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可奈何地开口,娇嗓有点沙哑。“公主,你说的这个男人是我的夫君。”
她的意思是以夫为天,她总是站他那一边,何况她只能算是个妾。
“哼!你们是一国的,欺负我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她吃亏了,输在没找个能言善道的帮手。
听她孩子气的说法,周盈瑞忍不住发笑。“公主一根手指头就能将我搓死,我哪敢对公主有丝毫的不敬,你瞧,我多安分呀!一句话也不敢顶嘴,由着你数落我。”
“你还说、你还说,我们说好了不提那件事,你又说来酸我,我手指小小的一根,哪搓得死你。”而且周小瑞有皇兄当靠山,谁有本事搓死她。
周盈瑞装傻的眨着明净杏眸。“我没说呀!是公主心性善良,对我深感愧疚,公主别挂怀,我原谅你。”
看着容貌清媚的公主,周盈瑞不得不赞叹她生得真好,细细的月眉、樱桃小口、瑶鼻小巧,葡萄似的黑眼珠看来水汪汪的,好似会说话。
而这样的娇人儿被养在深宫内院里,她的父亲是至尊至贵的九龙天子,给了她无限的尊荣和娇宠,却忘了教她最寻常的人情世故,以至于被人一挑拨便一发不可收拾。
公主不是笨人,只是没想到有人敢利用她,拿她当对付异己的利刃。
那一日,二直来一盘冷汤,珍特意下帖邀请公主岛宁王府来作客,期间安排了她的丫鬟珍珠端来一上菜走过公主身侧便佯装被她绊了一脚,将汤洒在公主头上,在求饶时说是她为报复当日公主推她下水一事而这么做。
在二姐的计划中,向来不合的两人想当然耳会吵起来,一个辩称并未伸腿,是珍珠自个儿踩到裙子跌倒,一个声称是有意指使,好出口怨气,最后吵得王爷出面调停,二姐也出来扮好人说和。
同母所出的王爷和公主感情甚好,王爷十分疼爱唯一的妹妹,因此会怪罪没事找事的她,从而冷落她。
但是她早对二姐请公主来做客之事感到蹊跷,早预做防备,她更知道公主看起来倨傲,其实只是没长大的孩子,偏爱一些有趣的小饰物,只要哄着她、顺着她,她比谁都好相处。
原本二姐想算计她们俩起争执,让两个人闹得更不愉快,殊不知她借力使力反摆了她一道,两人没吵成却结成以斗嘴为乐趣的姐妹淘,把二姐气得倒仰,牙都要咬碎了。
“什么原谅我,你还真敢说出口,我的东西呢!还不给我,别逼我搜身。”陆明贞动动十指,做出要往她胸口抓的动作。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土匪,不给你还真抢呀!堂堂的公主还缺几个香包吗?”只要她开口,百个千个都送进宫。
“周小瑞,你给不给。”她威胁起她了。
看她真要扑过来,周盈瑞笑笑地朝她眉心一点。
“给给给,做好了,公主想要我敢说不吗?”
