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走了,再见。”夏静言低着头往外走,走没两步又突然顿住,回头——
“这个麻烦你交给他,谢谢。”她把手中捏绉的纸袋塞给莉娜,便匆匆离开,这个地方她连一秒都不想多待。
她走后,莉娜又朝那扇门看了一眼……那扇暗门后是裴羿在工作繁忙之余暂时可获得休息的空间,当然也是他偶尔跟女人放纵欲望的密室,这是在这层楼里大家都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的公开秘密,偏偏今天却让夏静言撞个正着……
同样身为女人,莉娜实在很同情夏静言所面临的尴尬处境,但身为一个秘书,除了无奈以外,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老板的私生活?
她叹了口气,提着手中的纸袋走出办公室。
时间分秒流逝,等到那个身材火辣、风情万种的女子终于走出总裁办公室,踏进电梯里,莉娜立刻拿起等待批阅的公文和纸袋敲门而入。
裴羿接过她呈上的公文,随即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审阅。
他领口半敞,衬衫上有明显的绉痕,领带和袖扣被随意扔在桌边,加上他那头略微凌乱的黑发,实在不难猜出他刚才做过什么“好事”。
“裴先生,刚才少夫人来公司找您。”趁着裴羿低头审阅公文的空档,莉娜把握机会开口。
闻言,裴羿停住笔下的动作,大约两秒——“叫她回去,我不想见她。”一提及夏静言,他烦闷的心情当下变得更加浮动,直觉便想避开她。
“很抱歉,她已经见过您了。”
裴羿抬头,一脸狐疑。“我没见过她,她又怎么会见过我?”这是哪门子的鬼逻辑!
“我稍早在楼下遇到少夫人……”莉娜迅速将这整件事说了一遍。
裴羿面无表情听完她的说明,反应不大,也没怪罪助理们没把门看紧。
他将手中批好的几份公文递还给她。“通知各部门今天下午的会议全部提早四十分钟。”他一如往常的下命令,交予莉娜去执行。
“是,我马上去通知。”临走前,她突然记起还拿在手中的纸袋,又连忙回头。
“裴先生,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刚才少夫人是‘红着眼眶’离开的,还有,这是她‘亲手’为你做的点心,特别交代我要转交给你,怕你工作繁忙,不小心就‘累过头’,饿坏了肚子。”莉娜忍不住加重说话的语气,任何有点良心的男人都应该为此感到愧疚和不安才对。
“我先出去工作了。”她不着痕迹地狠瞪了他一眼,恭敬地欠身、离开,力道稍猛地关上门。
裴羿停止动作,看着那个绉巴巴的纸袋,消化着莉娜临去前所说的话。
红着眼眶……她哭了?就因为看到他和别的女人的亲热行为吗?
他摸着指上的银色婚戒,回想起刚才那名美艳动人的女子……
她是裴羿几年前因工作往来而结交的旧识,当年她担任某大企业的高阶主管,两人曾因为公务上的需求而有过一阵子密切的接触,他很欣赏她在工作上的杰出表现,以及她对事业的企图心,所以两人在合作案结束后还偶有联络,算得上是少数几个没被他列为拒绝往来,又谈得上话的朋友。
一次共进晚餐后,她主动开口向他示好,直截了当的吻上他的唇,邀请他留下……
往后,零星的激情在他们之间余波荡漾了一阵子,但两个人的关系却没有太大的改变,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那纯粹只是成年男女各取所需的激情,他们尽情享受肉体上的欢愉,却也很有默契的保留心灵上的自由,谁也不想被对方约束,影响自己的生活。
好长一段日子,他们各自忙于自己的事业,早已疏于联络,今天她突然来访,他也感到意外,但却不介意拨点时间见老朋友一面。
他们聊了一会儿,她脸上依旧带着亮丽自信的笑容,明艳照人。
“恭喜我吧,我升迁加薪了,今天公布了正式的人事命令,下个星期我就要飞到法国去就任新职了。”她突然走近,亲匿地搭上他的颈子,得意地炫耀,知道同样对事业拥有强烈企图心的他,一定能体会她此刻兴奋的成就感。
“恭喜你。”
“只有这样?”她轻抚他的嘴唇。“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你不想我吗?”
