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是谁?是谁胆敢吵醒我,从百年孤寂的沉睡中?
那刺目的光线穿透云层,直射我冰寒的心。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呀!
银白色雪衣覆盖在我身上,亮金色的倒影是结冰的湖,结霜的雪片引诱我进入冬眠,慈悲的女神容许我在此沉眠。
啊!天大的恩惠,人间的纷纷扰扰终于离我而去,背着千万条血债的罪孽随着双目一阖,再也无视索魂的鲜红枯掌。可是,当黑暗的湖底注入阳光,那抹银铃般的笑声似在嘲讽,如天神的剑划开冰封的世界,逼迫死寂的我从睡眠中清醒。是谁,究竟是谁啊
银灰色眸子倏地一睁,锐利地逼出两道寒芒,晴空无云的天际顿时乌云密布,细白的雪花由小而大,朵朵盛开。
是她!
那个笑得最开心,手中挥舞红色缎带的人类女孩,是她撕毁了封山的符咒,十分得意地嘲笑同行的众人,不信天地间有鬼神,一切纯属谬言。
不相信是吧?哼,这双看似天真无邪的清亮水眸是该蒙上阴影了,将我吵醒的代价,将是你一辈子的梦魇,我要你用活着的时间忏悔自己的罪行!
银眸一冷,天摇地动,一行十余人的登山社团突然陷入一团混乱中,站在崖边拍照的男孩没事,反而是走在人后的女孩脚下一空,地面无端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她来不及尖叫,飞舞的红色缎带随风扬起,飘呀飘的,勾挂在针叶繁茂的杉树上,而缎带的主人却已不见踪迹。
风,狂吹着。在盛夏的七月中旬,某个太平洋小岛出现罕见的气候异常,岛上海拔两千公尺以上的高山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不曾停歇。
第一章
“醒了,醒了,谢天谢地,终于醒了,老天保佑,赶快向祖先上香,感谢先人的庇佑,咱们的宝贝女儿睁开眼,恢复神智…… ”惊呼声、急奔声、吸鼻的喜泣声、关怀的低问声,有亲人的,有亲近好友的,也有陌生人的声音,欢喜中夹杂着感恩声浪,向老天及不知名神只,和穿着白袍走动的人影。
她在哪里?
犹如从沉睡中醒来,羽睫轻颤的莫苔色仿佛作了一个荒诞的怪梦,内容已全无记忆,只觉得十分疲累,似走了千万里路。
她缓而无力地掀开微带迷蒙的双眸。这不是她的房间,单调而贫乏的白色少了她最爱的缤纷色彩,窗前的九重葛和小雏菊不见了,只剩下透光的蓝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双臂重得举不高,全身软趴趴使不上劲,好像一团泡了水的面团,整个瘫平,无法自主。
妈为什么在哭?还有大姊不是出差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频频拭泪的三姊居然在笑,而一向少有表情的二姊竟双手合掌,对着天空一再道谢。
太……太诡异了,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她不过去做了一趟生态之旅而已,大家的神情实在怪得……令人不安。
咦,等等,她下山了吗?
犹记得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岭,一路上嘻嘻哈哈的争着拍照留念,拥有原住民血统的小梅不知喳喳呼呼地说了什么,相当紧张,还一脸惶恐地拉着她,不让她走向———
怪了,记忆中断,想不起来了。
“四姊,你去了哪里,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眨了眨眼,莫苔色眼神迷惑地看着明显哭红眼的弟弟喜青,张口欲言,却意外发现出口的嗓音竟沙哑得如同磨石一般。此时,一根吸管放在她嘴边,似乎不需要思考,她便自然地吸了几口,并抬起眼,无声询问轻抚她发丝的大姊。
“你失踪了整整三个月,音讯全无,我们找不到你,也查不出你的去处,你整个人平空消失在地球表面。”
“嘎?”莫苔色惊讶地睁大眼,震惊不已。
三、三个月?
“饶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追踪者也追查不到你的下落,已经退出国际刑警组织的秦狼动用他手边所有资源,甚至欠下不少人情,仍然一无所获,你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叫人即使心急如焚也一筹莫展。
人间蒸发?
