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对传统点心没有特别爱好,但他记得当年吃下她做的寿桃时的心情。
当年她亲手做的寿桃,在一群人吆喝推拒下落入他手中,他接收后,一个人独自享受。
他记得那股淡淡的香气,软软的甜味,令他心生一股温情,才会因担心她受伤,故意经过她家,观察她好长一段时间。
那段往事,即使现在,他也不会对她说出口。
“你老实回答,我做的糕饼有没有问题?”店里生意一直不好,是不是她手艺没传承到味?
“很好吃。”放下寿桃,骆上杰改拿一块芝麻肉饼咬一口品尝,接着又咬一口鲁肉豆沙饼、凤梨酥、蛋黄酥,把里面的糕饼全咬上一口,这样就没人可以跟他抢了。
他虽对糕饼没太大兴趣,但因为是她亲自送上门,他当然全数收下。
“我是很认真问你,你不要敷衍我。”见他把每种糕饼都咬一口,令艾可欢觉得他在敷衍自己。
“我没有敷衍你,这些我全要留下来当午餐慢慢吃。”骆上杰朝她微微一笑。
他难得的笑容却没让她心情轻松,反倒蹙起眉头。
“抱歉,我不是美食专家,无法说出动人的评论。”见她神情不动劲,他忙解释。“我妈年节常买你家的糕饼送亲戚,她说你家饼店传承三代,口味依旧,且真材实料,比许多新闻的饼店更耐吃、更让人回味。”也许自己的话没说服力,他急忙搬出母亲说过的话来赞美她。
艾可欢听了,稍稍松缓眉心的皱折,却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我做的饼没问题,我们家饼店也一直忠于原味,为什么生意愈来愈差,甚至快要开不下去了……”她不禁哽咽。
“呃?”骆上杰闻言怔愣了下。“你家要关店?”他瞠眸愕然。
虽听闻她家饼店生意大不如从前,但没想过会走到关店这地步,莫名地,有种不舍。
“我爸说今年店里一直入不敷出,很难再硬撑下去,打算过完中秋便结束营业。我听了很难过,完全不能接受,最后商量等中秋过后,再做最后打算,如果今年月饼订单能比去年增加,我爸就同意再经营看看……”她语气沉重的道。
忽地,她抬头看他。“骆上杰,可不可以拜托你公司今年改订月饼送员工?”她厚着脸皮向他要求。
罗伦斯贸易并没有送员工年节礼盒的惯例,他们向来以发放礼金代替,如果能争取到他这个大户,至少也有四、五十盒的月饼订单。
“这个……我跟我爸商量一下,加订些送厂商、客户的礼盒,应该可以吃下一百盒的量,不过,我认为这并非长久之计。”她第一次开口求他帮忙,他没拒绝的道理,就算要他现在天天去她家光顾,他也乐意之至,但若希望饼店长久经营下去,单靠他为她增加订单是不够的。
“那可不可以拜托你教我如何营销?”艾可欢轻抿唇瓣,蹙眉再度提出请求。
“呃?”骆上杰微怔。她脸上阴郁的神情,不若之前朝气明亮,令他很担心。
“我知道你很忙,教我一点点就好,要怎么做生意、怎么提升营业额?”虽然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但她只能硬着头皮,恳求他指点一二。
“我其实一直对我家的饼、对我跟我爸做的糕点很有信心,但生意不好是事实,如果不是东西难吃,就是营销有问题。虽说传统糕饼业逐渐没落,但许多老字号仍有排队热潮。我不敢跟名店相比,只是觉得我家生意不该如此,应该有什么挽救的方法才是。
“我认识的人,只有你拥有高学历,且真的懂经营管理,我知道这种事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教会,但一点点也行,给我努力的方向,或者告诉我该读哪本书有用……”艾可欢一鼓作气的说着,由于担忧饼店难以生存,愈说心愈酸,眼眶不禁蒙上泪雾。
“……给我一些时间想想。”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他心慌,一时不知如何响应,又想直接张臂将她搂进怀里。
“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只能找你帮忙。”见他面有难色,以为自己强人所难,她感到很不好意思。
严格来说,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也没有义务帮她解决难题,何况她所面临的,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小事。
“可欢,别担心,我会帮你想法办。”骆上杰走近她,轻拍她的肩安慰。
她抬眸看他,他的一句话,让她宛如捉到浮木的溺水者,一棵焦虑的心,顿时安定。
“那……就拜托你了,不打扰你上班时间,我先回去了,想到办法时再跟我联络。”两人靠太近,嗅闻到他身上的阳刚气息,令她紧张起来,双颊微微发热,她连忙要退开。
