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她离开自己,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惟有伤了她的心,才能让她对自己彻底死心。
否则,恐怕那傻丫头还是会痴痴地爱他,直到海枯石烂。
但他要成亲了,不能再给她爱情。
他一点也不爱她吗?
不,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完全全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爱她,胜过木兰。
木兰只是一个影子,而她是他身边活生生的人。
会说,会笑,会为他担心,逗他高兴,在他难过的时候给予安慰,在跟他吵架的时候流下珍珠股的眼泪。
没有人不会被她打动,哪怕像他这样的铁石心肠。他承认自己已经移情别恋,承认自己是—个花心的小人,那又怎样?
就因为太过爱她,所以不得不逼她离开。
此时的他什么也不能给她,除了危险。
他要帮助皇兄复位,就必须参与危险,到时候的腥风血雨不可预料,他不能让她在自己身边担惊又受怕。
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会理解他的无奈,除了像他这样从小就在夹缝中求生的人才会懂得真的爱一个人,倾其所有给她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离开她,即使牺牲自己、牺牲一切,只求她能平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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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熠熠,今天是楚皓明成亲的日子。
娶一个从小就喜爱的女子,他却没有半点欢颜,反而眉心深锁。
听着远处传来的吹打乐声,推开新房的门,看见坐在床边红盖遮面的新娘,他的脚下一直在迟疑。
「你总算来了,」新娘莞尔道,「已经过了三更,还以为你跟宾客们喝醉了,又或者后悔娶我,逃婚了。」
这是玩笑,他却没有笑,轻轻走到未来妻子的身边,例行公事一般要掀开那红盖头。
「等等!」新娘却按住他的手,「皓明哥哥,我有话要说。」
「请讲。」他一怔,客气地回答。
「皓明哥哥,你从前不肯娶我,为什么现在却肯了?」
「因为……」他低头斟酌答案。
「因为我爹爹暗中投靠了皇上,咱们两派统一,所以可以共结连理了?」她笑着自问自答。
他不答,因为答案的确如此。
「我还以为从前你不肯娶我,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呢。」她又道。
他一怔,这一次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的确是有了别的女人,可惜,却不是她说的那样。
「皓明哥哥,你我分开了这许多年,你有别的心上人也不奇怪,请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她不死心继续追问。
他思忖片刻,决定说实话。
夫妻之间,本来就应该坦诚,否则如何度过将来的几十年?
「有。」他点头。
「那为什么你没有跟她在—起?」
「因为……我不想让她卷入腥风血雨的战争中。」低沉地道出心中的秘密。
「皓明哥哥,看来你真的是一点也不爱我——你倒舍得让我卷入腥风血雨之中。」
既然他娶了谁,谁就会有麻烦,那他倒不惜让她惹上麻烦。
「皓明哥哥,你对不爱的人就这么狠心?」她在红盖头底下打趣道。
「你跟她不同。」楚皓明终于开口解释。
「有什么不同?」
「你爹是丞相,所以,无论你嫁袷谁,将来迟早会因为你爹的关系,卷入战争。如今你嫁给了我,我既是皇上这边的人,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所以将来如果朝中真的发生变故,都不会牵连到你。」
她一怔,不由得微微点头。
看来,他果然考虑得周详。他对身边的女子,原来都是这样细心地照顾,从每个角度来照顾她们的平安。
时至今日,她才完完全全明白他的心意,那样隐蔽的心思,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懂得?
她庆幸自己在最最关键的时刻没有赌气,而是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相公,请揭盖头吧。」她叹了一口气,轻轻说。
楚皓明轻轻一掀,红烛映耀下,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娇颜,正对着自己巧笑倩兮。
砰的一声,他如遇鬼魅般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活该!」木兰拍手欢呼,「哼,谁让你那天打我?这是报应!」
「你……」楚皓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在作梦吗?」
「作梦?你看看痛不痛?」她大力踢了他一脚。
果然很痛。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爱过的两个女子居然合而为一?这就算是梦寐也难求的事情,居然让他撞上了?
