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抬起小脸,笑咪咪道:「莹莹很乖,娘生病,莹莹不吵娘,莹莹自己去念书。」亲昵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之后,莹莹便爬下床榻,咚咚咚的跑了出去。
盛明封一直望着女儿那小小的身子,直到她出了房门后,他抬手抚摸着适才被女儿亲的脸颊,有丝异样的感觉在胸口处漫开。
胡兰悦借着这机会说出心里话,「莹莹很是乖巧懂事,盼望二爷日后能多疼惜她一些。」
盛明封没答腔,只微微点了下头。接着,他思及一件事,仔细交代她,「我待会儿会拟一份向圣上告假的奏摺,连同我先前已写好的奏报,一块让曹方交给我的护卫送进宫里,并在送完奏摺后回侯府找莫总管,让他多派些人手去打听圣诞礼物的事。」
胡兰悦颔首,依言先回房里拿了他说的奏报和文房四宝过来,再扶他坐到桌前,替他研了墨,让他写告假的摺子。
待他写完,她收拾好,转身要去交代曹方时,刚走了两步,又被盛明封给叫住。
「你可别在曹方面前露了馅,发生在我们俩身上的事太骇人听闻,可不能再让其他人察觉。」
不消他提点,她也明白这事的轻重,「这事我自有分寸,二爷也得仔细着别在青眉面前曝露了,青眉服侍我多年,她是最了解我的人,二爷可得小心应付。」相比起来,她更担心他在青眉面前泄了底,令她起疑。
被她一提,想起自个儿变成女子的事,盛明封顿时沉下脸来,双眉紧锁,「你让曹方办完这些事,带几个人去附近打听打听那圣诞礼物的事。」有曹方和莫总管两边分头进行,也许能尽快打听到那东西的下落。
看着自己那张脸上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胡兰悦不禁觉得莞尔,这次离奇的互换身子,算起来倒是她占了便宜,得了他这副健康的身躯,整个人从里到外无比舒坦,而他却得忍受她那副病殃殃的身子带来的痛苦和不便。
因罹患心疾,打小什么事都做不了,她心忖倒不如趁着与他换回来前,去做些以前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想起现下是男儿身,她第一个想做的事便是去骑马,待她学会,就可以带着女儿一块骑。
这么一想,她眉眼俱是笑意,兴匆匆离开。
瞅见自个儿那张脸上露出的欢快笑容,有一瞬间,盛明封几乎都要认不得那是自己的脸了。
端来早膳,服侍主子用饭时,青眉想起一件事,说道:「夫人,您觉不觉得二爷今儿很古怪?」
盛明封不动声色的抬眸觑了青眉一眼,「哪里古怪?」
「整个人都怪,那神情和那说话的语气都不像以前的二爷,而且二爷今早居然会那般和颜悦色的来看夫人,还有啊,二爷昨儿个不是说今天一早就要赶回京城,这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没回去,还说要多停留几日。」
「那以前的二爷该是什么模样?丄他有些好奇的想知道在青眉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眉故意龇牙咧嘴的挤出一副丑脸给他看,「就像个鬼一样讨人厌。」
听她竟拿他来同鬼相比,盛明封不悦的呵斥她,「放肆!」
从未被夫人这般斥责,青眉有些讶异,「奴婢说错了什么吗?」以往她没少批评过二爷,夫人可从来不曾为此责骂她,因为夫人明白自己是一心向着她的。
「谁准你在背后骂他力:」胡兰悦究竟是怎么教的下人,连规矩都不懂,竟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是。
夫人一向很纵着她,陡然被这般斥责,青眉一愣之后委屈的道:「夫人,二爷这般对您,您怎么还护着他?二爷他身为丈夫,对您不闻不问,放纵小妾诬陷您,逼得您为了不想再被雪姨娘陷害,不得不搬来家庙避开她;还有啊,二爷身为父亲,对自个儿的女儿毫不关心,没有半点慈爱之心,像这样无情又不慈之人,岂不比鬼还不如!」
盛明封顾不得责备青眉指责他无情又不慈之事,在听她说起当初竟不是胡兰悦害得秦咏雪滑胎,而是秦咏雪陷害胡兰悦时,心中暗自惊疑不定。
为了问出真相,他试探的说道:「雪姨娘那天在园子里滑了一跤以致落胎的事,我这几日想了想,也许她那时并不是存心想要诬陷我,只是因为失去孩子,心中一时伤心……」
他话还未说完,青眉便不平的脱口而出,「她有什么好伤心的,那天分明是她见您在园子里散步,故意过来寒暄,却趁机扯住您的手,刻意让自个儿摔了一跤,再反咬您一口,说是您故意推了她,才害得她滑倒落胎。设下这般毒计陷害您,把您逼得离开侯府,她都不知有多得意呢。」
提起这件事,她没好脸色的再说:「您自幼有心疾,身子虚弱,那雪姨娘可要比您结实多了,您哪里能推得了她,可老夫人和二爷却听信了她的课陷之词,认准了是您推了她,才害得她滑胎,老夫人还把您叫去痛责了一顿,二爷虽没斥骂您,却自那以后就再没同您说过话,直到昨儿个来到家庙,这才说上了几句话。」
