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难道不是吗?
“想也知道那当然是假的。”封浩一脸无所谓地抓抓发,“就算盟主大叔当真教过我好了,但我光是忙着做生意都来不及了,哪有什么闲工夫去习卸武式那种麻烦至极的东西?”拜托,那种功夫也只有刻苦耐劳的左刚,肯花下足足三年的苦功才学得会好吗?他才没那只大呆熊那么勤奋咧。
他愈想愈纳闷,“那他所拿走的东西是……”
“老实说,我也不太记得了。”封浩偏首想了想,“大概是……上个月我卖药时所写的坐月子专用食谱吧。”
府内总管一手颤颤地指着他,“你、你……”
“你想得一点也没错。”封浩朝他微微一笑,“我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骗子。”
抬首望着乌黑蔽日,且冲天不散的瘅气,站在花家外头远处观看的花村村长,头疼地按着眉心,而后偏首问向花家的家长们。
“你家的花楚又作法了?”日日都作法施咒,这座原本一年四季都可以瞧见蔚蓝晴空的花村,这些年来因她之故,都快变成天无三日晴的怪村了。
花十一娘以指刮着面颊,“大概是刚降过巫或施过咒吧……”
“这回她又想诅咒谁?”
“大概又是拿得出一堆真金白银的人吧……”身为封浩青梅竹马的花楚,就如同封浩一样,做起生意来只要是有钱,根本就不怎么挑对象的好吗?
村长哀叹地再摇摇头,“她的功力似乎是愈来愈高强了。”再这样下去,今年邻村的作物大概又要因缺乏日照而没法收成了。
“大概是这样吧……”站在另一旁的花十娘,自责地垂下蚝首。也不知她们花家怎会在抚养了个封浩后,又再出产了个与众不同的怪胎。
“我听说花楚打小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花村里建立一个蛊巫新门派。”已经烦到吃不下睡不好的村长,质疑地看向她,“再这么下去,咱们村子,日后会不会成了座巫村或是鬼村?”明明这个村子就是以武学名扬天下的武村,村里所住的皆是武学大家或是地位崇高的宗师,可打从那个不好好习武,反而承袭亲父一身咒术的花楚开门营业后,这座武学小村,就再也是那么回事了。
一个头两个大的花十娘,频转着十指,一时之间也找不着什么可供安慰的话。
“那个……”巫村或鬼村这都还算是好的了,她只怕除了一身高明咒术外,还擅长下蛊与施毒的花楚,将来还可能会把这里变成一座专门出产毒药与春药的大村呢。
“你们就不能想想法子阻止她吗?”
身为花家当家的花九娘,不抱期望地问。
“谁有那个脸面去拦她?”一来是花楚什么劝言都听不进耳,二来是因为,全村一整年加起来收徒弟所赚得的银两,都还没她一人单月所赚的来得多,看在钱的份上,对于负担着家计与全村生计的花楚,她们这些个不长进的长辈哪好意思去同她说一说?
遮蔽住天际的瘅气在风儿的吹拂下逐渐散去,扬首望着白云端露脸的丝丝日光,花家长辈们皆垂首丧气地皱着眉心,不得不在心底承认,既想依赖花楚又想维护颜面赶走花楚的她们,在辛勤赚钱的花楚的面前,她们实在是没那个立场可去阻止她。
“可再这么下去,咱们村里的招牌迟早会被拆下的。”已经来这说过很多回的村长,万般沉重地再叹了口气,“总之,今日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们,快些想个法子把她弄出村去吧,无论是什么手段都可以。”
“知道了……”已快被村人视为公害的花家长辈们,个个提不起劲地踱向她们都不太想进去的家门。
一张与她们浓妆艳抹相比,显得过于素净的容颜,在花九妨方踏进宅里的内厅时,以过近的距离悬在她的面前。花九娘任由眼前身为村人烦恼来源的花楚,一再地贴近面前细细端详,并放弃地在心底想着,这名由她们三姐妹一手带大的亲侄女,这回,大概也一样不会认得眼前所站之人是谁。
“请问……你是哪位?”眯着眼认人认了许久,最终还是对这张面容没啥记性的花楚,好声好气地问。
“你姨娘。”花九娘木然地应着,顺道指了指后头,“这两个也是。”
“怪不得我觉得你挺面熟的。”花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而后拉着她们几个往饭桌的方向走,“你们回来得正好,我刚烧好午饭,快些过来吃吧。”
日日有若梦魇般出现在她们面前,总让她们消受不起的满桌大餐,又再次烙印在她们三人的眼底,拚命想压抑下转身逃跑冲动的她们,虽是苦在心底怨在眼里,但在花楚的盛情邀请下,仍是不情不愿地挪动着脚步踱向准备让她们受刑的饭桌。
与其他两人一样,坐在席间不敢冒然动筷的花十一娘,与身旁的花十娘一块喝了口搁在桌上的茶水后,有些怀疑地问。
“小花,这茶是……”怎么有股怪味?
