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一个一个来。”东翁扬高了两掌,首先问向扔下一扇公务不管的左刚,“哪,你找他的理由是?”
专程回家兴师问罪的左刚,顶着大黑脸凑至东翁的面前。
“前阵子我照着他给我的消息,到蚀日城外的西山埋伏,要抓个钦命要犯。”
“结果?”按理说,身为包打听的封浩,给的消息应当很准确才是啊。
“结果我在那座山头蹲了半个月也不见半个人影,就在我下山后,我才听天水说,他也是半个月前向封小子打听消息,可他早就抢走我的功劳,把人给逮回六扇门换赏金去了!”愈想愈火大,也愈说愈激动,满心被坑怒火无处泄的左刚一拳重重捶打在柜台上。
“你在向封小子打听消息时,有没有付钱给他?”又得重新修理柜台的东翁,在心底大叹倒霉之余,还是很认分地替某人收拾善后。
“当然有!”那个死要钱的臭小子怎可能不跟他收钱?
东翁想也不想地再问:“而天水一色付得比你多?”
左刚顿了顿,“你怎知道?”
“那就是了。”东翁两掌一拍,再赞同不过地朝他点点头,“既然你付的诚意比天水一色少,消息的可靠性当然会打对折啦,看在钱的份上,封小子怎可能不出卖你改投靠到天水一色那边去?”
“你……你竟站在他那边?”原以为他会主持一下公理正义的左刚,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胳臂居然弯向封浩那边的东翁。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速速打发他后,东翁将脸一转,迎向眉心几乎皱成一直线的盟主大人,“这位苦主您呢?不会是还在记恨他又陷害你当了武林盟主一回吧?”
“不,这回不同。”斩擎天闷闷不乐地瞪向他,“前阵子,我向那个不肖商进了一批我要去赈灾的药材。”
“那小子虽是不肖,但我想他还不至于敢向天借胆,在你要用来救人济民这类东西上动手脚才是。”就某方面来说,那小子还满尊敬这位盟主大人的。
“他只是哄抬价格,卖给我至少比市价贵了两成而已!”暗地里被坑的斩擎天,一想到那些辛苦钱可是他跑遍了几座山头猛打零工才凑齐的,他就心痛得快淌血。
东翁朝他摆摆手,“好歹他也是个商人,又不是开善堂的,他总要赚点价差当利润,你说是不?况且你家开阳大人所赚的不义之财,多得就跟在堆银山似的,才那么点小钱,您这位德高望重的盟主大人就别太同他那个小老百姓计较了。”
“东翁,你这样为那小子收拾残局已有几年了?”满心不快的盟主大人,不禁要认为他根本就只针对某位姓封的房客偏心。
“很多年了。”哀怨到极点的东翁只是摇摇头,再转向最后一位苦主,“下一个——”
令人冷澈骨髓的寒目,笔直凶猛地直戳进东翁的眼底,甚少在家中摆出讨债德行的陆余,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指朝东翁勾了勾。
“小余,你……你冷静点,你的脸色都变了……”东翁在他一副杀人样似的逼过来时,慌张地抬起两掌请他高抬贵手。
一把扯过他的衣领,陆余毫不留情地直将响雷打在他头顶上,“告诉那个骗子,叫他别一天到晚打着我陆家的招牌在外头招摇撞骗!还有,下回就算他再当了他自个儿,他也休想指望我会再拿着赎金去赎他回家!”
“是是是,我定会转告他……”东翁害怕地频频往后缩,“你先消消火,我、我这就派人去找他!”
陆余一掌按住他的肩头,“慢着。”
“还……有事?”没法插翅离开虎口的东翁。怯怯地回过头来。
“说,你是不是早在暗地里与他串通好了?”早就怀疑这点的陆余,神情阴鸶地逼近他的面前与他眼眸齐对。
“有吗?”冷汗抹不完的东翁,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陆余眯细了两眼,“那不然为啥每回不管出了何事,你都处处护着他?”
“因为……”长年下来,暗地里靠着封浩在客栈外头大赚不义之财的某人,两眼开始心虚地左飘右瞄。
陆余不客气地拆穿他,“因那个姓封的,只对你这客栈老板一人生财?”哼,有谁不知道,这间客栈,能够与封浩相互得利者,除开那个善于利用邻居办事的步青云外,就只剩下奉行羊毛出在羊身上,当然要剥皮来抵的东翁了。
东翁以指刮面颊,“是……是可以这么说啦。”
陆余郑重向他警告,“我不管你们私底下究竟有多少交易,你又从他身上捞了多少好处,当你身为这间客栈的主人,你就有义务吧那个专捅娄子还专害他家邻居的灾星给关在客栈里,以保其它房客的安全!”
