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妇?沈安婕惊愕了好几秒,她以为自己看错,盯着刘姨的嘴。
“允宽的爸爸常流连酒店,和允宽的妈妈在一起后,外面又有别的女人,他妈妈一再心软,直到他十岁那年,终于受不了他爸爸的不负责任,自杀了……”刘姨顿了顿,看着沈安婕目瞪口呆的表情。“你有看懂我说什么吗?”
沈安婕眨了下眼,才道:“有,我知道刘姨在说什么。”她只是太意外,从没想过那个看上去总是清傲冷峻的男人,原来背后有一个那样的家庭。
刘姨点点头,又接续未完的话。“允宽觉得他妈妈为了他爸爸那样太委屈了,所以他才去念法律,考律师,希望能帮助一些在婚姻上吃亏的女人。他最擅长的就是离婚官司,而且特别喜欢帮女人出一口气。”
沈安婕细细回想他说过的那些话,还有昨夜他问她难道不想让妈妈走得安心时的孤伤眼神,以及他要她认清事实的那种严厉神情……原来都是因为他也有一个和她类似的家庭背景。
“允宽他妈妈走的时候,他年纪还小,爸爸对他不大理会,所以当时才十岁的他,已经知道要靠自己、要坚强。”
刘姨叹了口气,才又继续道:“他今年才二十七岁,但这房子是他自己贷款买的,现在的事务所也是他和一位学长合伙的,他念书时寒暑假都在打工,大学只要没课,他就去律师事务所跑腿学经验,就这样靠着自己得到今天这个成绩,很了不起。他对你可能严厉了点,但本意是为你好,他希望你能坚强面对事实,然后充实地过自己的生活。”
沈安婕想了想,唇角淡淡勾笑。“我知道我会好好过生活的。其实下午开庭时有一点小状况,我才体会到周律师的用心。”
刘姨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他送你回来后,有打电话给我。跟我提了一下情况。”还拜托她多留意她的情绪。
沈安婕微讶地瞪大眼睛,“是不是怕我想不开,所以才让刘姨来跟我说这些?”
“没有没有,他不喜欢提家里的事,这是我自己要告诉你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也有一个那样的家庭,但他很认真在走自己的路,虽然过程很辛苦,但人生就是这样,没得选择的,我相信你也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另外,他其实是很善良的,像这房子整理好,他从他家搬出来时,还把我带过来,我老公早死,我又没孩子,就一个人而已,他说他要把我当成他妈妈一样地孝顺我,呵呵呵。”刘姨笑得满足。
他善良吗?早晨在围墙边,他递出手帕抹去她的泪,下午在法庭外,他替她挨了一个巴掌,又任她靠在他身上大哭……她想,他是善良的,也许是因为那样的家庭,才让他变得冷漠疏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有点酸。
“啊,你要画画,我还一直讲。”刘姨几乎是跳起来的,比了比手中的画本,又说:“你赶快画,我不吵你,你画完就赶快上楼睡觉,不要太晚睡,明天会没精神。”
“好。”沈安婕点头。
“那我先上楼睡了。”刘姨比了比楼上,做了个睡觉的动作,“你上楼前,允宽还没回来的话,帮他留一盏灯。”她指着灯。
“我知道,刘姨晚安。”沈安婕微微一笑。
她看着那上楼的背影,眼眸流转着柔光,心底明白刘姨就是在鼓励她。
虽然双亲的双亲让她伤痛,但比起十岁就丧母的他,她还是很幸福的。
周允宽才一踏进家门,就见穿着短袖家居服的沈安婕跪在茶几和沙发间,身体半靠着茶几,握着炭笔低头不知道在画什么。
深秋的气候虽不至于冷,但夜里总是凉了些,她就只穿着那件单薄的短袖棉T?
皱着眉,他靠过去,站在沙发后看着仍埋头忙碌的她。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见到她面前的是画本,茶几上还摆了一篮面包,她握着笔正画着什么。
绕过沙发,他走到她身侧,半弯着身子,手指曲起在她画本上敲了两下,沈安婕看见那节骨分明的手指,抬起脸蛋撞进他沉定深邃的黑眸时,不知怎地,心口怦跳了下。
“怎么还不睡?”他直起身子,俯视她。
沈安婕站起来,比了比画本,“功课,我请假那几天的绘画课,要补交作业。”
“明天一定要交?”他没什么表情,但精锐的黑眸迅速扫过她脸容,探究她心情。
“对,明天要交。”
他垂眸看了眼摊开的画本。“画面包?”
