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韬涵是不必说了,每回洛瑾做的新吃食他都是第一个享用的,所以尚且按捺得住,不过闵允怀却很是惊喜,赞美的话脱口而出,都有些忘形了。
「好吃!真好吃。你们的嫂子若是手艺有弟妹的一半,我也不会这副竹竿似的身材了。」
张氏一听,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不过仍是勉力勾了勾唇,不让场面难看,半开玩笑地道:「听你说的我可冤了,能有弟妹这般手艺的人又有几个?你也赞她,娘也赞她,每个人都赞她,我这嫂子可真是难当,在伯府当媳妇还得多才多艺才行。」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闵允怀是在家事上本来就不上心,洛瑾也不知有无听出什么不妥,毕竟张氏一向说话圆滑。倒是闵韬涵虽也是微微一笑,却明白了张氏的口不对心,明里自嘲,暗里泛酸。
以往家里只有张氏一个媳妇,而张氏也堪称贤慧得体,自然人人满意,但这几个月来多了洛瑾,婆母与兄长对洛瑾的手艺及医术赞不绝口,相形之下张氏就有些黯淡了,也难怪她心中介意。
不过比起闵允怀的事,这些小嫌隙却是显得无关紧要,闵韬涵一笑置之,只是若有深意地瞥了洛瑾一眼。
这些妯娌之间的事,他不好插手,就是不知道这笑得有些傻的小姑娘,有没有足够的智慧和手段去应对呢?
第四章 于家上门讨公道(1)
文安伯府刚办完喜事那一阵子,闵太仪获圣恩得奉旨回家省亲,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却获益良多。
她带回了洛瑾开的几个药膳方子,先让太医看过没问题,还称赞了几句,闵太仪便将方子交给了御膳房,不仅自己调养身子,也让万岁品尝了。
万岁吃了很是喜欢,大大称赞了闵太仪,还赏下许多东西,除了闵太仪本身之外,文安伯府也是有份的。
闵太仪欣悦之余,也立刻遣了宫人至文安伯府说明此事,顺道将皇帝赐下的珍宝送了过去。
当一箱箱漆着亮漆钉着铆钉的大红楠木箱抬进伯府时,闵老夫人都看傻了,直至听到宫人的通传,这些都是闵太仪的药膳得到皇帝喜爱所得赏赐,她才喜悦地收下,待宫人一走,马上遣含香至揽山居将洛瑾叫来。
来的不只洛瑾,闵韬涵听了也很有兴趣,小夫妻两个便相偕来到了正院之中。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尚称不上如胶似漆,但也是相敬如宾,至少比以前那种敬而远之好得太多了,尤其很多时候,夫妻俩都会心照不宣的待在一处,闵韬涵看他的书,洛瑾做些女红或捣鼓她的药膳方子,偶尔交谈两句,满室春意盎然,揽山居里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好。
两人一同来到正院时,张氏也听到消息讶异地赶过来了,由于闵允怀所住的致远居离得近,还来得比小俩口早,因此当闵韬涵与洛瑾踏入厅里时,张氏正惊叹着万岁的大手笔,对着楠木箱子指指点点的。
一见到他们,闵老夫人便笑了开来,指着那些贵重东西让他们自己看,一边说道:「这次倒是托了瑾儿的福,那些药膳被被万岁夸了,姝萍在宫里得了好些好处,还捎带上了我们伯府,虽然这些东西说是赏给文安伯府的,不过可全是瑾儿的功劳,等会儿你们全搬回揽山居吧!」
那可是御赐之物,可以当成传家之宝的!闵老夫人的大气让洛瑾愧不敢当,连忙推拒道:「娘,这怎么可以呢,我也没做什么,不过给了大姊几个方子,要不是我嫁进伯府,还没有机会见识御赐的贵重东西呢!能看上几眼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些东西可不能都给了我,否则怕我连晚上都睡不好,要躺在这些箱子上了!」
闵老夫人大笑,也没有强迫她,媳妇心性好、不贪婪可是好事,皇帝赏赐其实重要的也只是那份荣耀,金银之物倒是其次,如此推来推去就不美了。她挥手让下人把东西搬了出去,不过肯定有些是会抬到揽山居的。
这方婆媳两人互动温馨,不过那方的张氏脸色却是颇为精彩。这些宝物价值连城,赏给伯府就该是公中之物,就算是洛瑾的功劳,分一份给她就是,老夫人却是大手一挥全划了过去,让人看了酸气直冒。
张氏倒也不是贪图这些东西,只是觉得这回闵老夫人的心未免偏得太过了一些。
待闲杂人等离开了,闵老夫人等人便坐在正厅喝茶,此时闵韬涵才幽幽地道:「娘,你或许要修书一封入宫给大姊,让她这阵子行事小心些。」
闵老夫人差点一口茶没喷出来,瞪大了眼。「怎么说?」
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肃起了神色。
