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倒吸口气,心跳猛烈地撞击胸口。
“快上去吧。”他低声催促。
无须他多加鼓励,她迅速旋身,飞也似地上楼,逃离差点让她无法呼吸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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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席间,几乎都是叶母和魏明怡两个人在说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都是叶南军与魏明怡相识的过程,谈少年时的叶南军有多孤僻、冷漠,只单单对魏明怡一个人好。
“我想,一定是南军哥哥舍不得我老爱哭吧!”魏明怡用撒娇的语气下结论。
据她所说,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叶家,大人们光顾着聊他们的,魏明怡觉得无聊,踱到楼上闲逛,刚好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走廊窗台边看书。
他那时候也才十一岁,却像小大人似的,静静坐着。
魏明怡缠着他玩,他却不理,她哇哇大哭,到楼下要找爸爸妈妈告状,却发现他们竟然丢下自己出门去了。
佣人说,他们只是一时兴起,要去打高尔夫球,晚上便会来接她,她撒泼地哭着要找爸妈,闹得佣人们都拿她没办法。
最后,还是叶南军下楼来,牵她上楼,陪她堆积木。
“南军哥哥还记得吗?你说我应该学你一样,不要老想着要大人陪,应该学会独立,自己照顾自己。”魏明怡笑着吐吐舌。“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好幼稚!”
“女孩子嘛,本来就比较依赖些,何况你那时年纪又小。”叶南军淡淡地说。
“幸好有你陪我玩,不然人家会好寂寞呢!”魏明怡语气娇甜。
叶南军微微一笑。
喜蓉坐在一旁,听魏明怡炫耀地说故事,不知怎地,一点也不觉得生气或受辱,反而有种难以形容的神往。
她从来没听丈夫提过小时候的事,她甚至很难想象他曾经年幼过,仿佛他一出生就是领导一个企业集团的总裁了。
或许也真是这样,依照魏明怡所描绘的,他似乎不曾经历过所谓的童年。
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已经学会不调皮不吵闹,不依赖任何人,如一座雕像般沈静。
他应该……也会觉得寂寞吧?难道不会吗?
一念及此,喜蓉蓦地有些心酸,手颤着,几乎端不住碗。
“唉,我小时候好崇拜南军哥哥呢!”魏明怡感叹。
“南军从小就有大将之风,连他爸爸都称赞,这个儿子比公司里一些蠢材强多了!一叶母笑着接口。“他爸从小就训练他当公司的接班人,当然跟一般男孩子不一样了。”
“嗯,我认识好多公子哥整天只会游手好闲,南军哥哥却不一样,从小便那么认真。”魏明怡梦幻地称赞,显然到现在还是很崇拜这个大哥哥。
“他从小就正经八百的,比他爸还强!哼,说到那老头,他要是别在外头养那一堆情妇,多抽出点时间跟自己儿子相处就好了。”
叶母突如其来的发言令喜蓉一震,她扬起眸,望向自己丈夫,他面无表情。
“阿姨,你到现在还怨叶伯伯啊?”
“我是气他不知检点!”叶母冷嗤。“他在外头养情妇我没怪他,男人嘛,本来就会拈花惹单,只是他最后竟然——”
“妈!”叶南军喝住母亲。“这种事情,就不必再提了吧?”
“怕什么?明怡又不是外人。”
他拧眉。
喜蓉看出他的不悦,聪慧地转开话题。“差不多该上甜点了,我们到客厅吃吧。”
说着,她拍拍手,示意佣人将甜点及水果送到客厅。
一行人转移阵地,叶母和魏明怡聊最近的时尚流行,叶南军端着一杯红酒,倚在落地窗边。
喜蓉凝望丈夫的侧面,他的脸绷得好紧,僵硬的线条显示他阴沈的思绪。
关于公公死在情妇床上这件事,她早有耳闻,一次参加社交宴会时,某位贵妇人曾经将此事告诉她,还揶揄她应该严加看管自己的丈夫,免得重蹈婆婆覆辙。
当时她不冷不热地回敬对方一顿,后来也没把事情挂在心上。
现在想来,或许公公浪荡的行为的确曾在丈夫心上投下阴影,或许他从小到大,从来不曾感受过真正的爱。
或许他之所以不能不管寂寞的魏明怡,是因为他自己也很寂寞。
他不是个坏男人,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很冷血、很欠扁,但他其实……并不坏。
喜蓉眼眸一酸,蓦地转过头,不敢再看他。
她该怎么办?
他欺骗了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他哄她答应嫁给他,亲手导演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应该恨他。
但她又无法真的恨他,当她看着坐在床上醒不来的他,当他温暖地对着她笑,当他如此孤寂地独自站在角落沉思,她真的……恨不了他。
她没法恨他,却更恨自己。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第七章
“为什么你不娶魏明怡?”
