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义从身后搂著她,温热的唇在她耳朵、颈项间游移,毫不隐藏他的意图。
“好热……”千雅藉机溜出他宽阔的胸膛,以手扇风。
堂义回身,眸光深浓的睇著她,姿态仿佛盯著猎物的豹一般,危险却优雅。
不管经过多少次,千雅永远都招架不了他的男性魅力与直接火热的视线,她觉得自己似乎下一秒便会融化在其中……
一个吻,开启彼此的热情,两人熊熊燃烧,激情的缠绵再度熔化他俩的身、心、灵。
多盼,夜,永无止尽……
***
翌日一早,堂义开车送千雅回家。
车子停在巷口良久,双方都不知如何开口道别。
不该再见的再见,要如何讲得出口?
千雅在无声中迳自开门下车。
在她跨出座位前,堂义反射性地捉住她的细腕。
千雅没有回头,就怕好不容易武装的脆弱,会在他沉郁的眸光中迷失。
沉吟片刻,堂义哑著嗓音问道:“如果我一无所有,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她挤出一抹苦笑。“除非地球毁灭了,否则你怎么可能一无所有?”
“你别管!”他语气严肃。“只要给我答案就行。”
千雅垂下湿润的眼睫,幽微说道:“我从来就不是因为你的身分才爱你的。”
闻言,他欣慰地勾起嘴角,旋即又沉重地垂下。“我知道。”
之后,又是好长一段沉默。
“祝你幸福。”千雅困难地吐出祝福。
只要他能过得好,被迫与他分离的痛楚,也许会减轻一些。
堂义说得斩钉截铁。“你也会幸福的,一定会!”语毕,他终于松手。
千雅已无法克制满腔泪水,捂著嘴仓皇下车,疾步走进小巷。
短暂的恋情,也算和平告终。
堂义一直停在原处,时间仿佛静止。
第十一章
圣嘉医院VIP病房
仪器里脉搏、心跳指数越来越薄弱,病床上的老人颤著满是皱纹的手,摘下氧气罩,气若游丝道:“阿司,你的婚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堂司漠著俊颜,盯著老人。“你就只顾著担心你决定的婚事?从不想到当事人的感受?!”他的语调很冷,充满不以为然。
堂振风没有反应。
“你知不知道,阿义为了遵守跟你之间的承诺,有多痛苦?!”堂司为双胞胎弟弟抱不平。停顿了下,他接续道:“取消孙家的婚事,让他自由!”
也是给他自由。
堂振风忽然笑了。“你还是第一次这样跟我说话。”老人一点也不生气。
堂司还是绷著脸,不再是往常一贯温和的神情。
“你总是把自己保护得很周密,不想让人知道你的心思……”堂振风没有元气地分析。“现在生气的模样,有人性多了。”
堂司抿著唇,沉默地看著老人家衰老苍白的脸,又回复冷静。
“在堂家,真的那么不快乐吗?”堂振风突然感叹。“你跟阿义都一个样,没有认同过这个家……”很多事他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没说出来。
堂司若有所思,犹豫过后,他低喃道:“我们本来就不属于堂家。”
堂老爷子怔了下,回神看清他的表情,只见一片晦涩。
“所以才不顾我们的感受,随意摆布我们的人生?”堂司口吻很淡,似在谈论事不关己的闲事。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真实感受,也是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深处的疑惑。
诧异过后,堂振风喘著气,隔了好一会才有办法往下道:“你……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一番煞费苦心的安排却被曲解,老人万般失望,不得不感慨年龄的差距,造成观念的鸿沟。
堂司撇唇。“我的想法重要吗?”嘲讽的语气,不具温度、叛逆十足。
爷孙俩的对话就此结束,是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深入交谈。
堂司离开病房后,堂振风叹了一口长气。
把自以为是的用心良苦,硬是加诸在别人身上,原来不是为对方著想,而是一种莫大的负担。
走到这一把岁数,直到将离开人世的这一刻,他才领悟到这一点。
***
当堂义赶到医院时,病床上的老人已气绝,盖上白布。
他呆站著,神情木然,不敢相信昨天还谈过话的爷爷,今天就骤然病逝,与世长辞。
因为过度悲恸,他反而毫无表情,许久、许久都动弹不得。
“这是爷爷留给你的。”
堂司把一个信封交到他手里后,偕同父母离开病房,让堂义独处。
不知经过多久,堂义缓缓打开信阅读。
歪斜的字体,不难看出他老人家是在身体极度不适的状态下完成的。
思及此,他不禁哽咽。
我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够幸福,携手连心,守护堂家。
只要你能幸福,那个决定就是最好的。
这是我们两人最后的约定。
三行短笺,已道尽他老人家的心愿。
堂义情绪崩溃,失声痛哭。
“你不是要亲眼看著我结婚?为什么食言……”他任凭泪水决堤般在脸孔上奔流。
他伸手,慢慢掀起覆盖遗体的白布,老人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著而已。
堂义在病房内停留了颇长一段时间,直至医护人员将遗体转送太平间停放,他才失神地步出病房。
一出长廊,便看见一抹纤细娇小的身影,静静等候著他。
堂义绞痛的心益加疼痛难受,但他没有立即迎向对方,仅是用泛红的双眼凝视著她。