他还来不及回答,她已经吻上他的嘴唇,一如往常的主动……
以往,他不会拒绝她主动积极的求爱,尤其在经过几场严肃、紧凑的会议之后,享受她久违的热情不失为是个纾解压力的好方法。
但今天,当热情的火焰延烧到床边时,他却还意兴阑珊地提不起半点兴致。
他吻她,却想起另一双甜美如蜜的软唇;他抚摸她赤裸的肌肤,却无法忘怀另一片令他爱不释手的柔腻触感……
“你心不在焉的……”女子舔吻他的耳廓,手沿着他结实的手臂一路往下……
“是因为这个?”她拉起他的手,抚摸他指上的婚戒。
“……”他的沉默,中断了这场骤然降临的激情……
裴羿曾以为自己绝不会被一桩婚姻所影响,结婚也不过是家里多个人吃饭、身边多个女人睡觉而已,只要妻子帮他生个健康的孩子,善尽照顾之责,他不会亏待她,但也不允许她对他多加干涉,妨碍他保有单身时的自由生活。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对这桩婚姻抱持着这种无谓的想法,致使他到目前都没有“已婚”的自觉,直到刚才被问到为何心不在焉的原因——
他看着指上的婚戒,紧握拳头,这才意识到影响他自己的不是已婚的身分,更不是这枚无足轻重的戒指,而是她……那个老是不按理出牌,常常搞得他偏头痛的女人,夏静言。
她明目张胆地捣乱他规律的生活,挑战他的底限,永远都学不会妥协和低头,害他常被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但事后想来,又觉得她有时候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夸张得可笑,那逗趣可爱的表情,总让他不自觉地笑弯了嘴。
而且,他也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到她纤细指上戴着跟他同款的戒指,这一点细微的连结,令他觉得莫名地轻松、安心。
他想,他是在意她的,但到底在意到何种程度,他心里却还没个底。
裴羿的视线一转,落在那只纸袋上……
他动手取出纸袋里的点心,咬了一口,细细咀嚼,默思……像在品评内心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浓烈。
天色稍暗,裴羿的座车缓缓驶进裴家大门。
甫踏进家门,称职的管家立刻迎上前去笑脸问候。
“你回来了,少爷。”美桃朝他身后探了几眼。“……一个人吗?”
“该有别人吗?”不好的预感陡然窜出。
“因为下午少夫人说她要亲自把你需要的文件送到公司,还一副迫不及待要去见你的样子,过了那么久的时间,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在外头用过晚餐再回来。”
“她还没回来?”他双眉稍敛,估算着她从公司离开的时间。
“呃,是的,少爷。”美桃感觉到气氛有异,想了想,又开口问道:“需不需要我打通电话到夏家——”
“不需要,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想回来还怕找不到路吗?”他微恼地丢下这句话,举步离去。
美桃看着他的背影,摸不着头绪。
一楼——
裴羿一进房便扯开脖子上的领带,连同西装外套一起甩到床上,手杖也因过度使力碰撞发出巨响。
裴羿僵坐在床边,情绪降至谷底,恍若一座冻了层千年寒冰的雕像。
该死的,那女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整个下午不见人影,也不晓得打通电话回家!难不成……她是因为撞见他与别的女人的亲密举动,才故意赌气闹失踪,想让他担心的吗?
又或者,这又是另一桩她早有预谋的逃家计划,打着从他手里逃脱的如意算盘,从此永不回头?
哼,如此任性妄为的举动,果然像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才有的行事作风。
可惜他不吃这一套!她也休想靠这种离家出走的烂招数引起他的关注,好像她真有多重要似的。
如果她敢就这么一去不回,他非但不会费心寻人,还会让姓夏的一家人尝尝得罪他的下场会有多悲惨,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裴羿嘴硬地告诉自己,像那种只会给他惹麻烦的女人,多丢几个也不心疼。
然而他愈是着急,愈是生气,就愈不能欺骗自己——现在的他,其实比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心急如焚!
若不是因为整颗心都挂念着她,今晚他甚至不会放下未完的案子提前归来……
该死的,那女人为何总让他操心!
第六章
时间接近子夜,客厅里聚集了一群不时交头接耳、捶胸顿足的人,他们个个忧心忡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踱步,但又碍于裴羿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先引爆楼上那座火药库,把场面炸得更加凌乱。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此刻待在房里的裴羿才是这屋子里最心浮气躁的人。自从踏进房里,他的心就没半刻平静,全被怒气和咒骂塞爆了,不但没吃晚餐,带回来处理的公文也全搁在公事包里,动都没动一下。
瞄了瞄腕上的时间——他握紧重拳,仿佛手里掐的是那女人的脖子,可惜,她已经消失了整整八个多钟头,而他却碍于面子问题,迟迟拉不下脸来命人打通电话去确认一下,她是否平安地待在夏家,或者……应该直接报警处理?