“说得没错。”深受其害的盟主大人,头一个跳出来附和,“那小子根本就是个会走动的人形瘟疫兼扫把星!”要不然他也不会连着上届武林大会都被搞砸,害得他又得含着眼泪咬牙连任。
就连左刚也跟着帮腔。“一号房的步小人虽是克遍天下人,可他却安分的只待在一号房里从不出门生事,而那个专克这间客栈所有房客的臭小子呢?一年到头四处乱跑不说,谁要是碰上了他,还包准因为他而背到最高点!”
有些招架不住家怨和众怒的东翁,在被轰得节节败退的这节骨眼,也只好搬出神算房客曾经对他们说过的话来当作最后的挡箭牌。
“那个算命的不也说过,只有在封小子走运时,他身边的人才会因他而倒霉到最高点?”按轩辕如相的说法是,姓封的那小子,是天生的一丽泽之相,只是在乐了他之时,必定会苦了其它人就是。
他不说还好,一说某三人更是只差没用杀人的目光将他砍成好几截。
“他哪一回不走运?”全天底下运气最好、无论做何事永远都幸运无比的人,除了那个姓封的外还有谁?
“呃……”这下就连东翁也兜不回来了。
面对这三方由上而下直欺来的重重指责目光,原本身形高大的东翁,也只能在他们面前委屈地愈缩愈小,就在这时,一道对东翁来说宛若天籁般的男音,很会选拣时辰地翩然飘至东翁耳底。
“咦,这么巧,今儿个这么多人都在家啊。”从客栈后头爬墙进来的封浩,在来到营业用的大厅打算向东翁报告他回家时,颇感意外地瞧着那群看似难分难解的四人。
默然回首瞧了久寻不遇的祸首一眼后,身为苦主的某三人,不语地回过头,再齐力吧东翁的脖子掐紧一点。
“封小子。”迫于民怨不得不投降的东翁,只好如他们所愿地开口。
“嗯?”
“在你把捅下的篓子全都摆平钱,你被禁足了。”东翁朝一旁弹弹指,“鞑靼,把那只拎进去处罚一下。”算了,就由他去自生自灭吧。
“哈?”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的封浩,下一刻即遭人高马大的鞑靼自身后捉起衣领,高高拎起直往本馆内送,全然不给一头雾水的他半点发问的时间。
“这下诸位都满意了吧?”送走了头号万恶渊薮后,东翁朝众位等不及去算账的房客摊摊两掌。
“慢着。”本想马上回去找人算账的斩擎天,似乎是在警觉了什么后,忽地朝其它人抬起一掌。
“盟主大人?”
“外头有贵客,不开门不行。”他边说边走向大门,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静据在他的脸上。
不明所以的众人,在斩擎天开启了客栈大门,并自外头挤着要进客栈来讨债的人群中迎进了一人,并再次关上大门后,人人皆一头雾水地瞧着那个身着一身黑衣,个头娇小、五官深邃好似外族人的女人。
沉默的大厅里,在来者以一双湖水似的碧绿眼眸扫视过厅内所有人后,仍是没有半点声响。东翁好奇地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陌生客一语不发地来到了他的柜台前面,毫不介意地将脸近距离地凑至他的面前,而后微眯着眼睛,以一种好似迷茫又像是诱惑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在经她那简直跟勾引没两样的目光一瞧,轰轰的心音直在东翁的耳畔有若擂鼓,他连忙一手按住因她而乱乱跳的心房,并用力咽了咽口水力持镇定。
“请问你是?”盯着人动也不动地瞧了老半天后,花楚在一室的静默中怀疑地开口。
“东翁,这间客栈的老板……”不敢再直视她眼眸的东翁,微偏过首,边答边以袖擦着额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大汗。
听得了他的答案后,花楚微微扬高了柳眉,随后一改前况地沉下了脸。
“我想找个人。”、
“哪位?”不知她为何变脸的东翁,总觉得那一双像是在诱人犯罪的媚眼,突然间,好像是掺杂了点……怨意?
“封浩。”
“若要讨债的话,麻烦请照规矩来,先到外头排队。”又一个要来找封小子算账的?已是叹到无气可叹的东翁,提不起劲地扬起一掌,直指向客栈大门。
然而站在原地不动的花楚,只是在一室人们好奇的目光下,不疾不徐地开口陈述。
“我与封浩的关系较为特殊。”
东翁不以为然地睨她一眼,“怎么个特殊法?”哪个上门来讨债的,不都说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我是他的青梅竹马。”因此与外头之人所讨的债务有所不同。
脱口而出的轻柔话语,很快地即消逝在安静的厅内。在听完了她的话后,厅内的众人以无声的眼神相互交换了几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看向同样也是满面震惊的东翁,然而东翁只是先朝众人扬起手要他们缓缓,而后客客气气地问向眼前的小美人。
“打小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吃一锅饭,一同长大的那个青梅竹马?”
“嗯。”
听完她的话后,当下厅内所有人,皆下意识地赶紧撤离她三大步,以保自身安全。
“请容我再确定一下。”唯一没跑的东翁,从容地伸出一指向她求证,“年年都追在封小子的后头跑,与他很亲近的那个青梅竹马?”