“老师要我们画静物,我挑了面包画。”她语气在“静物”两字上强调,手指着那篮面包。
瞟了一眼那篮面包,他弯身拣了个小牛角面包,那触感让他浓眉微微一挑,像在询问。
“看起来很好吃对不对?”她笑了笑,现在的食品模型都做得很细致,不用手摸,光看真会以为是能吃的真品。
头一回见她这样笑,那双笑得亮晶晶的眼睛让他微地一怔,他随即调开目光,把面包模型置回原位,看了眼时间,都过十一点了……
他微皱着眉,绕过茶几打算上楼时,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子,那转身的动作让原本想要继续画图的她愣了愣。
周允宽看了看客厅的光线,再看看她的画本,问:“还要画多久?”
她想了想,摇了下头,“不确定。”
沈吟片刻,他拿起她那篮模型面包,说:“上楼。”说完,转身就要去熄灯。
沈安婕拉住他手臂,指了指他手中的模型,“那是模型,不能吃,我要画画用的。”
吃?她以为他看不出这是模型?他皱眉看她。“这里光线不够,你上楼去画,我书房的灯比较亮。”
像看见什么稀奇的事物似的,她傻愣愣地看着他。他要她去他的书房?
“我说,去我书房画,光线比较够。”以为她没看懂他的唇形,他放缓速度再说一次。
她回过神来,问道:“不会打扰你吗?”
见他又皱着眉头,一脸要教训人的模样,猛然想起他的强悍作风,她忙又道:“我收一收就上去,你先上楼。”她随即弯身收拾画本和工具。
关了所有的灯,上楼走进他书房时,里头的灯已大亮,果然是比客厅的艺术灯明亮许多。
周允宽放下公事包,把她的面包篮搁上书桌,点亮台灯后,脱了西装外套,回头时见她已上楼来,就站在门口,他一面松开领带,一面朝她走去。“你用我书桌,台灯光线可以调整。”说罢便直接越过她,走出书房。
抱着画本,沈安婕步入他的书房,这是他的私人领域,她头一次进来。
这书房空间很大,大书桌后方是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上头摆着满满的书籍,书桌右方有一大片落地窗,窗帘是拉开的,她能透过玻璃看见外头的夜幕;书桌正对面,有一组看上去很昂贵的家庭剧院音响,音响旁还立了两座银黑色的收纳柜,整齐列着满满的CD。
音响的另一边,摆了张驼色和深咖啡色两色交错的皮双人沙发椅,旁边还有盏立灯,看得出来,他平时很享受在书房的生活。她浏览一番后,走到书桌前落坐,把模型摆好想要的位置,她打开画本,握着炭笔唰唰地修图。
第4章(2)
周允宽沐浴后,走入书房见到的便是她埋首赶图的画面,很安静。他开了音响,换了张CD放入,又回身拿了公事包,往书房一坐,拿出笔电和一些资料,开始敲打键盘。
一直低首画图的沈安婕,在最后一笔停下时吁了口气,她合上画本,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抬起脸蛋见到的便是他坐在对面那张双人沙发椅上的身影。
她一愣,怔怔看他。他进来多久了?她竟然没发现他的存在……
她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他的长腿伸展着,大腿上放着笔电,靠着椅背,闭着双眼。
睡着了吗?
关了台灯,她轻轻地走了过去,站到沙发后,发现他的笔电亮着,荧幕里是她看不懂的书状,他看起来好忙,回到家还要写书状……她微垂视线,看着他合上长眸的脸孔。
想着稍早前刘姨说过的话,她两手蓦然搭上他宽肩,施了力道,视线从他的肩头回到他脸庞时,他已展眸,墨一般黑的长眸炯炯地看着她。
大概是音乐的声音掩过了她的脚步声,所以他不知道她在他身后。
他直勾勾的凝注,让沈安婕心口一个促跳,她愣了下,才道:“我看你好像很累,想帮你捏捏肩膀,以前妈妈很累时,我也常这样帮她按摩。”她知道这样是有些唐突,但想到他替她挨了一掌,又想到他晦暗的他童年,忍不住就想这样做。
周允宽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再度合上眼。
知道他默许了她,她在他后肩头的拇指往下一沈,揉进一些力道,两手缓缓移动,摆动他头部,让他微低着脸,她的指腹从他颈侧往上推,推到他发根处后,又往下揉。
他的筋脉好紧,可见他长时间处于紧绷严谨的生活中,他多久没放松心情了?