打开放首饰的红木小匣,有东西被红绸包得四四方方,一摊开,里头整整齐齐叠放五只形状各异的香包。
“哇!好看好看,我的,全是我的!”陆明贞兴奋地大叫,惊喜地瞠大双眸。
“你……你是怎么做的?实在太像了……”
“应应景嘛!香包我特意做成五毒的外型,直接将各色绸布剪成蝎子、蛇、蜈蚣、壁虎、蟾蜍,以细针缝边,上扣,上头编结,下头打络子,串出流苏……
“香包的香料我也特意处理,将香料磨细,上浆、压平、晾干,做出五块香味不同的香饼,有驱虫的、防晕眩的、治积食的、醒脑的、止吐的……”
一提到和香料有关的话题,周盈瑞就关不住话匣子,一一细数香料的香味和作用,什么是药用的、什么是薰香用,还能用在泡澡,甚至是掺入茶叶里当茶饮,妙用无穷。
她几乎是绕着香料打转,而身为女儿家,没有一名女子不对各种香料感兴趣,公主兴致勃勃地闻香,两人志同道合,说起女儿家的话题,完全把陆定渊这个活生生的大男人给忽略掉,让他很不是滋味地瞪着相谈甚欢的两人。
“咳!咳!小瑞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陆定渊不笑的脸给人一种只能乖乖听令的凌厉感。
周盈瑞迷惑地一抬螓首,满眼茫然。
“王爷是指粽子吗?王妃姐姐已吩咐膳房的婆子,明日前一定得赶得出来。”离端午节只剩一日了。
“除了粽子呢!你不觉得本王身上少了什么?”他刻意往腰上一拍。
她看了又看,只见一只青透螭纹玉佩垂挂墨色绣金边束腰,不甚了解。
“王爷身上……嗯!少了束发和戴冠,你先等一等,待会我让清鸢帮你梳头。”
清鸢是陆定渊身边服侍的大丫鬟,她原本是宫女,有品级在身,与苗赛儿是同一批被选进宫的,只是一个分配在谨妃宫里,一个在皇子居所,各侍其主。
不过清鸢明说了不为通房或姨娘,她要清清白白嫁人,当个亲儿能喊她娘的正头娘子,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一听周盈瑞毫无良心的说法,陆定渊的脸色像春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刷地一下子脸色往下沉。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的女人吧!那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可以直接忽略。”
“我……”
一声嗤笑忽起,夹杂着不可一世的得意。
“四皇兄在吃味啦!他也想要你亲手做的香包,啧!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娃儿闹脾气,一会儿我说给母妃听,让她也笑话笑话你。”还说她长不大,他还不是一样。难得看到兄长耍脾气,陆明贞觉得有趣极了。
啊!是这样吗?樱唇微启,周盈瑞满眼的讶异和惊奇,看着一直放在心上的男人,她眼底的错愕慢慢转为浓密的笑意,碎玉般的流光由充满柔情的眼里沁出,霎时间明亮了那一丝丝、一缕缕道不明的情意。
小女人眼中浓而深切的依恋迎面而来,倒让耍了小性子的陆定渊有几分不自在,深黝的肤色看不出变化,耳朵后面却浮起浅浅的暗红,恼羞成怒的拎起端敬公主衣领。
“拿到你要的五毒香包还不滚,本王王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就会用话剌他,真不讨人喜欢。
“啊——四皇兄,你快把我放下,动手动脚算什么英雄好汉,欺凌弱女子非大丈夫所为……噢!痛,粗鲁鬼,你摔痛我了,我得了很重很重的内伤,快给我补偿……”
砰地一声,是贴上童子弄麒麟窗花的门板被重重阖上,隔绝了陆明贞在门外不满的叫嚷声。
“王爷是我的天,我怎会少了你那一份,只不过被公主一闹没来得及拿出来。”娇颜如花,笑眼暖暖,琉璃般双瞳满溢着栩栩爱恋,粉粉嫩嫩的面颊染上桃红。
周盈瑞缓缓的从绣金银花的米枕下取出小巧的雕花紫檀盒,鎏金嵌贝的檀盒在莹白指尖下掀开,一只神态威武的虎啸山林香包躺在平铺的流光缎上,深浅明黄斑纹针针分明,虎纹、虎毛、虎的形态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一只小小的香包看得出用心,那真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依她的绣技亦要三、五日的功夫,要精挑银丝金线,细细错杂挑剌横绣,手要巧、眼要利,让老虎的毛发更为生动。
“嗯!我很喜欢。”一股微凉的香气沁入鼻翼,陆定渊深邃摄人的眼神放柔,深深地凝望如玉芙颜。
很小心的,又有些急迫的,她的小胳臂轻轻环上他的腰,螓首含羞地靠向宽厚胸膛。
“我的所有都是你的,你的喜欢就是我的喜欢,愿长伴君侧,此生不渝。”
终于说出口了,她二世为人,终能将心中所藏情意倾吐而出。
“小瑞儿……”头一低,他目光含情地欲吮住殷红小口。
“四皇兄,不要再抱着小皇嫂胡做非为,白日宣淫太可耻,还有,我要预订中元节的百鬼面具和薰香鬼灯,叫小皇嫂无论如何也要赶制出来,我要送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给父皇、母妃、皇后娘娘也乐一乐、凑凑兴。
一百个鬼面具……周盈瑞傻了。
“滚——”得寸进尺了,她还可以更过分?!
