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凉沉下声道:「大姊不要乱讲。」
被妹妹难得的冷肃吓了一跳,然后她忍不住更加的生气。「我是你大姊,你竟敢斥责我?」
「未经主人许可就擅自处置别人的东西,是大姊失了家教在先,小妹才会与大姊争执在后。即使闹到爹那里,也不是大姊想怎样便怎样的。」宋微凉毫不客气地回敬。
宋薇蔷感觉这个妹妹今天似乎有些咄咄逼人,气势上下意识地软了几分,嘴上却仍然不服输地道:「既然是别人的,为什么不赶紧还给人家,反而养在我们家的马厩里?」
说得真是太好了,她也想还,可问题是,马的主人似乎并没有领回的意愿。「大姊说的对,小妹会尽快将马还了。」她适时的放低姿态。
「哼,最好是快点。」宋薇蔷愤愤地甩袖离开。
家丁一见主事的人走了,也一哄而散。
宋微凉走到马厩前,藏雪伸过头在她肩上蹭了蹭,似乎很高兴她来看自己。她伸手摸摸它的头,心中感慨不已。如果它的主人也像它一样好驯服就好了,她也不会如此焦头烂额。
只是,今天既然发生这样的事,尽早把它还回去是势在必行,否则大姊一定抓住她这条小辫子不依不饶的。
问题是……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要去哪里找凤烈阳?他可以随时出现在她面前,她却除了他的名字,便对他一无所知。
凤姓,乃是国姓——宋微凉猛地怔住。国姓!他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贵气,无意之中散发出来的迫人压力。这一想,她的手足在瞬间冰冷。
凤烈阳,以他的年龄来看,难道会是……她伸手捂住心口。先皇的胞弟,当今皇上的皇叔,肃王千岁?空气突然之间变得稀薄起来,宋微凉脑袋出现片刻的空白。
如果是真的,他真的是肃王……天啊,喜怒无常、暴戾无双的肃王千岁谁人不知。
当年年方十六的肃王承先皇遗旨辅佐刚满周岁的幼皇登基,朝中生乱,这位年轻的摄政王眼睛都不眨的血洗京城,将意见相左的几位朝臣悉数灭门。
经此一役,朝中再无人敢对肃王摄政有异议。
虽说这几年随着小皇帝长大,他不再过问朝事,但威慑犹在,就像是大家头上悬着的一把剑,随时有可能掉下来,让人身首异处。
她真希望是自己猜错。应该是错的吧,传言中肃王不近女色至今未娶妻,有人说是因为身有隐疾,也有人说是他性好男色,而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凤烈阳没有隐疾,所以应该是她猜错了,她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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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是京城权贵们一年一度的游园会。
通常会在郊外的皇家别苑举行,参加的对象大都是尚未婚配的权贵子弟与闺阁千金。
在宋微凉看来,这根本就是变相的攀亲大会。
而非常不幸的,今年她也是参加者之一。
爹为了这次的游园会特地为她们姊妹准备了新衣首饰,而她也不得不一改平日朴素打扮,换上色彩艳丽的华服。她不喜欢插得满头珠翠,所以只戴了两、三件首饰,等到了客厅,跟大姊那华丽灿烂的打扮一比,她顿时黯然失色起来。
美人、精饰、华服,她相信今晚大姊一定是最光彩照人的一位。
想低调就跟着大姊,完完全全会被她遮住光彩。想到这里,宋微凉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
这样挺好的!当宋家的轿子在御苑外停下,宋微凉下轿后才恍然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最华丽,只有更华丽。眼前一个一个打扮得犹如开屏孔雀的千金小姐们,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而且脂粉味有些过浓,她是不知道别人的感受,但是她觉得呼吸起来有些艰难了些。
她以为自家人是要共进退的,原来不是,看着大姊飞入那一票花蝴蝶中,宋微凉无言了片刻,然后淡定地缓步踏上台阶。
御苑中是不容许带家仆的,无论身家多么显赫,都只能只身入内,对于这点她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这里是御苑,有御林军守着,应该是最安全的了。
而且来的又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及其家眷,纵然平日放纵,素行不良,在这里总是要装模作样的,所以,没有哪家干金会替自己的安危担心。
琴棋书画,以文会友,世家子弟,官家小姐,看起来真是好和乐。
宋微凉倚靠在栏杆上,远远地看着,并没有加入其中的意思。
只要挨到散场,她就算功德圆满。
抬头看天,一弯新月斜挂在天际,黑色布幕上零落地点缀着几颗星子,给人一种空旷而悠闲的舒适感。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团扇,她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不然,她都有些困了。
一双大手毫无徵兆地揽上她的腰,瞬间唤回宋微凉涣散的心神。
