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只说了一半却遭人打断的花楚,两手环着胸踱至了封浩的前头,神色不善地朝那班人警告。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或什么急死人的借口,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打算开始对他采取行动了,识相的就别挑在这节骨眼来坏我的事。”难得气候好、时辰佳,方才的气氛也满适合的,他们就不能等她说完再冒出来吗?
“就凭你?”十几个大男人瞧了瞧她后,不给面子地在她面前放声大笑。
“我最喜欢有人同我挑衅了。”就等这句话的花楚,再期待不过地扳了扳十指。
“慢着,小花——”急忙想要阻止她的封浩,在一骨碌扑上前却还是迟了一步扑了空后,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所害怕的噩梦,一日之内又重临人间第三回。
稍稍发泄了点怒气后,感到全身通体畅快的花楚,在拍着两掌回到他的身边后,一脸满意地瞧着那些不再拦路,也不再来打扰她正事大业的阻扰者。
“你……又下了什么毒?”正确来说,其实他想问的是她究竟又造了什么孽,才会让那些男人个个涨紫了脸,并都摆出一副甚想直奔欲海,且一刻也不能等的神情。
花楚得意地张握着五指,“极乐销魂九重天。”不是她要自夸,但在有了这味毒药后,保证连八十岁的老头子都可以变成一尾活龙,赖在床上三日三夜不下床也都不嫌累……话说回来,为了这味毒而特地来花村向她花大笔钱的男人,可是多到得排队呢。
光听那毒名,就打心底可怜起这票男人的封浩,在看了看他们在毒效法作后个个都饥渴难耐、掩着重要部位一脸欲火攻心的模样后,这辈子,他从不曾这么庆幸他是站在花楚这一边的。
“我问你,”他一手搭着她的肩,站在同为男人的立场上,他忍不住想掬一把同情泪,“倘若这些人没有解药,又不能及时找到对象想办法消消火的话,会怎样?”
在这荒郊野岭里,不要说有个村庄,就连离方才那间野店也有好段距离,那这些已毒发的人……
事前没想到这一点的花楚,在想起她这回出门时并未带上这款毒的解药后,她先是扬首看向那一大票在今日之前仍在私底下称兄道弟,却可能在今日之后亲上加亲的男人,而后她再看了看四下正在草原上悠闲吃草的马匹与牛羊,接着,打心底感到有些愧疚的她,诚实地皱起了眉心。
“……那问题就会很大了。”
危害人间多年,封浩头一回在想,倘若他真有什么天谴的话,那大概指的就是现下这样吧?
话说几日前,在他及时抢救了一整个野店的男人后,接着为了顾及他那颗不知为啥最近常跑出来与他打招呼的良心,不得不再出手拯救一班抢匪的他,再将他们一个个扔进河里冷静直到毒性退去。结果,那些行抢不成的抢匪,虽是没因此在日后造成什么精神上的污点,或是人格上的创伤,却全都染上了风寒而集体卧病在床。
不过往好处想,对他们来说,患上个小风寒,总比在自己的兄弟身上失贞,或是对那些长了四只脚的失节来得划算多了。
为免接下来总会按惯例,每年都在他回家路上堵他的那些老仇家,全都在中了花楚不知为何所施出来的毒后,也跟着变成不清不纯的欲男继续残害他的双眼,很懂得做人要认分的他,便识相地暂停返家的路程,也停止了所有工作,绕路将花楚给带至早些年前他买来充当落脚处的房子里避风头,以免在外头风波平静前她又再生事端。
唉……这实在是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解救苍生这种事,向来不就是盟主大叔和左家小捕头的终身职志吗?怎么这下倒换成了他在行善?像他这种人,就应该是要昧着良心和天谴那类的东西,努力赚钱发大财才对啊。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也只维持到今儿个的午膳时分而已。
端坐在饭桌前不敢拿碗也不敢动筷的封浩,一头雾水地紧盯着自个人碗里犹在蠕动的东西。
“小花,这是什么玩意儿?”今日是逢年过节还是谁过八十大寿?有必要加菜加成这样吗?
“我细心照料的蛊虫,今年三岁。”抢回掌厨大权的花楚,边吃着午饭边若无其事地向他介绍。
无端端的人祸突然降临在眼前,他不禁觉得两际开始隐隐作疼。
“我想再请问一下,它为什么会躺在我的碗里?”坏了,该不会是他前阵子阻止她四处危害男人,所以这会儿她就把帐全都算到他的头上来了吧?
