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还是她的封浩就好。
“不合胃口吗?”在她怔怔出神而忘了咀嚼嘴里的食物时,封浩颇担心地停下手中之筷。
“不,很好吃。”花楚摇摇头,在准备张嘴再吃下另一口时,她顿了顿,接着侧首看向不远处的大门。
“我看,这顿午饭得暂停一会儿了。”也察觉门外有人的封浩,一手按着她示意她别动。
“我想也是。”觉得来者们的脚步沉重也不懂得隐瞒气息,应当是没啥武功,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的她,也就任由封浩前去开门应客。
派出各路神探,这才打听到封浩最近的落脚处,只带着几名家丁就一路由蚀日城追到此地的郭家员外,在小屋的门一打开时,立即满面欣喜地迎了上去。
“封少爷……”
封浩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掌,将他拒在一定的距离外。
“我说过,一年内我只做同一种工作一回,你明年请早吧。”啧,这名自朝中告老还乡的老头,跟踪他的毅力,简直可以与那个不肯死心的黄刀佑比拼,他都大老远跑来这了,这家伙居然还是追上来。
“只要您能再画那位少女图一幅,无论您开价多少都不成问题!”被艳日晒出满头大汗的郭员外,忙自袖中取出数张数目庞大的银票。
封浩不感兴趣地掏掏耳,“我没那闲工夫。”他的规矩,事前不都再三说明过了?在那么多客户中,就属这位员外最是不尊重他的话。
“封少爷……”
“在我的心情变得更糟之前,你最好快滚,不然就算明年你再花上万金,也休想我再为你画上一回,不送。”封浩冷瞥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就将门给关上。
将他们所谈之话全都听进耳里后,花楚在封浩臭着一张脸走回来时,有些好奇的问。
“你画了什么女人让他如此念念不忘?”追着他讨债之人她见多了,可就没像今日见过这款与众不同的主顾。
“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压根就不信,“生得什么样?”普通?若真是普通的话,那位员外还会这般千里迢迢追着他跑?
封浩默然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二话不说地带着她来到他所提的那桶水前,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要她低首看着水面。
他修长的指尖抚过她的脸蛋,“咯,她有双和你很像的眉,一双与你一般又大又水灵的眼。”
“我看不清楚我自个儿。”水面本就不若铜镜镜面,加上她的眼里又不好,使得她不得不眯着眼,边说边想再将身子弯下去一点。
“没关系,我只是举例给你听。”自得其乐的封浩却拉回她,指尖再抚过她的唇,“咯,她的嘴,总是红润润的,就像你的这般。”
她垂下了眼,“……是吗?”她是曾听姨娘们说过,她生得不错,那么,他所画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也……
“她的肤色很白,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和一张娇悄的脸蛋。”他兀自陶醉地说着,再拉来她的细腕,“还有,她的十指纤长——”
低首看着自己因制毒而被材料染黑的十指,花楚不语地挣开了他,蹲下身子将十指浸在水中用力搓洗,而后静看着原本清澈,却因她而染黑得什么也没法看清的水面。
“小花?”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以巾帕拭净两手后,她蹲在地上望着他那张只要一拉开距离她就瞧不清的脸庞。
拉她站起身的封浩,在她忽然伸长了两手环抱住他,并闭上了眼靠在他的胸前时,轻摇着她的身子问。
“不是说想睡了吗?”
“嗯。”她闷声应着。
他皱着眉,“就这么睡?”
“对。”
又不是马儿,站着睡?封浩没好气地拖着她缓缓向睡房移动,在他们就快抵达床铺之前,他忽然听见埋在他怀中的她问。
“封浩,你常说,我的记性很不好是不?”
“那是事实。”自小到大,甚至是到老,她恐怕都是这样。
“可你的也很不好不是吗?”
“我?”他止住了脚步。“我的记性可是一等一的。”
贝耳紧贴着他的胸坎,聆听着他就算是说谎,也不会因此变快或变乱的心跳声,不想泄漏任何情绪的花楚,无奈地再将他环紧一点。
“你真的很适合做坑人这一行。”
“为什么?”
“因你的确是个骗子。”
“他是谁?”
“我家邻居,盟主大人。”
“他的脸好像快绿掉了。”将脸往前凑近探看了一会儿后,花楚在缩回封浩身旁时,诚实地说出她的观察心得。
“正常的。”习以为常的封浩一脸不在意,“每回见着我,他就是这德行。”啧,他长得有那么像魑魅魍魉吗?