“百足茶,养颜用的,对你们这年纪来说再适合不过。”专长之一就是养虫养蛊的花楚,落落大方地介绍。
闻言的两个女人,当下不给面子地偏过头将那加了额外佐料的茶水给吐掉。
无视于她们糟蹋她爱心的举动,早就对此景况习以为常的花楚,不疾不徐地自汤锅中舀来一碗热汤,关强迫性地搁在花九娘的面前。
“这汤是……”力持镇定的花九娘,一点也不想知道这碗里看起来像乌龟的玩意到底有什么功效。
“天麻甲鱼汤,可为你们补补元气。”近来瞧她们一个个不是面有菜色,就是愁云惨雾精神不济,再不帮她们补一补,她怕这些明明都已年过四十却又不认老偏要充十八的女人,会在外人的面前破功,失了美色这一招牌。
当下只想夺家门而出的三个女人,无言以对地瞧着一桌又红又绿又紫的菜色,哪怕花楚是如何地用心良苦,迟迟就是无人敢勇于挑战地下箸。
“怎么全都不动筷?要趁热呀。”在一桌的好菜快凉了前,花楚轻推着左右只想遁地逃亡的姨娘们。
“小花,我方才忘了说,先前我已在隔壁用过午膳了。”率先抢下头香的花九娘,若无其事地朝她微微一笑。
“我、我今儿个肠胃不造!”紧接着跟进的花十娘,随即夺下第二席免食宝座。
至于反应稍嫌慢了点的花十一娘,在花楚将两眼定在她身上,而她又迟迟想不出个好理由可脱身时,欲哭无泪地看着身旁两名袖手旁观的亲姐。
“我……”为什么每次负责吃完一整桌,再辣到死去活来的都是她?
“多吃些吧,你的气色不是很好。”花楚瞧了瞧她苍白的面色,二话不说地把那碗汤给那到她的面前。
低首瞧着那碗很可能导致她日后打算茹素以求不再遭毒手的汤品,花十一娘不禁要怀疑,要是再让花楚在家中住下去的话,别说是整村的生计面临威胁,就连她们全家上下,也恐有绝食之虞。
为此,长年生活在饮食暴政恐惧下的她,即使再舍不得,还是决定遵照村长的指示,为全村的生计与她们的性命搏上一搏。
“小花,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商量……”算了,就干脆让她离家去危害世人或是虐待封浩吧,总之,别再留在这折磨她们这些家长就行。
花楚毫无异议地颔首,“正好,我也有事与你们商量。
“何事?”
花楚交握着十指,徐徐地道:“这些年下来,我的银子揽够了,巫术也已算是大成,因此,我认为该是我建立门派的时候了。”
当下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里的三个女人,面色青青惨惨的交视着彼此,没想到她们目前所面临的困境都还未突破,马上就又迎来了她们已忧虑多年的噩梦。
“关于建立门派那事,我信为我们应当再考虑——”开什么玩笑,她只是在家中院子摆摆摊,就招开一大堆专向她买毒或买药的忠实顾客了,要是让她开立门派的话,那岂不是让她开门户收弟子,再制造更多类似的花楚来毒害世人?
花楚没得商量地两手环着胸,“我记得我打小就同你们说过,我一定要亲手建立属于我的门派。”
“可——”花十一娘还想再劝劝她,但在这时,抚额沉默许久的花九娘却扬起一手阻止她说下去。
花楚不语地将两眼看向家中的头号长辈。而花九娘思索了半晌后,随即有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要我答应你也行,但在这之前,你得先替我跑腿向某人讨债去。”
“……封浩又买别村的人假货了?”花楚沉吟了一会儿,而后根据经验法则头一个就这么想。
“没错。”面不改色的花九娘从容再道:“算算时间,我想你也自动当按惯例出门四处找他了,因此这事就顺道替我办一下。”
花楚狐疑地问:“就这样?”往常她们一听说封浩要回家,不是会指定一大堆带回乡的礼物吗?怎么这回她们居然对封浩网开一面,连订单都不下?
“这回在找到他后,就算是用绑也得把他给我绑回来。”既然这座村里的人没一人能拦得了花楚开门立派的伟大志向,那她把花楚的克星给请回来总可以了吧?
“捆?”她愈听愈纳闷,“他是坑了一整村的人不成?”虽然封浩做生意不挑对象,但他也没缺德到把邻村的老邻居们也都啃了才是啊。
“总之,你把人给我逮回来就是了。”懒得再编派谎言的花九娘随口带过,只求能达成目的就行。
花十娘泄愤地直拍着桌面,“那个死没良心的臭小子,去年过节竟敢逃掉不回来……”居然置身事外跑得远远的,把小花和那些十全大毒餐都留在这让她们消受,这象话吗?还有没有分德心呀?
