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什么时候骗过你,咱们高中人向来注重脸面,哪能一笔抹去,何况还有老夫人向着你。”她们是有所依恃的,不是三句话就能悄然带过。
一提到老夫人,范紫芊妒恨的神情一下子亮起来。“没错,我还有老夫人这座靠山,看谁敢动我。”
“好了,姑娘,洗洗脸,上点胭脂,别让人小瞧了,你在府里累积的人脉是那小村姑比不上的,你何必把她放在心上,多妆点妆点好展现你如花儿般的美丽。”凭着姑娘出众的容貌,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嗯!”范紫芊一点头,重新梳理妆容。
“想得开就好,别尽钻牛角尖,这些日子你给尚书府送回去不少银子,老爷不会不管你的。”
看在银子的分上,老爷也会出谋划策,绝不会让到手的金山银山飞出手掌心。
许嬷嬷挥手让丫鬟们收拾收拾,换上新茶具和纱幔,将倒了的椅子扶正,让还在流血的丫鬟下去上药。
处理完这些事后,一个不该出现的男人走到主仆面前,她们似习以为常的睨了一眼,任他自个儿坐下,又不由得多瞄了两眼,有些想笑又庆幸那头“黑猪”不是自己,连毛发都成团了。
“用不着笑话我,你缺德事也做的不少,哪天天打雷劈就轮到你。”
一开口,包公脸的牧司谦感觉嘴巴有烟飘出,他的舌头还是麻的,说起话来也是含含糊糊,讲不快。
“说话留点口德,我可不像你坏事做尽,什么要命的事都敢做。”她还是有她的底线在的,不伤人命。
“你是说给老夫人下药一事吗?”她可是有把柄在他手中,他想拿捏她跟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范紫芊面上一滞,十指一握搓成麻花。“是你说老夫人一旦有事,他定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我才下了一些小粉末。”
不会有事,也就是昏睡几天,等醒来后浑身酸痛,口干舌燥,彷佛生了一场重病,多养养就好了。
“那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吗?别忘了,你一心念着的那个可是抱着别的女人,恩恩爱爱,耳鬓厮磨。”牧司谦故意刺激她,想激得她失去理智。
女人为了得到所爱会不顾一切,也容易被人煽动。
“住口!牧司谦,我还轮不到你来嘲弄,自个儿泥菩萨过江还想来踩我痛脚。”他比那人更可恶,吃她的,喝她的,还想啃她的骨头,将她利用殆尽。
范紫芊手一抬,先让许嬷嬷出去,她不想一些私密事被人知道,即使是奶大她的奶娘也得防着。
亲生父亲都会卖女求荣了,她还能相信谁,同一个肚皮出来的都不同心,何况只是个奶娘。
“范大小姐此言差矣,我再不济也是姓牧,他再怎么看我不顺眼也只能把我赶出去,还能要我的命不成?你却不同,离了西北侯府还能去哪里?得罪了牧司默,连尚书府也不敢收留你。”牧司谦嘲笑道。
到时候她只会比丧家之犬还不如,无处可去,除了庵堂。
想多年算计可能一夕成空,范紫芊脸色难看得像要吃人。“我只下过一次药,第二次的毒可是你做的,若我把这件事揭出来,你想死都死不成,他会活活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怕死的牧司谦脸皮抽动,目光一沉。“咱们乌鸦笑锅黑,我逃不掉你一样也要剥层皮,没有谁能好过谁。”
他没料到那牧司默的命这么硬,一次又一次逃过追杀,还给自己找了个村姑为妻,坏了皇后娘娘的好事。
没错,他是投靠了五皇子,将自己年仅十三岁的幼妹送给五皇子狎玩,这才搭上这条线。
五皇子阵营曾派人远赴西北,想收了牧司默这名猛将,但被拒绝了,后来送了美女又被退,扬言只忠于皇上,皇后和五皇子气得大骂他不识相,心中已有不能为己所用便杀掉的打算,以免便宜了别人。
正好他到了五皇子这边,他们便心生毒计要将人给除了,让他顺势接管西北侯府,这样连皇后和五皇子想要的西北军权也能拿到手,一举两得。
范紫芊是个傻的,被人利用了犹不自知,她只想把牧司默骗回京,藉由朝夕相处好日久生情,成为名符其实的当家主母,而非看人脸色,寄人篱下的小寡妇。
她和牧司情定下婚约是个意外,她真正喜欢的是小她一岁的牧司默,当年女扮男装一同出游时已心生爱意,牧家人托媒人上门求亲时,她便以为是牧司默认出她的女儿身,故而求亲,因此羞答答的点头。
可是过了不久她才知道搞错了,只是木已成舟回不了头,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岂料不等成亲牧司情就回不来了,她一面装出伤心欲绝的样子一面窃喜,认为是老天爷给了她机会,让她能得偿所愿。
“哼!你少说风凉话,如今牧司默回府,见我的第一面不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是夺我的权,要我将握在手中的中馈给那个女人。”范紫芊恨得咬牙切齿。
那女人还敢放貂咬人,根本是鄙妇难坐大堂,丢人现眼。
“呵呵,不过一个小黄毛丫头,你还怕拿她没辙吗?多找些夫人、小姐来府里坐坐,让她看看人家的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躁都躁死她。”他压跟不把那村姑放在眼里。
范紫芊冷笑一哼。“那是你没瞧见她的牙尖嘴利,都能把死人气活了,我这么温婉柔顺的人都说不过她。”
“你温婉柔顺?”牧司谦笑得呛了一下,直至接收到范紫芊冷冷的瞪视才止住了笑。“你还真是傻了,西北侯府可是你的地盘,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你让人动点手脚很难吗?”