两夫妻回到房里后,喜蓉忽地问道。
叶南军震了震,没料到妻子会突然问这问题,他凛眉,从商业杂志上抬起头。
喜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看他,一头乌亮的秀发柔顺地垂在肩后,他掐了掐手,阻止一股想要去抚摸的搔痒。记忆中,那发软似柔缎……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那么好,而且看来妈很早就想把你们俩凑成一对了,为什么……你不娶她?”
她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干涩地瞪她。“你那么希望我娶明怡吗?”
喜蓉僵住身子,好片刻,才转过微微苍白的秀颜。
“如果我当初娶她,现在你就不用勉强自己跟我待在同一间房里,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他语中带刺,她眼皮痛得直跳。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我只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冷嗤。“我不是说过吗?潘家的事业对叶家有好处。”
喜蓉猛然瞪他一眼。
叶南军可以认出她明亮的眸子正隐隐燃烧着恨意,奇怪地他一点也不在乎,或许他已麻痹得无法在乎了。
反正他不论怎么说、怎么做,她就是决定了要恨他,他能怎样?
“如果……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家世才跟我结婚,那就不该……”
“不该怎样?”
她不答腔,眉宇紧绷,菱唇抿着。
“你说话啊,有什么想说的,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好了。”
她蓦地站起身,秀发因激烈的动作在背后甩动,她转头,因气恼而淡淡染红的容颜美得惊人。
他霎时忘了呼吸。
“如果我们之间只是利益联姻,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她嘶哑地喊。“不要把你用在魏明怡身上的温柔用在我身上,我们之间不需要来这一套!”
她说什么?
叶南军愕然,神情怔忡。
喜蓉则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这是在做什么?是恨、是恼、是妒,还是不知所措?她只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快把自己逼疯了!
他的讥诮,他的自以为是,他密密藏着的寂寞,以及不经意之间流露的温柔……她快疯了!
她不想面对如此复杂的他,不想去分析,也不想了解。
她希望离他远一点……
喜蓉用力甩甩头,跳上床,拉高棉被,试图将教她心慌意乱的男人挡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叶南军茫然注视着她的举动。
隐约之间,他似是领略了她为何会突如其来地发飙,却又不能完全透悟,他知道她陷入天人交战,却不太明白她到底在挣扎什么。
他搁下杂志,站在床的另一侧。
“你还好吧?喜蓉。”他哑声问。
她翻过身不理他,眼皮紧紧闭着。
他胸口一扯,也躺上床,与她保持距离,窄窄几公分,却是天涯海角。
知道她睡觉时对光线和声音很敏感,他拿起遥控器,关了房内每一盏灯,在一片漆黑中压抑鼻息。
没有光,没有声音,她一动也不动,可是他却还是敏锐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柔软的胴体,就躺在他身边,他可以想象,那丝质睡衣下包裹的肌肤有多光滑细致。
他可以想象她柔细的发丝会如何垂落在她精巧的耳朵,偶尔会有那么几根,缭绕着耳缘,像一束细绳,拉扯他心弦。
他喜欢玩她的发,尤其在夜色深沉,而她静静睡着的时候。
他喜欢看那墨黑的发,在她白皙的颈傅飘逸。
情欲的热浪在他下腹翻涌。
他一定是头壳坏去了,否则不会硬要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他明知道感觉得到她,却碰不到她,对自己是多么严酷的考验。
他不该拿明怡在家里作客当借口,睡在她身边。
这个决定,是大大的失策,他或许必须付出惨烈的代价……
叶南军苦涩地想着,他紧绷全身肌肉,拚了命地压下欲望。他是人,不是野兽,当然能够控制自己。
他屏住呼吸,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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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叶南军端起秘书送上的咖啡,嗅了嗅浓郁的咖啡香,饮了一口,嘴角扬起满意的微笑。
最近他的心情很不错,就连公司员工都感觉到了,方才秘书进来报告时,还有意无意地问总裁最近是否有什么好事。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轻声一笑,但已足够暗示答案。
是的,最近确实发生了些好事。
自从那夜过后,他的妻不再像前几个月那么冷漠了,虽然她还是很少跟他说话,但至少跟他睡在一张床时,不会远远躲着他,会在熄灯之后悄悄地靠过来。
在深沉的黑暗里,他们当彼此是在另一个世界,无怨无恨的世界,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她,她也愿意温柔相迎。
这是转机。
叶南军如此相信。他相信只要再多经过一段时间,喜蓉会慢慢打消对他的恨,她会原谅当初他隐瞒她前男友生病的事。
她会明白,他们的婚姻生活曾经很快乐,只要她愿意,他们还是可以找回那样的快乐。
虽然他当初用来得到她的手段是错的,但他会倾尽全力,给她所有他能给的一切。
他会让她幸福!
