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怎么可以取代正主儿!
花荣月的表情狰狞骇人,伸手便要抓花寒莲的脸,可惜她永远抓不到,只差一点点而已,气得嘶哑大叫,“贱……贱人……你说……说什……哑……哑……”
第二十二章 善恶终有报(2)
这时周嬷嬷冲了进来,直奔床前挡在花荣月面前,不明白花荣月直拉她衣摆是想拉开她,以为花荣月是在向她求救,忙道:“世子妃别怕,有嬷嬷在这里保护您!”不到两年,她鬓发灰白,样子老了不止十岁,眉心的忧愁如同屋外阴暗的天色,晴朗不起来。“寒侧妃想对我们世子妃做什么?”她大声质问。
“是周嬷嬷你想做什么才对吧?”寒莲怅然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比世子爷更盼望姊姊多活几十年。倒是你,每次都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就算想表达你对世子妃的忠心耿耿,也无须拿我作筏子吧!”
“老奴不敢,只是不敢有劳寒侧妃。”
周嬷嬷始终抓不到寒莲的错处,但有几次,寒莲走后的那天夜里,花荣月不停的拉肚子,臭气冲天,她们得不停的更换床褥、替花荣月擦身换衣服,别说服侍的人,花荣月自已都被折腾得嚎哭不已,丝毫没有尊严。
寒莲平静的脸上满是漠然的神情,那眼神如同冷血的毒蛇望着自己的猎物。
周嬷嬷心里直发抖,忘了从何时起,她很怕这位寒侧妃,看着是最无害的柔弱女子,却无声无息的取代了花荣月的位置。
老天爷,寒莲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周嬷嬷拉直喉咙喊人,“人呢,凝珠、翠屏、瑶琴、寻芳……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寒侧妃来了也不奉茶——”她不过去歇个觉,这些贱婢便开溜。
寒莲慢悠悠地走回太师椅上坐着,寇准每个月来探望发妻,也坐这张椅子,不会再上前一步。想到这儿,她叹息道:“看吧,我常常来,姊姊尚且被人慢待,我若不来……唉,宁国公于我有抚养之恩,如今姊姊卧病在床,我多看顾些,也是回报宁国公和姊姊的恩情。”
掌上明珠半瘫在床上,宁国公总该知道痛了吧?你女儿纵马踩死人,用一百两银子解决三条人命,别人家破人亡你不心痛,轮到自己的女儿又如何?很后悔当年没宰了胭脂吧!那就让你活着一天便心痛一天吧!
瑶琴端茶进来,昔日的佳人被折腾得面如槁木,寻芳也常常称病不来。这美人是需要娇养的,一旦当放山鸡来养,玉手变鸭掌便再也清高不起来。
“有件喜事,瑶琴听了肯定高兴。”寒莲一副波澜不兴的闲散姿态,声音也淡淡的,“你昔年旧主,静王爷已被皇上册立为太子!可惜了静王妃,去年突然暴病身亡,没有福气母仪天下。”
瑶琴不知该哭该笑,就算她仍在静王府当乐伎,静王做了太子,又与她有什么相干?鸡犬升天,那是男人的事。
“静王妃薨了?”瑶琴不敢置信。
“嗯,真是红颜薄命。”寒莲眼底有股幽冷的光芒,问道:“你进门时献上的两盒玉面膏,涂了对肌肤很好,但你可晓得,里面掺了一味寒星草,会使人无法受孕。”
瑶琴目瞪口呆,惊慌摇头,“奴……奴婢不知。”
花荣月“啊、啊”的叫,周嬷嬷忙安抚她。
寒莲淡淡扯唇,“静王妃一直生不出嫡子,如今看来,也是遭人算计的可怜人。”她挥了挥手,瑶琴一脸惘然的走出去。
周嬷嬷面色不善,“寒侧妃既然知道玉面膏有问题,为何不阻止世子妃用?”