“你是说……”下药?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扬眉,露出阴狠笑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来就是你的为什么要让,没了阻碍你就一路顺心了。”
牧司谦不遗余力的挑拨,目的就是想让别人替他出手,自个儿等着坐享其成,不费一丝 气力。
“那你呢,能得到什么好处?”她不相信他什么都不要的助她一臂之力,这人是喂不饱的狼,胃口奇大。
他呵呵一笑。“你吃肉,我喝汤不为过吧?给几间铺子、庄子、田地,再给我二十万两银子我就满足了。”
“什么,二十万两?”范紫芊惊呼,根本狮子大开口。
牧司谦凉凉地道:“怎么,那些身外之物难道还比不上得到你的心头好吗?还是你想将心上人拱手让人,落得个黯然心碎,人财两失,被你爹逼着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头的下场?”
这一字一句都戳到范紫芊的痛处,最终她狠下心,点头答应,“好。”
第九章 简单挡小人(1)
好戏上场了。
顾喜儿是这么认为的。
一大早两人尚未梳洗,杨氏就派人来了,他们不说有请侯爷和夫人,而是二公子和那女人,明显不把他们当主子看待,还有些下马威的意味。
牧司默长年不在府里,加上杨氏厌憎二儿子的态度,让他们更加有恃无恐,牧司默和顾喜儿只是过客,不用太在意,早就忘记谁才是真正的主家。
西北侯姓牧,杨氏有的是辈分而非权力,她能喝斥儿子,对他冷眼相待,却管不了他处置下人,将胆敢犯上的奴才打杀或发卖。
处置完不长眼的人,夫妻俩连袂走去杨氏的院子。
“一会儿不管我娘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她只是上了年纪,心里有过不去的坎,难免心生郁闷,不分是非……”看着一双笑眼盈盈的眸子,牧司默忽地说不下去。
看出她什么都了然于心,也能体谅他的莫可奈何,更愿意为他做个谦良恭淑的媳妇,可是他却感到心疼,不忍心她受到冷落,甚至是言语上的伤害……
“木头,我皮实得很,不怕人家叨念几句,又不是没听过老和尚啥经,咱们阿弥陀佛回应不就得了。”小事一桩,总不会比恐怖分子还儿残。
“要叫相公,夫为妻纲,此乃伦理,不得有误。”她要继续木头、木头的胡喊一通,只怕有人要多嘴多舌了。
“是,相公,妾身当谨记夫君所言,不敢有所违背。”她往后退一步,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福礼。
一说完,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两人的性子都不算太正经,装一板一眼自是辛苦,不过真要做做样子也不是很难就是了。
“咦,那个人是谁?”顾喜儿轻喊。
只见垂花门外有一颗黑色头颅在那探头探脑,想入内又往回缩,见没人又偷看两眼,如此行径重复好几回,叫人看了很无言。
“那是我三弟……司风,过来。”牧司默喊道。这小子躲什么,又不是外人。
一听到喊他了,牧司风两眼发亮地跑上前。“二哥、二嫂。”
“你十四了吧,怎么没见长肉?”这弟弟个头也不高,身形瘦弱,活似十一、二岁的少年,畏畏缩缩的。
“我……我吃得少……”牧司风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哥哥,头低低地看着脚上发黄的鞋面。
“腰挺直,胸口向外顶出,我们牧家的男儿要抬头挺胸,不许缩头藏肩,像个见不得人的小人。”牧司默冷声一喝。
“是。”牧司风小声一应,慢慢把头抬高。
“大声点,没吃饭吗?”这要是他的兵,肯定先打三十大板,再绕着军营跑五十圈,不跑到吐不准休息。
“二哥……”牧司风脸泛红,他已经很大声了,喊得胸腔发疼。
“我看他不是没吃饭,而是没吃饱吧。”顾喜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她一眼就看出这孩子严重营养不良,在落后国家做援外医疗队时她也看过半饱半饿的贫童,他们的情况就和他一样,瘦骨嶙峋。
她可以理解在贫困交加的人家看见骨痩如柴的小孩,因为生活贫苦,少吃一点才能多活一日,为了生存省吃俭用,把多出来的一口饭留到明天。
可堂堂西北侯府居然养不起一个孩子,这要传出去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连看门的门房都一脸红润的模样,主子却过得不如门外卖灯油的,这叫人如何不愤怒。
顾喜儿两世为人,最受不了的是看老人、孩子吃不上饭,他们没法照顾自己,所以才要更用心,让其老有所依、幼有所长。
闻言,牧司默黑眸骤地一厉。“司风,跟二哥说,是不是有人苛待你们?”