一念及此,叶南军胸口不禁怦怦地跳,他忽然有些坐不住,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
不是因为烦躁,而是兴奋,因为长久笼罩他与娇妻之间的阴霾终于得见一丝曙光,濒临破碎的婚姻有了重新完整的希望。
他深深叹息,单手抚住胸口。那里,隐隐痛着、悸动着,喜悦的浪潮起伏。
他笑了,一个人在办公室,痴痴地、傻傻地笑了起来。
要是被员工看到了,会震惊得以为他被雷劈到了,脑子糊涂了吧?
叶南军嘲笑自己,手机铃声恰巧响起,他抿唇接起电话。
“南军,我Ricky。”
“Ricky!”他精神饱满的声调尽显好心情。“怎么有空打给我?又要约牌搭子了吗?”
“你忘啦?最爱打牌的老马到苏州去巡视他的新厂了!三缺一,怎么打?”
“该不会要我负责找人吧?”
“打牌的事以后再说,我今天Call你,是要跟你说一件事。”Ricky的口气变得严肃。
“什么事?”
“南军,我说你老婆……没事吧?”
“什么意思?”叶南军蹙眉。
“我刚开车经过一间咖啡厅,看她跟一个男人坐在露天咖啡座上。”
喜蓉跟男人在一起?
叶南军深吸口气,阻止自己胡思乱想。“那没什么吧?可能是她的朋友吧。”他强笑道:“总不能把老婆整天关在家里,也要让她出去透透气啊!”
“可是我看他们俩不太对劲,你老婆还一直掉眼泪。”
他一震。“喜蓉哭了?”
“南军,我知道你很喜欢你老婆,要不然老马他们三番两次说要帮你找情妇,你也不会严词拒绝了,可是……”Ricky停顿,仿佛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
“没关系,你说。”
“要宠女人,也该有节制,不能太放纵她们……”
“你怀疑喜蓉有外遇,是吗?”叶南军沉声打断好友。
Ricky没说话,叹息。
“你在哪里看到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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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伯母没把你生病开刀的事情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喜蓉扬起泪眼,注视坐在对面的男人。
两年了,她终于再次见到他,他瘦了许多,看得出来经过一番病痛折磨,她又心疼,又气恼。
“对不起,蓉蓉,我是为你好。”谢承家嗓音沙哑,眼底有掩不住的歉疚与眷恋。
“为我好,就可以编出那种谎言来赶我走吗?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变心了?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难过?”她质问他,不免有怨。
“我知道我自私,对不起。”谢承家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
喜蓉震颤无语。
她又怎能怪他?虽然他私自做决定是很不尊重她,但他出发点是出自爱,她怎能苛责一个爱自己的男人?他只是不忍她也跟着受苦。
但就因为他一句不忍,造成了一段恋情夭折,两个人错过,他独自面对病魔,而她也嫁给另一个男人。
这一切该怪谁?莫非都是命运捉弄?
“对不起的人……是我。”她痛楚地流泪。“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对不起,承家,我真的很抱歉。”
“不能怪你啊!蓉蓉。”谢承家连忙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她哽咽。可是她不能不怪自己。
“别哭了,蓉蓉,你哭我也会难过的。”谢承家温柔地替她拭泪。“我已经好了,没事了,你不用替我担心。”
“可是伯母说,你还是有风险……”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而且我在疗养院住了一年,身子也养好很多,比以前更有精神了呢。”
“你骗我。”她低下额头,抵住他掌骨。“我知道你只是安慰我。”
“真的,我没问题的!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我的主治医生。”谢承家微笑。
喜蓉扬起苍白的容颜,直视他。“你老实告诉我,承家,这两年来,难道你从来不曾后悔过吗?”
他一震,笑意从唇边敛去。
“你从来没想过,如果当初告诉我实话,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吗?我可以陪你开刀,也能陪你疗养,你不用自己孤单一个人。”
他眼神黯淡,久久,才涩涩地承认。“我确实这么想过。”
她怔忡。
“不过就算后悔,也不能怎样了,至少我知道你嫁给叶南军后过得很好,这样就够了。”
老天!
喜蓉悚然,呆呆地瞪着眼前淡淡微笑着的男人。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他不怨她不怪她,还如此为她着想?
喜蓉咬住牙关,阻止泪水继续在眼底泛滥,却挡不住身子一波一波地颤栗。她望着谢承家,慢慢地,问出盘旋心头许久的问题。
“承家,你会不会希望我……回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