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郑帏相处两个月来,她越来越怀疑他的身分。
他的相貌、谈吐,还有那隐藏不住的贵气,都让她觉得他并不像平民百姓家的孩子。
“这位小娘子,是谁跟你说我家很穷的?”赵镇帏抬起了一边眉。难不成他长得一副穷酸样
“你要是不穷,怎会饿昏在我家门口?”
“霏霏小娘子,那是因为我的盘缠全被偷儿摸了去,身无分文,一时半刻又找不到人帮忙,才会饿了好些天后体力不支。”还好他记性极佳,不然要是说了跟先前不同的说词,那不就露了馅
“我还是不太相信你,总觉得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也对,她记得他的确是因为没了盘缠又没亲戚可投靠,才会来到贝府,不过她嘴上仍这么说。
“你又不相信我了?”
“谁教你这么贼。”
“唉!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被犬欺?”
“龙困浅滩遭虾戏。”他又接了一句。
“遭虾……喂!你怎么又拐着弯骂我?”贝凝霏重重挝了他的手臂一下。
“哪有,犬跟虾可没有猪肚腩哟!”小时候的事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哈
“你说我有猪肚腩?”她气得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意思?笑她胖吗
“开玩笑的,瞧你,还当真了呢!没有猪肚腩,只有小蛮腰!不过,你身上倒有着跟猪差不多的东西。”赵镇帏笑着伸手合上她的红唇。再张着嘴,苍蝇就要飞进去了。
“你才跟猪差不多,像头好色的猪,一天到晚欺负我。”贝凝霏不客气的拍开那只压在她嘴上的手。
“哪有,我这么聪明绝顶,哪像你傻呼呼的?”
呵,这丫头这么大胆,敢拍他的手?赵镇帏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让她坐到他的腿上,双手爱怜的圈着她的身子。
“胡说,你才傻呼呼的。”贝凝霏害羞的低下头,方才的气,都被他的柔情融化了。
“跟猪差不多的地方就是这儿,老是想不通,笨!”赵镇帏的手轻敲着她的脑袋瓜子。
“我思绪很清明的。”这个可恶的男人,就爱用嘴巴欺负她。
“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还清?”他摇了摇头。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贝凝霏垂下头轻声回应道。她知道他的好,也不怕被责备,总与他私会……
“这样还不够。”赵镇帏抬起她的脸,轻吻她的唇。
贝凝霏的手环着他的颈子,感觉着他的吻,也全心全意地回应着这个她生命中第一个深深爱上的男人。
即使她明白那一回比一回还要激情、还要缠绵俳恻的吻已焚去她的理智,甚至迟早会焚去了她的清白,但她仍义无反顾,因为她……
砰一声,屋门突然被用力打开。
“好一对狗男女,连个伴读的下人你也好!”谷珊珊领着丫鬟和两名家丁,闯了进来。
“娘……”贝凝霏吓得从赵镇帏的腿上站起身。
怎么娘会突然前来寻霏阁?她从不来这儿的啊
“哼!我再晚个一时半刻,恐怕你都让那男人上你的床了吧!说你贱骨头,还真是说得对极了。”谷珊珊看向脸色发白的贝凝霏,再看向一旁仍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的福郑,更是火气上扬。
这福郑平日看见她从不行礼,现在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二夫人想太多了。”赵镇帏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俯首看着气焰高张的谷珊珊,完全不把她的气愤当一回事。
“哼!一对狗男女!福高,福全,把那不知廉耻的贝凝霏架住,今儿个我非要好好的管教管教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她眯起眼,轻抚着手中的细藤条。
藤条要细才好,这可是她特地差人找来的,一抽下去,那水做似的皮肤就会皮开肉绽。
伤的是皮肉,但不伤及五脏六腑,不用担心会弄出人命闹上官府,却可以留下一辈子难以消除的疤,丑得像娱蚣攀在身上一样。
打从知道贝凝霏是装丑后,她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的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好不容易终于盼到今日这个好机会,老爷带着项仪儿及那两个儿子出城去了,而那老是替贝凝霏把风的晴儿也正巧忘了锁门,总算让她逮个正着,而且还让下人们看见贝凝霏坐在野男人的腿上,这可真是天赐的良机
“二夫人……我们不敢啊!”福高和福全面面相觑。他们怎忍心架住待他们极好的三小姐,好让二夫人修理
“你们不动手,我就停你们一年薪俸。”她冷冷的看向那没用的奴才,连架住一个女人他们也不敢
“是……”福全只好往前走了几步。
