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母妃?什么昭元?周嬷嬷说的对,我一直太相信你,对你太好了,所以你蹬鼻子上脸,真当自己是颗蒜了,凭你也配叫母妃?也配叫昭元?那是王妃!那是大少爷!”花荣月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得熊熊怒火焚烧着她的心,婚姻生活的不如意,无子的痛苦,连出门应酬也不行……再瞧瞧自己陪嫁的媵妾,凭什么似雨打的莲花般楚楚可怜,明明周嬷嬷说了寒莲正一步一步取代她的地位,不——她不能忍受地位卑下的侧室盖过她的光芒。
“姊姊,我求求您,让昭元在这儿住十日,我知道他是您的儿子,只要几日就好了,我不会再刻意接近他,只要有这十日我就满足了……”
寒莲越是苦苦哀求,越是无法平息花荣月的滔天怒气。
“你一天也休想抢走我儿子。”花荣月妒火中烧,扭曲了绝美容颜,抬起脚来便大力将寒莲踹开,这一脚正好踹在寒莲的腹部。
“啊——”
“花荣月!”寇准一瞬间感觉全身血液都要逆流了,冲上前去,一巴掌便朝花荣月脸上招呼去,“啪”的一声,又狠又辣。
猝不及防之下,花荣月被打得脚下踉跄,幸而周嬷嬷及时扶住她。
花荣月简直恨得要发狂,又见寇准小心翼翼的抱住缩成一团的寒莲,一脸心痛担忧,连声音都沙哑了。
“莲儿,你怎么样了?莲儿,你别吓我啊!”他的目光锐利而阴狠的扫过花荣月、周嬷嬷,咆哮道:“你这个无德又恶毒的女人,莲儿怀了身孕,你居然狠踹她的肚子,我的孩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花荣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一记闪雷击中,脸色惨白。寒莲又有身孕了?
又有身孕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送子观音总是偏心寒莲?就像寇准一样偏心……花荣月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像被浸在冰水里一样彻骨寒冷。从何时起,寇准对寒莲动了真感情?
她竟盲目至此,一直欺骗着自己。
周嬷嬷才真是挨了狠狠一棒,原来出身卑微、胆小柔弱、不足为惧的表小姐寒莲,多年来一直谦恭有礼、谨守本分,连她都不曾真心尊重过这名媵妾侧妃,竟是只不叫的狗,一口咬走了世子爷那颗世子妃怎么焐也焐不热的心。怎么会这样子?从何时开始,整个情况都失控了?
是寒莲始终恭顺如初让她们失了戒心,抑或是世子爷在众人面前不曾亲近过寒莲的态度,麻木了她们的眼与心?
周嬷嬷眼看着世子爷小心翼翼地抱起寒莲,放在一旁的罗汉榻上,耳闻着世子爷一迭声喊人,叫着请太医,而她可怜的大小姐、堂堂正正的世子妃,气得浑身发抖竟无人理睬,今日的危机若不扭转,以后世子妃还有何体面在王府立足?
周嬷嬷忍不住了,故意大声道:“世子妃,您今日所受的屈辱绝不能忍,世子爷竟然为了一名小妾而出手打您,一定要请国公爷来讨个公道。”
花荣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是啊,没错,她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教训一名妾室又怎样?何况那还是她陪嫁的媵妾,生死全捏在她手中。
她从小至大金尊玉贵,不曾被人弹过一指甲盖,今日居然为了寒莲而惨遭丈夫甩耳光!
此等屈辱,重新燃起她内心的愤恨之火,再亲眼目睹寇准对寒莲的百般呵护,花荣月气得心肝儿都在颤抖,咬牙切齿道:“寇准,你欺人太甚!寒莲是我的媵妾,生死荣辱全凭我一句话,轮不到你心疼,你今天敢出手打我,我立刻回娘家去,让我爹来跟你讨个公道。”
“你给我住口!”寇准站起身,眼中闪着熊熊怒火逼至花荣月面前,大声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寒莲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世子侧妃,不再是你的媵妾,你无权处置!就算是妾,也是替我生了三个儿子的大功臣,从来不是签了卖身契的贱妾,不是你这种女人能欺负的!”
“我这种女人?”花荣月又惊又怒,又痛又恨,“什么叫我这种女人?”
寇准对花荣月的厌恶感,从新婚之夜一点一滴累积,到今日白玉鸳鸯佩出现在寇昭元身上,达到了顶点,他作为男人的自信、作为丈夫的尊严,已经被花荣月踩进泥潭里,他不想再忍耐了,他豁出去了,一字一句、清晰有力的说:“你空有美貌、家世,却不修妇德,德哥儿出痘,你丝毫不担心,忙着裁新衣挑珠宝,王妃看不下去,才命人送昭元来畅意轩住十日,结果又是你身边这个老奴才提醒你、挑唆你,你才想到自己是嫡母,这才大阵仗的闹到畅意轩来,自己不长脑子,简直成了周嬷嬷的提线木偶。”想挑拨离间吗,在官场混的人谁不会?
