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张氏的诰命则是来自闵允怀,甚至他今日升官,她的诰命也跟着升了一等,是为二等郡夫人。
闵老夫人与张氏的诰命差得不多,因此宫里便将她们安排在一起,先去拜见皇后。
延福宫腹地不大,原是帝后游憩之处,因此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精致华美。闵老夫人和张氏到延福宫的殿中之时,除皇后坐在主位,两旁各是四妃中的华妃与丽妃,再下首就是九嫔之首的闵太仪。
闵老夫人见到女儿,笑逐颜开,闵姝萍亦不动声色地与闵老夫人微微颔首,同时也向张氏递了个眼神,此时自不是交谈的好时机,于是仪式继续,闵老夫人等人拜见皇后。
皇后也很敬重这个先太傅的夫人,便当众赐酒,闵老夫人很爽快地喝了,但张氏只是作势抿了一口,令众人有些一头雾水。
闵老夫人笑着解围道:「她这是有喜了呢,请皇后娘娘见谅。」
此话一出,闵姝萍终忍不住面露喜色,华妃则是美眸中冷光微闪,露出一记不明意味的笑容。
皇后闻言也喜道:「那就恭喜老夫人,恭喜闵大人了。今日让本宫遇上这好事,免不得要赏赐一番,那本宫就在万岁封赏闵大人的宝物上加个添头,就那近日上贡的两匹天香锦、两匹云雾纱好了,不管是男孩儿女孩儿,都能做几件小衣呢!」
「谢皇后娘娘。」闵老夫人与张氏连忙谢恩。
在一群诰命夫人拜会完皇后之后,宴席开始,闵老夫人与张氏被安排在除后宫嫔妃外的第一桌,这一桌都是些地位不凡的贵妇人,其中不仅有顾琮的夫人辛氏,还有辛氏的大媳妇刘氏。
顾琮的女儿华妃在宫中一向与闵太仪不对盘,认为受宠的闵太仪严重威胁她的地位,因此处处刁难,自然顾家与闵家也互不往来,如今有了宫宴这个由头,张氏还是初初有孕,顾家的人要不生点事,那才真的奇怪。
宫宴的菜一道道上,几乎满满当当地摆了整桌,闵老夫人与张氏只吃了点意思意思,原则上这样的宴会不会有人真的放开肚子来吃,大多是贵妇人之间的闲聊与打机锋。
偏偏有人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反其道而行地说自己肚子饿,撤下了几道没人动的菜,还特地指定菜色让小太监们端上来。
「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出门怕误了时间,什么都没吃,这正饿着呢!偏偏我这人口味重,喜欢羊肉和虾蟹类的海鲜,横竖这些也是好东西,就劳烦诸位夫人陪我吃点吧!」顾家的大媳妇刘氏笑着像是打趣,但望向张氏的目光却是有些挑衅。
羊肉与虾蟹都是些味道重的食物,容易引起孕妇恶心,加重害喜的症状,大家都知道刘氏在找张氏的碴却都笑而不语,这种别人家的事她们可不会傻兮兮的去掺和,毕竟两家都不好得罪。
而张氏若因自己有孕,不让刘氏上这些菜,又说不过去,到时候刘氏酸一句闵家一手遮天,你有身孕难道整桌的人都别吃了?那张氏反而更难下台。
众人等着张氏的反应,以为她会为了孩子大动肝火,想不到她气定神闲,还犹有余裕地笑道:「顾大夫人想吃什么,尽管让人上就是,我还没见过在宫宴上点菜的,开开眼界也好。」
这句话也够酸了,反讽刘氏把皇宫当成一般的酒楼茶馆,一些不喜刘氏作派的夫人们嘻嘻笑了几句,把她气得够哙,偏偏表面上还不能流露什么不满。
不一会儿,刘氏要求的几样菜来了,什么四宝海鲜羹、红烧蹄膀、烧烤羊排、清蒸蟹等等,香是够香了,但味儿也是真够浓,有几个不喜食肉的贵妇甚至都皱起了眉头。
倒是张氏不慌不忙喝着茶,仍然笑吟吟地直看着刘氏,像是要看刘氏能吃多少。
这话都放出去了,刘氏其实并不喜羊肉,但也硬着头皮夹了一块羊排,装模作样的咬了一口,也喝了两口海鲜羹,那食物就这么放着,再也没人去碰。
张氏依旧没什么特殊反应,天知道宫宴中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阴私伎俩,闵韬涵全想了一遍,特别请洛瑾特别配制了抑制害喜的药,让张氏出门前先喝一碗,身上还挂着清心醒脑的香包,至少一整天身体对各种气味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闵老夫人没有出言制止刘氏,自也是明白这一切安排,她默默看着,在心中嗤笑着刘氏迟早自讨苦吃。
果然,菜才摆上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有人忍不住了,那是右卫上将军的夫人赵氏,出自武官家族的赵氏说话本就直率,竟是一脸嫌恶地对着刘氏说道:「顾大夫人吃完就让人把菜撤下吧!瞧瞧这味儿燻得人直发昏,等会儿离宫前谢恩,大伙儿身上都是这些味道,岂不唐突了皇后娘娘?」