可是他的手还未伸出,就被赵镇帏的眼瞪了回去。
“你要是敢碰凝霏一下,我绝对废了你的膀子。”赵镇帏这话一出口,吓得福高和福全连退了好几步。
“哟!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啊?”谷珊珊拾起头,看着那不知好歹的家伙。
如果不是老爷跟他那两个没用的儿子对这个福郑异常重视,她早就找人撵他出府了。
“哼!我倒怀疑,你真是凝霏的亲生娘亲吗?”赵镇帏一字一语,清楚且缓慢地道。
“你什么意思?”谷珊珊伸手指向他,气得浑身颤动。
“母亲会如此虐打自己的女儿,只有三种可能。其一,是这个母亲有失心疯;其二,这母亲是个蛇蝎心肠的恶毒之人;其三,就是……孩子不是自己生的,听以打在儿身,痛不在你心。敢问二夫人,这三者,您是其几?”他犀利的眸子注视着谷珊珊,冷冷地问。
“你……你……来人啊!把他给我架住,我非打死他不可!”这福郑是什么意思?竟然这样说她
“不!娘,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守妇道,私下与男子相会,你要打就打我!”一听见娘要打郑帏,贝凝霏的背即刻窜起一阵凉意,她颤抖着跪在地上,紧抱着娘的腿,阻止娘这么做。
“闪开!”谷珊珊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她。
“凝霏!”天,这女人竞把凝霏当狗似的用力踢开?赵镇帏赶紧心疼的扶起摔在地上的她。
看着贝凝霏那仿佛已习惯被伤害的模样,他的心疼得仿有人正用手紧拧着、用针刺着一般。
他紧咬着下唇,巴不得一掌拍碎那把人当狗踢的谷珊珊,可是现在他不能这么做,即使再气,都不可以还手,坏了他所计划的事。
“郑帏,你快走,我求你快走。”她不能让郑帏因她而无辜受牵连!贝凝霏赶紧推着他,不要他再留在这儿跟她娘硬碰硬。
她不愿看到他受伤,她甚至无法想像,当那些责打落在他身上时,她的心会有多痛……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他怎可能丢下她,让她受一顿毒打,再留下一身疼、满心伤
不!过去没有人保护凝霏,所以她才会对被伤害习以为常,那些来不及参与的过去,他无法挽回,但现在他已经出现在她身旁,那么,他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人带给她伤害。
贝凝霏看着他的眼,那双眼里满满的力量,仿佛有着最炽热的光芒,将她那被长期冷落的心呵护得暖烘烘的,让她感动得说不出话。
这一刻,她明白自己不再会受伤,因为有他
她紧紧地抱住了赵镇帏,泪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贝二夫人,你要打人出气,就打我吧。”赵镇帏亲吻了下贝凝霏的额头后,放开了她的身子,往谷珊珊走去。
“好啊!死到临头还这么亲热,福高,福全,你们听到没,他竟然自己讨打,你们马上把不知死活的福郑给我架到屋外,绑在凳子上!”谷珊珊冷冷的看了眼两个个子高大的下人,便往外头走去。
“福郑,为了救小姐,委屈你了。”福高低声道,上前架住了他,没想到他竟没有挣扎。
“不……郑帏,你快离开,快挣开,爹说过,你要走随时可以走的。”一旁谷珊珊的丫鬟将贝凝霏拉着,不让她接近,她只能不断挣扎。
“凝霏,你别跟出来。”他不要她难过。
“福全,福高,我求你们了……”贝凝霏哭得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为什么她这么没用?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晴儿,现在连她所爱的郑帏,她都保护不了……她恨自己的无能……
“霏霏,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看见她哭得哀伤,赵镇帏的心揪得几乎无法跳动。
他早已明白她的眼泪可以左右他的心情,但没想到她的泪水竟比他想像中还要更加灼热,烧烫着他的心。
他并不是无法挣脱,甚至于要拿下这两人的命也易如反掌,但他选择不还手,完全是为了她,也是为将来他所设的局步下一着棋。
第五章
“福高,揭去他的上衣,给我重重的打上二十大板,一下都不能少,每一下都要实实在在的打。”谷珊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被绑在长凳子上的人冷笑。
没想到这小子嘴巴虽利,也长了一副高壮的身子,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然连反抗都没有。
“娘……”贝凝霏喊着。
“你给我闭上嘴,否则我就要了他的命!”谷珊珊痛斥一声,然后道:“福全,即刻动手。”
她一声令下,福全手中的木杖就重重的往赵镇帏的背上打去。
然而啪一声,木杖一碰到他的身子,就硬生生的断成了两截。
“二夫……夫人,断了。”福全的手被反弹的力道震了好大一下,让他的手微微痛麻。