南域域主重新遴选大会当日,天未亮就已来到会场外头,赶在其他摊贩与赶来参赛的各路高手抵达前,就已占好最佳摆摊位置的某对青梅竹马,在大发利市热卖了一早后,就在接近正午快到正式比赛的时间前,在他们的小摊前,忽地刮来了一阵旋风,而后,一道类似小山的巨大身影即笼罩住了他们这座小摊,大大地妨碍了他们做生意不说,来者还直以怨恨到极点的火目直瞪着他俩。
收到情报,特地赶来场外阻止某摊商恶行的斩擎天,在瞧见封浩那张每回只要他想办任何大会,就一定会出现在场外的脸庞时,当下即勾起了他去年在盟主山上所发生的惨事回忆,只觉得噩梦重临的他,忍抑地紧握着双拳,咬牙切齿地问向这个专捅娄子的人形瘟疫。
“你这小子来这做啥?”客栈里的内奸究竟是谁?是谁对这小子通风报讯的?
封浩还是千篇一律的老台词,“当然是做生意呀。”真是,怎么每回他就只会问这句?
“做什么生意?又是卖武功秘籍吗?”满心不安的斩擎天,紧张地低首查看起摆在摊上的东西。
“不,今儿个改卖暗器与毒药。”他才没蠢得在武林大会卖同样的东西两回呢,他可不想被上一回遭他坑了的冤大头给找到。
额上青筋直跳的斩擎天,边对没良心的他破口大骂之余,边快手收拾着小摊上琳琅满目,还五花八门什么造型都有的各式暗器。
“今儿个开的又不是什么暗杀大会,这是光明磊落的武林大会!”这小子又想搞砸这回的武林大会吗?
封浩朝他坏坏一笑,“不见得喔。”
“什么意思?”
“总会有人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嘛。”封浩扬手朝他身后那些正排着队等着买主一指,“不然你以为,我的生意怎会这么兴隆?”有人愿买就有人要卖,这种两厢情愿的事,怎可能勉强得来呢?
斩擎天纳闷地回首看去,做梦也没想到,这座武林中想要走后门的小人,为数竟多得令他一眼望去却怎么也数不完。
遭到某种程度打击的他,不禁把所有的沮丧都化为怒气,一股脑地发泄在封某人的身上。
他抄起摊上的一瓶毒药,“你这毒是哪来的?”
“她提供的。”封浩一点都不介意向他介绍身旁的共犯。
“暗器呢?”斩擎天再指向那些自他行走江湖以来,有的连看都没看过的独特暗器。
封浩再抖出另一个参与者,“蔺言介绍我去哪买的。”话说回来,蔺言与这位正义派的武林盟主不对盘,本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加上同为小人一族,蔺言当然是偏心站在他这边啦。
就连蔺言都……斩擎天震惊地倒退了两步,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每当这小子想要做坏事时,在他身后永远都不会缺了个帮凶?
“你是被他强迫的吧?”尚对人性保有些许期待的斩擎天,在早就不指望封浩后,连忙将两眼瞄向一旁看似无辜的花楚。
然而花楚却再正经不过地对他摇首,顿时浇熄了他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希望。
“不,我自愿下海的。”只要能早点让封浩做完生意,他们就能早点回家,因此她当然是义不容辞。
妖孽啊……
他斩擎天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才会与这死没天良的小子当邻居?
“你们这对狼狈为奸四处为恶的不肖男女!”斩擎天气得只查没掀桌,然而碍于在人前必须得顾及颜面不能发作,他也只能怒气冲冲地收拾起一摊子的商品。
封浩还有心情修正他的措词,“错,我们只是脚踏实地赚钱的小老百姓而已。”他家祖宗是这么说的:职业不分贵贱,只要是能赚钱的,就行。
“统统给我滚下山去!”绝对不能再让他待在这儿了,趁他还没搞砸这回的武林大会之前,最佳上策就是先一步将他给撵下山。
还没赚饱荷包的封浩,两手环着胸,不屑地将下巴抬与天齐。
“这地头又没标明是盟主大人你的,凭什么要我走?”花楚都为他制毒制得那么辛苦了,他怎能辜负她的好意不捞一票?
“你这臭小子又想再来坏我的好事?”斩擎天没好气地扯过他的衣领,决定这一回他说什么都不退让。
“我不过是想用力赚钱而已。”封浩以两指隔开他的手,“而钱这一字,在我眼中可从没分过是黑或是白。”
“你、你……”那个无情无义的东翁在赶这小子出门时,为啥不顺便附上个囚车,一路将这小子押到苗疆去,反倒让他四处乱跑危害他这悲情盟主?
