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作伪证是犯法的。」他点头。
「他要举报我们,现在我们得杀了他了。」强纳哀号一声。
香娜简直不敢相信天下有这么找死的人!竟然跟绑匪……共犯说,你们要是放我走,我要立刻去报警?
「你疯了吗?」她脱口而出。
「没。」他很肯定地道,笑容加深。「报警是好公民的义务。」
「好了,你们两个去找布袋,我来找武器。」强纳哀天惨地,开始指派灭口任务。
「你给我闭嘴!」香娜咆哮,三个青少年立刻僵住不动。「史密斯先生,这件事不是开玩笑的。」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
非常!
不只像,更像一只耍着耗子玩的狡猾大猫。
你们瞧瞧,这是人质应该有的样子吗?
香娜完全乱了方寸。
无计可施的她埋头苦想,三个青少年在旁边烦躁地踱来踱去,山米用力踢一脚空铁桶。
忽地,约翰.史密斯的笑容微敛,侧耳似乎在倾听什么。
「无论你们想做什么,最好快点决定,有人来了。」他开口。
四个人同时一愣,抬头看着他。
香娜陪他听了一下,什么都没听见。
他抽出腰上的那把枪,四个人背心同时一凉。对喔!刚才怎么没有人想到,有武器的人是他?
「你们是要放我出去,还是要我浪费一颗子弹?」他把枪口对准门锁。
反正也不准备关他一辈子,香娜回头叫人:「山米,钥匙呢?」
「香娜,我不确定这是个好主意。」山米迟疑地道。
「不然你们真的打算杀人灭口吗?」
根本没那个狗胆的三个人咕哝两声,保罗从牛仔裤口袋掏出钥匙,丢给香娜,她迅速走过去打开铁门,再迅速退回山米身边。
四个绑匪神情比肉票更紧张。
约翰.史密斯推门而出,单手退出弹匣,检查一下还有多少子弹。异常熟练的手势让香娜明白,这是一个习于使用武器的男人。
无形的恐慌化为有形的冷汗,在她的背上凝聚。
「运气不好,现在不是我的最佳状态。」他的语气轻松,进弹匣、上膛的动作却充满致命性。
「……不好意思,史密斯先生,我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抓住山米的手臂。
「两辆车,朝这个方向过来,大概两分钟后会到。车身很重,所以应该坐满人,保守估计八个,外加武器。」他环视一圈,寻找安全的逃生路径。
他用「听」的就听出这么多东西?
「你是谁?为什么有人要绑架你?」香娜紧张地道。
「嗯。」他摸摸下颚。「我不确定是哪一边的人。」
「你有不只一边的敌人?」
「每个人都有不只一边的敌人。」
「我没有!可见你做人真成功。」
「不,是你人生不够成功。」
「……」
「香娜,他说得有道理。」
「闭嘴。」她红着脸敲弟弟头。
×的,竟然无法反驳这个逻辑。
约翰.史密斯确定唯一的出口只剩下前门。后门和其他逃生出口早在当初废弃时就直接焊死。如果在以前,这对他不是问题,但……现在不是他的「最佳状态」,他的眼光往头顶上的玻璃窗望过去。
虽然状况不佳,比起毫无内力的人,他的身手已经算矫健,旁边堆高的杂物让他可以轻易的攀上去。
所以,现在到了抉择的时刻,他想怎么做?