面色发沉的陆定渊冷冷地抽动眼角,再也忍不住地怒吼。
第5章(2)
“快点、快点,这里这里,我的凉帐在此,小皇嫂和我一起坐,这儿最凉爽,看得最清楚……”
五月五,庆端午,划龙舟,吃粽子,门前挂艾草,防疾又驱邪,配上五毒香包游街去……
一到端午节,百姓们涌向庙宇、江边,拜神求平安、求风调雨顺。看龙舟,吆喝着孩子别挤着,四处是热热闹闹的节庆气氛,人人脸上挂着笑。
每年的端午节都会由朝廷拨下一笔款子,由地方官员举办划龙舟比赛,取前三名有优厚奖赏。
天子脚下的京城则由礼部尚书统筹,将踊跃参赛者分成老、中、青三组,辰时敲锣点名集合,巳时正推舟下水,第一声鼓声一落下便宣告比赛开始,依河面宽度决定舟数,竞赛中也有顾及百姓安危。
以往皇上会亲临现场主持开赛仪式,由内侍总管代为敲下大鼓,因为有皇上在场,因此河面上的参赛者更加摩拳擦掌地想求一个好表现,好被皇上青睐。
“小瑞儿,别东张西望,出门在外要谨守礼教,别学某些不长进的人大呼小叫。”陆定渊提醒着,却更注意河面。这河水比往年低了些,干旱的影响比想像中大。
由皇家侍卫开道,陆定渊带着周盈云、周盈瑞,一行人浩浩荡荡数十人,以不疾不徐的步伐走过列队观望的百姓,目不斜视的正视前方,仪威赫赫,至于多余的“杂音”,那是河水声,不必理会,直接进入宁王府搭建在高处的凉棚。
“四皇兄,你是不是故意装作没听见我的叫喊,你心眼太坏了,居然连最疼爱的皇妹都视若无睹,小心雷劈你!”怒气冲冲的陆明贞冲进棚帐,好不委屈的噘嘴。
陆定渊眉一挑,装得一副现在才发现她也来了。“明贞,你也来凑凑热闹呀!还不见过你两位嫂嫂。”
憋着气,陆明贞心不甘、情不愿的行礼。“云皇嫂,瑞侧妃,明贞给两位见礼了,佳节安好。”
行了吧!这些繁文缛节烦死人了。行完礼,她很不耐烦的撇嘴瞪眼,一脸“你再找我麻烦我就掀桌”的神情。
“公主也好,气色看起来很不错,皇宫里的水养人,养出水灵灵的娇模样,皇嫂这里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就送你玩玩吧!”仪态端雅的周盈云笑眼盈盈,一身的天水蓝衣裙与河面上的云彩相辉映,显得端庄大方。
王妃身后的月桂手捧着彩绘富贵牡丹琉璃盘走了出来,上前三步身一低,双膝落地、两肘举起、高捧托盘。
盘子上是绣了江南水景的七色香包,颜色各异却绣出江南七景,七只香包七种绣样,华贵而别致,适合皇家宗女配带。
她在讨好公主,藉机拉近关系。
“多谢皇嫂了,虽然我的香包已经很多了。”她顺手一捉,看也不看的丢给身后跟随侍的宫女,由宫女收着,看得出她不甚上心,让送礼送得不得欢心的周盈云眉头细不可察的一颦。
一旁的周盈瑞安安静静的坐着,低眉顺眼的不发一语,假装和公主不熟,不做任何太过显眼的举动。
枪打出头鸟,这些日子王爷老是宿于她屋里,令二姐早已盯上她,就等着她出错好罚她,所以她要更谨慎小心,不能有一丝错处落入二姐手中。