一副呆样的莫苔色再一次看看她关怀备至的家人,再瞧瞧姊姊们身边的男人,空白的脑子仍是一片雾茫茫,听不懂传进脑子里的声音。
她明明哪儿也没去呀!除了她喜爱的户外活动外,她可是家中最乖的小女儿,听话又恋家,绝不随便往外跑,家是最温暖的堡垒,她所眷恋的地方。
“小妹,你到底去了哪里,让我们焦急得发都快白了,幸好最后终于在一处荒地上发现你。”
“大姊……”她无法回答,只能用更无助的眼神回视,说不出所以然。
“没关系、别紧张,人回来就好,我们也安心了。”莫绿樱拍拍她的脸,慌乱难安的心情总算可以平复。
“二姊……”莫苔色的泪腺突然发达,眼光中噙着泪光。
“好了,好了,别再追问,让小妹好好休息吧,她看起来很累。”真叫人不舍。
“三姊……”是呀,她很累,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真的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的莫苔色面露迷茫,努力想着为何身处纯白色的空间,记忆中残留的最后一抹影像,眼中看到的是一抹天边的残红,以及摇晃不已的云彩,树木突地变大,在面前不断抽高、抽高、抽高……
记忆在此中断,陷入断层。那时深而不着边际的合黑笼罩了所有知觉,她……呃,好像在坠落。唔,是在坠落吗?似乎少了落地时的撞击感,全黑的视线里隐约有道白光浮现。
她走过去……不,正确说法是飘吧,一股诡异的力量将她的身体拉进光里,强烈的晕眩感倏地袭来,她尖叫一声便失去意识。
“你这迷糊鬼老让人操心,以后不许再贪玩了,我上了年纪,禁不起惊吓。”
甘春柳拭去泪水,微笑告诫。
“妈,对不起。”虽不知自身发生何事,但是瞧着母亲脸上新生的几道皱纹,不忍心的莫家么女十分自责。
“对嘛!四姊,不要再乱跑了,这一阵子大家都不笑了,以为你回老家帮姥姥卖馒头了……”已遭逢不测,尸骨难全。
“小鬼,你在胡说什么,欠揍是不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一颗爆栗火爆的落下,一百四十七公分高的身形立即惨痛地跳高。
“啊!会痛耶!大姊你想谋杀莫家的独苗,好一人独占莫家的家产对不对。”好阴险的女人,仗着年长几岁就欺压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弟。
阴侧侧地冷笑随即扬起。“你要是觉得我独揽大权、霸占了家业,我不介意偃苗助长,全部交到你手中发扬光大,如何?”
“你、你不要吓我……”天呀!他还是个孩子,禁不起魔女的摧残。
莫喜青的脸倏地刷白,正在抽长的青春期身躯萎缩成一小肉团,抖抖颤颤地远离自家大姊的势力暴风圈,以免他的源氏计划尚未完成便身先士卒,惨遭没人性的恶魔榨干全身精力。
还是小花可爱,天真无邪又纯洁,没有半点受污染的邪恶,他要好好保护她,让她一直蠢下去……是单纯地不受环境影响,永保一颗纯净的心,以及傻呼呼的笑脸。
“别怕呵!小弟,明天起大姊会好好训练你,让你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有时间去诱拐邻居的小孩。”呵呵,他的好日子不多了,别怪她心狠手辣。
“不……”
莫喜青悲惨地抱着头哀号,一再以受惊的可怜神情求饶,又下跪又说尽好话地请求大姊高抬贵手,甚至抱着她的大腿当俗仔,呜呜咽咽地假哭。这一滑稽的画面逗笑不少莫家人,包括不知身受何伤,却连笑也会胸闷,心口微微绞痛的莫苔色。她异常困难地举起重如千斤的手,抹去眼角的笑花,很感谢老天赐她和乐的一家人。
但是莫名的,一阵哀伤却无预警的涌上心头,一道令人感到悲伤的影子一闪而过,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可是很清楚那个不快乐的男孩正用幼兽般的眼神盯着她,发出痛苦的低吼。
家人的笑声又传入耳中,慌乱的心顿时平静了许多,她索性暂时抛去满肚子疑问,享受她最熟悉的天伦之乐。
只是不解和困惑始终跟着她,从睁开眼的那一天起,她之后又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做了各项身体检查,企图找出她全身毫无伤口,却虚软得没力自行上下床的原因。
不过,那只是短暂的现象,虽然找不出病因,但在家人关怀的照顾下,每天必有人在床边陪伴她,无力的情形逐渐改善,她又恢复成以前活泼好动的模样,一刻也不想再待在病床上,像白老鼠似的让人研究。
可是和莫家人交情甚深的院长高万里,以及视莫家女儿为妹的高穆仁则不同意,为确保万一,一再以精密仪器替她进行全身检查,于是乎,莫苔色只能又无奈且无聊地多待一个礼拜,每天无所事事的看小说、看电视打发时间,有时到儿童病房楼层陪小朋友玩,佯装巫婆要吃掉他们。
因为失踪了三个月,又住院将近一个月,因此她大三的课业不得不停摆,莫家二姊替她办了休学,明年再行复学。
“咦?好像有什么飘过去……”
不会是鬼吧?
医院中是灵异事件最多的地方,要是没一、两个灵界朋友就不好玩了。
向来大胆、充满好奇心的莫苔色忘了自己要回病房一事,套在小白兔拖鞋里的白皙小脚转了个角度,悄悄地踮起足尖,尾随其后。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东西”,但是让她碰上了,不去瞧上一瞧,肯定一整晚睡不着觉。她下意识地要握着脖子上从小戴到大,亲生父母唯一遗留给她的翠绿小玉佛,却倏地抓空,她微微失神,乍然想起自己在医院一清醒后,保佑她平安长大的佛坠子便已然不见。
坏掉了。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惊人讯息。
“咦?那么重要的物品,我怎么会……哇!好冷,有风灌入……”
是顶楼?