排在后头等了很久的某位参赛者,在前头的斩擎天始终如杆般站在那儿碍路又什么都不买后,眼看大会就快开始了,没耐心的他忍不住挤走前头碍事之人。
“这位仁兄麻烦让让。”他喜滋滋地抬首看向封浩,“那个,我要买……”
“你想在这买什么?”已是忍到极点的斩擎天,在封浩又开始做生意之前,凶猛地回过头,一掌拍在摊位上大声喝问。
“盟主大人?”他愣了愣,而后忙问向摊主,“你是封浩没错吧?那个据说与盟主大人同居一屋檐下,还交情匪浅的邻居封浩?”外头人人都说,那个叫封浩的生意之所以会这么兴隆,全都是有个盟主邻居挂保证,可怎么……
封浩大大地点了个头,“正是在下。”
“不不不,我完全不认识他!”气急败坏的斩擎天,未免更多人误入歧途,急忙与眼前的这位恶邻撇清关系。
“可是……”奇怪,场内那些买了暗器的人,全都是这么说的呀。
“总之,你不许买这摊的东西就是。”斩擎天一把转过他的肩,同时努力地驱赶着其他排队欲买的买家,“待会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快去勤加准备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是……”一堆来得迟的买主,也只能暗自扼腕,怪自个儿脚步太慢没能早点过来买好货。
眼看一大票金主就这么慑于武林盟主威名,不过多久就在他们的摊位前散得干干净净,东西还没卖完的花楚,挨在封浩的身边小声地问。
“他常这般坏你生意?”只要这尊门神一直站在这边,恐怕他们今儿个就得提早收工下山了。
“谁教他的良心天生就出产过剩?”面对这号老是从中作梗的邻居,没赚饱钱的封浩,可是累积着一肚子的不满。
“那怎么办?咱们还要不要继续做生意?”她是无所谓啦,反正什么武林大会本就与她无关,只是这会关乎到封浩的心情就是了。
“这个嘛……”
本还满脑子在想着该怎么突破斩擎天这座难关的封浩,不意往远处一看,在瞥见了那一大票眼熟的人群时,记忆力甚佳的他,随即忆起那些冤大头是他哪一回的主顾。不动声色的他,只是默然地将斩擎天替他打包好的商品偷偷拎来,再快手快脚地收拾好可以拿走的行李。
自认以盟主威严吓跑众高手的斩擎天,满意地看着那票迷途知返的小羊离去后,得意洋洋地转过身,一手插着腰,一手指向封浩的鼻尖,准备给他来上一篇改邪归正的硬邦邦正气歌。
“姓封的小子,我告诉你--”
但封浩却在这时手捧着花楚的脸蛋,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好不焦急地问着。
“小花,你饿了是吧?”
“啊?”处于状况外的花楚,只是呆呆地瞪大了眼。
“既是饿了怎不早说呢?我这就带你去吃饭。”马上抢过话的封浩,以颇为责备自己的语气再对她说着。
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何事,“可是我--”
“盟主大人,麻烦帮我看着摊子一下。”封浩迅速转过头,一脸抱歉地将站在摊外的斩擎天给拉进摊子里来。“你不知道,她这人就是这样,只要饿了就心情不好脸色差,所以我得先去喂喂她。”
“什么?”斩擎天嫌恶地皱着眉,压根就不想被人误认这摊子是他这个武林盟主所摆的。
也知他会有这反应的封浩,只是一手指着两眼水汪汪的花楚。
“怎么,伟大的盟主大人您,就这么舍得饿她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小小老百姓?”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位盟主大人,除了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正义感外,出产得其次多的,就是同情心。
“好……好吧。”低首看着花楚那一双茫然无辜的眼眸,天性本就多愁善感,还外加总是想象太多的斩擎天,登时心房一软,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那就谢了,我待会就回来,这儿就暂且麻烦你了。”封浩一手牵紧花楚,另一手则是暗暗摸向已经打包好的行李。
被他莫名其妙扯着离开的花楚,在封浩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转改从另一个方向下山,且以逃命之姿开始狂奔之时,跑得很喘的她忍不住要问一下。
“封浩,我们在赶什么场子吗?”
“别说话,快跑!”嫌她步伐太慢的封浩,一把搂过她的腰,在拐进另一条小道时,直接施展起他常用的上乘轻功。
枯站在小摊里的斩擎天,是在刚上山来的一群看似眼熟的高手,前后左右包围住他所处的小摊,而那个封浩又左等右等就是不回来时,这才晚了一步察觉,此刻在空气中弥漫着的,究竟是何等不对劲的味道。
怪了,怎么这些人面上的表情,他好像曾在哪见过?
“姓封的人在哪?”上一回在盟主山上,误买了封浩自个儿杜撰的武功秘籍,差点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某人,在收到消息知道封浩今儿个定会来此做生意后,就日夜兼程赶来这儿打算一清旧帐。
“他去——”斩擎天一手指向旁边下山的小道,而后如遭雷击似地顿了顿。啊,他记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表情他是在哪见过了。就在那些被封浩坑了的冤大头,特意跑来找封浩算帐时的脸上见过。慢着,这么说来,那个臭小子该不会是……刻意扔下他这盟主在这为他收拾烂摊子,而他却来了个金蝉脱壳,又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