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她拿起咖啡匙搅动着咖啡。
“那……新系统最近还顺利吗?”
“嗯,顺利。”
“喔,那……”
“咏娴,如果你觉得不自在,不用硬逼自己找话跟我聊。”他轻笑地说,解除了她的尴尬。
郝咏娴默默无语,低下了头。
不找点话讲,她就想哭啊,但是真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浓浓的惆怅忽地涌上心头,眼酸鼻酸,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
但直到裴易行微笑地轻轻伸手将她无意识翻阅的杂志拿正,她才知道从头到尾都把杂志给拿反了。
“不急。”他柔声说:“给你时间,我等。”
说完,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准备离去,把私人空间还给她。
离开前,他转过头细心交代,“今晚先不送你回家了,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随时打给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郝咏娴忽然感觉到他好孤单、好不开心。
是她造成的吗?
那一如果她完完全全离开他的世界,是不是会比较好?
***
第11章(2)
郝咏娴后来递出了辞呈,离开了行统。
听庄淑丽说,廖语敏被鄙视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公司有意调派老板本来在国外发展的儿子回来接手,让廖语敏去接新编制的海外分公司。
至于裴易行,看报章杂志的报导才知道他短短时间内红透半边天了。
不只自己的公司御皇重新振作,业绩甚至在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超越了过往的纪录一而裴易行本身更是成为各大产业龙头欲笼络的人才。
毕竟只要是大生意,每个人都有失败的经验,但能从谷底再爬起来,甚至重振旗鼓,风采更胜以往的就没几个人了。
算算时间,也才过了快四个月吧,感觉却人事已非。
郝咏娴只让自己休息了两个礼拜,就一边找工作一边想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发展可以尝试看看。
生命大多数的时间都有裴易行参与,而她早已依赖他成性,根本没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跟着他,觉得生命的路总会有他在前头领着,她只要当个跟随者就好。
如今生命的空间一下子变多、变大,空旷到她偶尔觉得惊慌失措,却也让她惊觉到她是不是该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想想、好好打算一下了?
浏览完人力银行今天大部分的职缺,在首页一旁密密麻麻的告示中,她无意瞄到一则出国当志工的募集广告。
鼠标点进去仔细看了一下,原来是国际组织在招募想要出国当志工,服务偏远地区的小孩子。
因为她没有什么物欲,长期都有存钱的习惯,虽然要帮助裴易行就像在雪中点根火柴一样没什么用,但以个人积蓄来说倒是为数颇丰。
再看一下招募的期间,报名截止日居然只剩下三天!
哇!那她不就要赶快做决定了吗?
可是,她才丢了好几封履历表出去的……
但连郝咏娴自己都没发现,此刻她的双眼正散发出好久好久都没有出现的熠熠光彩,如同以前善良单纯的她,眼中没有悲伤、失望、无奈、怨慰,只存在望、快乐,还有单纯的爱。
愈看那广告,她心中愈是下定决心,这是她想要的,所以这趟国外志工之旅,没有意外,一定是势在必行……
***
明媚的午后,阳光和煦,也有微风徐徐吹着。
然而,此刻在餐厅对峙的两人,气氛却没像外头的天气那么温馨。
裴易行坐得直挺,虽然不卑不亢,却看得出态度是受教的,因为堂堂御皇大老板兼多个知名企业总顾问的他,对面坐着的正是郝咏铭,他心爱女人的亲哥哥。“咏娴最近还好吗?”他客气问道。
“你不是几乎天天照三餐来问候,会不知道吗?”
他每隔一阵子才会回来台北住几天,听父母说易行不管再忙,总会来家里探听一下咏娴状况,并且看一下郝家有没有哪里需要他帮忙的。
“咏娴几乎都在房里,就算偶尔出来碰到也当做没看到我,忙她的事。”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包容和感谢,至少她没有再做出让自己可能遇到危险的事。其他的,慢慢来都没关系。
郝咏铭叹口气。“我说你啊,商场上这么厉害,怎么一个女人都搞不定呢?尤其这个女人还爱了你那么多年。
“我知道你并没做什么错事,只是方式不太让人苟同而已,那道歉还不简单?
最多在她面前下跪嘛!有必要两个人这么折腾吗?”
裴易行一听,马上担忧起来。“怎么了?是咏娴情况不好吗?”
郝咏铭撇撇嘴。“你没听懂啊,我说的是两人,不是说她。你们两个看起来好像没事,可是根本就只是拖着一具躯壳在过日子而已。我问你,你多久没笑了?”裴易行听他这么说,马上苦笑了下。“我这不是在笑了吗?”