深受其害的花十一娘,也将十指按得喀喀作响。
“这回在他回来后,我定要用毕生的功力来对付他!”枉她还从小把他给拉拔得那么大,那小子也太不讲文气了。
看着她们眼底扎实又泛滥的恨意,花楚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她们不知道封浩之所以四处流浪也不愿回家,其中的原因,有一半就是出在她们身上吗?她们的吃喝穿用还有所有花费,哪一样不是封浩卖力在外头赚钱拿回来孝敬她们的?
“待我收拾好行李就出门去找他,我会尽快把他给拖回来的。”说起来,封浩回家的次数的确是愈来愈少了,去年甚至连过年也不回来,为免接下来半年他又跑到什么北大荒去让她找不着,她是有必要找他问个清楚。
“慢慢来就行,没事别那么快回来!”最好是与封浩一样,出去就跟丢了没两样,或是过个三年五载再回来荼毒她们。
花楚徐徐扫她们一眼,“为何?”这两个姨娘,会不会太明显了点啊?
“呃……”
“你不是有话要对那小子说吗?很重要很重要的话?”做沉得住气的花九娘,适时地出手解救她们,并语重心长地对花楚交代,“在回来之前,记得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不要留待日后才后悔,知道吗?”
花楚蓦地顿了顿,在听清了话外之音后,她不自在地别过脸。
“知道了。”
“什么很重要的话?”听不懂的花十一娘,在花楚上楼去收拾行李时,好奇地问。
“只是年轻人间的小问题,你就甭管那么多了。”花九娘一语带过,不想透露太多那两人一直以为他人都不明白,可有心人却看得再清楚不过的心事。
“你真认为……”深怕噩梦成真的花十娘忧愁地皱着眉,“封小子能阻止小花把花村变成巫村或是春药村?”万一就连他也不管用怎么办?
花九娘无奈长叹,“咱们也只能指望他了。”
打从开业以来,可说是整年从不关门歇息的有间客栈,有个街坊邻里皆知,但外人从不知的不成文规定……
在每年端午来临的前五日起至端午后的三日,关门避难,不做生意。
也因此,就在今日,大街上非但不见为养活众房客而勤奋做生意的东翁开门营业,也不见鞑靼端着张笑脸在外拉客,反倒是在客栈外头,来了一大群群情激愤的陌生脸孔,人人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客栈大门,并在口中不断喊着客栈内某位长年在外做生意不回家的房客之名,硬是让这条吞月街最热闹的大街,再次因这间客栈而显得更加热闹万分。
派人把客栈门窗都给关紧上锁,并钉上木条以策安全后,鞑靼边听着外头吵杂的人声,边踱至同样被困在客栈内无事可做的某人身旁,愁眉苦脸地问。
“东翁,你确定这阵子都不开门做生意?”
遭某位房客给连带害惨的东翁,两眼瞄了瞄窗外众多债主 的身影后,闷到极点地再叹了口气。
“照外头那堆苦主的数量来看,你说我能开吗?”多亏了那些热心的左邻右舍大肆宣传,说什么归期总是不定的封浩,每年唯有在端午节才必定会回栈,害得他每年这个时节,客栈的生意都因此而泡汤。
“可事情总还是得解决的。”每年都得白日那堆冤大头给包围一回,难道他从来不想找那位祸首商量一下吗?
“怎么解决?”无计可施的东翁一手撑着下颌,“你说,你有法子逮到那只专捅娄子的兔崽子,将他五花大绑回栈后,再扔到外头叫他去把事情摆平吗?”
回想起那位大江南北到处跑的房客有多难见上一面,鞑靼顿时也泄气地垂下两肩。
“不能。”他别比那个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晃的盟主大人更难找就好了。
“东翁!”仿佛是嫌外头的阵仗犹不够热络,自本馆里一路杀出来的怒吼声,也捡在这时冒出来一块凑热闹。
眼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手掩面的东翁,哀叹地不断摇首。
“啊啊啊……内忧外患啊。”饶了他吧,今儿个他是流年不利吗?
“那个还我钱来究竟回栈了没?”与栈外所有来者相同,同为受骗苦主之一的左刚,一脚踹开本馆大门后,即火冒三丈地冲至东翁面前一把扯过他的衣领。
“万年不改的不肖商呢?”慢了一步的斩擎天,直接踱进柜台内堵住东翁逃生的去路后,不疾不徐地扯过东翁另一边的衣领。
“姓封的骗子在哪?”难得放下自家生意现身客栈内的陆余,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柜台前扳按着两掌。
一口气遭两人揪紧了衣领,东翁万般无奈地大大叹了口气。
“那小子又干了啥好事?”为什么每回在封浩捅了篓子后,他就理所当然的成了众苦主投诉兼发泄怒气的第一标靶?他们就不能自个儿去把那个不负责任的小子逮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