若只听青眉这番话,也许盛明封会半信半疑,但如今变成胡兰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副身子究竟有多虚弱,自然信了她的话。
此时青眉又再说起另一件事,「要不是当初您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小姐,身子也不至于损耗得这般严重,想到那时您差点连命都救不回来,奴婢仍心惊胆颤呢。幸
好当时太太从梧州带来了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这才救回您一命,可在您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生下小姐时,二爷却不在府里,老夫人也只关心您生下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一听说是女儿,连来看您一眼都没有。」
胡兰悦生产时所经历的凶险,盛明封先前一点也不知情,他那时奉命到外地办事,待回来时,只听说她生下了个女儿,并不知她是冒险产女。
此刻回想起来,他才恍然明白为何在怀孕后,她镇日都待在寝房里,日日汤药不断,就连该去向母亲请安的事都找理由给推了,令母亲十分不谅解,也更不待见她。
原来那时她是为了能顺利产下女儿,而不得不躺在床榻上养胎。
想起她那时所遭受的罪,他心疼又歉疚,所有的事她全都默默一人承受了,他这个做丈夫的竟浑然不知。
「她在哪里?」他忽然间很想见她。
「您说的是谁?」青眉纳闷的问。
「我说的是夫……二爷。」
「奴婢听说二爷在让曹方教他骑马。」
「骑马,我本就……」会字他及时吞了回去,改口道:「我过去瞧瞧。」他起身便要往外走。
青眉急忙拦下,「您先前才刚发了病,这会儿可不能出去,得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我已不碍事了。」
「还是不成,外头雪虽然停了,可天气冷,您这一出去要是受了寒那还得了。」
盛明封想斥退她,但顾虑到此时自个儿的身体,只得忍住气说道:「我都说了我没事,要是你还不放心,最多我穿暖和点就是了。」
「这……」青眉还是有些担心,但见夫人坚持,只得去拿了一件外袍和一件雪貂大氅来服侍着穿上,这才扶着她缓缓朝马房走去。
第2章(2)
一出房门,寒风吹来,让盛明封不禁瑟缩了下,这风以往他吹着也不觉得有多冷,这会儿却觉得这风仿佛霜雪铸就,刮在脸上冻得他全身冰冷,宛如连血液都凝结了,只这一小段路他都有些受不了,思及以往兰悦是怎么度过这些酷寒的冬天,他的心忍不住又疼了。
顶着那让他感到刺骨的寒风,盛明封低垂着脸,一步一步缓缓的朝马房走去,好不容易来到马房,他觉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抬眸望去,看见不远处胡兰
悦顶着他那副身子爬上马,但走没两步便被马儿给甩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很快再起身,跨上马,驾着马儿再走了没两步,又摔下来,这回跌了个狗吃屎,她还不死心,爬起来后再次上马,这次她似是记取了之前的教训,总算多走了几步才摔下来,这次脸先着地,疼得她痛呼一声。
盛明封见状,脸都要黑了,他好歹也被封为京城十大公子,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狼狈过,若是教人给瞧见了,他的脸都要丢光了,也不知他的鼻梁有没有摔断。
而一旁的曹方也看得目瞪口呆,「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被曹方这么一问,胡兰悦一滞,接着想起盛明封那冷峻的性子,淡淡朝他投去一记冷淡的眼神,也不多解释什么。
曹方也就噤声没敢再多问下去。
胡兰悦揉着摔疼的鼻子,站起身,想再爬上马试一次,一抬眼,望见杵在不远处的盛明封,她急忙跑过去,「这大冷天的你跑出来做什么,快回去,当心受了凉。」
「哼。」他冷哼一声,「你倒是快活,还有闲暇在这儿骑马,我让你办的事你办了吗?」那圣诞礼物还不知是什么,她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拉着曹方在这儿用他的身子骑马,摔了一次又一次,也不怕把他的身子给摔坏了。
胡兰悦不知他来了多久,不过必是瞧见了她适才摔马的事,心虚的摸摸鼻子,回了句,「东西已送出去了。」接着她朝曹方摆摆手,「我方才吩咐你的事,你快带人分头去打听。」
曹方隐约觉得奇怪,看了她和盛明封一眼,总觉得这两人哪里不太对劲,二爷先前可不待见二夫人,这会儿怎么……想不透缘由,他也没再想下去,应了声后便转身离去。
待他一离开,盛明封便质问胡兰悦,「好端端的,你骑什么马?」
「我……」胡兰悦正要开口,赵管事过来,看向盛明封禀道:「二夫人,何婆婆带着她家的媳妇过来,说她媳妇今早有些不舒服,想让您帮她瞧瞧。」
盛明封皱眉,何婆婆的媳妇病了不去找大夫,来找胡兰悦做啥?