“呋,丑死了!”郝咏铭一点都不买他的帐。
唉,郝咏铭就连不屑的表情都像是被追求者搞到不耐烦的大美女一样,乍看之下旁人还以为他多没行情,被一个世纪美女给拒绝了咧。
“回到正题。你为什么不积极点求求她呢?都可以不辞辛劳,不论刮风下雨照三餐来我家问候了,直接在她面前求她,用点苦肉计,你就拉不下脸吗?”
两个人都僵在那里,苦了他们这些在旁看戏……不,是在旁关心的人。
明明都还有情意,为什么不好好讲,把这段感情修补起来?一生当中要遇到相爱相知又相惜的人,有多么的不容易?难道他们要任这段弥足珍贵的感情这样破灭掉吗?
裴易行没有马上回答他,倒是定睛瞧了瞧郝咏铭。“咏铭,你还好吗?是不是感情也遇上波折?”
裴易行才问完,郝咏铭马上摆起臭脸。“你管我,少给我扯开话题了!”
他举手投降,看来郝咏铭不喜欢感情问题被深究。
罢了,现在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定了,也无力当别人的感情顾问。
“好啦,说真的,我怎么可能拉不下脸?为了让她开心,如果可以摘星星,我真的会去摘。”
“那就对啦,那为什么到现在你们两人还僵持着?”
“我给她的伤害太深,需要时间释怀,我想,她现在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她才能释怀吧,所以需要时间。”
听完他说的,郝咏铭只想开扁。“你鬼打墙啊,一句回答重复出现两次。我告诉你,你在商场上那么厉害,什么谋略、什么计划,如果现在再不把绝招拿出来,你一定会后悔死!”
裴易行有听没有懂。“怎么了吗?”
“哼,真不想告诉你,”但他还是说了,“咏娴决定出国了,日期就在……喂!我话还没说完,你走去哪?喂!账单要不要付啊?喂!”
***
自从决定出国当志工后,郝咏娴觉得以前的自己又慢慢回来了。
这一个月以来,她都在忙着办理签证、准备要带过去的东西,以及跟团队的人分工合作募集要带过去的物资。
他们这次要去服务的地方是非洲,老实说真的很远。
她花了些时间说服父母同意,保证她会平平安安的回来后,才有办法顺利完成接下来的筹措事项。
因为时间紧迫,因此她这个月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忙,尤其她第一次出国去这么远的地方当志工,除了忙着准备东西,还要忙着学一些当地文化。
日子就这么充实地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出国的日子将近,心头才又浮起淡淡的惆怅。
真的只是淡淡的了,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转移的关系。
她将最后一件要带的衣服折好放进行李箱,明天就要和台湾说再见了。
再翻找一下抽屉,就怕漏了什么东西忘记带。
突然,她看到安安静静躺在抽屉里好一段时间的戒指,拿起银色戒指,上面镀的薄银早就被磨损了。
这一枚戒指,是小行第一次送给她的戒指。
因为是第一次送,尺寸没量好,太大,她没办法戴在手指上,于是找了条红线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那时,她还开玩笑说:“你看,红线绑住的喔,这是月老给我们的缘分。”但是后来小行不准她戴了,因为太便宜,没有多久看起来就破破旧旧的。他之后买了好几款华贵的戒指送她,但她本来就没习惯戴首饰,就都好好地收藏起来。不过,这一枚戒指对她的意义却最大。
那是他第一次的心意,以世俗物价来看是很廉价,对她而言却情深意重。拿起来看了看,再默默地放回抽屉里继续静静躺着。
郝咏娴吁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望向天空日落的景色。
终于,真的得自己一个人走出去了。
郝咏娴骗了所有人。
她知道家人绝对会对裴易行透露她即将出国的事,于是她故意把离开时间晚报一天,自己则在出发的当晚留下一封信,然后带着行李偷偷离开。
所以,当裴易行追到郝家,发现人早已不在时,气急败坏地回头找郝咏铭算帐。
倒霉的郝咏铭本是好心鸡婆想透露风声,别让他傻傻地任妹妹出国见不到人,没想到反被妹妹摆了一道。
好在郝咏娴的信里如神仙般料到地写——哥,叫小行别揍你,因为我连你都骗了,对不起。
不过,这也要裴易行够冷静先看过信才行啊!
郝咏铭摸摸腹部,有够痛的。
姓裴的干么刚刚不直接揍脸就好,拳头在他脸旁还停了一下,趁他无防备之际转向揍他腹部一拳,痛毙了!
“咏娴!咏姻!郝咏娴!”
飞车追到机场,但要找的人早在昨晚已离开这个地方,就算裴易行再怎么抬头往天空望,都望不见了。
“郝——咏——娴——”
裴易行在机场大叫惊动了警卫,被强行带离去了警察局,最后是郝家人去保他出来的。
“小行,别这样,她又不是不回来了。”郝父不舍他如此难过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
裴易行闭着眼摇了摇头。“她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我不会阻拦她的,去国外散散心嘛,很好啊……但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排拒得这么彻底?”