「幸亏本姑娘聪明,没有上你的当!」木兰差擦着腰娇嗔,「那天一看你让丁勇送来的东西,本姑娘就知道你爱我爱得很惨!」
「其实也没有那么惨。」他不禁苦笑。
「那可是从太后那里拿来的东西,你去求她,一定很不容易吧?有没有叫她亲娘啊?」她俯身嘻笑地问。
那天她打开了丁勇送来的包袱,惊奇地发现这世间最最令人惊叹的四件珍宝就在自己手中,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意。
翡翠白菜、黄玉南瓜、紫晶葡萄、玛瑙石榴——多少人渴望却遥不可及的东西,他却随手送给了她。姑且不论这些东西的价值,就冲着太后那一关,就可以知道,他对她到底有没有感情。
她记得当时自己抱着那四样东西哗哗地流下泪来,顾不得丁勇在一旁瞪大眼睛观看,哭得昏天黑地。
那一刻,她决定要嫁给他。无论如何也要当面拆穿他的谎言,不给他当圣人的机会!
「你其实很喜欢我对不对?」她凑近他的脸,故意逼问。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无奈地叹息,被她逼得无路可逃。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新婚之月,他想他要吃的苦头恐怕还有很多很多……
尾声
他从没见过她如此打扮,妩媚的发髻,酥胸半露的衣衫,昔日青涩的小女孩摇身一变,变成明艳诱人的大美人。
楚皓明站在房门口,看得呆了。
「我漂亮吗?」木兰从镜子看到发愣的丈夫,回眸妩媚一笑。
「很好看。」他微笑地走过去,轻轻抚摸她那柔亮的长发。那长发从髻边倾泄出来,像溪流一般,披散半边胸前。
髻虽是妇人的发式,可因为有了一把垂挂的长发,倒不显得成熟。
「这次你这么快就找『盗』了啊。」望着桌上的泥人,他笑说。
「当然。」
这尊泥人对他们两人而言意义特殊,是小时候她给他的订情之物;长大后,他却利用泥人想赶走她。成亲之后,他的亲亲娘子说为了惩罚他的恶行,还有怕她的偷功退步,由他藏好泥人,再由她把它「盗」出来,这是他们之间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而且乐此不疲。
「对了相公,这几天会有一位朋友从京城来看我哦。」她露出诡笑,娇滴滴地道。
「哦,好啊,我叫下人腾出厢房来招待贵客。」从她的长发透出一股清香,惹得他心猿意马。
「说起来,这位朋友跟咱们府里还有点关系呢。」她眨眨闪亮的眸子。
「是吗?」
「『她』是丁勇的表妹呢。」
「丁勇有表妹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楚皓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反问。
「你难道没见过『她』吗?」木兰故意瞪大眼睛,「当初在承安侯府的时候,『她』不是天天向你通报消息吗?」
「呃?」楚皓明这才恍然大悟,脸色不由得—阵红一阵青,说话支支吾吾的,「原、原来是『她』啊,我一时没想起来。」
等一等!
「你说『她』要到咱们这儿作客?」这时他才发现不对劲,叫嚷了起来。
「对啊,」望着他活见鬼一般的表情,木兰心中窃笑不已,「怎么了?」
「不可能!你一定收到假消息了!」他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天啊,他该怎么解释?这实在让他难以启齿。
「那位白月姊姊可是—个大美人哦,」望着他一脸难堪的样子,木兰险些笑出声来,「说起来,『她』的眼神跟相公你很像,只看眼睛,还以为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呢。」
「是、是吗?」楚皓明心里忐忑,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本该向她坦白的,可是,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还有事瞒她,那这个新婚之月会比他预计的还凄惨。
「等白月姊姊来了,我打算搬去跟『她』睡个几晚。」木兰憋住笑,继续吓唬他。
「为什么要跟『她』睡?」新婚燕尔,哪有抛下新郎倌的道理?!
「因为……『她』成过亲。」脸颊浮起一朵羞涩的红云。
「这有什么稀奇?」他一怔。
「我可以向『她』打听—些伺候相公的『方法』。」她低低地道。
楚皓明心中一震,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猛地将她压按在梳妆台上,手指在她颊边摩挲。
「不必向『她』打听,」俯下身子,他咬着她的耳垂低语,「我来教你。」
说完,不等她回答,便凑上前去吮吸她的红唇。
「唔……」她推了他一下,但终究敌不过他坚挺的身躯,在他的攻势下屈服了。
一阵喘息之后,她无奈地回答,「那你可得好好教啊……」
本想就「白月」之事好好审问他,可现在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算了,她厚道,过去的种种谎言就不要再提了。
揭发他跟「白月」的关系,定会让他难堪吧?如果他真的好好教她,那她就饶了他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