刘氏脸忽青忽白,尴尬地请太监将味道重的菜色撤下,至于顾琮的夫人辛氏则是面无表情,彷佛自己媳妇儿引起众怒,她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这餐桌上的气氛渐渐的古怪起来,无论桌上有什么好菜,吃起来都瞥扭无味了。
好不容易撑到宫宴即将结束,诰命夫人又三五成群的让太监们安排去皇后跟前谢恩,比较特别是,这次辛氏与刘氏竟是与闵老夫人和张氏安排在了一块儿,谢完了皇后娘娘退出延福宫时,双方人马走的还是同一路,欲到宫外搭乘马车。
突然间,一队巡逻的皇宫侍卫经过,挡住了双方的视线,待那队侍卫离去之后,辛氏与刘氏傻眼的发现,她们一直盯着的闵老夫人及张氏居然不见踪影了。
「怎么可能不见了?才这一会儿功夫?」刘氏惊讶地道。
辛氏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今日她们可是下定决心要让闵家吃点苦头,削削那闵允怀的锐气,万一事不成,事后不知会被闵家如何嘲笑不说,方才宫宴上刘氏出了粮,顾家的脸面可是真的丢尽了。
「还不快派人去找!」辛氏气得跺脚。
不过入宫是不能带婢女的,刘氏只能撇下辛氏,急忙快步走出皇宫,想去找婢女帮忙,顺便让宫女带句话给华妃,结果婆媳俩就这样在皇宫门口忙乱了起来,还引起几家贵妇人的侧目。
另一头,在闵太仪所住的宫殿中,张氏及闵老夫人正在喝着冰糖莲子红枣粥,一边听着宫女来禀报外头的情况。
「……外头的人还暗中在找闵老夫人和大夫人呢,华妃娘娘也派人来打探,不过让奴婢挡回去了。」一名宫女伶俐地说道。
「很好,持续盯着,看他们顾家又想玩什么把戏。」闵姝萍挥了挥手,「让我先前交代的那些人可以动作了,快去办吧。」
宫女得令而去,待屋里只剩她们三人,闵老夫人说道:「姝萍,这一次真多亏了你啊,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摆脱那对母女。」
闵姝萍笑道:「我哪里有这么聪明?这些都是二郎一早让我安排的,说起聪明才智啊,我这个弟弟称第二,还真没人敢称第一,就是可惜了……」
张氏此时终于能吃了半饱,也插话道:「二郎如今身体已然好了许多,听说他在我们家京郊庄子里住着时,下田都是亲力亲为的,而且他现在与弟妹感情突飞猛进,琴瑟和鸣,连我这个大嫂有时候都会被肉麻得看不下去呢!」
闵老夫人噗嗤一笑。「这倒是真的,两个孩子黏呼呼的,倒是谁也离不了谁,不过就是幸好有瑾儿在一旁看着二郎,我们才能那么放心。」
闵姝萍亦是相当认同。「他们两个合着就是绝配,一个体弱一个善医,一个聪明另一个有手艺,瞧瞧今日你们身上带着的一堆药,什么解毒的、止吐止泻的、甚至吊命的都有,肯定是我那好弟弟想的办法,让洛瑾给准备出来。」
「是啊,毕竟只要我们在宫宴上失仪,到时候大郎脸上不好看,你在皇上面前也会失了颜面。」闵老夫人现在还有些后怕。
三人谈笑间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毕竟闵韬涵的手段可不只这样,必然能让她们安全的走出皇宫。
这时候,方才离去的宫女又回来了,这回她的脸色有些惊慌,但惊慌之中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模样。「启禀闵太仪,您让我安排的人坐上侯府马车后,宫门口果然出事了。」
闵姝萍、闵老夫人及张氏三人面面相觑,皆是心中了然。
那宫女接着道:「马车离开宫门口没多久,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一个人,居然惊了文安侯府的马车,结果马车翻覆,车夫也受了伤,引起了好大一阵混乱,都惊动了万岁,那个闯祸的人也跑得无影无踪,已经派人去追了。」
三女闻言面上皆有程度不一的厉色,对方一出手就是重手段,要知道如果上车的真是闵老夫人与张氏,一个有了年纪,另一个怀着身孕,那马车翻覆很可能就是几条人命。
「就算追到了也没用,查不到什么的。」闵姝萍叹道。「娘,大嫂,你们放心,大哥与二郎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在宫里也会持续盯着华妃。」
「辛苦你了。」闵老夫人倒没有那么多忧心,还笑着安慰道:「这件事万岁都知道了,至少眼下不会再出什么夭蛾子,我们可以安然回府了。」
于是在闵姝萍的安排下,闵老夫人及张氏低调的回了府,而这件看上去只是意外的惊马,万岁自会给她们一个交代,至少也能让顾家不再那么嚣张,能消停一阵子了。
第八章 蜜里调油下江南(2)
致远居书房中,闵允怀与闵韬涵两兄弟对坐议事,虽然谈的是要事,但房里点着小火炉,桌上一壶武夷坠柳条,茶香隐隐透出兰花香气,芬芳扑鼻,气氛倒是不显凝重。