寒莲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淡,慢慢道:“我为什么要阻止?姊姊不想替世子爷生孩子,所以自己服下了绝子汤不是吗?”
“你不要胡乱造谣!”
“我从来不说姊姊一句坏话,又怎会造谣?明明是姊姊这么告诉世子爷的。”
“世子妃没有……”周嬷嬷突然想到世子和世子妃那一次的争吵,原来世子真心误会了,但,如今再解释也晚了,世子妃现在这模样,她再愤愤不平也无用。
花荣月的目光如刀,像要砍在寒莲身上,“是你抢……抢走我的……”
寒莲完全不在意,一双貌似清澈无辜的眼,含着多少的蔑视和恨意。
“姊姊如今这副模样能怪谁?只能怪你自己。”她的嗓音轻柔却如寒雪凝冰,“记得不?元徽二十八年的春天,姊姊骑着胭脂上街,纵马踩死了一名货郎,那名货郎有个怀孕的妻子,挺着大肚子抓住你想讨一个公道,你不但推倒了孕妇,还打了她两鞭子,然后扬长而去。
“那妇人身下流血被抬回家里,小产了,人也亡故,一尸两命,加上枉死马蹄下的货郎,总共三条人命,就因为姊姊的纵马狂奔,三条人命没了,一个家庭毁了。姊姊,可还记得?午夜梦回,可曾内疚后悔过一次?”
周嬷嬷如遭雷击,不由自主退到一旁转身去看花荣月的表情。
花荣月愤怒地两手挥舞着,咬牙切齿道:“赔银子了……贱民……贱命……”
寒莲目光如电,紧紧盯着花荣月那张毫无悔意的脸,勾起了唇角。“看姊姊这样子,我忽然安心了。”不管我在你身上做过什么手脚,你都不冤!
周嬷嬷责备道:“寒侧妃,你不该提起这些事来吓唬世子妃,那时你总待在暖香院里深居简出,从哪儿听来这些加油添醋的话?”
“三条人命只值一百两银子,宁国公真是慷慨大方。至于有没有加油添醋?宁国公应该心理有数,姊姊不会说不知道吧!”寒莲的心窝微微一揪,可怜早已麻木不知痛。“贱民,贱命,姊姊说得太好了,很诚实,当然也不屑知道那一家人姓韩,兵部韩侍郎的韩。韩货郎家里还有一位七岁的女儿,家破人亡之后,堂叔收走了一百两银子,带她返乡的途中,却把小姑娘卖入了青楼。”
周嬷嬷垂下眸,心神震荡。
花荣月完全呆住了,这种事她怎么会知道?或者该说,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
“姊姊,我真心喜欢来探望您,可知为何?”寒莲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带着一种蛊惑人的力量,让人不禁凝望着、倾听着。“安庆王府这么大,只有来这儿,怡林雅轩,我可以不必“卖笑”了。”
周嬷嬷诧异的抬眸。
花荣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明所以。
寒莲没有解释什么,起身微微朝床上的人屈膝告退,转身朝外走,声音很轻很轻的传来,“对了,那位小姑娘的名字,也叫韩莲!”