性子向来就是直来直往的花楚,说得十分单刀直入?“因为我希望你能把它吞下去。”
“就算是偷偷摸摸,这条肥虫也未免太大了吧?”气结的封浩,直等着她那颗最近不知在想啥的脑袋瓜,“下回你若想让我中招的话,麻烦请换小只点的成吗?”浑身又红又白还肥得占据了半个饭碗,别说是有长眼睛的,他就算是瞎了也不会吞下去。
花楚瞄了瞄他,“不上当?”原来做坏事是需要经验的啊。
“你得再高明一点才成。”
“我会记取教训的。”好吧,下毒也不行,想暗地里坑他他又不买账,那这下她也只有来硬的了。
“慢着,为何你突然想对我下蛊?”望着她那双看起来似是十分认真的眼瞳,很怕她真会再努力个十次八次的他,忍不住想先问个清楚。
“因为我——”花楚顿了顿,连忙掩住自己差点说溜的嘴,“不能说。”
“我要去忙了,记着,绝对不许进来。”相交于食不下咽的封浩,已经吃饱的花楚在下一刻推椅站起,在走入她的房里前还不忘回头对他叮咛。
赶在她进入房里前,紧急拦住她的封浩,愈想愈不对劲地问。
“等等,这些天你都在里头做些什么?”以往她不是时时刻刻都想黏着他吗?怎么在来到这后,她就来个避不见面?
花楚落落大方供出实情,“施咒。”既然下毒与下蛊都不行,她决定就采取最快也最擅长的手段。
当下只觉得头顶上劈下数道响雷的他,不怎么想证实地问。
“请问被你诅咒的对象是?”别人就算了,对于他……她没那么狠心吧?
“你。”心情甚好的她,还对他笑得灿烂无比。
他头痛万分地抚着额,“虽然你行为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我能不能恳请你告诉我,我莫名其妙被你诅咒的原因是?”
“我别有目的。”她偏过芳颊来个不看不理,口风仍是紧得很。
“你当然别有目的,而那个目的是?”
她含笑地拍拍他的面颊,“不能告诉你。”
“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透露一点点?”装乖扮可怜的他,以清纯无比的目光对她眨了眨眼。
“我想要把你……”
等着下文的他,在她迟迟不把话说完,反而还守口如瓶地闭上嘴时,不禁心急地问。
“然后呢?把我怎么样?”
她不负责任地两手一摊,“是你说透露一点点的,我已经透露完了。”
打小就待在她的身旁,从不认为她会把他的性命给玩掉,因此从不曾有过蔺言口中说过的危机感的封浩,在她邪恶的目光下,忽然体会到,原来待在她的身边,就与站在悬崖边无异,得要有随时都有可能会陷入险境的觉悟。
他大大叹了口气,“小花,算我求你了,你想做什么你就老实告诉我吧,别再这样拐弯抹角的来整我了行不?”不知为何,今日他忽然很能够体会东翁在与众房客八仙过海多年后的心境了。
“老实说就能达成我的目的吗?”用上直接进攻这一招,怎么从来就没有人告诉她这种手法也可以?
他抬起一掌,“只要你不再对我做怪,我保证我会实现你的心愿。”
“绝不食言?”打心底怀疑他人格的她,看向他的目光可一点也不包含什么信任。
“我发誓。”
不吃他这套的花楚朝他摇摇指,“可誓言这类的东西往往不具什么效力,尤其是你这骗子的。”她可没忘了这一路上他是怎么如鱼得水的。
“不然你想怎样?”左右都无法攻克,而她又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满心懊恼的他粗声粗气地问。
“只要你愿吞了这只蛊虫,我就相信你。”花楚也不多啰嗦,一把拖着他走至饭桌边,一手指着方才那条她心爱的宠物。
封浩白着一张脸,“能不能换小只点的?”
“这只如何?”宽容度还满大的她,转身到房里找出一只小竹筒,再将里头一条个头小了一大截的蛊虫给倒至桌上的空碗里。
“勉强可以接受。”也……也好啦,至少大小有差。
趴在桌边的花楚?静看着他站在原地与蛊虫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而后终于深吸了口气,拿起竹筷将蛊虫给夹起,但就在他张大了嘴即将把它给吞进去前,他忽地紧急喊停。
“慢着,吞了这玩意儿后,若我不遵守誓言……会怎样?”满怀疑心的封浩,直在脑海中回想着以前他曾看过的下场,“我是会有性命危险,还是贞操那类的危险?”这问题很严重,不讲清楚可不行,因他一点也不想把自己捆了跳进河里再染上风寒。
花楚很慎重地思考着,“这个嘛……”该两样都一块成全他吗?
看了她诚实的反应后,满额大汗一滴接一滴落下的他,握在手里的竹筷当下显得更加踌躇了。
“真要我吞?”不会吧,这么不讲道义?
花楚大大地点了个头,“嗯。”不要拉倒,反正她有的是替代方案。
他还是想挣扎一下,“有没有打折的余地?”