闵韬涵则是有些凝重地道:「后宫里皇后一心向佛甚少理事,四妃也只得两个,丽妃及华妃两人共同掌管后宫。丽妃为人宽厚尚且不提,这个华妃善妒猜忌,一向针对大姊,却是要小心提防。
「华妃父亲顾琮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也就是实质上的宰相,如今文武百官的第一人,他在朝中曾刁难过大哥,让大哥不解自己是否何时得罪过他。后来经我了解,原来是过去在大姊方入宫、初承万岁恩泽之时,华妃便曾为难过大姊,后来大姊受宠,一路升至太仪,华妃早视大姊为眼中钉,顾琮为女儿出气也不奇怪。」
闵韬涵越说,众人也听得越沉重。
「如今大姊因药膳又在万岁面前露了一次脸,甚至连我们伯府都受了赏,华妃只怕更会在各方面打压大姊,所以这阵子大姊行事千万要注意,不可留下任何把柄。」
闵老夫人变了脸色。「那我得快些修书一封入宫,唉,我可怜的女儿啊!」
众人正嗟叹时,诅料张氏脑子一热,自以为听到了洛瑾的错处,居然鬼使神差地说道:「唉呀!那可是太糟糕了!当初弟妹赠药方,还以为是好事,想不到却是好心办坏事啊!」
这简直指在指责洛瑾不对,闵老夫人皱起了眉,心生不喜。
洛瑾呆了一下,有些委屈地看了过去,而闵韬涵则是意味难辨地深深瞥了张氏一眼。
张氏一番话说出口,完全没经过脑子思考,现在见到众人面色不豫,方知自己嘴快说错话,不由面露尴尬,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圆回来。
毕竟无论如何,文安伯府和闵姝萍可是靠着洛瑾的方子受到赏赐了,这绝对不会是坏事,而华妃那边究竟会如何算计闵姝萍,都还没个影儿呢!
「你是怎么说话的?」闵老夫人哼了一声。
张氏心头一跳,连忙告罪。「是我不对,瞧我胡言乱语,这不是心里急吗!那个……弟妹,你可别听了不舒服,我不是在说你不好,我只是……我只是……」
她心中的小心眼,又如何宣之于口?
洛瑾像是明白了什么,不以为意地一笑。「大嫂可别为难,我都明白的。我们都是关心姊姊,心里一时乱了也没什么,我也不觉得你在说我啊!」
张氏不知道,洛瑾是当真不介怀。前世洛瑾做的错事才严重,几乎害得伯府家破人亡,张氏还为此流了一个孩子,这是洛瑾怎么也无法补偿的,眼下被张氏不痛不痒的说了这么一句又如何?洛瑾知道张氏虽有些心眼,却不是真正有什么恶意,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张氏勉强一笑,客气了两句后松了口气,闵老夫人的脸色也才好看一些。
闵韬涵见洛瑾处理得好,俊脸上浮现清清淡淡的一记笑容,此时才开口,像为这件事做了定调。「你们放心吧,姊姊能在华妃长年的算计下一路顺遂的升到了太仪,自然也有她的手腕,我们只消稍作提醒她就会明白了,何况我们伯府也不是吃素的,不必太过操心。」
闵韬涵如今有本钱说出这句话了,因为他由沉痫中爬了起来,重新站到了阳光下,那么所有针对文安伯府、针对至亲的阴谋诡计,他将一一击破,绝不手软。
洛瑾几乎是着迷地看着闵韬涵,她早知他生得好,如今被她养出了些健康的血色,看上去更加俊雅不凡了。
此时闵韬涵恰好转头,与她迷恋的眼光对个正着,洛瑾粉脸一红,别过目光,他多看了她一眼,几不可见地一笑。
小俩口的眉来眼去自然没逃过闵老夫人的眼,她不由暗自点头。想想二郎这孩子自小病弱,这只能靠他自己克服,家中的人都帮不了他,他已经孤独了这么久,现在有了洛瑾能陪他一起对抗病魔,总算不用再孤单一人了。
闵子书在回文安伯府后被闵老夫人骂了一顿,之后闵允怀得了闵韬涵的话让他乖乖的待在府里,别再出门闹事,于是这小子便像只鹤鹑般窝在院子里,虽然还是镇日无所事事,但至少不会再让闵老夫人找不到了。
元宵节过后,百官回朝,很快便来到了凤凰日。
太初历将天上的星星分为二十八宿,纪录日月及金木水火土五星的规律,应用在天文、风水、占星上头等等,二十八宿分别归属于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星官,随着星宿运行,与干支历对应,可卜定每日吉凶。
一年有「春危、夏昂、秋胃、冬毕」四个凤凰日,其中春危指的便是立春后的危日,此时朱雀凶星当头,但遇凤凰降临,有压制之意,是属于女性的大吉之日,最适宜嫁娶,偏偏到了这一天,却是闵子书大难当头。
一大早府里的人刚用完早膳,大门便砰砰砰地被人敲得震天价响,门房才出去察看,竟被推了进来,来者数人气势汹汹,幸亏此时伯府的侍卫涌上,将其拦住。