他停下来,轮流看着面前的四张面孔。
她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明媚的大眼,浓浓的黑眉,五官抢眼而分明,亮丽的黑鬈发在脸颊旁跳跃,粉白的肌肤因激动而蒙上一层艳丽的红云。
砰砰轻响,他已经听见两条街外,车子驶过一个凹洞,底盘轻轻撞到路面的声音。
他快速考虑过一遍所有的可能性。
他可以让他们走,但他们逃不出两条街就会没命。
也可以大家一起留下来,然后全部被射成蜂窝,虽然可惜了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他可以自己走,这个方法最简单。不过,他要是想走的话,早就走了,情况和之前依然没变。
最后他把决定权交给他们。
「你们想活吗?」
四个人不约而同点头。
「为什么?」
几个人互视一眼。
「什么叫『为什么』?有谁会没事想死?」香娜皱眉道。
「我就认识一、两个。」不知为何,他的笑容里没有太多喜色。
他面前的四张脸,虽然他的世界渺小而微不足道,但每张脸上清清楚楚是惊疑不定,以及对生存的强烈欲望——这是一种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欲望。
他突然发现,他不想看见这四张脸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起码不是今天。
最后,他在心里做了决断。
「你们,」他对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点点头,「紧跟着我,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你,」他对山米点一下。「照顾你姊姊,让她跟上来。」
然后,四个人眼睛一花,他已经窜到几公尺高的窗台上,叽叽嘎嘎一响,把沉重生锈的窗框往外推开。
推一道足够人钻出去的缝后,他对他们勾勾手指。四个人完全没有迟疑,迅速跟上,因为他们已经听见门外有几辆车子停了下来。
山米的神色让香娜知道这不是意料中该出现的访客,而约翰.史密斯「听」见了,而且知道他们有武装。
突然之间,跟着他一起逃好像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保罗先跳到最低一层的一个旧木箱上,箱子晃了一晃。
「啊!啊!」他在箱顶努力稳住自己。
约翰.史密斯看天空一眼,叹了口气。
「『安静行动』这四个字对你们有意义吗?」
「谢谢,您嘲讽的天性真是帮了好大的忙。」香娜对他假笑一下。
门口的步伐越来越明显,大门被人推开了,其他几个小朋友加快速度,山米扶着姊姊踩上旧木箱,四个共犯加一个肉票,安静无声地进行他们的脱逃行动。
第2章(1)
「玉衡失踪了?」
天机的嗓音浅浅的,和他——她的人一样。
他们的所在之处是「南集团」位于纽约市中心的总部,楼高七十五层的七十四层,天机的住所。第七十五层属于他们神龙不见首尾的主子,南先生。
天机也是除了南之外唯一住在集团总部的人,这多少说明了她的地位。
七星之中没有明确的排行,天机是大家公认的头头,除了主上以外的第二把交椅。
因为远在千百年以前,她的地位便是如此。
天机的住所也不若一般豪宅,她的家是她练道之所。
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茅山道术,星象堪舆,占卦卜算,这些在世人眼中已经失传的秘术,其实全存在天机那千百年的古老灵魂中。
辛开阳常开玩笑,她开坛算出来的敌人方位,比GPS卫星定位还要准。
此刻他们在天机专门研究八卦图的一个房间里。瑶光知道开了灯之后,这里实际这是一个二十平方公尺的方型空间,可现在她仿佛感觉周围挤满了隐隐绰绰的人。
知道这个空间让瑶光不太自在,天机轻轻一笑,扬了扬手。
「杨克。」
她的轻唤一起,灯光大亮,所以秘境幻境尽皆消失。左边那道白墙突然裂出一个缺口,从同色的门扇后头走出一个高大沉默的男人。
天机的贴身护卫立刻站到她身后。她抚了抚身上的白袍,轻道:「到客厅去说吧!」
「好。」瑶光松了口气。
两个女人走了出来,一条长长的白廊仿佛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在天机的住所,便是得习惯这许多玄幻之景。
「你不是抓着开阳一起来的吗?」天机轻笑。
「他说你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让人退避三舍,他要到客厅去等。」瑶光微微有些笑意。
天机的笑跟着扬起。
穿着秀白长袍的她,足如不沾地般往前滑去,双瞳没有焦距,瞳眸深处却闪动隐隐光华。
识破天机必须付出代价,她的双眼便是她的代价。
天机的眼,只见阴,不见阳。累世如此。
到了客厅,浪子开阳大刺刺地跷着脚,坐在沙发座里;看两个美女走进来,咬着棒棒糖的嘴一咧,说不出的落拓潇洒。
「坐。」天机一扬手,背后的长影如鬼魅般出现,扶她坐进一张红木的单人沙发椅,又无声地退到暗处。
「是若妮要你戒烟,还是你自己想戒?」瑶光坐在最要好的兄弟身旁,对他嘴上的棒棒糖微笑。
「嗳,我像是怕太太俱乐部的人吗?来,亲一下。」他脸凑了过去。
「好啊!」瑶光不闪不躲。「等等,我拿手机拍下来,若妮应该会喜欢我的新桌面。」
辛开阳的脸堪堪在她的脸颊两公分远停住。
「啧,阴险。」他咕哝一声,又没姿没势的瘫回去。
瑶光轻声笑了起来。
知道有人可以把这头野生豹子拴住真好。
但是眼光回到天机的身上,她的心又是一沉。
他们七兄妹,连着主子,有着永远无法对人言的奇特身份——因为他们都已经活了千年。
不是单独的一生,而是生生世世,不断的投胎轮回,牢记着前尘往事,就这样过了一千六百多年。
