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市场评估了?”他又问。
对于他的巨大转变,小也不解。是她在发烧吗?烧得分不清他是消遣看衰,还是关心体贴?
姑且把它当作后者好了,她就要回台湾,也许此生再没机会见面,暂且让他们当一回朋友吧!
“我不是太清楚,但我们都有不错的手艺,分工合作应该不成问题。”小也迟疑。
“做生意,没有你想像中简单。”
“大概,先一边做、一边学吧!”
她望眼桌边开水,他顺著她的眼光瞧去,伸手,替她拿来开水,他的温柔,回到从前。
“你有很多钱了,不需要让自己太辛苦。”这才是他问话的主要用意。
“那些钱,有其他用途。”她笑而不语。
“供小秩念书?念最昂贵的私立名校,也花不了那么多。”
她摇头,转开话题,问:“你呢?接下来有什么计画,要回美国?”
既然是朋友,即便短暂,她多少要付出关心。
“对,下星期三的飞机,我要回美国,和我的未婚妻完成婚礼。”
完成婚礼!?
那是既定事实啊!她老早晓得了,却还是觉得被冰雹砸中,头晕目眩。
难怪他性情温和,脾气不再;难怪他肯让她回台湾,不再计较她的负债。没错,是大喜,有再多的仇恨都该抛到一边。
她分明退烧了,怎么寒意从脚底往上窜,寒颤一个接一个,冻得她唇色发白?
“恭喜,祝你幸福。”她说得勉强,但终究把话说齐全。
“谢谢。”
她的恭喜像根针,狠狠地戳上心。
他又输了!以为结婚会让自己占上风,没想到她一句恭喜,硬是将他从上风处推至谷底。
“你也一样。”
她抿唇,笑了笑,伪装笃定。“我会幸福的。”
她那么笃定,是不是离开了他,她就会幸福?心被刮两层,说不出是痛是酸,他皱起浓眉,悄悄吸气。
“可以谈谈你的未婚妻吗?”
她真的很擅长假装,棉被下的手脚抖得不像样,脸上仍然可以安放微笑。
“她大方聪明,是家教良好的女子;她的学历很高,在家族企业里面担任总经理位子。我想,她会是个很好的妻子。”他一口气说完,然后静观她的表情。
小也笑得很阳光。
她在笑啊!他还能期待什么?没有嫉妒、没有丝毫不爽,她很高兴有若筑这么棒的女性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好教他不再纠缠她。竞天苦笑。
她真的是宇宙无敌超级棒呢!她抖得胃都抽筋了,还可以若无其事对他敞开笑容。以后请喊她“假仙”,这封号名副其实。
“很好,这样的女人才配得起你。你的灰姑娘一定很安心,把你交到这样的女生手里。”
竞天没回答,不想谈了,再往下谈,他的脾气又要狂飙,她在生病,他怎能再吓她。
“你休息吧!我先离开,你可以等病好了再走。”
谈话结束,竞天起身,走到门边,当他的手伸到门把时,小也的声音傅来。“竞天……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没回头,背对她。
“对不起,曾经伤害你。”她轻语。
她的话撞上他的心,深吸气,他作出若无其事,转身,背对门。“你也会原谅我伤害你吗?”
“你没有伤害我,和你认识,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以后见面,还是朋友吗?”
“恐怕不行。”
拳头握紧,青筋浮现,竞天迅速转身。
差一点点,他又要绕回她身边,又要把对她的爱重温,又要一输再输,输在他爱她太多。
小也敲了自己的头。笨!当然不行,他要结婚了,怎能继续和一个关系暧昧的女人交朋友?泪滚下,幸好,他没看见。
她笑著对他的背影说:“唔……没关系,我理解。还是祝福你。”
他走出门,她还在笑,只不过泪水一串串,不停。
第八章
她会幸福的,一定一定,因为小小的生命在她肚子里孕育。
微笑!越苦越要笑!这是她的经典名句。
“长春藤的下午”开张了,生意比预期中好,大家为了配合她的体力,营业时间不长。
虽然小也想念家人,但她没搬回家住,因为爸爸爱上了向他们承租房间的予惠阿姨,正展开猛烈追求,她想给爸爸多留一点空间。而小秩住校,正为了考上医学院而努力,他们各有各的方向,并朝著目标前进。
她向死党们招认了巴黎情事。
默默、点点和小慧没有责备,只有心疼与支持,她们纷纷向她肚里的孩子认股,现在每个人手中各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持股,对于小孩未来的幼稚园、保母和教养方式,都有决定权。
她,并不后悔。
再续前缘,删除了她对竞天的抱歉,也减免了自己的遗憾。虽然他们的对峙比交心多,但她对他……难忘。
没有花太多力气伤悲,她要把精力用在经营未来上面,她有工作、有小孩,即使贺竞天不在,她一样得努力过日子。
刚直了头发,打成辫,盘上,她对著未隆起的肚子说话:“宝贝,我们去上班了,今天,我们做玛尔罗汉吧!上回点点妈咪吃过,赞不绝口呢!”