明明之前,跟他坐在车里独处,她也没这般紧张。
在撞见他跟温小姐逛书局之后,她内心异样的情绪,一点一滴窜流出来。
连忙告诫自己,她只是单纯请他帮忙挽救饼店,对他不应该有其它想法。
她才刚为他介绍了理想的相亲对象,他们已有很好的互动,她该乐观其成,诚心祝福才是。
转身,匆匆离开他的办公室。
尽管内心有一丝酸楚、怅然,她却要自己漠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想想怎么增加今年中秋月饼订单。
骆上杰见她急忙离去,想开口留下她,却想到她心情不佳,于是作罢。
返回办公桌后,他开启网页,却不是观看股市行情,而是查询传统糕饼业的相关信息。
无论如何,他会竭尽所能,为她家饼店找到最有利的营销管道,得以永续经营。
第6章(1)
自那日艾可欢去罗伦斯贸易找骆上杰帮忙,已经过了四天。
她每天等着他的来电,却一再失望。
尽管心急,却不敢主动打电话催问他,她甚至开始认为也许他只是虚应自己,根本无心帮忙。
愈等愈沮丧,想起他用沉稳的噪音向自己承诺会帮忙,她不禁有些埋怨,怪他不该信口开河,害她有所期待。
不愿再枯等下去,她自个儿设计传单,打算印些优惠宣传单,再自己骑车四处发送。
也许这样做劳神劳力很辛苦,但只要能挽救饼店,让它得以继续经营下去,她会竭尽所能去努力。
“可欢,在忙啊?”张凤玲对坐在柜台打计算器的艾可欢打招呼。
“骆妈妈,你好。”专心想传单内容的艾可欢,这才注意到刚踏进店里的她。“找我妈妈吗?她在楼上帮我爷爷洗澡,你坐一下。”
“我是专程来跟你说声谢谢,顺便要跟你打探点消息。”张凤玲笑咪咪的说。
“谢我,谢我什么?”她怔愣了下,一时不解。
“多亏你安排相亲饭局,顺利帮上杰介绍好对象,换做是我提,他绝不可能出席。听说他跟温小姐看对眼,星期日还去约会,这几天晚上是不是也去约会啊?”张凤玲关切儿子的新对象,却不敢直接找他问,只能向艾可欢这个媒人打探消息。
“呃,我不清楚,这几天我没跟他联络。”
“他爸说礼拜一开始他就准时下班,这几天完全没在加班,还把几场应酬推掉,也没说什么事,我就猜会不会跟温小姐约会去了。”儿子正跟温小姐打得火热,她不由得亢奋起来,盼望今年就能喝到儿子的喜酒。
见骆妈妈一脸笑意,艾可欢一颗心却顿时沉了下来。
原来,骆上杰不是在忙工作,也不是忙着帮她想营销策略,而是去约会吃饭,原本他真的只是在敷衍她……
稍后,艾母下楼,与张凤玲攀谈起来。
艾可欢再度将目光停在计算器屏幕上,但思绪紊乱,一句广告词都想不出来。
晚上坐在房间书桌前,艾可欢把串在机车钥匙圈上,骆上杰公寓的两把钥匙拆下来,心想赶紧把钥匙还给他。
当初他轻易交付钥匙,只是让她方便去他家打扫,没其它意思,而她竟不自觉把钥匙据为己有,忘了还他。
看着桌上她想了一整天的几份传单内容,再次翻看打印出来的文字,她全都不满意,不禁泄气地将纸张柔掉,丢进垃圾桶,可一会儿,又弯身捡起来,全部摊平,再看了看。
就算写得不好,好歹也花了她一天的时间思考,也许等明天思绪较清晰,可以把这些文字重新组合,会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她躺上床,心里郁闷的翻来覆去,看来今晚要失眠了。
隔天下午三点半,艾可欢将刚蒸好的大蒸笼搬出店门外,摆在骑楼的长桌上。
“来来来,刚出炉的面龟,好吃的寿桃,买一送一喔!”她开始每天的叫卖。
虽然店庆活动成效不如预期,但多少增加一点点买气,为了那多一点点的客源,她必须好好振作。
在店庆活动开始的那几天,原以为能增加销量,所以增加面龟,寿桃的制量,改为早上及下午出炉,结果每天都剩下好多,那几天,家里三餐都吃卖剩的面龟和寿桃。
于是几天后,她便恢复只有下午出炉的原样,且制量反减,却还是卖剩下不少。
“可欢,给我面龟、寿桃各一个。”路过的张妈妈每天都会来捧场。
“一样红豆口味吗?买一送一喔!”艾可欢笑咪咪,各拿两个一起装袋。“来,找你的钱。张妈妈,要不要试吃月饼,现在预订打八折。”指向桌上试吃的盘子,她上午已开始制做几款月饼,要提供客人试吃。
虽然她尚未将传单的内容搞定,但能做的事先做,打定主意今晚再来挑战创造力,下礼拜也许就要骑车去外县市扫街丢传单了。
“不用试吃,每年都吃你家的月饼习惯了,今年一样蛋黄酥两盒。”张妈妈和蔼可亲,从少女时代吃爱呷饼店到现在,今年都当阿妈了。
“我帮你记下了,谢谢喔!张妈妈,慢走。”她非常热情地挥手道别。
生活在这小区几十年的老顾客,仍是爱呷饼店的老主顾,但单靠这些愈来愈少的忠实顾客,她家生意仍难以维持。
如果张妈妈得知她家饼店可能要结束营业,会不会非常不舍?