千雅忍住眼眶中的泪,他沉痛脆弱的模样,令她感到万般心疼及不舍。
她没趋前打扰,就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
堂义瞥她一眼,然后,不发一语地越过她身旁。
千雅被他的冷漠冻住,没有勇气跟上他,仅能眼睁睁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终至消失在视线。
***
商界钜子堂振风的葬礼过后,最受瞩目的莫过于堂孙两家的联姻,这桩世纪婚礼是会照常举行或延期。
孙家也不断催促,希望堂家能清楚表态。
某个夜晚,堂孙两家的家长与婚事的两位当事人,为了此事齐聚一堂。
双方家长寒暄闲聊了一会,导入主题。
“最好是在百日之内完成婚事,拖太久也不好。”双方家长有志一同地说。
“你们两人的意思如何?”堂有学意思意思地随口问问。
孙琦毫无异议地点头,她当然希望婚礼越快举行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阿义,你呢?”
堂义一脸寒漠,没有人猜得透他的心思。
自从堂老爷子过世后,他变得极难亲近,也鲜少说话,拒人于千里之外。
众人凝神等待他的答覆,在以为他不会回答之际,他忽然出乎意料的出声,表达意见──
“我不打算跟孙小姐结婚。”堂义抬眼,语调平淡疏冷。
空气霎时冻结凝滞,在座的每个人都神情大变,面有惊色。
“你……你这浑小子!在胡说什么?!”堂有学瞪大眼睛,为之气结。
“阿义,我们都知道你心情低落,但是你别意气用事。”堂夫人也加以劝说。“这门婚事是爷爷生前的希望,你忘了吗?”
他们都知道,过世的老爷子是堂义的罩门、也是死穴。
“阿义,如果你觉得时机不对,那可以延期,我愿意配合。”孙琦极力讨好地说。
你一言、我一语,软硬兼施,堂义依旧面无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间隔了一会,他难得地开口。“你们可以照常举行婚礼。”
众人以为他改变心意,神情松缓下来,认为他仅是情绪欠佳。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硬生粉碎大家的期望。
“但不会有新郎出席。”堂义的口吻十分无情,确切表明立场。
“荒唐!”光亚科技总裁孙季林拍桌怒斥。“你把婚姻当儿戏吗?!”
偌大的厅堂,火药味十足,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当著那么多人面前被退婚,孙琦面子挂不住,满怀委屈及不甘。
“就因为不想把婚姻当儿戏,所以更要拒绝。”堂义解释。
“你跟你爷爷的约定呢?!”堂夫人一再提醒他所背负的责任与承诺。
“我会遵守。”他答得不假思索。
和他老人家最后的约定……他若辜负,真的会一辈子原谅不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婚事……”
除了堂义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堂老爷子信中的内容。自然也不晓得他们爷孙俩最终的秘密。
“我会结婚,但妻子不会是孙小姐。”堂义冷静得近乎寡情。
孙琦哀怨地瞪住他,美眸中泪花打转,倍觉难堪。
堂义回视她愤恨的目光,接受她的各种情绪。
“你在发什么疯?清醒一点!”堂有学怒不可遏,朗声暴吼。“难道你真的要娶一个家境贫困的女人?”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堂义眼神冷冽,和他的父亲正面起了冲突。
“你这个孽子!”堂有学气到发抖,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撂下狠话。“你若不同意这桩婚事,就给我滚出堂家!”
在堂有学眼中,堂义是那种没有堂家庇护就没有办法生存的败家子!所以他才会讲重话,逼他就范。
岂料,堂有学的估计全盘错误!
堂义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出人意表地嗤笑出声,不疾不徐地惊爆道:“我本来就不该姓堂。”停顿了下,他平静地接续道:“也从不贪恋这里的一切。”
他的一番话,吓坏了所有人。
“阿义,你……你怎么这么说?!”堂夫人惊惶地驳斥,乱了方寸。
“我有说错吗?”堂义淡淡地反问母亲。
堂夫人竟没勇气看他锐利的双眸。
“我不能接受这门婚事,也不配当堂家人。”堂义勾起嘴角,补充道:“反正我本来也不是,所以这门婚事也不成立。”
“不──”堂夫人掩面哭泣。
“谢谢你们二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堂义起身,向父母深深一鞠躬。“很抱歉不能如你们所愿。”
孙家三人目瞪口呆,被这惊人内幕吓傻了眼。
急转直下的事态转变,也让人一时难以消化。
“你们保重。”堂义向双亲辞别。“你们以后再也不必为了我心烦。”语毕,他毅然走出大厅。
他不是个绝情无义的人,与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人决裂,他又何尝不遗憾、不感伤。如果……没有他这个“儿子”能让他们感到轻松,那么,他的离开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们的恩情,他永志难忘,铭记于心!