她会一直做蛋糕,让很多人品尝,那么远方那个嗜吃蛋糕的男人,也会有许多爱做蛋糕的人,为他烤出满炉香。
打起伞,下雨了。她走出公寓,为生活尽心。
婚礼上,久候不至的新娘,让观礼来宾议论纷纷。
竞天坐在休息室里,眼看窗外斜雨纷飞,想著守卫的话。
“申小姐很开心,她冲进雨里,一面唱歌一面跳舞,她说,雨天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所以,她不是自我虐待,她只是寻访快乐?他错了,误会她的心。
他不是禽兽,不会发情,即使对于未婚妻,从未逾矩。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小也会促成他的冲动,教他一次次失控?这些失控让他充满罪恶感,他觉得自己是可恶的强暴犯。
他想与小也好好谈开,但每次开口,让想说的话不成语句,不该说的话跳出来伤人。他对她,差劲到极点。
不过,就这样了,她笃定说,她会幸福。
她说幸福,就一定会幸福吧!他没忘记她的生命力多么强韧,没忘记再恶劣的环境都阻止不了她向前,她是生活斗士,不管他认不认同,她都用那小小的肩膀,为家人开创一片天地。
要是她爱他一点点,他愿意原谅她的欺骗,愿意为自己的行为向她道歉;要是她多喜欢他一点点,他不会吝啬把她最爱的金钱搬到她跟前,让她从早上数到黑夜;要是她对他有一点点动心,他们之间或许会不同,只可惜,她对他,没有这些“一点点”。
“若筑为什么还没来?”母亲和管家推开门,对著儿子质问。
他淡淡看母亲一眼,若筑是她挑选的,他的生命是她主导的,他花四年时间挣脱母亲的摆布,哪里想得到,她的专制在更久以前就开始。
“也许,她害怕当你的媳妇。”他在说气话,他明白。
“你说什么!”母亲扬高的语气,带上愤怒。
别开身,他选择不回应。
“你知不知道威卡尔为了进军电子业,筹画了好多年,我们需要顾译电子的帮忙,要是若筑……”
在母亲叨念同时,竞天的手机响起。
“喂,若筑……是,我在这里……”
竞天沉默,倾听电话那头的言语,点头,他说:“没关系,我能理解……别担心,我会做好善后……好好去玩吧!祝福你。”
挂掉电话,他转身对母亲说:“若筑逃婚了,请您到外面对大家说明,希望您能用和缓不伤人的语气解释清楚,因为等她收假回来,我们要谈的就是威卡尔和顾译的合作方案,如果不想搞砸的话,请母亲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说法。”
他把问题丢给母亲,这种作法很不负责任,可他正在生气,不想再为母亲最看重的事业多负上一点责任。
母亲忿忿不平,挺直腰背,走出休息室。
管家随老夫人走出去,须臾,折返。
站在竞天面前,半晌,她问:“其实,你很喜欢申小姐,对不对?”
他抬眼,很可笑,居然是管家了解他,比母亲更多。
“对。”他实说。
“如果喜欢她,那么你用错方法,不是把女人绑回来,逼迫她接受你,她就会接受。”
他知道,所以受到惩罚了啊!
她为了能离开他而幸福,他为了演出幸福,却走向不归路,他的方法何止错误,简直是幼稚到极点。
管家叹气,“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但是……申小姐应该很喜欢你吧!”
喜欢!?晴天霹雳,他被电击了。
怎么可能?她怕他、迫切想逃开他!
管家拿出一张纸,放在桌面。
“这是申小姐没带走的,我猜,是从她常写的笔记簿里面掉下来的。那段日子,申小姐被关在家里,什么都不能做,所以经常涂涂写写。如果你和少夫人顺利结婚,我不会把它交给你,但现在,我想你需要一点安慰,很抱歉,内容我看过了,请原谅。”
她朝他点点头,然后走出房间。
他迫不及待拿起,打开,阅读。
为什么,我们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那年,他拿戒指向我求婚,我差一点点就答应了,但他额头被地下钱庄痛殴、未愈的伤口提醒我,我怎能把他拖入和自己一样的生活?
不管我赞不赞成他母亲对待儿子的方式,但我同意,他应该过他母亲想要他过的那种生活。
和我在一起,他的音乐天分不会被看见,三不五时找上门的流氓,将磨灭他所有自尊,我不要他变成那样的人。
我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但不把他彻底推开,怎对得起他?