“无礼,谁让你这么说话的,有人嫌礼多吗?”陆定渊警告妹妹收敛点,别太放肆。
公主不以为然的嗤哼,故意挤到他身边一坐,她的右手边便是新结交的闺中密友周盈瑞。
“礼多扎手皇兄没听过吗?这边送几个、那边送几个,宫里娘娘的,朝中大臣夫人的,自家嫂嫂们的,我每年收的香包多到足以开香包铺子了。”
礼多扎手……周盈云目光一闪,状似无意地轻睐被宫女草草收入怀里的香包。
“公主真是活泼俏皮,皇嫂越看你越喜爱,有空多到府里走走,多亲近亲近。”
“嗯!不忙的时候就去。”她回答得很敷衍,不带热情。
“咦!四皇兄,你这只老虎好逼真,像在睥睨我耶!我要我要。”
看到喜欢就伸手去取,陆明贞将手伸向兄长腰际,不料他侧身一闪,她的爪子落了个空。
“坐好,不成体统。”他两眼一瞪,目光冷沉。
“你给不给、给不给,我要你的老虎香包。”她闹着要抢香包,人家不给她越心痒难耐想要弄到手。
“你自个有,别吵。”他指的是她的五毒香包,五只对一只,她还赚了,没事闹脾气。
见他不给,陆明贞没心眼的找上香包制作者。“周小瑞,你偏心,你给皇兄的香包比我精致,我不依。”
不然你还我呀!周盈瑞很想肆无忌惮的顶回去,那五只香包她也费了不少劲才缝制好,更别提里面的香料是独一份的,旁人没有的。可是周盈云轻飘飘的眼神一睨,她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不想引人注目。
“公主若嫌香包做得粗糙,那下回就不做了,省得让公主不快。”轻轻松松地过端午不是更好。
“你敢不做?”她双目圆睁。
唉!皇家公主真难伺候,没瞧见她已被二姐不悦地死瞪了吗?
“公主有令,莫敢不从。”
“你……你……哼!你真无趣。”过几日再找她算帐。
周盈瑞趁人没注意时,在公主手心轻捏了两下,表示王妃在场她不能畅所欲言,总要给王妃几分面子,望她体谅,别明着和她太亲近,日后定有大礼补偿。
“无趣就滚远点,回你的公主帷帐,少来这边搅和。”陆定渊下逐客令赶人,口气很不客气。
她吐了吐舌,扮了个可恨的鬼脸。“呿!我偏不走,挤死你、挤死你,我不痛快你也别想好过。”
“陆明贞你……”真想捏她的脸,叫她别仗着他的疼爱就爬到他头上了,他还治得住她。
“远远就听见明贞的声音,你又来欺负老四呀!”温雅醇厚的笑声从凉棚外传来。
“太子哥哥。”谁欺负谁呀,太子哥哥怎能诞蔑她。
“二皇兄。”太子果真英明,明察秋毫。
陆定杰亮如阳的笑脸出现在帐口,随即走进帐内,他一身云青色锦袍绣着明黄四爪龙身。
见状,周盈云和周盈瑞起身行礼,有男宾入内,女眷理应避让,王妃周盈云率着众女退到后帐,拉起布帘,隔开男女,此等有度的作为让陆定杰大为赞赏宁王妃进退有方。
只是后帐的女眷少了一人,陆明贞捉着周盈瑞的手臂不放,因此所有女子都退避了,唯独她被留下,神情略显肿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