不知怎么着,脑海间竟浮现一个十岁男孩孤单的身影,她心头软了软,对于他之前那些冷硬的态度,似乎也不以为意了。
周允宽不得不承认,她力道控制得很好,那舒爽的感觉让他叹了一声,发觉自己紧绷的肌理已被她微凉的指腹揉开时,他右掌越过自己的左肩,握住她左手。
“可以了。”他道。
由于他低着脸,沈安婕不知道他说了话,因此被他这一握给吓了一跳,连手也僵在他肩上,看着仍低垂颈项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手有些干燥,却很厚实、温暖,整个手掌将她的手心都包裹住,这个令她不明所以的动作,和平时为了提醒她他在说话而轻握她手腕的感觉不大一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微妙感受。
就好像下午,当意识到自己靠在他怀里时,那瞬间,她也有如同现下这样的奇异感受,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包裹在冷淡清冽的外表下,他也有着炙热的体温。
想起那个怀抱,她感觉耳根和颈背一热,胸口又怦怦跳了起来。
感觉她一直未有动静,周允宽才缓缓睁眼,转过头,见她脸色微红地看着他,他收回手,移动腿上的笔电,起身面对她。“画完了吧?那快去睡,以后功课拿进书房来做,别在客厅了,那里光线不够亮。”
她点点头,拿去画本正打算走出书房时,右肩倏然被他握住,她转身看他。
“你——”他审量她好一会儿,道:“没事吧?”他仍记得下午她痛哭失声的模样,她哭得连身体都在颤抖,几乎站不住脚,他还得环着她的腰撑住她。
她的哭声不算大,但那藏着绝望和委屈的声音窜入他耳膜时,却让他心里跟着一抽一抽的,他知道她父亲的发言还有那个女人的指责伤害了她,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很残忍没错,可这也是让她看清事实的最好方法。
沈安婕盯着他好半晌,才懂了他的意思。“我没事。”
想起自己就那样靠在他身上哭了起来,她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想起他替她挨了一个巴掌的事。
踮起脚尖,她身子倾前,细细看着他下巴,语声软软的。“你下巴会痛吗?”
周允宽垂着黑眸看她,那含着关切的朦胧嗓音钻入他耳中时,他胸口骤跳了下,奇诡的异样感受让他皱了皱眉。
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他没回答她,只是淡淡开口:“去睡吧!”
“好。”她抱着画本向他颔首后,转出书房,没几秒,又回到他面前,“周律师。”
周允宽仍是皱着眉,看着两腮红润的她。
“一直都忘了跟你道谢,谢谢你为我妈妈和我做的事,我知道你昨夜和今早说的那些话是为我好,下次开庭如果还需要我出庭,我也会勇敢面对的,晚安。”她弯着大眼笑了笑后,做了个九十度的鞠躬,才跑出书房。
他有些讶然地看着她的身影转进房间。
他不是察觉不出来,她其实是有些怕他的,怎么今晚的态度却不大一样了?
画竹要先立竿,由上而下,下粗上细,每一节的起笔和收笔都要一顿,让竹节稍粗一些;笔尖沾了点水,又沾上少许墨汁后,她要开始加上枝干了,然后是叶子……
沈安婕握着兰竹笔,在生宣纸上做水墨练习,她已经练了好几张,不知道他回来了没?她抬眼瞧了瞧门口,期待能看见某道身影。
最近她常期待见到他,无论是早晨的餐桌上,或是在夜里的书房,她总会不由自主寻着他的身影,若见到了,眼神也老是不受控地飘到他身上。
她会看着他的行为举止,试着从中了解他的习惯,她想要再多认识他一些,就算他没做什么,只是静静翻着报纸,她也会留意他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注意起他了呢?叹口气,她才发现沾了墨汁的笔尖一直停在纸上,早在纸上晕开一圈黑,她懊恼地赶紧换了张新的宣纸。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专注地把心思落在面前的宣纸上,记得老师是这么教的,画竹叶时,落笔后要稍稍往上提,压下后随即往下走,然后……她愣了下,发现自己又画糟了。
大概是坐太久的关系,也许起来走动一下再继续画就能改善,她搁下笔,抬起脸才想起身时,她眼儿一亮,有些惊喜地看着前面沙发上的男人。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多久了?他在听音乐吗?
沈安婕悄悄地凝视他。
对于他一贯冷漠的姿态,她不在意了。或者该说,本来是不知道这么和他相处,但明白他是受了成长背景影响,脾气才会那么冷傲疏离时,她心里是有些不舍的,只要想着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妈妈早死,又不受爸爸重视,就算他再冷漠,她也无法往心里放。
就好像现在,她用他的书房在练国画,她也不再担心是不是会打扰到他。
也是才这时开始,她才发现原来他下班后也有那么多事要做;他习惯洗过澡就进来书房,挑一片音乐CD播放,然后坐在沙发椅上敲键盘,常常是她做完功课了,他还在忙。
有时候见他累了,她会靠过去帮他捏捏肩膀,他不会拒绝,也不曾道谢,就只是沉默着让她按摩。她想到什么时,会和他说上几句话,他虽话不多,都是选择性的答复,但不会不耐烦。
她还发现他很喜欢听音乐,只要他一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挑CD片,然后开音响……音乐是什么样子呢?真的很好听?像是此刻,他好像又沉浸在音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