“没有。”花楚豁然一把推桌站起,回首瞧着没诚意的他,“不想吞的话,那就不要打扰我施咒,我就快诅咒完成了。”
“好好好,我吞我吞……”封浩连忙一手拉回她,并当着她的面,张大了嘴一鼓作气将筷上的蛊虫给咽进腹里,并连连灌了三大杯热茶下腹。
“真难得你会说话算话。”花楚拍着两掌,没想到从没学过‘诚’这一字的他,这回竟也会屈服在她的诅咒底下。
“现在……”已先付出代价的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在搞什么鬼了吧?”
她不疾不徐地亮出前言,“我要把你……”
“下一句是?”他睁大了两眼,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她从不曾说出口的心愿。
“娶回家。”
好半天过去,小屋里听不到半点人声话语,也无任何动静。结结实实呆在原地的封浩,无法言语地看着花楚那在得逞之后似是再满意不过的侧脸。
“你答应过的,记得要实现我的心愿。”
第8章
果然是贞操有危险。
但……她要把他娶回家?
她的观念会不会太颠倒了些?
按理说,对于她这心愿,他应当笑得合不拢嘴地马上点头答应的,只是……依她那古怪的性子和思考方式,他根本就不知她这回究竟是在玩哪出,为免日后可能将会身心俱失,他还是别那么快就上钩较为妥当。
唉,为何在他们两人间,唯有他一人还稍微保有点正常的世俗观与感情观?
再次踏上返家归途不久,在就快抵达家门前,突然绕道停留在村外的封浩,这日在苗疆总是晴日的湛蓝天际下,挽起了两袖与裤管,弯身在因旱季而水浅的河床上,辛勤地边挖边翻着河里的石头,寻找着一石值千金的难得美玉;而这一挖,他就挖上了个三日。
枯坐在一旁等待的花楚,在他拿起一颗外表其貌不扬的石头以小凿子敲了又敲好一会儿后,坐在河中的她百般无聊地问。
“挖够了吗?”据他的说法是,若他想回家,他就得先挖个见面礼,不然家里那票视钱如命的姨娘们,可绝对不会刚放过两手空空就敢回家的他。
“你说这个够不够分量?”封浩举起手中这几年来难得的大收获,看向半坐半躺在河中,全身衣裳早就湿透的她。
“什么分量?”花楚提不起精神地问,在望了望天上的烈日后,再次受不了热意地躺回清凉又水浅的河里消暑。
“我的嫁妆。”
他说什么?
花楚撑起身子,愣愣地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而后在她面前蹲下的他。
“你……”他真的把她的心愿听进去了?不是说笑,也不是骗她?
封浩搁下手中硕大的石头,低首看着因湿意而黏在她身上的衣料,在潺潺的河水流过她的身子时,那等玲珑曲线尽露在他眼前的煎熬。
他伸出长指挪开她胸前阻挡美景的碍事长发,“要我点头嫁你也不难,只是,为何你想娶我?”
反射着粼粼水光的河面,衬亮了他那张她怎么也无法忘怀的脸庞,花楚坐直了身子,将冰凉的掌心抚上他的面颊。
封浩偏着头问:“就因为你只记得我?”
“因为我想得到你。”刺目的光影令她合上眼帘,并试图掩去眼底的激动。“很想很想。”
“还有呢?”不动如山的他,只是抚着她的唇瓣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你真的都忘了吗?”对于他正事不记,却偏记小事的习性,她也很是无奈,“我从小就对你说过,而你也答应过我的……”
封浩搜思索肠了好半天,脑海尽是一片空白,就是忆不起向来不把承诺当承诺的他,究竟是曾应允了她什么。
“我说过,待我开立门派时,我一定会把你娶回家。”她两手拉来他的掌心,虔诚亲吻着它们。“我可以成为你的家,我会安安稳稳的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一直等你回来的。”
“什么?”
“所以说,你要待在原地等我啊,你不停留在同样的地方,我怎么找你回家?不要再到处流浪了好不好?”
从不曾想象,也不曾奢望过的话语,自花楚的口中逸出后,就像四下疏落清亮的水声般,潺潺流进他的耳底。
他不确定地张大了眼瞳,以带着抖颤的掌扶起她的脸庞,日光下那一双色泽令他着迷的眸子,此刻,再也不是跟随在他的身后,而是来到他的面前,让他看清楚,她眼中所盛着的感情,其实一点都不亚于他这多年来的。
“我喜欢你,我希望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你知不知道,看不见你,我很寂寞啊。”
总是徘徊在苍穹里的流浪的流云,在这一刻仿佛停下总是急切的脚步,就静静停在有若一面停伫在有若一面剔透明镜般的天际里,就像那一则他曾经亲口允诺富哦,却又咋生活中轻易遗忘的年幼诺言,再次走过了岁月回到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