看到寇准狠戾的眼神杀过来,周嬷嬷害怕的跪下。“老奴不敢,老奴冤枉!”
花荣月最信任周嬷嬷,惊愕的挑了挑眉毛,她才不信周嬷嬷会害她,不由怒极冷笑道:“周嬷嬷虽是奴才,却比你真心、忠诚!”
周嬷嬷后背一凉。世子妃啊,您怎能把丈夫跟一名奴才相提并论?
寇准冷笑道:“真心?你花荣月有吗?忠诚?你身为妻子,你的心何曾忠于我?只有莲儿待我的真心是干干净净、毫无保留的。”
花荣月难堪极了,但她自问成亲至今不曾行差踏错,立马又理直气壮起来,大声道:“任凭你巧舌如簧,我爹也不会轻易饶恕你。”
“想回娘家告状,尽管去!”寇准丝毫不在乎,有的只是冷嘲与坚定。“母妃亲口下令让昭元在我这儿住十日,你闹腾不休,不服母妃的指令,这是公然忤逆!岳父若来兴师问罪,正好,我也好请教一下岳父,世子妃多年不育,无子无女,又忤逆长辈,踢打怀孕的侧妃,害我子嗣,七出之条已犯了几条?”
周嬷嬷差点一头栽倒。
花荣月目瞪口呆,屋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你……你想休妻?”她语音森然,恨不得立刻挖出寇准的心,看有多黑。
“不敢。”寇准冷声道:“世子妃的后台很硬,为夫只能相敬如宾。”
花荣月心中一慌,瞧见寇准面罩寒霜、一脸厌恶地望着自己,心中的恐慌、愤慨几乎要逼疯了她,他嫌弃她?他凭什么嫌弃她?
花荣月气得五脏六腑都痛了,正想破口大骂反击,这时,寒莲身边的丫鬟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不好了,不好了,侧妃流血了……”
接下来是一阵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直到宋太医一路被肩舆飞奔抬了进来,包括寇准在内,所有人只关心寒莲一个人。
花荣月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了畅意轩,一种钻心的痛和无比的难堪,让骄傲自负的她待不下去,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她满心酸涩,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干涩地发胀发疼,突然快步跑了起来,不顾周嬷嬷在后面呼唤,不顾来往的仆人侧目疑问,只想把这一切不愉快全甩到脑后去。
事后安庆王府的主子们才得知,花荣月直奔马厩,骑上她的胭脂马回宁国公府去了。
媳妇回娘家,竟不禀告婆婆一声?王妃气不打一处来,家里乱糟糟的,身为主母不帮忙,还使性子回娘家?当自己仍是千金大小姐啊!
翌日午后,毛氏和毛景兰登门讨说法,反而被安庆王妃一番冷言冷语说得脸上无光,灰溜溜地走了。
周嬷嬷想替花荣月送一些惯用的物品回去,安庆王妃命人捆了周嬷嬷,打十棍子,罪名是伺候主子不力。
等不到丈夫来赔罪,接她回去,花荣月心急如焚,父亲还不肯替她出头,她懊恼神伤,只能每天骑着胭脂马出去狂奔解闷,直到第五日,她的爱马胭脂飞奔至中途突然软了脚,将她整个人抛了出去,她跌入黑暗的深渊……
第二十二章 善恶终有报(1)
“姊姊!姊姊!”
再次恢复意识时,花荣月只觉得耳边嗡嗡乱响,头也似要爆开一样,痛痛痛,全身都痛得恨不得死去,那温柔安详的声音如弦歌般令她安心。
“姊姊,您发高烧不吃药是不行的,我喂您,好歹把药喝了。”
苦死人的汁水流入她的口中,进入她的咽喉。
又听男人的声音道:“莲儿,这里不必你伺候,宋太医说你这胎要好好静养,否则会有危险,快回畅意轩去!”