屋里的闵老夫人、张氏、闵韬涵夫妇听到了侍卫的通传,急急赶到前院,发现领头人并非凶神恶煞般的市井之徒,反而长衫襦衣,该是个文人,只是他身后带着的几名打手面色不善,像是准备一言不合就开打似的。
洛瑾还没踏进院内,远远地见到了闹事的那个人,眼睛不由睁得老大,脸色也微微苍白起来,脚下不受控制停住了,便没有跟上闵韬涵。
幸好旁人忙着处理这外头的混乱,尚无暇顾及到她,没发现她隐在了一旁。
伯府的大门仍开着,外头已经有些百姓围观了,闵韬涵当机立断地道:「关上大门。」
那领头人立即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无论你要说什么,还不确定是否与我们文安伯府有关,伯府的事无须让旁人看热闹,你有事上门,就要依我们伯府的规矩,否则不管你是谁,都给我出去。」闵韬涵看上去消瘦体弱,气势却是不凡,一句话便让来人不敢再妄动。
那人一脸提防地道:「好!反正我要说的事,你们文安伯府赖也赖不掉。我告诉你,我是当今太学正于原生,我要找的是闵子书,把他给我叫出来。」
闵韬涵做了手势让人去叫闵子书,盯着于原生的神情却并未放松,直到闵子书出现,看到了来者居然是于原生,居然缩了下脑袋,欲上前的脚步停了一下。
一看他这副模样,闵韬涵就知道肯定有事,不过可不能让对方先发制人,于是闵韬涵便道:「想来于学正应该也不想进府细谈,否则也不会带着一批人来闹事了,那我们便在这里说吧!舍弟自从两年前秋阐过后,便没有再进过太学,不知道于学正寻他何事?」
于原生原本还想着进屋子里大闹一场,就算摔几个古董也解气,现在被堵在这院子里,旁边还围着伯府侍卫,感觉闹起事来缩手缩脚,他索性不看闵韬涵,将注意力全放在了闵子书身上。「闵子书!你辱我女儿凤娘,现在你说该怎么负责?」
于原生此话一出,无疑像在文安伯府燃了炮仗,闵老夫人首先沉不住气,大喝道:「你说清楚,什么叫辱你女儿?」
于原生一脸悲愤地道:「闵子书奸淫了我女儿,事后还不理不顾,要不是凤娘成天以泪洗面,被我察觉不对劲,她还不敢说!」
闵老夫人当下炸了,转向闵子书骂道:「你这孩子在外头做的都是什么事?你真的欺负了于家女儿?」
闵子书欲言又止半晌,才讷讷地道:「我……我根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日我和赵制他们去喝酒,喝得烂醉,结果隔天起来于凤娘就睡在我身旁。我吓了一跳,可她一看到我就一直哭,话也说不清楚,然后就跑了……我连问明白的时间都没有。」
于原生愤怒地插话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已经承认奸淫了我的女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
「于学正稍安勿躁,此事尚有不明之处,先让我问上一问。」在场约莫除了闵韬涵,没有人能保持冷静。「三郎,我先问你,在此之前你可认识于凤娘?」
闵子书点点头。「认识。我在太学时就见过于凤娘几次,并不熟悉,后来与赵制他们熟了,那于凤娘与赵剬的妹妹要好,所以才多说了两句话,平时是不往来的。只是过年前那两个月和赵制他们喝酒的次数多了,于凤娘也来了几次,才略有交情,但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
「行了。你说那日你喝得烂醉,醒来于凤娘已在身旁,地点在哪里?」闵韬涵又问。
闵子书赧然回道:「就在我们喝酒那悦来酒楼的客房里。」
「那赵制那些人呢?尤其是他妹妹,于凤娘就是跟着她去悦来酒楼的吧?」
「我醒来时就只有我和于凤娘,其他人都不在酒楼里……」闵子书没说的是,那日也就是除夕,之后他吓得直接躲回伯府,所以其他人如何他也不甚清楚。
闵韬涵打住不再问,只是直勾勾的看向了于原生。「于学正,过程你也听到了,此中疑点甚多。首先舍弟喝得烂醉,连自己被搬到客房都不知道,如何有力气犯下奸淫之事?你说令媛被舍弟侵犯,可有找来稳婆检查?」
于原生被问得一怔,有些迟钝地道:「但凤娘一直哭,肯定是闵子书对她做了什么……」
「是不是真的有做,我们只认证据。」闵韬涵说得冷酷,却是事实。「此外,令媛与赵制之妹相熟才会同到悦来酒楼聚会,为何宴后赵制只把妹妹带走,反而将令媛留下,以至于有了之后的事?这想陷害的究竟是舍弟还是令媛?主使者是谁?意欲为何?」
于原生听得目瞪口呆,彷佛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闵韬涵冷笑。「既然于学正没有证据,也不确定当中是否有什么阴谋,只怕我们文安伯府不能将此事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