“二哥,我……”牧司风未言先红了眼眶,眼泪扑簌蔌往下掉。
“不怕,有你二哥做主,你看他膀大腰粗的,一刀能劈两头老虎,你这干柴似的身材,他一根指头就能甩过墙。”顾喜儿极力吹捧,塑造夫君高大英伟的样子。
牧司默笑着一睇妻子得意洋洋的模样。“一刀解决两头老虎不可能,一头还能勉强做到。”
“你谦虚了,相公,在我心目中你可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呢!”她一脸崇拜,好像天塌了牧司默都能一手撑起。“三弟是吧?自家兄弟没什么不能说的话,你二哥在外保家卫国也是为了你,他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二哥、二嫂……我……呜呜……”牧司风呜咽出声,哭得好不伤心。
“不许哭——”
牧司默一喝,小少年的眼泪就止住了,抽抽噎噎。
“说清楚。”男儿流血不流泪。
抽噎了几下,口齿不清的牧司风慢慢的说:“自……自从爹过世以后,老夫人不想看见我和姨娘,就把我们移至府里东北角那个院子……”
牧司风是庶子,他的生母是章姨娘,两人在侯府的存在感很低,下人们常常忽视他俩,但牧司情、牧司默还是对这个庶弟很好。
只是府里的男人常常不在,又有些粗枝大叶,对后院的事不甚关心,认为有女人管着不会有事,日复一日下来,下人们就被养出了懒病。
“那个院子不是因为过于潮湿,常见不到阳光,所以封住了不让人住吗?”牧司默困惑。
说到这个,牧司风又哭了。“就是因为这样,我姨娘病了,老夫人却不肯请大夫,我把大哥送我的剑卖了,凑了银子买药,姨娘的身子才好一些,可天气一冷就犯病,我们还自己在院子里种菜、养鸡……”
“等等,你们的月银呢?”牧司默脸色铁青。
他一顿,用手背抹泪。“大嫂入门后就不怎么给了,有一次我去要,她说庶子不分产,叫我自己想办法,府里的银子是嫡子所有,长房、二房都能分,唯独我不行。”
“欺人太甚!”牧司默气得往身侧的大树一拍,百年老树瞬间从中间裂开,一直往上延伸,裂出一个拳头大的缝。
顾喜儿撇嘴,“这人得要老天爷来罚,自己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吃用都是别人家的,却苛待别人家的孩子,这比后娘还凉薄,不要脸也要有限度。”
本来还想留三分颜色,日后好相见,这会儿要什么面子,叫闪闪把她的鼻子咬掉!
“不许打……”雷。
看他比她还急,顾喜儿好笑地摸摸盘在颈上的小雪貂。“都听相公的,咱们不求老天爷了,自己来办,不就一个没脸皮的妖怪嘛,取桃木剑收妖去!”
“又满嘴跑马了,尽是胡言乱语。”牧司默无奈摇头,转头面对弟弟,“司风,我们要去清晖堂探视,你一起来吧,看二哥、二嫂给你讨公道。”
他们牧家的人可不是让人欺负的,他都能在皇上跟前横了,没道理自家兄弟被人当泥踩他还不吭声。
“不了,二哥,我是给你送这个来的。”牧司风本来没想过要诉苦,他只是感受到二哥、二嫂的关心,才忍不住哭出来。
“什么东西?”牧司默剑眉微蹙。
牧司风很谨慎地看看左右,接着从怀中取出用布包着的册子,飞快的往牧司默手上塞。
他小声的说着,“这是我从司谦哥屋里偷走的,里面有我们侯府庄子、铺子过户到他名下的契纸,以及一些我看不懂的帐册,应该是金钱往来的名册,其中一个是兵部尚书。”也就是大嫂的爹。
牧司默大略翻了一下,端肃的神色转冷。“这事你别管,也当没这回事就装懵,有什么事就推到我头上。”
“二哥,有个叫钟明的男子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到府里来取银子,我隐约听见‘牧家父子,粮草短缺’什么的,爹和大哥他们……”是不是被陷害而死?
牧司风话说得急,两手紧捉二哥左臂。
牧司默抬手重重一压,按住庶弟的肩头。“噤声,这事二哥会去查。”粮草短缺吗?
钟明是五皇子的人,而范中申原本是兵部侍郎,在牧家父子战死的那一年升官成为兵部尚书,交好皇后的娘家杨国公府,他的继妻便是杨府庶女。
牧司谦、范紫芊、范中申、钟明、五皇子,这些人显然连成一体……牧司默双手忽地握紧,暗红的血从指缝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