他刚要出声,便见胡兰悦以手肘碰了他一下,插口说道:「我昨日过来时,听说这附近的村民有病便来找夫人瞧瞧,这何家婆媳是不是也要来找夫人看病?」
盛明封闻言一怔,她竟然还懂医术?可眼下两人互换了身子,他于医道可半点不通,要怎么帮人看病?他张口要拒绝时,胡兰悦又说话了。
「赵管事,外头冷,快去请她们到厅里,免得冻着了。」这何嫂子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受不得寒。
盛明封抬手扯了下她的衣袖,见她看过来,他朝她使了个眼神,表示他不会医术,让她赶紧将人打发走。
胡兰悦也回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她会暗中教他。
接着,她便挤开青眉,扶着盛明封前往前厅,趁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何嫂子已怀胎八月,她丈夫几个月前遭了意外死了,她腹中的孩子是何家唯一的骨肉,这会儿何家婆婆亲自带着媳妇求上门来,定是身子真的不适,我现下是男儿身,不适合切脉,不过尚可以透过观察气色和问症来诊断病情,待会你只要按住她的寸关尺,假装号脉即可。」
盛明封轻轻颔首。
而被挤到一旁的青眉满腹疑窦的想着,二爷怎么会突然间和夫人变得这般亲昵?
来到前厅,盛明封瞥见一对婆媳已候在那里,见到他们进来,何婆婆连忙扶着大腹便便的媳妇起身,朝他们躬身行礼。
「见过二爷和二夫人。」她们先前已听赵管事说起二夫人的夫君如今也在家庙的事,虽没见过盛明封,但见扶着二夫人的男子身着一袭锦衣华袍、仪表出众,也明白这人应当就是盛家二爷。
胡兰悦见盛明封只是朝她们点了点头,也不出声,为免令人起疑,主动开口招呼两人,「两位不用多礼,我听赵管事说,何嫂子身子不适,所以来找我夫人看诊?」
「没错,要不是因为阿秀真的不太好,我也不敢来打扰二夫人。」何婆婆面带忧虑的说道:「今儿一早阿秀的肚子便疼了起来,下体还有些出血,她这腹中的孩子是我们何家唯一的苗子了,我担心出事,所以才带着她来求二夫人瞧瞧。」
盛明封瞥见胡兰悦暗中朝他使来的眼神,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望向何家媳妇出声道:「把手伸出来。」
何嫂子忙坐到一旁的椅上,伸出手搁在几案上,盛明封正要伸出手佯装切脉时,青眉拿了个脉枕过来,搁在何嫂子的腕下,他不着痕迹的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来,拢了拢衣袖后,再抬手按住何嫂子的脉搏。
二芳的胡兰悦趁机观察她的气色,一边暗中教导盛明封,「我听人说这怀胎的妇人脉象与常人不同,滑如走珠,按之流利,不知是不是这样?」
盛明封闻言,仔细感受何嫂子的脉象,须臾后才出声应了句,「没错。」那脉象确实如走珠般滑利,十分好认,原来这就是喜脉。
「我还听人说这怀孕的妇人有时下体会少量流血,时流时止,并有腰酸腹痛的
情形,这是胎动不安,安胎即可,不知何嫂子是不是也是这般?」胡兰悦以引导的方式询问她病症,若是她的出血量不多,那么就没什么大碍。
何家媳妇连忙颔首,「没错,我正是这般情形。」
一旁的青眉闻言讶道:「咦,二爷怎么也知道这些?」
胡兰悦气定神闲的说了个借口,「这是因为咏雪又有了身孕,所以我对妇人怀胎的事多少略知一些。」
秦咏雪怀胎的事她是不久前听赵管事说的,赵管事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前往京城置办些祭拜的用品,回京时,他会顺道回侯府一趟,向老夫人问安,因此才会知道秦咏雪已怀有三个月身孕,回来后就对她说了这事。
听她提起秦咏雪,青眉没好脸色的撇了撇唇,雪姨娘怀孕,二爷倒是很关心,当年夫人怀孕生产时,可没见他这么关心夫人。
盛明封听出胡兰悦适才是在暗示他,因此顺着她的话对何婆婆表示,「她这情形是有些胎动不安,我开帖安胎的药给她。」
赵管事很快备了纸笔,盛明封提笔不着痕迹的觑了胡兰悦一眼,这药方要怎么开,他可不知道。
只见她淡淡的开口,「咏雪安胎时,大夫开的药方是当归、白芍、川芎、黄耆、甘草、艾叶、厚朴、枳壳、荆芥、羌活、生姜、川贝母、菟丝子这十三味药,不知夫人是否也要开这帖药方?」其实这帖药只适合接近临盆的妇人服用,怀孕前期并不适合吃,她不过是借秦咏雪的名儿罢了,好在在座的人都不懂医,可以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