他只是喃喃自语,但那破碎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会同情。
郝咏铭忍不住叹气。妹子啊,这一次,你会不会做得太绝了点?
一年后——
座落在台北市中心最宏伟壮丽的办公大楼里,所有楼层的灯全都熄了,只有十四楼的灯,不,正确来说,是十四楼最里头那间总经理室的灯还亮着。
“裴总,还不休息啊?都快十二点了。”巡视的守卫经过,忍不住进来劝他早点回家休息。
裴易行从公文堆里抬起头,对着守卫笑了笑。“抱歉,这就收拾走人了。您辛苦了。”
哎,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裴总啊,提醒您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您这工作机器可别忘了又跑来办公啦!”裴易行若自称是工作狂,绝对没人敢跟他抢这个头衔。
三百六十五天里,只要见着他莫不是在工作,从来没看他脱下过身上的西装。这人,不累的啊?
但还好,他工作狂归工作狂却很讲人情味,所以守卫才敢跟他说笑,不怕得罪了他。
“知道了,我等下就把这大日子记在行事历上。”裴易行笑答。
待守卫离开没多久,裴易行也提起公文包离开办公室大楼。
走在只剩街灯,没有半点人车的路上,难得放空的脑袋忽然一下子什么事都涌了进来。
就这样,已经快过一年了。
这一年期间,她没打回来过一通电话,只寄过明信片给家人报报平安,说说在那边的概况。郝家人都会与他分享,字里行间也透露出她愈来愈快乐、愈来愈开心。
他想也是,她本来就喜欢帮助人、服务人群。她那不与人争的性子一定在志工团里如鱼得水,他彷佛可以看到她那粲笑如花般的容颜近在眼前。
只是,会不会她太开心、太快乐了,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他在等她?
她刚出国的那一阵子,他每天买醉,每晚非得用酒精麻痹自己才能入睡。
他也气过、怨过,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需要这样处罚他?
但后来他慢慢能了解,依她的性子,她那时一定很压抑、想爆发,又觉得那样做不应该,无法向谁倾吐,连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
她不想用那样的状态待在他身边,所以她必须踏出去。
或许她也在赌,赌自己走出去后还回不回得来。
但,万一回不来了呢?
唉……心被高高吊在空中的感觉,真不好受。
回到家里,佣人替裴易行提过公文包,帮他泡了壶热茶。
由于他把自己变成一部工作机器,父亲后来也因为中风痴呆了,失去了行为能力,因此他干脆雇了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及佣人,还一次请了两个,让她们可以互相轮休放假。
他已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了,为了方便照顾父亲的关系,他搬到更大的房子,位在郊区。
这里有前院、有小凉亭,这样可以让父亲就近走走闲逛,还可以呼吸到比较新鲜的空气。
可是,空气再新鲜,视野再广阔,似乎都无法解开他心中的郁闷。
“先生,很晚了,您还不进房休息吗?”佣人阿美提醒道。
“没关系,你先去休息吧。我晚点出去一下,不用等门。”
阿美点点头,细心地把他外出时穿的外套放在客厅椅子上,免得他忘了多加件衣服。
不用说,她们都知道裴易行又要回去从前的房子。
哎,真搞不懂,都不住那边了,为何不把那里卖掉呢?听说那边地段很好,屋价可以卖很高呢!
是说,先生已经很有钱了,钱是不缺啦,可是老在半夜往那边跑干么呢?
难道是那边有什么秘密?
唔,先生对她们都很好,所以一定不是做什么坏事啦,不过……好好奇喔,真想一探究竟,这样她们放假时就可以拿来闲聊、讨论……
是的,裴易行并没把那房子卖掉,就算有人开出了不错的价格。
因为他得在原来的地方等郝咏娴,就算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他依然不会离开这里。
来到旧居,他没有把灯打开,连衣服都没换就这样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现在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习惯地回忆起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样子,幻想着他们从来没有争吵过,明天,明天一早待他醒来,她一定会在他身边。
一定……
生理时钟已被训练得没办法睡太久,连闹钟都不用设定,天才刚亮,裴易行的双眼便自动睁开,再一次面对自己还是一个人的现实,花一秒钟接受这现实后,他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行程。
看看时间五点不到,他还可以回郊区的房子梳洗一下,再开车去上班。
出门,锁门,下楼,打开公寓大门。
“啊!你这么早起啊?还好,我还以为要等到八点呢!这些行李好重,我从机场那儿搬过来,虽然是坐出租车,但从车上搬下来时还是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