“世子爷,求您放周嬷嬷出来伺候姊姊吧,她一向待姊姊最忠心……”
男人的回答花荣月来不及听,又陷入了昏迷。
太子妃的寿宴,安庆王府只派大总管送了一份重礼,但无人见怪。
这段日子,京城勋贵之家最骇人听闻的八卦便出于安庆王府,世子妃花荣月摔下马背,据说摔断了脊椎,有性命之忧,世子爷有情有义,太医院的伤科大夫一趟又一趟的进出王府,终于保住了性命,不过,唉,可怜见的,听说会半身不遂,再也无法下床走动。
宁国公十分伤恸,但他能向安庆王府和女婿兴师问罪吗?花荣月是从宁国公府骑马出去而出事的,如今,又有人翻出六、七年前,花荣月也曾骑马出事,那一次是纵马行凶踩死了人,这一次则是害了自己。
胭脂真是一匹不祥之马,宁国公果断的命人斩下马首,为女儿报仇。
毛氏带着毛景兰和小毛氏来探望花荣月几次,便逐渐懒得登门了。也不知是摔坏了还是发烧五、六日烧坏了喉咙,终于清醒过来的花荣月,原本清脆悦耳的嗓音变得嘶哑难听,一激动便说不全一句话,加上伤势未好之前的巨痛令她夜不安寐,时常嘶叫嚎哭,所以也有人说是哭坏了喉咙。
但很快的,太子府发生的惨剧压过了安庆王府的不幸八卦。
太子妃过寿那天,六皇子诚王联合五皇子容郡王叛变,率领豢养的上百名死士悄悄杀入太子府,还有十二名女杀手乔装成歌舞伎混入女眷之中,一声爆炸声起,杀戮战场在太子府展开,太子被杀,太子妃重伤,三名嫡子女均死亡,男女宾客死的死、伤的伤,在场的名媛贵妇、高官显贵,没死的也吓得肝胆碎裂、魂飞魄散,有人干脆晕了过去。
之后,整整有一年的时间,京城的王公贵族几乎均闭门谢客,不饮宴、不嫁娶,主动为太子致哀,其实,京城人心惶惶,突然死了那么多人,还不是平民百姓,当今圣上雷霆暴怒,又是一连串的杀戮,诚王府、容郡王府上下人等全部株连斩首,诚王妃、容郡王妃的娘家五代全被流放边陲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容郡王被杀之前大喊,“三哥,你登上大位一定要为弟弟们平反!”
三皇子秦王,阮贵妃及其母家定国公府,手握西北兵权的定国公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后来秦王自请赴封地,定国公主动上缴兵符,皇帝才停止继续株连,不过,没答应让秦王离开京城,而是降级为秦郡王,封地也收回。
事件平息之后过了许久,劫后余生的名媛贵妇又有了八卦的兴致,说安庆王府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世子妃坠马意外,府里没人赴宴,反而逃过一劫。
一记春雷打醒了花荣月的好梦,在梦里她一下子骑着胭脂快活地踏青,一下子赴各府参与盛宴,只要她一出现,惊心动魄的潋滦美态便压倒群芳,女眷们又羡又妒的谈论她的美貌、她的衣裳、她的首饰,她的一口细牙如贝,她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她的气质高雅如仙……
又一记春雷,她猛然转醒。
昏暗的内室总是点着浓香,因她无法控制大小便,常便溺在身上。
周嬷嬷领着陪嫁过来的丫鬟、仆妇,用心地照料她,但谁也医不好她。太子府出事后不久,秦王送来的寻芳姑娘原本会被送走,但寇准发话了,说世子妃正需要人手照料,通房服侍主母是本分,便将寻芳和瑶琴一起送来,帮着一起把屎把尿。
“姊姊可是作了好梦?睡着也含笑。”如黄莺出谷的美妙嗓音,温柔得能滴出水。
花荣月一听,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梦醒了,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蔓延至胸口,冻伤了她的心,明明她的下半身早就没知觉了,还是冷。
寒莲从太师椅上起身,花荣月睁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床榻,似步步生莲。
去年夏末,寒莲顺利生下一个女儿,寇准如珠似宝地疼着,王爷、王妃和寇泱均爱若掌上明珠,昭元和德哥儿抢着逗妹妹笑,寒莲已彻底取代了花荣月的地位,除了名分上花荣月仍是正妻、世子妃之外。
为了让世子妃安静地养病,去年秋天,王妃让花荣月移居怡林雅轩,寇泱搬到另一个院子去住,丰泽堂留几个人定时打扫,听说因为风水似乎不太好,打算等寇昭元长大,重新整修过,请高人来指点风水一番再作打算。
怡林雅轩僻静,除了外院打扫煮饭的和屋里服侍花荣月的丫鬟嬷嬷,少有人踏足。唯有寒侧妃,隔三差五的来看看缺些什么,花荣月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立即禀明王妃请太医,王府上下都道寒侧妃知恩圆报,是个厚道人。
花荣月却不领情,她正在受苦受难,凭什么寒莲过得比她好?明明都生了四个小孩,身材依然窈窕,小脸蛋一样清美如玉,一身柔粉色的飘逸衣裙让她整个人更添了几分雅致,宛若初夏带着晶莹晨露的一朵娇莲,美极,雅极,柔极。
宛如百爪挠心,花荣月分外难受。
寒莲俏生生地立在床头,冷幽幽地望着她。
花荣月的背脊不由自主窜起一股凉气,颤抖着嘴唇,“你……你干……什么……”声音嘶哑得像拉断了的琴弦。
“半副哑药的效果还真好。”
寒莲的面色似柔和的月光般皎洁,而她的眼神却带着无比的寒意,正低头看着床上的昔日美人,头上戴着一支珍珠步摇,长长的珠串因低头而轻响,在花荣月眼前晃呀晃的,恰到好处的彰显那乌黑浓密的发丝和小巧精致的脸蛋。
想到自己的头发因为疏于保养而变得枯黄,绝美的鹅蛋脸也因常年服药又没有活动而浮肿腊黄,不管一开始多么用心照顾,一年多快两年了,是神仙也会累,何况周嬷嬷这些陪嫁过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