竟然有人不要命的敢在御苑放肆,她觉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熟悉的嗓音带着浅淡的笑意传人耳中,她的心非但没放下,反而提得更高了。凤烈阳!他出现在这里,至少证明一点,他果然是权贵之人。至于是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肃王千岁,她一点也不想去证实。她怕万一是真的,她的心脏负荷不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呢?」他不答反问。今夜的她较之以往多了几分艳丽,少了几丝出尘的味道,让人感觉她终于是人了,而不是随时会乘风而去的仙。「游园会。」她想叹气。
凤烈阳发出一声轻笑,揽着她的腰旋身跃上房顶,抱着她在横梁上坐稳。宋微凉不得已只能靠坐在他怀裹,不敢挣扎乱动,唯恐一个不慎摔落地面。「你几时把藏雪牵走?」既然他送上门来,正好免了她费神去找。
「怎么了,它不听话?」
「它让我大姊受到惊吓了。」虽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但她也不算说谎。
「想学骑马吗?」他一边伸手把玩着她的长发,一边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不想。」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开玩笑,她要是学骑马,那藏雪就没办法送走了。藏雪送不走,他们之间就好像有一条扯不断的线。
「学会骑马,下次再被人扔下时,你就不用牵着马赶路了。」凤烈阳说得轻松自然,彷佛他下是那个将她扔在半路的人一般。
「谢谢。」她忍不住想磨牙,「我想自己不会一直那么倒楣的。」这世上像他这样恶劣的男人还是不多的,而她也不会那么倒楣的净遇到这种人。
「那如果很不巧就是那么倒楣呢?」他凑到她耳边张口含住那饱满小巧的耳垂轻咬,然后顺着透出淡淡体香的纤细玉颈一路吻下去。
双手握紧,宋微凉看着相距甚高的地面,衡量着跳下去的话,残废的机率有多高。却不料她腰间双手适时收拢,耳边传来凤烈阳沙哑性感的声音,「这么快就想走了?」他都还没尝到什么甜头呢。
「你觉得失贞与残废相比,哪个更好一点?」她强压着满腔的怒火道。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觉得失贞好一点。」
根本不应该问他的!宋微凉不禁有些懊恼。
「你准备好失贞了吗?」他语含诱惑地问。
「我准备好残废了。」这是她的答案,话出口的同时,开始挣扎往下跳。「好了,不逗你了。」他一边制止她的挣扎,一边保证的说。
宋微凉心头一把火腾腾地就烧了起来。他以为这样逗弄人很好玩吗?以为女子的贞节是可以拿来玩的吗?可恶!
「我还是喜欢看你生气勃勃的样子。」凤烈阳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怒焰笑。宋微凉闭了下眼,告诉自己不能跟疯子计较,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喜欢看到你这张脸。」如果可以,最好是以后再不相见。
「是吗?」他一脸讶异,「我以为自己长得还挺好看的。」
「金玉其外。」白白浪费了一张好面皮。
「幸好你没有说衣冠禽兽。」他不胜欣慰。
她为之哑然。做人至此,她只有两个字奉送——佩服!「过几天我教你骑马。」也免得他无聊的只能在王府里打转。
「我不学。」把马还给他,她就要准备跑路了。京城,是非之地,还是早走为妙。
「那只怕由不得你了。」他甚是轻描淡写的说。
宋微凉无言以对,因为不怀疑他说的是事实。
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这张脸喜怒哀乐都让人看了心动,这该如何是好呢。」
「不看就好了。」她给他建议。
凤烈阳忍不住想哈哈大笑,又念及此举会引人侧目,便强自压下笑意,埋首在她胸前闷笑。她真是对了他的胃口,言行举止在在让他舍不得放手。
「放我下去,我大姊会找我的。」
「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偷情?」他戏谑地看着她。
宋微凉扯了下嘴角,哼了一声,「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以为用恶少调戏良家少女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偷情?那是两情相悦才做的事,她跟他,只是一个是耍弄者、一个是被耍弄者的关系罢了。
凤烈阳一脸困惑地问:「我有在调戏你吗?」
她语气平缓地说:「你或许没有在调戏,但是我被人调戏是真的。」
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说得他心情无此愉悦,他喜欢看她一边戒惧一边挣扎反抗,最后不得不无奈妥协的样子。
她岂只是不单调乏味,简直是多采多姿,令人目不暇给。
「那我勉为其强调戏你一下好了。」他笑着勾起她的下巴,飞快地在她唇上印一吻。
宋微凉用手背挡住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好心情的问。
