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认为,若他只是想逼您让位,会对您下这样的狠手吗?」
她轻叹口气。「萧氏从当日被赤多亡国到后来重归宝座,一路走来曲曲折折,为什么自相残杀的事情仍屡见不鲜呢?」
「陛下,这种事在哪国哪朝都有,没什么奇怪的。」赤多和也不以为然。
萧遥苦笑。「话虽如此,但谁也不想此事发生在本国不是吗?请赤多将军帮个忙,今夜我想潜回陵都,将军请调麒麟旗一支人马和我同行。」
「陛下只身进去太冒险了,只怕……」
此时有人来到萧遥面前禀报,「女皇,东野那边有异常举动。」她一震。「什么?」
「听说是南黎和西凉的水军联合围住了东都。」
「这是怎么回事?」不只是萧遥,连北陵的几位大臣都深感意外。
赤多和也椰榆笑道:「东野鸿那么骄傲的人,终于也要栽个大跟头了。」
沉默片刻,她摇摇头。「不,南黎和西凉都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东野那里占到太多便宜,只怕是另有所图。」
「管他们企图是什么,他们和东野打得越厉害,我们北陵就越安全。」赤多和也想当然地说。
萧遥的心却没有他这么踏实。南黎和西凉的水军何时开始并肩作战的?水无涯已经带着东野凝走了,为什么又会回头向东野开战?明摆着这是下下策。
当年东野雪和东野兰的时代里,西凉南黎北陵曾经在海上围攻东野,到最后还是没能得手。东野之强大,早已超过三家之力,如今较为弱势的南黎和西凉连手,应不足以撼动东野才是。
那么,这样贸然行动,为的是什么?
她左思右想,一时想不出结论。可想起东野鸿那似戏似谚的笑容,她决定不管他的事。毕竟现在的她分身乏术,必须先平定北陵的叛乱,至于那个自大男如何平息东野的纷争,就是他的事了。再说依他们的傲骨,她不想借助他的力量为自己谋事,东野鸿也必然和她一样的心思。
一月之期,或许可以看作是彼此行使君王之道的一场限期角逐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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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鸿没想到水无涯竟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南黎和他一起出兵,以武力威胁自己交出东野凝。不过他猜中水无涯会入宫内抢走凝儿,所以他在他们的必经之路埋伏重兵,意图扣住水无涯。
但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水无涯竟然以湛泸剑的秘密和凝儿的身世来威胁他,迫使他动弹不得。
他假装勉强地让凝儿和水无涯走,但其实他心中并不难过。
因为能让凝儿得到幸福,对他来说,比夺得定秦剑更要开心。只是他这个人从不将真情流露于外,哪怕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都误解他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也无所谓。而且和东野的这些琐碎事相比,他更关心的是北陵局势。萧遥一去已经数日,北陵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匆匆赶回?
「陛下,打听到消息了!」东野鹰兴奋地前来禀报,「陵都内部正在策划一场政变。以安乐侯萧丛飞为首,萧氏及十数字皇亲有意将萧遥从女皇之位拉下。」
「真的?」东野鸿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这就是他警告过萧遥,过份宠信赤多族的结果。
只是萧丛飞真的能如愿以偿吗?
「目前形势如何?女皇人呢?」
「还不清楚。自她回北陵后便杳无音讯,也许被软禁在宫里。」
蹙起眉峰的东野鸿,并不认同东野鹰的猜测。
在他看来,萧遥虽然回去得匆忙,但她做事并非没有头脑,莽莽撞撞。如果她知道城内有人想对她不利,只怕连城都不会踏进一步。只是,对方的势力到底有多强大、有哪些计划、幕后的策划者真的只是萧丛飞一人,还是另有其人,这些她真的能一一调查清楚吗?
