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齐明聿已经跃上围墙,一眼就见到在墙边摆案吃暖锅的主仆。
“姑娘,可以吃了吗?”紫燕不是没吃过暖锅,只是没见过这种一边红汤、一边白汤的暖锅,最重要的是散发出来的香气前所未闻,还未入口,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吃吧,保证你一次就爱上只属于你家姑娘的鸳鸯锅。”沈云锦最喜欢吃火锅,尤其是麻辣火锅,上辈子因为好友要开火锅店,她帮忙研发锅底,可惜还没等到好友的火锅店开成,她就穿越来到这儿。
举箸夹了一片羊肉放进口中,热辣的滋味瞬间攫住所有的感官,紫燕下意识的举手为嘴巴搧风,急呼呼的喊道:“好烫……好好吃……”
“别急,慢慢吃。”沈云锦眼角往墙上瞄一眼—— YA!真的将人引来了!
紫燕又连塞两片羊肉入口,好满足的问:“姑娘如何想到这么奇特的吃食?”
“奇特的不是这种吃食,而是锅底,你家姑娘苦心研发的口味,独一无二。”沈云锦也夹了一片羊肉入口,这滋味美味得让她想流泪。
紫燕用勺子舀了一碗汤,小心翼翼凑到嘴边喝下,又麻又辣,感觉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可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人间美味啊!“这个味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原来可以这么用啊……我喜欢!”沈云锦给紫燕竖起大拇指。
“不过,这个鸳鸯锅真的可以跟隔壁那位公子交换树上的桃子吗?”
“若是我,当然愿意交换。”
“姑娘又不是那位公子。”
“我不是那位公子,但相信他跟我一样聪明。”
顿了一下,紫燕明白的点点头,“姑娘的意思是说,那位公子若是个聪明人就会跟姑娘交换,是吗?”
“若非舍不得好好的桃子烂了,你家姑娘干么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拿这鸳鸯锅开铺子挣银子就是。”
“我真搞不懂姑娘,别的庄子也有桃子,为何非要隔壁的?”
“眼不见为净,但看见了就不能不管。”有时候她也不太能理解自个儿的想法,就好比明知这是一个权力至上的时代,可是往往又控制不住自己好管闲事。
“我觉得姑娘就是喜欢自找麻烦。”
静默了半晌,沈云锦幽幽的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确实是自找麻烦,可是明知不可为就不为,很容易失去本性。”每个人都有一种忠于自我的坚持,那是一种纯粹,但是越深入社会之后,不得不学习放下自我去适应这个社会,那原本的纯粹就渐渐消失在记忆深处。
明知不可为就不为,很容易失去本性……齐明聿细细品味,唇角微微一翘,这句话真有意思。
紫燕听得胡里胡涂,摇了摇头,“不懂。”
“你知道吗?人有时候是需要一点傻劲。”
紫燕豁然开朗,“这个我懂,就好比我明知无法阻止姑娘爬到墙上偷摘桃子,我还是苦口婆心地试图阻止,这就是一种傻劲。”
脸一僵,沈云锦咬着牙道:“我没有偷摘桃子,而是采摘落在我家的桃子。”
紫燕一脸的鄙视,姑娘敢做不敢当。
见状,沈云锦不悦的嘟着嘴,“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的丫鬟是在说,你敢做不敢当。”齐明聿终于出声了。
吓了一跳,紫燕惊慌的扔下手上的筷子,转头看着墙上的齐明聿,“那个……隔壁的公子……姑娘……”
“别紧张,他又不是凶神恶煞。”沈云锦继续享受她的鸳鸯锅。偷听了那么久,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了,除非他一点度量也没有,非要跟她过不去。
齐明聿突然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是啊,明明不是凶神恶煞,但是老被当成凶神恶煞,见到他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真是令人不爽!
“你舍得将这鸳鸯锅的食谱给我吗?”从她的反应,他相信她早就察觉到他。
“不是舍不得,只是你若拿我的食谱去卖钱,我岂不是划不来?”
“这份食谱我们只是自家食用,不会流传出去,如何?”
“这还算公道。”
“不过,你们说好吃,我可还没尝到滋味。”言下之意先尝过再来交易,方才公道。
沈云锦很爽快的点头应了,“晚膳前我会准备好送过去。”
“好,从后门。”齐明聿对她生出一股赞赏,虽然嘴巴刁钻,可是性情豪爽,而且能够在三日不到就找到法子说动他改变心意,不能不教人另眼相看。
“行,可是你得派人帮我摘桃子。”
“成交,我明日一早就派人摘桃子送过去给你。”齐明聿转身跃下围墙,从容悠闲的走回树下乘凉。
周皓平直勾勾的瞅着齐明聿。虽然听得够明白了,但还是等着他交代清楚,可是人家看也不看他一眼,教他忍不住想哇哇大叫。“你将我庄子上的桃子卖了,难道不应该先跟我打一声招呼吗?”