缩了一下身子,有点冷的莫苔色停下脚步,心想着要不要再往前走。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鬼神之说多少有它存在的意义,要是不小心被“好兄弟”蒙了眼,由十七楼掉下的速度肯定不用回顾一生,直接找阎罗王报到。
至于奇迹?
哼!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话罢了,凭她一个A大学生,既无异能,又无奇才,哪能蒙天垂爱,若能一生平顺,无风无浪的赖着姊姊们就该偷笑,绝对不敢冀望老天送她大富大贵、功名利禄。
只是怪了,明明都已入夏,怎么还寒风一阵一阵,一个太阳在眼前分裂成两个,两个又变成四个……啊!不对,她中暑了。莫苔色连忙头一低,双臂环膝曲着身坐在出入顶楼口的阶梯,等着那阵莫名而起的晕眩过去。
“真是奇怪,健康宝宝的我几时这么不济,稍一激烈运动就不行了?”
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抱着头想不透。像个过动儿的她一向停不下来,一整天动个不停,一下子参加社团活动,一下子单车环岛,八天七夜的花东纵走更是小事一桩,还曾在暑假随探险队远赴亚马孙河,越谷溯溪连吭都不曾吭一声。
只是自从睡了个迷糊觉醒来后,似乎就浑身不对劲了,即使无伤无病,检查不出一丝问题,可是体力上的衰退却是不争的事实,难怪家人不放心,一再要她留院观察。
就在她感慨自己如小弟取笑的老太婆身体时,一道黑色阴影突然掠过眼角,她抬眸一瞟,迎风而立的顺长身影引起她尖声一叫——
“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人生是美好的,充满绮丽和五彩缤纷的色彩,一时失意不算什么,人总要经历坎坷颠簸,才能换来甜美的果实……啊!你不要动,拜托,摔下去会死人的!”
吓!那张脸,那张脸,那张脸……
顿时冷抽了口气的莫苔色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十分卡通化的倒退三步,后背贴紧水塔边的高墙,瞳孔放大,手脚发冷,微泛惊色。
那是一个人。
一个起码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
他一身黑,从脖子以下到一双黑得发亮的意大利手工小牛皮鞋,在太阳的照射下犹如一道暗影,无声地潜伏着。
他发很长,是银光白的颜色,屋顶的风拍打着那张冷硬酷脸,缓缓推高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下,竟是一双毫无温度、冰银色带了点灰蓝的眸子。
这男人有着贵族般的傲慢和冷僻,五官轮廓极其深邃,肤色白誓,眉浓,眼型稍长,鼻梁很高,上薄下厚的唇给人一种魅惑的性感。不论是谁,都无法否认他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虽无模特儿的俊美和纤瘦体型,亦非肌肉过度发达壮硕的猛男,却有修长优雅的体格,以及隐隐透出的力道和高高在上的气势。
如果撒旦有形体,那么他便是撒旦在人间的模样,冷得高贵,冷得轻慢,冷得目空一切,以唯我独尊的姿态睥睨众生。
“呃……先生,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什么不如意大可说出来,我……我是个很好的听众,也许我是最没用的那一个,不过我有三个姊姊,她们一定能帮你排忧解难……”
莫苔色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抽气,显然惊吓不小,脸都白了,差点以为自己是壁虎,四肢攀墙往上爬。
他……他刚刚是飘……飘过来的吧,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她才眨了一下眼而已。
吞了吞口水,她笑得一脸惧色,不太敢迎向近在眼前的男人,心里狂念佛号和所有记得起的经文,东拼西凑的想驱散恶灵。即使心里有些畏惧,生怕遇到飘来飘去的好朋友,在挣扎了半晌后,她仍鼓起勇气问:“你……你是人吧?”
银灰色眸心明显眯了一下,微闪过一丝叫人忍不住退却三步的寒意。
可惜莫苔色已经退无可退,后背几乎黏着墙,她只得勉强挤出尚可称为亲和的微笑,想用甜美的笑容化解近在眼前的冰霜。
只是,她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因为那看似异空间生物的男人似乎更冷了,抿着直线的唇仿佛要将她冻成冰柱。
“我有脚。”
咦?!真好听的声音,宛如窖藏好酒般的醇厚。“呃,呵……呵……对啦!你有脚,还有影子……”
就是阴气森森而已。
这句话她不敢说出口,免得被杀,青春年华的她还没活够本,怎能因一时失言而香消玉损。
“你是莫家的小女儿?”
“是呀,你认识我?”她忽地神色紧张,想起自己不该多言。虽然莫家不是什么大财团,或是排行前百名的世界由邑象,但起码也算小有资产,真要拿出一、两千万赎金也不算太难。
“我不会绑架你。”一身黑衣的男人脸色略显阴沉,冷冽地盯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