终曲 最后的最后
元徽三十七年,秋,九皇子静王,册立为太子。
元徽三十九年,夏,帝崩,太子登基,改元宣明。
宣明八年,安庆王病倒,安庆王妃作主,让十六岁的长孙寇昭元娶亲冲喜。翌年,安庆王殁,寇准继任安庆王,请立寇昭元为世子,妻郭氏为世子妃。
宣明十年,缠绵病榻多年的安庆王妃花荣月,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寇准为父守制三年,重新上朝,请旨将为他生儿育女的侧妃寒莲扶正,宣明帝准奏,寒莲封超一品安庆王妃。
王妃也好,侧妃也罢,寒莲一直是个富贵闲人,王府的中馈在郭氏进门后便一直由她操持着,即使寒莲被扶正为安庆王妃,郭氏将对牌与帐册奉上,寒莲也婉拒了。
“我可不想伤这个脑筋。”
即便如此,世子妃郭氏对这位正牌婆婆也不敢有半分慢待,公公的四名子女全由一母所生,公公也有侍妾,但无人生养,也没有听说谁比较受宠,在郭氏看来,公公的侍妾好比库房里的花瓶,每家都有,但主人常常忘了它们的存在。
成亲之前,郭氏受娘家母亲严厉的指导,安庆王府的家务事比别家都特殊,但人口相对单纯,无异母子女,所以娘亲悄悄告诫她,这位寒侧妃绝非等闲人物,单看她十多年来对待卧病在床的花荣月一直敬重厚待,谦恭的态度始终如一便可知,此人若非菩萨转世,便是能忍人所不能忍的狠角色。
郭氏心中一凛,这样的婆婆绝不能得罪,更何况夫君和小姑小叔均与婆婆十分亲昵,而公公每次一发火,只要婆婆一靠过去便会降温。
每年三月,寒莲都会到慈云庵诵经三日为家人祈福,也为逝去的亲人念经超度,亲自抄写一部《地藏经》献于佛前。
三日之后,安庆王亲自率人来接安庆王妃回府。
寒莲由云雀扶着走出庵门,后面跟着住持和众女尼。
寇准望着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在春日暖和的阳光下像一朵白莲花绽放,美目轻扬,樱唇微绽,宛若瑶台碧月,令人赞叹。
寇准一颗怜香惜玉的心肝不由自主地为她牵动,她是他心中永恒的白莲,白日清纯得像枝丫上初开的粉蕾,夜里却又娇媚得好似盛放的蔷薇,为了守住这朵心莲,为了拥有平静的婚姻生活,为了他的儿女们不教人离间,那一年他收买宁国公府的马夫,在胭脂的饲料里放了巴豆,他不后悔,即使时光重来,他一样会这么做。
他抬手阻止儿子和媳妇上前,亲自迎向他的王妃,扶起她屈膝行礼的身子,牢牢握住了她的双手,笑容里有藏不住的温柔情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能与莲儿一起慢慢变老,我觉得很幸福。”
“我也是。”寒莲眉开眼笑。不论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她都会含着微笑,痴情地望着这个男人。
“若有一天我先走了呢?”
她没有犹豫,“我追随您而去,夫君一定要等我。”
“傻莲儿!”寇准心弦震荡,忙道:“莲儿不须如此,我们会有许多儿孙……”
寒莲用一根玉指点住他的唇,眼神清透,不染尘埃。“夫君待我有情有义、不离不弃,我自当生死相随。至于儿孙自有儿孙福呢,也只有夫君会一直怜爱我这个老太婆!”她觉得自己活得够久了,只是心疼寇准待她一片赤诚,只有以生死相随来回报他。
寇准哈哈大笑。“好!我们一起活到变老太爷、老太婆,生同寝、死同穴。”
寒莲眼眶一热,泪水似春雪融化。
煦暖春日下,一对璧人相依相偎,男的高大英武,女的秀丽脱俗,恰似借得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
番外:只要你一人
云破初晓,隆冬的京城刚透出一线光,一阵天摇地动,惊醒了睡梦中的芸芸众生,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许多人吓得逃至屋外。
安庆王府的后院也纷纷掌灯,唯有榴花院中的寒姨娘仿佛睡死了,毫无动静,她的贴身丫鬟云雀第一时间冲进内室,不顾自己安危的想将寒姨娘带出屋外,一撩开帘帐,却瞧见寒莲睁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望着床顶,听见云雀“呀、呀”的声音,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没事,地龙在别处翻身,我们这儿顶多扫到龙尾。”
前世离益州城不远的蒙城发生地动,那是真正的山崩地裂,“香影阁”最心黑手辣的老鸨都被摇得惊声尖叫,房屋榻了一大半,重灾区蒙城有上千人被埋在瓦砾下。
后来又陆陆续续摇了一、二十次,每次略摇晃都令人胆颤心惊,“香影阁”的老鸨怕姑娘们趁乱逃跑,教龟奴壮妇把守出入口,那时韩莲心想,老天爷怎么不将“香影阁”给埋了呢?死了倒也干净。
相比之下,安庆王府建造的屋宇多安全啊!