沉吟良久,他突然问:「皇叔,最近东野的边境如何?」东野鹰微愣,东野鸿的话题转得太快,让他想了想才回道:「与各国边境都还安静。南黎和西凉那边撒兵之后没有任何动向。」
「那么,朕想去巡视函谷关的边防。」
他一愣,随即赫然明白过来。「陛下是想去北陵?」
东野鸿笑了。「皇叔,您是官场老手,应该懂得猜测一国之君的心意是很危险的事。无论猜对与否,都不该当着朕的面说出来。」
这些道理东野鹰懂,但事关陛下的安危,却不得不直说。
他拚命摇头。「陛下,您绝对不能再去函谷关!上次的函谷关之役,让不少北陵士兵都认得陛下。更何况东野每天的事务繁杂,陛下离开一天都要天下大乱,而函谷关距离这里又是路途迢迢,万一有什么闪失……」
笑着听他唠叨了一大堆后,东野鸿才问:「皇叔,朕这样有耐心地听皇叔教导完毕,是不是该请皇叔给朕安排行程了呢?朕知道皇叔有办法让朕离开,又不被人知道。」
「陛下一定要去北陵?」东野鹰沉下脸。「就为了北陵女皇萧遥?为了她,陛下难道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吗?」东野鸿微侧着头望着他,嘴边似噙着戏谵的笑意,但目光中的笑意却在一点点褪去。「皇叔,您一辈子正襟危坐不觉得累吗?朕当了这些年的皇帝早就累了。皇叔有没有想过可以有一天,哪怕只是一天,可以摆脱一切束缚,随心所欲的生活,
也许是为了自己,也许是为了喜欢的人?」
东野鹰沉寂良久,慨叹的说:「那是臣年轻时的想法。」
「所以,朕要趁自己还没有老的时候,古兀成这个心愿,不能到皇叔这把年纪时再来凭吊后悔吧。」
脸色微变,他已经明白东野鸿貌似玩笑的口吻下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他只好躬身道:「是,臣这就去安排。」
在他要出殿的那一刻,东野鸿忽然扬声说了句,「皇叔,多谢了。」
东野鹰微诧地回头。「陛下何必言谢?陛下吩咐的事,做臣子的本就应该尽力去做。」
「自小到大,皇叔照顾我颇多,在没有和皇叔上战场前,皇族之内,包括父皇都不曾看重过我,是皇叔把我带在身边细心抚育、给我机会,才有今天的我。」
东野鸿突然真情致谢,甚至将朕字换成了我,让东野鹰更加困惑,又不禁感动。「陛下,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在我心中,皇叔有时候就像个父亲一样可以信赖和倚靠,但又不像父亲那样。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偶尔我会和皇叔闹点孩子脾气,皇叔都一直包容我。所以,我这一次要去北陵救萧遥的事情,虽然有点莽撞,但请皇叔体谅我的这份真心。身为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爱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还谈什么爱国家,爱臣民?」
东野鹰动容地再度躬身。「是,微臣知道陛下的心意了。北陵之行,请陛下务必小心。微臣老矣,但希望能早一点看到小皇子的出世,看到我东野后继有人。」
东野鸿由衷展颜笑道:「朕定会如皇叔所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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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进入陵都后,当然没有回到皇宫。萧迦现在在宫里,为的是安抚住萧丛飞这一干叛臣。
面对这次北陵的政局危机,有一个长久以来的困惑,再次浮出萧遥心底——
当年,为什么她会被立为皇位继承人?现在,又为什么要将她拉下来?萧丛飞在北陵一直是个不起眼的皇亲,去年他在战场上对自己意图行刺一事,虽无力证,但他的副将秘密向她进言,当初在战场上曾经看到她中箭坠马,急报萧丛飞,却遭喝止,并说他什么也没看到,只顾着率军撒退。
这无疑可以证明,萧丛飞即使不是在战场上以飞箭刺杀她的一兀凶,也必然脱不了关系。
一念之慈放过他,结果就养虎为患。
在心狠手辣上,她,比不上东野鸿。
他可以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将叔佺手足中所有有叛逆之心的人或流放,或下狱,或削职,或夺权;而她,却总是顾虑重重,优柔寡断。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玩阴谋诡计不是她的专长,这是男人的战场。
眼下,她不能立刻找萧丛飞问个明白,她得先去见各方人马,做好调配。
而在皇宫中的皇弟让她很不放心,这孩子年轻莽撞,如果在萧丛飞面前露出马脚就糟了。
她把赤多和也安排在城外,自己则带着赤多方进了城。
「陛下,我们先去哪里?」赤多方小声问道。「皇宫禁卫总统领萧山大人的府邸就在这附近,我们先去他家看看。」
萧山一直是她的心腹之一,所以才会将皇宫的保卫之事交予他。他又是两朝之臣,对皇家忠心耿耿。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她脸上的面具和面纱都是太显眼的招牌,所以只能等到天黑时,她带了几名麒麟旗的卫士悄悄翻上萧府的屋顶。
萧府不大,要找到萧山很容易。尤其她知道萧山有深夜读诗的习惯,这时候一定还在书房。
位在后院南厢房的书房果然还亮着灯,她看到两名婢女端着茶盘进屋,知道萧山还没睡,正要翻身下去,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是萧山一人喝茶,怎会端着两杯茶呢?难道屋里还有客人?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落步在南厢房的屋檐上。伏身倾听,屋内果然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是萧山,另一个竟然是萧丛飞!
「丛飞,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造反,还来游说我?」萧山听来很是愤怒。「当初辅佐陛下登基的时候,我们说好绝不反悔,为什么现在突然变卦?你知道造反可是多大的罪名?」
「萧大人,你怕什么?比造反更厉害的事儿,你我不是都做过了吗?那时候我们选择萧遥做皇上,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啊。」屋上的萧遥呆住。萧山和萧丛飞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跟她登基之谜有关!
