礼,不收白不收,反正她正缺银子买药材呢,方才在路上闻到那股味道,又看到许多破屋、破庙里挤得满满当当的躲雨游民,有一些无处躲的游民只能躲在屋檐下稍微遮点雨。
这样下去情况会很糟糕,说不得疫情很快就会爆发扩散,她不能不先做准备,也许到时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
她将香囊放回药箱,拿出她要交给玄墨的东西,这东西才是她今天来这趟最主要的目的。
“你忘了你当初跟我说过的,你师父在你要下山时说什么你是金鳞岂是池中物……那些话,你就是万人之上的话啊!”虞婧胡扯,边说边对他挤眉弄眼的暗示。
听得玄墨眼尾直抖,他师父何时跟他说过这种话?
这话她也敢乱编,还好现在是在黄府,要是被皇上或有心人听去了,岂不要参他一本有造反之心。
“也因此,黄小姐她说了,她爹有办法让你达成心愿,如果不是这样,我才不来劝你呢。”她故意对着那扇窗棂喊道,同时交给他一块用烟熏黑的琉璃片。
玄墨疑惑的看着她交给他的琉璃片。
“这个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她小声道:“青荧粉。”
玄墨眉头拧起,炯炯目光不解地盯着她。
只见她神秘的勾勾嘴角,从衣袖里滑出一个瓷瓶,她用食指沾了沾瓶口,在棋盘上写了个“玄”字,而后要他把那个被熏黑的琉璃片放到眼前。
玄墨马上就见到那个“玄”字在棋盘上闪着微弱的亮光,一拿开琉璃片,棋盘又跟原来一样并无异样。他惊诧的看向她。
“之前我说要帮你想办法,如何能够不被发现地跟踪人,我后来想到这种青荧石,磨成细粉后加入一些东西,炼制成青荧粉,试验改良过几回终于成功了。你可以把青荧粉沾在人的鞋子上,青荧粉沿途掉落,便能跟踪、知道他的路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