但见云雀还是害怕,寒莲一向喜欢云雀,只好起身了。
相隔不远的丰泽堂,寇准和花荣月也被震醒了,花荣月扑进寇准怀里,以为新婚丈夫会将自己护得紧紧的,她什么都有,所以什么都不怕,就怕天灾难防,幸好有丈夫在。
谁知寇准却撇下她下了床,套上鞋子,自己捞了长袍便穿上,一边道:“我去正院看看!”
百善孝为先,花荣月只能眼睁睁望着丈夫的背影离去,一个人芳心颤抖。他就没想过护着她一起过去?
寇准在上院陪着安庆王与王妃,直到天色微明,不再有余震,才出了正院,他想也不想便直接奔向榴花院,只见花厅里,多宝格上的珊瑚盆景、粉彩花卉双螭耳瓶、汉朝的青铜马……摔了一地,多宝格旁边立着的矮松盆景也倒了,他的寒莲只心疼那盆矮子松,散了发,穿着寻常的衫裙,外披了大袄,身娇力弱的想扶矮子松,云雀在一旁抢着不让她亲自动手。
“你没事吧?”寇准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在正院时,心里一直记挂着榴花院,担心才刚及笄的寒莲,她有如娇花般的柔弱,心里不知多害怕呢!
他从不担心花荣月,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是她的陪房,不似寒莲,贴心的只有一位哑女云雀,其他人只怕先顾着自己逃命。
果然,他的小白莲花就是个没心窍的,这会儿竟只担心盆景。
寒莲听到他的声音,温柔似水的眸光一眨不眨地望向他,似乎作梦也没想到他这么快赶来,眼窝一热,瞬间涌上两汪泪水,乳燕投林般的投入他怀里。
“看到您平安没事真是太好了!”她喜极而泣。“王爷、王妃可好?姊姊可好?”
“都好,我只担心你傻傻的不会照顾自己。”
寇准紧紧地抱着她,心里踏实了,右手抬起她的巴掌脸,她水灵灵的眸中柔光轻泛,这是一双清美绝伦的眼睛,里头盛满了对他的感情。
寇准看着花厅一片凌乱,寒莲只穿着薄底的绣花鞋,唯恐她踩到碎瓷片,横臂将她揽腰抱起,轻轻道:“没事了,再去睡一会儿。”
尤嬷嬷端了热姜汤进来,寇准的脸色才好看些,冷着声道:“怎么就一个云雀守着寒姨娘?再有下次,尤嬷嬷自去领罚,其他的奴才全发卖!”
尤嬷嬷是王妃的陪房,卖身契在王妃手上。
尤嬷嬷心一凛,垂眼应是,日后服侍寒莲更加上心了,只是心里不免感叹,到底不如大少爷从小受世子教育长大,真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这是将刚进门的寒姨娘推到风口浪尖上啊。
寇准抱着身轻如燕的美人儿走进内室前,停下脚步,又道:“着人将青铜马送回畅意轩,那可是八百年前的古物。”
尤嬷嬷连声答应,心里松一口气。
有世子爷这一句话,那么他急着赶来榴花院便是为了汉朝的青铜马,而非寒姨娘。
寒莲好似没听见,如娇花般依偎在寇准怀里,眉梢眼角均荡漾着喜悦和柔情。
当静王成为新太子,他过去的狐朋狗友……喔不,是知交好友一夜之间也跟着鸡犬升天,想巴结走门路的多了去,自然包括从小和静王鬼混长大的寇准、未来的安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