一开始主上得了「天外神人」的恩允,随着天机一身玄妙秘法越练越深,他们的转世之道也越来越简洁。
这千年来,他们是朋友,是家人,是手足,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亲密的人。
这个轮转的过程不全然是顺利的。首先,天璇脱出了他们的圈子之外,如今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摄影师。而开阳这一世的轮转也出现误差,险些变成另一个「失落的一环」,他对他们失去了所有记忆。
瑶光怀疑,其实他应该还留着一些模糊的感应。这是为什么他能毫无困难的练回一身真传的开阳神功,在这一世依然有着绝世的身手。而且,以他的浪子个性,会毫无质疑的接受天枢的千年之说,回到他们的圈子里来,必然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有谱。
不过,千年时光确实带来一些变化。
例如天机由男变女。
第一世的天机原为男身,但是性别这件事在她身上一直不明显,因为她向来都是阴柔难辨的性子。
因为认为女体的阴气有助于自身的修炼,于是脱离了第一世的男骨之后,她便选择了女体投生。千百年下来,他们记得的她几乎都是女相了。
「玉衡很平安。」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天机略微苍白的唇轻启。
「那小子躲哪里去了?」开阳不太痛快。少了一个人就表示他要做的事更多,陪老婆的时间更少。
天机古老而玄妙的气质或许会震慑许多人,不过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子倒是没什么影响。
天机习惯了他的大刺刺,也不以为忤。
「我算算看。」
她从宽长的白袖中掏出一只龟壳,摇一摇,卜了个卦。
「哇靠,你那袖子里可以装多少东西?」开阳挺起身,非常感兴趣。
角落里的人影往前一动,防止有人没神经的去撩他主子的袖子,开阳察觉到护卫袭来的气机,不过他不像玉衡那么恶劣爱欺负人,举起手坐了回去。
人影再移回角落里。
「安分点。」瑶光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天机低头掐算片刻,终于有了答案。
「玉衡还活着。」
「能弄死那小子的事大概也不多。」开阳把棒棒糖从左边移到右边。
「不过,状况不好。」
瑶光听了脸色一白。
七兄妹里,虽然开阳跟她感情最亲,玉衡却是她同宗同门的师兄妹,关系却又不一样。
「他在哪里?」瑶光定定地盯着她。
天机摇头,「不必找,等他自己回来。」
「可是他如果遇到跟我一样的情况怎么办?」瑶光当年就是练功走火入魔,才会一身内力化为乌有。幸好当时遇到德容,散功到他身上,才捡回一条小命。
他们师门的内功虽然厉害,但在练到紧要关头,都会遇到一个关卡;倘若那一关过不去,轻则功力全失,重则丧命。
他们不必怕死,但死亡本身就不是个愉快的过程。而且同化前世的记忆可能出现问题,投生之后要成长到有自主能力又得一段时间,更别提其他林林总总的变量,当然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她一直以为功力比自己高的玉衡早已过了那个坎,难道还没有?
「卦象中有凶险,但不是死劫,」天机没有焦点的眸游移,准确地对上两人的眼睛。「这是他这一世的命数,如果不这么度,可能还会有更凶险的,所以让他遭这一劫,不全然是坏事。」
「可是我们起码能找到他,陪他一起过关啊!」瑶光心焦地道。
「这倒是有理。」开阳两手往后脑一枕。
其实要让他说,他是站在天机那边的。跟什么「命数」,「劫难」无关,纯粹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有几个人弄得死那个小子,所以让那眼高于顶的家伙吃点苦头也不算坏事,哈哈哈!不过瑶光大美人担心成这样,算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天机摇了摇头。
「时机一到,他自会和我们联络,你就安心等吧!」
*****
「我们得带他去医院。」
「我们不能带他去医院,你忘了他要报警吗?」
「不然让他死在我们公寓里,问题就比较小吗?」
这些人真吵……
「其实我有个办法。」
「保罗,我不想听你的办法。还有,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风头过去之前,不准你们三个聚在一起吗?」
「嘿!这一点不公平。」
「人生本来就不公平。」顿了一顿。「听着,保罗,你们不是坏孩子,问题是每次你们三个人碰在一起,就像恶运的大磁铁,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会自动吸过来。我们最近最好低调一点,大家各自回家去,别急着联络,等风头过去再说。」
「……也好,我们去街上探探有什么最新的消息,过两天再联络。」
「你们……。嗳,算了。」
总算可以安静下来了吧?
「山米,我们得好好讨论一下『友情』这件事。」
啊,又开始了,该死!
床上的男人决定从深眠中挣扎出来。
「啊啊,香娜,他好像在动。」
废话,我又不是死人。
「废话,他又不是死人。」
约翰。史密斯张开眼睛。
内息在静脉内隐隐流转,走到坛中立刻一滞,他没有硬催,慢慢吐息,确定四肢百骸间没有纠结的气团。
状况算好了一点。
他掀开被子,慢慢地坐起来。
两双瞪大的眼睛在床旁边看着他。约翰。史密斯谁也不看,先扭了扭手脚,确定活动自如。然后他发现身上未着寸缕。
这种小事对他完全不是问题,他直接站起来,直接走进走廊对面的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