她想问到底怎样他才肯罢手,可她问不出,最后只能悻悻然栘开目光。「没什么。」凤烈阳玩味地一笑,搂紧她的腰贴近她的面颊,不怀好意地道:「如果换作别的女子,被人如此轻薄,只怕早就寻死觅活,你为什么没有?」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眼底的神情。「失节错不在女人,为什么女人要以死明志?」他楞了下,而后缓缓笑开。他看上的女人果然与众不同!有人从廊下经过,宋微凉吓得本能地扑进他怀中。
凤烈阳无声而笑。他一点都不担心让人看到,他甚至有些期待有人看到他们后的情况发展。
第3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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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宋微凉再次双足落地时,她几乎将团扇掰折。
那个男人,那个可恶的男人……
她咬着牙快步奔离偏僻的长廊角落。以后她绝不再独自到角落待着。
「啊……」奔得太急,不慎便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
「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她不着痕迹的避开对方扶持的双手,后退一步。
「敢问小姐是哪家大人的千金?」
这人真有礼貌。宋微凉忍不住朝他看了眼。
温润儒雅,一身的书卷气,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轻佻与倨傲,难得的谦和。「在下苏玉书,敢问小姐芳名?」
宋微凉微感讶然。原来游园会上大家都是这般直率的啊。
看他面色微带赧色,可见也是十分拘谨腼覥之人。
「宋微凉。」她会心一笑,轻轻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不忍见他如此无措。「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微凉,好名字,好意境。」
这人读书读得呆气十足,却让她看得微笑于心。「公子谬赞了,这名字本是普通,被公子这样一说,微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里的话,在下说的乃是实情。」
她团扇掩面发出轻笑。这人呆得有些可爱!他提出邀请,「正巧无人与在下对弈,不知小姐可否赏光,也免得在下孤家寡人落得讪笑。」
宋微凉略微沉吟片刻,轻轻颔首,「好。」反正游园会尚未结束,与他对弈也好打发时间,同时免了被人骚扰。
苏玉书不禁面露喜色,将她领至不远处一张棋盘前。
「我不善棋艺,还望苏公子手下留情。」
「当让则让。」
果然是个呆子啊。宋微凉暗自摇头,手下淡定地落子。
专心对弈的两人,男的俊雅,女的娟秀,气质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和谐,任谁看在眼中都是一对璧人。
只是,这幅景象落到某人眼中却十分的不舒服。
「肃王,是肃王千岁!」
此起彼落的低呼声真实地表达出对于这位高权重的王爷的戒惧。
肃王行事全凭喜好,这么多年的游园会他从来也不曾共襄盛举,今天不期然现身让不少人都惊疑不定。凤烈阳动作洒脱又随性地往侍卫拿来的软榻上一靠,目不斜视,只管看自己手中的那份参加游园会的名册。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宋微凉心思本就没有全放在对弈上,所以周遭不寻常的寂静她自然察觉到了,然后不经意的一扫眼,顿时呆了。
「都停下做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本王是老虎,吓到你们了吗?」凤烈阳头也不抬的说,手中翻过一页。
后知后觉的苏玉书终于看到始作甬者,低声惊呼,「肃王!」他从不参加游园会的,今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声轻呼险些吓掉宋微凉半条命。他竟然真的是那个传闻中可怕至极的肃王!
「宋小姐,你没事吧?」
「啊,没事。」她低头掩饰,强作镇定地继续落子。
琴声笛音再次响起,稍加留心的人都能听出有几处走了调。
苏玉书轻笑道:「其实,肃王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看来又是一个被传言误导的人。
「是吗?」她随口应和着,心思乱作一团。
「是呀。」苏玉书轻松吃了她几颗子。
宋微凉心思完全不在棋盘上,很快兵败如山倒,内心苦笑不迭。
那人坐在园子中央,跟尊瘟神似的,不只她,许多人都倍感压力,还有几个角落地带的人不着痕迹的退得更远了。
偏偏她刚才怕他再缠过来,找了个人多的地方,这下想躲也没得躲,太明显只怕被人迁怒。
这人,明明刚刚心情还非常愉悦,怎么这会就浑身透着一股阴森,让她心里有些毛毛的。
当看到宋薇蔷妖妖娆娆地朝他走过去时,她的手都有些抖了。大姊,亏你平日以冰雪聪明自居,此时为何不懂察言觊色啊?
「对不起,我离开一下。」这可不是看笑话的时候!宋微凉匆匆对苏玉书道歉后,便起身拦人去了。
「大姊,我脚好像扭到了。」急奔几步,她佯装失足,扶住靠近的一角桌沿,大声说。
马上就要接近凤烈阳的宋薇蔷听到呼唤声,下意识地回过头。
「大姊,我脚好痛。」顾不得许多,她语带撒娇地哀哀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