还好!还好郑帏有运气,一定是他用运气用内力挡住了那一击,所以当木杖击上他身子时才会被震断。贝凝霏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方才福全那高高举起的木杖,仍把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吓出一身冷汗。
天啊!这一切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再打,福高,你给我打!”怎么可能?那木杖是实木,怎可能就这样打断
“是……”
啪!第二根木杖也同前一根一样,一碰上赵镇帏的身子就应声断裂。
“哼,看来连老天爷都看不过你的恶行。”赵镇帏带着笑意看向傻了眼的谷珊珊。
他绝不让其他人动手,他要的,是她亲自动手。
“你们都退下!没用的家伙!”谷珊珊执着细藤,往赵镇帏走去。
“有劳二夫人了。”赵镇帏抬起头,挑衅的看向她。
“你……好个伶牙俐齿的奴才,我今天不打死你,我……”看着口出狂言,神色自若的赵镇帏,谷珊珊气得紧咬着牙,举超手中的细藤,用尽全身力气往他背上抽去。
一条又细又长的血痕即刻浮现。
鲜血缓缓的流下他那结实的背,可是他的脸色一点也没变,甚至连大气也没有喘一声。
“不要!娘,我求求您!”贝凝霏看见他背上鲜血涌出,双腿不禁失去了力量,整个人咚一声的跪倒在地上,但谷珊珊的丫鬟还是紧紧的揣着她,不让她上前阻止。
她被娘打过,明白那细藤抽在身上有多疼,过去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发冷。
看着此刻的娘,她忽然觉得原本美艳的娘如今看来竞异常丑陋、令人厌恶,一股怒火从她的胸口升起,渐渐的击退她的无力与方才的寒意。
“就一下而已?没力了?”赵镇帏挑起了一边的眉。
“找死!”谷珊珊随即再执起细藤,一连抽了四、五下。
可是她发现这家伙不似贝凝霏细皮嫩肉,每一次打在他背上,都有一股力量反弹回来,打到第五下时,她的手也跟着作疼。
“够了!”贝凝霏用力的撞开拉着她的丫鬟,冲到赵镇帏身边,将身子紧紧的护在他那已满是鲜血的背上。
“凝霏,你快离开。”他没想到她竟以自己的身子护住他,要是那细藤打在她的背上,可比他被千刀万剐还要疼啊
“哼,你天生贱皮娼骨,久不打你,就不舒畅是吗?”谷珊珊见贝凝霏突然跑出来护着福郑,心里微微一惊,这向来逆来顺受的丫头,何时有勇气反抗她了
而看着眼前那对苦情鸳鸯,她更加嫉妒,也不再多想贝凝霏的勇气是从何而生。
哼!连个下人都比她好命,有个贝凝霏愿意以身相护,而她呢?从她嫁进贝府到今日,丈夫连碰都没有碰她一下……
看着眼前那张与项仪儿相似的脸,谷珊珊气得巴不得拿刀子将贝凝霏那张花容月貌一刀刀划花。
“要打就打我,你有气就出在我身上!这一切都是我勾引郑帏,不是他的错!”贝凝霏勇敢的看向娘亲。
她无法忍受别人因她而受罪,尤其……还是郑帏,她所爱着的男人。
“好啊!这是你自找的。”
谷珊珊手中的细藤再度举起。
这时,砰一声巨响,赵镇帏身下的凳子突然被震得崩解,他的脚一勾,一根凳脚准确的往那条细藤射去,细藤硬生生的断成了两截。
“反了!你……你这下人敢对主子逞凶?真是反了!”谷珊珊看着地上断了的细藤,再看向眼前已站起身的赵镇帏。
连受了伤,鲜血已染上他的衣裤,他还是挺身站在贝凝霏面前,丝毫没有一丝恐惧。
看着他护着贝凝霏的模样,谷珊珊的心不由得一抽,没想到那个贱丫头竟有个男人这么不要命的护着她?而自己呢?仅有个表面上的婚姻……
“二夫人,凝霏是我捧在手心上细细呵护的人,我绝不容许你今后再碰她一根寒毛。”
他的眼紧锁着谷珊珊脸上每一分变化。要抓一个人露出的马脚,最重要的莫过于察言观色。
“你捧在手心上?你以为你是她的谁?”
在谷珊珊看来,这福郑虽是个下人,却生得龙凤之姿,他日成就必然非凡,贝凝霏要是真给了这男人,不就太便宜这小贱种了
不!她绝对不会让贝凝霏这么如意。
“我是她的谁?二夫人问我这个问题前,尚未回答小的先前问您的问题,那三个原因中,您是其几?”
“郑帏,我求你别再说了!娘,福郑无状,您别跟他计较,现在他背上血流个不停,您再不给他请大夫,到时候要是真的出了事,怎么跟爹及大哥、二哥交代?”贝凝霏再度鼓起勇气开口,看向正在对峙的两人。
“交代?你不守妇道跟下人勾搭,还敢跟我提什么交代?”谷珊珊冷笑着看向她。
“待爹回来,凝霏会自请处分,可福郑是爹的人,是大哥、二哥视若兄长的朋友,若他真出了事,你如何向他们交代?”十多年来,这是贝凝霏第一次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勇敢的与娘亲说话。
“你……”谷珊珊被贝凝霏再度出现的勇气搞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丫头,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她的话
“恕女儿不孝,先行告退,娘……您请自便。”贝凝霏朝她一福后,随即扶着赵镇帏走进屋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门关上并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