萧山急了。「那件事你发过誓,绝对不再提的!我可警告你,今日的陛下羽翼已丰,身边有不少对她非常忠心的赤多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官。去年函谷关,你是不是曾想杀她?你以为她不知道吗?这大半年她一直没有对你委以重任,
就是对你的警告了,你怎么还不懂?」
「哼!我就是知道她怀疑到我了,所以才要先发制人。」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可以办得到吗?」
「要办大事,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人。」
「不过是拉拢几个乌合之众。」
「可不只是乌合之众,还有你想不到的大人物。」
「大人物?」萧山不解地问:「能有什么大人物?」敢与陛下相抗衡?
萧丛飞也许是凑近他的耳畔说了点什么,萧山立刻惊呼道:「是他?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丛飞得意地说:「这样你还要犹豫吗?跟着我做完了这件事,保证你至少官升三级,比你现在这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可强多了。」
听得心中惊疑不定,萧遥不自觉手掌用了力,结果按动了房顶的瓦片。下面的萧丛飞是何等警觉的人,立刻叫道:「屋上有人!」
萧遥立刻下令,「撤!」
萧丛飞已跃出书房,追了上来。
转瞬间,她快速飞檐,一个翻身才跃出萧府,后面猛地打过来一枚暗器,她躲闪不及,正中后肩,让她踉跄了下,差点倒地。
虽然还能坚持着向前奔跑,但萧丛飞的身影已经挡住了她去路。
因为太熟悉她,他一见到蒙面的她,愣了一下,立刻笑道:「原来是陛下,您何时从东野回来的?」
萧遥死死地盯着他,「萧丛飞,你好大的胆子,妄想谋朝篡位!」
他阴阴地冷笑道:「陛下可就错怪我了,我并不想谋朝篡位,北陵,永远是我们萧氏的,如果陛下把它许给赤多族,那才是改朝换代。」
「你想杀我?」她用眼角余光瞥着四周。奇怪,麒麟旗的人怎么没有跟过来?就在此时,七八条黑色人影已经潜身到她身边,正是麒麟旗的护卫。萧丛飞一愣,冷笑道:「又是赤多族的人,阴魂不散!不愧是陛下最信赖的走狗。」
忍着肩膀的剧痛,萧遥深吸了口气。「萧丛飞,你若想活命,最好现在赶快投降!」
「陛下以为只凭这几个赤多人就能拿下微臣吗?没错,他们若是连手,微臣是无法抵抗,但是陛下请别忘了还在宫里的四殿下。」
她浑身一震。「你拿四殿下来威胁我?」
萧丛飞虚伪地躬身道:「微臣不才,在四殿下的身边安排了一些亲信,这些人是谁,陛下是不会知道的,但是他们负责四殿下的衣食起居,如果他们察觉到我在外有了变故,就会按照我最初的指使,对四殿下做出会让陛下伤心的事。」
萧遥深深吸口气,「萧丛飞,你想让我立刻宣布让位吗?」
「不,陛下,您误会微臣了。这样做,无异是堂而皇之的抢夺皇位,微臣会遭到天下非议的。」
「那你……」
「我想怎样,还是等陛下解开肩上所中的迷魂香之后再说吧。各位麒麟旗的兄弟们,这种迷魂香只有在下有解药,你们不会置陛下危难于不顾吧?」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虚影。连萧丛飞的声音也开始模糊,萧遥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第9章
再醒来,眼前是熟悉的紫色。这是她这几年几乎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的颜色。紫色?她的紫宸宫?萧遥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但是肩膀的疼痛让她的身子又倒了下去。
「皇姊,妳醒了?」一张脸扑到她眼前,让她在疼痛中分辨了好一阵才看清楚那张脸。
「萧迦?你没事吧?」她关切地伸手抚摸着皇弟的面颊。
「我没事,可是皇姊,这到底怎么回事?妳怎会受伤倒在萧山大人的府前?」
她沉思着该怎样回答他这其间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萧丛飞到底在萧迦身边安插了哪些人?在她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怎么能向他说明?这不是让这个莽撞少年多了一个将自己推入危险谷底的机会?
「陛下醒了吗?微臣可否晋见?」外面竟然响起萧丛飞的声音。萧迦提声警告,「皇姊,这家伙明明是叛贼的头子,现在来见皇姊,一定不安好心,不能见!」。
「是他把我送回宫的吧?你我的生死如今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上,见与不见,已没有分别。」她苦笑了下,伸手推了推他,「你先回你的寝宫,我这里没事,赤多妖是不是在外面?让他守着就好。况且,萧丛飞不敢公然在皇宫里对我怎么样。他若想杀我,在宫外就可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