艾可欢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情再度沉重起来,沮丧的往椅子一坐。
突地,一辆房车停在她家店门外。坐在长桌后的她抬眸看了眼,铁灰色的VWGolfGTI2.0,跟骆上杰同款同色的车子。
虽然对车子完全没有研究,但她却清楚记下他车子的车款厂牌。
唉!她又垂头丧气,叹起气来。
干嘛想到他?他已经许多年不曾路过她家门口,更别说上门找她了……
何况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忙着开会,或者正跟温小姐电话热线?
说好不想他,却因为一辆车,她脑袋里迅速浮现一堆揣测,让她的心情更沉闷。
她用力的甩头,说服自己打起精神,努力做生意。
“不卖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令低头望着桌上面龟的艾可欢惊诧地抬头。
“我肚子饿死了,这些寿桃跟面龟都给我。”骆上杰说道。
她的回应竟是用力摇头,令他困惑纳闷。
“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吗?”她用力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在大白天看见幻影。
她对他应该没那么想念,想念到出现幻影。
还是,他跷班去约会?这个揣测,令她的心一窒。
“跟我去公司,我有东西给你看。”
“看什么?”她表现得意兴阑珊。“我还要做生意。”
“桌上这些我全买了。”骆上杰再次道。
“你买这么多干嘛?你哪吃得完……该不会又塞进冰箱,放到过期发霉吧?”艾可欢可不允许她做的食物被他随意糟蹋,丢进厨余桶。
他拿起一颗寿桃,直接大口咬下。午餐没吃,他确实饿了。
艾可欢只能张着一双大眼瞅着他,不解他的怪异行为。
“快点打包。我把下午的会议挪到中午,提前开完主管会议,就是要把时间空下来给你。”见她毫无动静,只是狐疑地望着自己,他忍不住催促道。
“把时间空下来给我?”他的话教她更感疑惑,皱起了眉心问。
他应该把空闲时间留给温小姐,不是吗?
“哎呀!上杰,好久不见!”周美云看见门口有人跟女儿谈话,出来探看,见到是他,顿觉惊讶。
“艾妈妈,我有事带可欢去公司一趟。”骆上杰朝周美云礼貌地点个头。
“好啊!可欢快去,妈来顾店。”他催促女儿。“上杰,如果你公司有什么职缺,麻烦帮可欢留意一下。”她朝骆上杰笑道,已为女儿寻找出路。
在母亲的好意下,艾可欢再次坐上他的车。
而骆上杰真的打包了两大袋的面龟和寿桃,边开车边嗑起来。
“那个……你不用勉强光顾。”艾可欢以为他的反常,是想起对她的承诺,所以才把今天出炉的食物全部打包带走。
嗑完一颗寿桃,骆上杰拿起矿泉水配一口,再拎起一个面龟吃。
“你有没有想过改变外形?”他一边咀嚼,一边开口问道。
“改变外形?”他突然的问话,令艾可欢不自觉摸摸及肩微翘的头发,再看看身上的休闲衣着。“我……这样就可以。”
以为他嫌她太朴素,看不过去,才好心建议。
“温小姐长得真秀丽,飘逸的直长发,打扮典雅,说话轻声细语,将来一定是贤妻良母。”她赞美起他选择的对象,却赞美得有些言不由衷。
一想到温小姐可能常坐这个座位,她顿觉不快,有股想下车的冲动。
“提她干嘛?”骆上杰纳闷,他几乎快忘了温小姐长啥模样。
“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适合的外形,我虽然没什么打扮,却感觉很舒适,若要我学温小姐,留及腰长发,穿丝质洋装,恐怕是东施效颦。”艾可欢自嘲,尴尬地笑了笑。
“你这样很好,清新自然,如果学温小姐,我才会受不了。”他不认为她需要改变或模仿谁。
他自然的称赞,令艾可欢错愕。“可是,你刚才不是问我要不要改变外形?”她没听错啊!
“我是指,这个面龟的外型。”他加强语气。
“欸?”她更困惑了。
“这个叫面龟的东西,完全没有龟的形状。”他对着拿在右手已啃了一半的面龟,品头论足了起来。
“那是只取龟壳的椭圆外形,简化做成,总不可能真的做出龟头龟脚吧!”艾可欢笑说。
“为什么不可能?”
“呃?”他认真的语气教她怔愣了下。
“加上头脚也许费时些,但应该不会太难,延续传统很重要,但有时也要顺应潮流,求新求变。年轻人对这一大块漆上粉红色色料的面龟,应该没什么兴趣,也不会有想吃的欲望,即使它软Q的口感不输西方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