裴羿在心里重复第N次咒骂,楼下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回来了!少夫人回来了……少——少夫人跟……跟表少爷一起回来了。”
老张欣喜若狂的声音由远而近,从门外传进客厅,他报喜似的从外头一路狂奔进客厅,上气不接下气地宣布。
过没多久,果然看见严司佑和夏静言也步入客厅,或者应该说,夏静言根本是被严司佑搀扶进屋内的。她像只无骨水母,全身软趴趴地倚靠在严司佑身上。
“少夫人受伤了吗?”他们还没走近,小雨已经急着探颈询问。
“不,她只是喝醉了。”严司佑笑了笑,小心翼翼将怀中烂醉如泥的夏静言扶到沙发上坐下。
小雨走到夏静言身边,一股呛鼻的酒气立刻直扑而来,散染在四周的空气里。
“你带她去喝成这副德行?!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裴羿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一见到满身酒气、几乎醉到不省人事的夏静言,立刻把矛头指向严司佑。
天杀的!整个屋子的人都在这坐立难安地担心她的安危,他们两人倒悠悠哉哉的在外头饮酒作乐。
“嘿,冷静一点,我可没‘带她’去喝酒,我在医院里忙了一整天,刚刚才下班,连晚餐都还没吃呢!”严司佑觉得自己实在很无辜。又没人通知他,他怎么会知道大家都在找夏静言啊?
“那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裴羿怀疑地质问。
“哦,那是因为……我朋友刚好到她喝酒的那间酒吧去聚会,他们一起聊了几句,碰巧提起我,以为她是我的朋友。他们看她喝多了,怕她一个人会有危险,就打电话联络我去接她回家。”严司佑不得不佩服起自己急中生智的顺溜口才。
裴羿用锐利如锋的眼神盯着严司佑,像在衡量他话中的可信度,也像在警告他最好别瞎扯谎来骗他,否则他就死定了!
严司佑额上冒出几滴汗——当然,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不是心虚哦!
“小雨,你不是说少夫人没带钱出门吗?那她怎么有钱买酒,还醉成这副德行?”他看了小雨一眼,清楚记得她说过的话,所以才会更担心身无分文又不知去向的她。
胆小的小雨被裴羿这么一瞪,立刻吓得倒退几步,半晌都吐不出话来。“这这这……”她也不知道啊,下午少夫人出门的时候,明明没带钱包的。
“是你帮她付的酒钱?”锋利的箭头再度指向严司佑。照这情况看来,夏静言根本就喝挂了!要是她身上没带钱,怎么可能醉成这副鬼德行。
“哦对,没错,是我付的钱,她真的喝了不少酒呢,所以……小雨,我看你就先送少夫人回房休息吧。”严司佑开口替小雨解围。
“既然人已经平安送到家,现在时间不早,我也该走了。”今晚气氛欠佳,他还是先走为妙,免得又招惹来其他倒楣事。
“先生……”严司佑还来不及转身,瘫软在沙发里的夏静言却突然苏醒,伸出一只手往空中挥了几下,拉住严司佑的衣袖。
众人的焦点顿时聚集到的夏静言身上——
只见她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倚向严司佑,双手紧紧环住他的手臂,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意识不清地盯着他傻笑,正当大家还搞不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她居然冷不防地将嘴唇贴在严司佑的脸颊上。
“嗄——”这意外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惊讶得倒抽了一口气。
现在是怎样?!
无视于众人的讶异,夏静言的嘴唇大方的停留在严司佑脸上好几秒,接着又低头依偎在严司佑怀里,露出慵懒如猫的性感笑容。
为了怕她脚软倒地,严司佑也伸手扶住她,然而这单纯的反射动作却让他们俩看起来更加亲密、暧昧。
没人敢转头看一眼裴羿现在的表情,因为光用膝盖想,也知道火药库炸开了。
“酒……酒呢?先生,我们不是说好……一个吻换一杯酒的吗?我已经亲过你喽,哈哈……酒呢?”她赖在严司佑胸前,迷迷糊糊地大笑。
这才是夏静言没钱也能喝到烂醉的原因。想不到她不但不打自招,还顺道把刚爬上岸的严司佑又拖下水。
事实上,他的朋友去酒吧聚会是真的,打电话联络他也是真的,只不过他们叩他的目的却是因为“有个美丽热情的东方女子在酒吧里大方献吻”,任何男人只要免费提供一杯酒饮,便能得到美人的香吻……这对在场的男人而言,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艳福,得来全不费功夫。
本来严司佑因为又累又饿,正打算拒绝朋友的邀约,但心想反正都要吃饭,眼前既有热闹可凑,不去白不去,不过是方向盘转个角度而已。
然而当他走进酒吧,在朋友的指引下穿过重重人墙,终于看到那位醉倚在吧台前的美丽女子时,差点没吓掉下巴!
别说是吃晚餐了,当他千辛万苦把夏静言从大排长龙的男人堆里拉出来时,自己倒差点被那群恶狼给啃碎了。真不敢想象要是他再晚个几步,或根本没去赴约,她可能会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下场,那些色迷心窍的男人简直巴不得立刻把秀色可餐的她生吞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