「……针对惊了马车那件事,主嫌逃逸无踪,万岁知道了,惩诫了守宫门的侍卫甚至侍卫亲军司,上至枢密院都有人因此受累,万岁也召我进宫安慰了一番,所以……」
闵允怀说明了前日宫宴后惊马之事的余韵,但说到这里却是欲言又止。
闵韬涵顺口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万岁却是轻轻放过了对吧?毕竟顾琮位居相位,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一旦动了顾家,整个国家都要动一动。万岁亲自安慰大哥,约莫也有做和事佬的用意。」
毕竟一个是权臣,另一个是忠臣,双方都不好得罪太过,皇帝即使心知肚明惊马一事有蹊跷,也不可能因此就将顾琮连根拔起,何况顾家留下的证据并不明显,主嫌未捉到,闵家的重要人物也没受伤。
「唉,是我这个大哥做还得不够好。」闵允怀是真的自责,因为自己在朝中出锋头的关系,让家人受到安全上的威胁。
闵韬涵却是摇摇头。「若今日不是因为大哥在万岁面前有分量,说不定这件事只会被当成普通的惊马事件,扔给京兆尹草草处理带过,何况有大姊在后宫,顾家与我们就是注定势不两立,大哥无须自责。」
「好了,我们无须推来让去,你们夫妻的情分大哥铭感在心便是。」闵允怀很清楚,自己这官能升得这么快,闵韬涵的出策献谋厥功至伟,甚至连宫宴那日张氏有孕能从皇宫全身而退,也不无闵韬涵夫妻的功劳。
说到这里,闵允怀又本能的说起朝中之事。「万岁昨日嘱咐我继续督办江浙种植早熟稻之事,毕竟其也只收成过一期,说不得还有诸多未竟之处。不过我如今身为户部尚书,万事缠身,是无法亲自去了,二郎可知京中有对早熟稻作熟悉之人,或是种稻好手,可推荐予我,替我至南方江浙办妥这件事?」
闵韬涵喝了口茶,啧了啧嘴,叹息这满口的茶香。坠柳条果真好茶,香气醇厚,韵致悠远,隐约带有奶香及花香,如此难得的茶叶,就连万岁也得的不多,却是赏给了闵允怀,足见对其看重,所以早熟稻这最重要的差事,千万不能办砸了。
于是闵韬涵幽幽地道:「要说早熟稻,如今谁能比弟弟我研究更深呢?如果大哥不嫌弃,小弟我就毛遂自荐一次,替大哥跑一趟南方,办妥这件事吧。」
闵允怀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去?」
「有何不可?」闵韬涵好整以暇。「否则大哥能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吗?」
的确是没有,不过……「你的身体可受得住?」
「我连住在庄子里的时候都能下田了,身体早已大好,只要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便无事。」闵韬涵为了说服闵允怀,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妻子也拉下水。「我会让瑾儿陪我一起去的,这样大哥更可以放心。」
闵允怀仍是皱眉。「南下种稻这差事并不轻松,与你们在庄子里大不相同,除了需四处奔波,还要与四面八方的人交流,这般吃苦受累,你可问过弟妹的意见了?」
「这……虽是我擅自做主,不过我想瑾儿不会反对的,大哥莫要小瞧了她的毅力。」闵韬涵倒是对她有这个自信,能帮到他、帮到闵允怀的,即使再辛苦,洛瑾都不会拒绝。
那小姑娘不知怎么的,对闵家可是死心塌地,比闵家人还像闵家人,也是因此多疑如闵韬涵对她才会如此信任,进而心生怜爱,甚至连顽劣桀惊的闵子书都惭愧比不上她,被激得从纨裤子弟回头是岸了。
此时冬风吹过,带起一室凉意,闵允怀这才注意到自己窗忘了关,怕闵韬涵受寒,他连忙亲自过去关上。但在关上之前,恰巧瞥到洛瑾正从外头走来,身后跟着忍冬与木香两个丫头,三人手里都拎着沉甸甸的食盒,想来又是来送药膳给张氏了。
这个弟妹生得娇俏可爱,医术好又乖巧,闵允怀是真心当成亲生妹妹看待,如今张氏有孕,一并的身体调理、膳食准备,洛瑾几乎一手全接了过去,让闵允怀在喜爱之余又多了几分感激。
而且,每回送来的若是药膳,除了张氏他也有,份,那入口的香气及美味,现在闭上眼都还能回味再三,难怪京里两家闵家药膳馆皆是生意火爆。闵允怀觉得最近自己精神体力变得很不错,人都胖了一圈,这也算沾了自己妻子的光了。
思绪至此,腹中饥虫似乎又蠢动了一阵。
「咳,我看到弟妹进致远居了,不若唤她进来询问一下。」闵允怀故作无事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说道。
闵韬涵忽地露出一脸兴味。「大哥是肚子饿了?」
闵允怀差点没哙到,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