他真的不是个好儿子,满心感谢却无以回报……
他真的,是个很差劲的人。
他想笑,却扬不起沉重如铅的嘴角。
是不是追求幸福的过程中,都要牺牲、放弃某些同等重要的人事物,才能够达成?
***
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弭平情伤?千雅并不清楚。
但残酷的环境逼使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每天都揪著一颗麻木的心,一步一步走下去,度过、熬过每一天。
再缠绵悱恻、再迷恋不舍的爱情,都代替不了生活的柴米油盐,不能天天躲在家里以泪洗面、自怜自艾。
生活奔波不单单为了自己,还有生病的母亲。
至少,她还有一点点目标,支撑她被掏空的心魂,不至于全然迷惘。
她不敢听闻关于堂家的任何一点消息,不敢再听闻那必须遗忘的名字,宁可当只鸵鸟,佯装坚强地活下去。
也许真是有所失必有所得,她顺利换了新工作,在一家知名广告公司当企划。
工作很忙碌,很适合目前努力想走出伤痛的她。
开完会,她立即动身到广告拍摄现场,负责的商品是新款喜饼礼盒,拍摄场景则是该喜饼业者投资的婚纱店。
千雅站在婚纱店外,一阵感伤涌上心头。一个多月前,她曾和最心爱的男人在这里共度心酸又浪漫的时光。
但那已成往事,多想也是徒然。
她收敛起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椎心回忆,抬头挺胸走进店里。
一忙起来,就是好几个钟头,广告的拍摄进度才进行到三分之一,千雅却不引以为苦,甚至乐在其中。
晚间十点多,她才抽空在角落随便吃了半个汉堡果腹,吃完后又马上投入工作。
专注的她,浑然未察觉一名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看了她许久。
***
在最敬爱的爷爷丧礼后,堂义沉淀了一个月,终于振作起萎靡的精神,重新回到Chi”dishness的设计工作,日以继夜地沉溺在设计图稿中,再满的工作行程也填补不了心口的缺角。
一个月前,在医院长廊上,他将深爱的女人驱离他的生活。
不是不爱了,而是他当时陷入绝望与茫然,满心懊恼悔恨,压根儿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她,也一度怀疑“幸福”的意义。
然而这一个月以来,他却戒不掉想念、断不了依恋,仍关心她、在乎她。
堂义追逐著她忙碌的身影,胸口发热。
遇见她是巧合。
他在工作室里待得闷了,所以开车出门无目的地漫游,脑海中有一道声音,驱使他绕过来看看。
当初接待他的小姐一见到他,马上把之前拍摄的婚纱照拿给他过目,并且告诉他照片中的新娘正在里面工作。
当下,他确实吃了一惊,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著他来到这里,只为与她重逢。
他知道她一直都很努力地过日子,在困难挫败中,也从不轻易认输,更从未向他要求过任何一样礼物、收过他给予的金钱。
她让他明白,爱情可以如此纯粹,如此教人动容。
再见到她娇弱纤荏的身影在眼前来回移动,一股怜爱疼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想给她的,她还愿意接纳吗?
堂义吁了一口气,排解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拍摄工作到深夜十二点多告一段落,算是达成一天的进度。
“千雅,一起去吃宵夜,我再送你回家。”
他看到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对她提出邀约。
“好啊!”
堂义听到意外的答案。
她微笑著,一副欣然乐意的模样。
堂义顿时被她的笑容击沉,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才一个月她就忘记他,还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他的存在?
不,他要自己在她的心中,永远没有其他男人可以取代!
“她不会跟你去。”堂义从黑暗中走出来,介入两人之间,口气和表情一样森冷。
千雅愕然盯著贸然出现的男人,心头猛地紧缩了下。
“呃……这位是堂……堂……”邀约千雅的男子无法辨识堂家的双胞胎兄弟,支支吾吾叫不出正确的名字。
堂义无视他的存在,不予以理会。
他的身分太突出,一现身便吸引全部目光,连带的,千雅也一并成为焦点。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拉长耳朵,好奇她和出身豪门的少爷有什么关联。
怔愣须臾,千雅回开视线,因为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什么心情面对他,才是最恰当的,索性视若无睹,消极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