她点点头,“应该就是指我吧。”
“那你……”东翁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过一回后,以怀疑的口气继续问:“你从小到大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灾小难,或是遇上过什么天灾人祸?”基本上,只要与封浩相识,这几乎就是最标准的下场之一。
“没有。”
颇为讶异的斩擎天忙接口续问:“你曾不曾被人讨债追着跑,或是可曾有人在路上冲着你大喊还我钱来?”
“也不曾。”她微皱着柳眉,愈听愈觉得莫名其妙。
左刚也小心翼翼地求证,“那你的运气会不会时好时差,尤其是在遇上了某人后就一路背到极点?”
她再摇摇头,“完全不会。”这些人是怎啦?
“这样啊。”大抵搞清楚之后,东翁直接朝刚从本馆走出来的鞑靼再次下令,“鞑靼,这只也顺道拎进去。”
“是。”
“他要拎我上哪去?”不知为何遭人挟持的花楚,在快被拖走之时,忙不迭地朝那一室神色不善的男人们讨个原由。
“还债。”相当团结的众人,将一模一样的答案送进她的耳朵。
“可是我是来讨债的!”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的她,在被拖进本馆内时连忙说清来意。
陆余愉快地向她颔首,“正巧,我们也是。”
第2章
刚抵返客栈家门,即遭鞑靼给拎进厨房里的封浩,此刻正蹲在地上,与堆积在他面前宛如小山高的待洗碗盘奋战。
几乎可说是每次回栈,就都头一个被送来这处罚的他,自她的身后看去,蹲姿纯熟、洗技老练的他,转眼间就飞快解决一堆碗盘。半晌,早就对这等处罚习以为常的他,再次起身来到厨房里的小井中提来一桶清水,准备与各客房送来的新碗盘再战一回。
可就在此时,关锁着他的厨房大门再次开启,出现在他眼前的,依旧是高头大马的鞑靼,但这回,在他手中,还多了个出乎封浩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抬首看着那张总在他不眠之夜溜进他脑海里的面容,封浩错愕地放开了手中待洗的脏碗与布巾。
“小花?”她怎会在这?
熟悉的男音一进耳底之后,遭鞑靼置放在门口、两脚刚抵地的花楚,先是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源头,接着在确定远处蹲在地上的人影后,她二话不说地放下身上所有的行李。
“慢、慢着……”看出某种她特有的惯性模式后,封浩连忙扬起一掌想要阻止她,“你冷静点——”
清冽洌的碗盘裂声,在花楚一骨碌冲上前以飞扑之姿扑倒封浩之时,断断续续地在偌大的厨房中响起。
遭她扑倒坐在一堆碗盘中的封浩,在想拨开一身的碎瓷以免割到他们俩时,却赫然发现她已将两手攀在他的颈上紧紧扣住,并将小小的脸蛋埋进他的怀中,而她整个身子也压趴在他的身上,使他想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大葱一开始就站在厨房里负责监督处罚的丹心,慢条斯理地走至看似难分难舍的两人面前,好奇地微微扬高了柳眉。
“封少,这位被临近来的贵客,也是你的债主之一?”这些年来,在看过那么多追来客栈的各式各样债主后,大概就属这只最热情了。
“并不是。”没空解释的封浩,小心地护着怀中的人儿,“小花,你先让我起来……”
然而花楚却在这时将头一抬,两手紧捧着他的脸庞,柔美的脸蛋凑至几乎快与他眼对眼的距离,像要将他的容貌给烙在心版上似的瞧着他;而已经很习惯她就是这么看人认人的封浩,只是捺着性子,在她稍稍退开来,并满足地叹了口气后,知解地问。
“看清楚了?”
“很清楚。”
“那……还记得我是谁吗?”掺杂了点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的低沉嗓音,自满面志下的心的封浩嘴边轻轻逸出。
“封浩。”花楚朝他绽出个大大的笑靥,“你是封浩。”
“你还知道就好……小花?”安下心来的封浩,在拉着她一块起身,她却忽地一把掀起他的衣袖时,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突来的举动。
“这半年来有没有被人拿刀追着跑?有没有受伤?”在找到他后,首件要务就是检查他是否仍像以往完整无缺的她,片刻不停地在他身上翻找着。
“那只是家常便饭而已。”他叹口气,在她换手翻开衣袖时顺便说明,“那只手也没受啥伤。”
“这道口子是怎么划的?”毫不扭捏、也全然不害羞的花楚,再接再厉地脱去了他上半身的衣裳后,颇不愉快地眯细了眼,直瞪着他右腹侧的一道小刀疤。
“上回在树上睡到半夜被一帮土匪偷袭的。”他懒洋洋地解释,干脆再指向右颈的伤处,“这个是前些天卖柴时不小心被刺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