我悲伤,但不后悔。
再次相见,居然我们已经相处了好几个月,却互不知道彼此,缘分这东西,真的很难说定。
面对他的愤怒,我没有生气,有的只是自怨,是我的残忍造就他的反击。
抱歉,贺竞夭,我真的很抱歉,但愿他肯原谅我做过的一切。
很开心,他仍然喜欢蛋糕,很高兴在离去这一晚,我们还能促膝长谈。
那天,我又差了一点点,我想冲过去抱住他,抛下自尊、央求他,别结婚了,让我们从头开始,这回没有契约,我们可以试著回到最初的纯洁。
但,同样的原因拉住我,他适合母亲为他挑选的生活,适合聪明大方、家世良好的女性。
我始终相信,有缘有分的两个人才能互属终生;有缘无分的男女,只能走过一段眷恋;而无缘有分的男女,即使不爱了,也无法分开。
我想,我们有缘无分,但值得欣慰的是,这段缘,走到最终是善解,不再互欠,也许再来一遭,我们有缘有分。到时,我会排除万难,向他求婚,再不让“差一点点”为难两人。
看完,竞天兴奋得发抖。
她说推开他,她悲伤却不后悔;她说差一点点要冲过去抱住他,想试著回到最初的纯洁;她说她将要排除万难向他求婚……
他可不可以断章取义,直接下结论——她爱他,只是两人中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
拿起车钥匙,消失的笑容恢复。
只差一点点是吗?那么,他的动作要快一些,把那些一点点给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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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下飞机就搭上计程车,有小秩给的电话和住址,他很快就找到小也的住处。
他站在她公寓门外徘徊,紧张得手心冒汗。不是会错意吧?她说下一遭,两人要有缘有分,她也期待两人,对不对?
按下电钤,没人应,再按,耳朵贴在门扇上,门内依旧悄然无声。她不在家?
看看手表,九点多了,她去哪里?
背靠门,他想著过去的点点滴滴。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但每天都值得记取。她那么快就掳获他的心,快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是不是因为这样,在知道两人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协定时,他才会那么生气?
可,他怎么就没想到,或许她假戏真做了呢?或许她也深受他吸引呢?
那次,她说睡不著,他指著星星,对她说了一夜星座故事,她说:“请别对我太好,我不想爱上你。”
那个时候,她就有了感动,对不?
她说:“我要努力做蛋糕,分给很多人吃。”
他问:“为什么?”
她说:“那么,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也会有人做蛋糕给你吃。”
意思是她要对很多陌生人好,才会有很多陌生人对他付出关怀?
那时,她喜欢上他了,对不?
他给了她一个幸福手势,告诉她,当她觉得不幸的时候,做这个手势,他就会飞奔而至,带给她幸福,但她说:“如果我不幸,你才能得到幸福的话,这个手势,我永远不做。”
说得够明白了,她从两人的幸福间,挑选了他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深深爱上他了,对不?
没错,认真分析,是他太迟钝,看不出她有多少无奈与不平;他忙著生气,没想过生活是怎么压迫她的心。他忘记,她是个多么有责任感的姊姊和女儿,小小的臂膀怎么负担得起一个大大的家庭?
她会签下契约理所当然,设计一个陌生男人,换得一家温饱,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是爱情乱了她的套,让她愧疚悲伤,是倔傲隐藏了她的真面目,她不要他的同情悲怜,她用尖酸言语推开他,目的只有一个——他该过母亲替他选择的生活。
念头转开,竞天豁然开朗,有个女人一心一意要他幸福,他怎还能质疑她不爱他?
楼梯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几个女人缓步上楼,一边走,一边聊天。
“小也,不让贺竞天知道,真的好吗?”小慧问。
“他结婚了,告诉他,只会让他心存负担,于事无补。”小也答。
“这对孩子不公平,孩子需要父亲,你不能剥夺他的权利。”点点说。
“宝贝有我,也有你们啊!你们不是答应要一起帮我疼他?何况,我对贺竞天已经够坏了,再给他搞这一场,说不定他气到疯狂,再控不住自己,雇一艘太空船,把我送到冥王星。”小也还在说笑。生活够苦,她得替自己找点甜头尝。
“他再生气,孩子都是他的啊!你该和贺竞天谈一谈,若他真的不要孩子,我们再来决定孩子的未来,是不是比较好?”默默试著说服他。
“我给他制造太多困扰,不想再把他的婚姻生活搅得一团糟。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能力,提供小孩子最好的生活环境。”
她还有一亿元呢!财力雄厚的母亲,自然供得起最好的教养。
她们的讨论全落入竞天耳里。
胆大包天的申也宁,居然想瞒著他生下他的骨肉?连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她都敢做,她还有什么事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