“换成六爷,这会儿已经命人摘桃子送过去了。”
周皓平顿时闭上嘴巴。难怪皇兄要让齐明聿来这儿,换成别人,肯定会按着他的意思行事,哪会理直气壮的将他这个王爷,而且还是主人踩在脚底下?
第二章 美食的交流(2)
不熟悉齐明聿的人,当然不会将他视为凶神恶煞,可是知晓他底细的人,无不将他视为洪水猛兽,一个眼睛眨也不眨就下令屠村的武将,且当时不过十七、八岁,任谁都会觉得他太可怕了,根本是没有人性。
无论如何,大皇子绝不相信这个名震西戎的屠夫将军在庆丰府只是闲人,更别说他一直认为齐明聿是父皇看上的禁卫军统领,将来护卫新皇的重要人物之一,不可能闲在一处没事干,当然,为了掩护他在庆丰府真正的目的,总要故作一下闲人的姿态。
可是,探子送回来的消息明明白白指着他是闲人,不是窝在庄子,就是在城里吃吃喝喝,真的一点作为都没有。
“舅舅如何看待此事?”大皇子周启曜将探子传来的书信递给辅国公梁孟哲。
迅速看完书信,梁孟哲交还给他,周启曜随即扔进紫铜熏炉里烧为灰烬。
“殿下可还记得四年前齐明聿也闹过一次,当时皇上教他滚回西北。”
四年前,皇上不过要齐明聿跟着二皇子、三皇子一起在贵女名册中挑选一个,将亲事定下,齐明聿却为了避免跟皇子们抢夺贵女之嫌,故意大闹京中贵女,吓得她们一个个花容失色,此事说起来是齐明聿不知好歹,可是这回皇上有意将女儿嫁给他,这是多大的恩宠,他竟然跑去妓馆跟人家争风吃醋,这简直是赏了皇上一巴掌,皇上却反过来将他送到安王身边。安王是谁,皇上最疼爱、最信任的胞弟,一直为皇上守在南边,齐明聿待在安王身边岂会没有用意?
“我也认为父皇不可能无缘无故要他去庆丰,可是除了紧邻南吴,庆丰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父皇费如此大的心思……还是说,父皇准备对南吴用兵了?”
“大周北有夷族,西北有戎族,实力皆不输南吴,可谓是两头伺机在皇上背后的猛虎,皇上不会挑在此时挥师南下。”
“若是如此,父皇为何让齐明聿去庆丰?”
梁孟哲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殿下是个聪明的,可惜太没有警觉性。“殿下忘了吗?我们的人在岷川。”
周启曜脸色微微一变,岷川虽然地属祈州,但是连着九华山,而九华山另外一边深入庆丰府……“难道父皇发现了?”
“我们的人行事向来谨慎,近来也不见皇上对庆丰和祈州有所关注。”
“安王在庆丰。”
“安王一直待在庄子养病,很少待在安王府。”他们所以将人安置在岷川,这是因为此举看似冒险,实则最为稳妥。
大周的外患有三——南吴、西戎和北夷,皇上派安王守在庆丰,紧盯南吴,而西北有亦师亦友的镇国公驻守,皇上可以将心思全部倾注在北夷。安王是个体弱多病的,汤药不断养着身子,一心一意只想留个子嗣,眼目最多只能留意庆丰府,哪会有心思关注到隔壁的祈州,最要紧的是,岷川这样的地方在祈州一点也不引人注意,他们的人行事低调,绝不可能暴露出来。
“若非我们的人露了馅,庆丰有安王就好了,父皇为何将齐明聿调到那儿?”周启曜对齐明聿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齐明聿的曾祖母明珠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妹妹,但其胞兄与太宗皇帝争夺皇位,虽然她未曾参与夺嫡之争,却无可避免地受其牵连,而她最爱的夫君更是在战乱之中被禁卫军杀死,最后她还被驱逐到西北,被夺去爵位的镇国公府沉寂下来,消失在世人面前。
三十年后,西戎突然倾巢而出进攻大周,而齐明聿的祖父以一队侍卫突击,击退西戎铁骑,阻止西戎进攻的脚步,镇国公的爵位又重新回到齐家,不过因为明珠公主临终遗言——齐家子孙不得参与夺嫡之争,镇国公府此时并未引起权贵注意。
后来,先皇为了让父皇见识战场上的残酷,将年仅十五岁的父皇送去西北,父皇在西北待了四年,也就是这段期间,父皇与如今的镇国公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齐明聿在父皇心目中更是成了儿子般的存在。待父皇继位之后,便大大重用镇国公,还在京城给镇国公赐了一座府邸,镇国公府从此又兴旺起来。
“继续盯着,马脚总会露出来。”
略一思忖,周启曜摇了摇头,“若说父皇送他去庆丰真的只是想让他待在安王身边修身养性,我们一直盯着他不放,反倒显得我们心里有鬼,还会暴露出我们在那儿有人。”
梁孟哲想了想也觉有理,便道:“不如……”
周启曜连忙举起手打断他,不以为然道:“舅舅认为有必要为了一个齐明聿大动干戈吗?”
“齐明聿得以被西戎称为屠夫,不在于他够狠,而是他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换言之,他们不可以小看齐明聿,齐明聿能够年纪轻轻就在西北闯出名堂,不单单有镇国公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个人的本事,要不,西北军箍得如铁桶一般,他如何能够得到西北军的敬重?皇上想必也是看出来了,方才想插手他的婚事。
“若非屠村,西戎为何会称他屠夫?”
齐明聿能够成为一号人物,全是因为四年前他领兵迎战西戎,后来深入西戎,连续屠了西戎好几个村落,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极大的争议,不少言官群而攻之,最后父皇不得不将齐明聿召回京城,让齐明聿为自个儿辩护。他一直觉得对老弱妇孺痛下杀手是没人性的事,即使对方是敌人,而齐明聿竟然不觉得羞愧,还嘲笑他这个皇子见解浅薄,说什么一个活口就是一个危险,西北上百万的军民不能为了一个危险担心受怕。
“殿下仁慈宽和,情感上难以接受齐明聿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可是为了大业,殿下还是要尽可能拉拢他,使他为殿下效力。”在梁孟哲看来,齐明聿是皇帝为下一位帝王栽培的镇国大将军,能够得到他的认同,殿下的帝王之位只剩下皇上要不要立太子一句话。
“若是齐明聿如此好拉拢,我有必要在庆丰费心布置吗?”周启曜不是不明白齐明聿在他的帝王之路上有多重要,可是此人嘴巴又毒又坏,那张脸还僵硬得一点表情也没有,实在让人不喜欢。
“殿下觉得齐明聿难以拉拢,二皇子、三皇子想必也是心有同感,更别说年幼的四皇子,殿下还是先放下成见,好好地跟他建立关系。”
周启曜烦躁的摆了摆手,“我们还是先度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我们的人不能不盯着,总要搞清楚他去那儿的目的何在。”
“好吧,教陈郢派人盯着,但是别盯得太紧了,免得教他起疑心。”顿了一下,周启曜又道:“让陈郢将齐明聿在庆丰的消息传出来,相信有人比我们更紧张。”
梁孟哲略一迟疑,“妥当吗?”
“父皇的干清宫可不是只有我们的人,关心齐明聿的人也不是只有我们,再说了,齐明聿离京时又没有刻意隐藏行踪,这事谁传出去的很难说得清楚,父皇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整肃干清宫。”
闻言,梁孟哲倒是无话可说。是啊,无论前朝或后宫,总有数不清的人企图将手伸进干清宫里,若单单因为有人泄露齐明聿去了庆丰府就大动干戈,确实没必要。
“好啦,舅舅嘱咐陈郢不要日日派人盯着,且每一次都换人。还有,舅舅要留意二弟和贤妃那儿,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儿打探到消息。”几位皇子中,二弟最受父皇看重,而四弟年纪最小,但其母亲贤妃母家最为显赫。
梁孟哲应声“是”,见周启曜开始铺纸练字,便告辞离开晋王府。
美食的交流向来是建立关系的好开始,沈云锦因此得以进入六爷的庄子,当然,经由后门。
虽然沈云锦已经十四岁了,可是六爷的庄子有女眷,而且乡下不同于京城,规矩没那么多,她又是避人耳目上门串门子,双方往来倒也不拘束。
沈云锦没几日就将六爷的庄子摸熟了,而且一眼就看中人家的葡萄。
“小丫头想吃多少都摘回去,反正放着也是任其烂掉。”周皓平原本就是个大方的人,更别说他爱上沈云锦进贡的美食,只要能力范围内,他都乐于满足她。
“能否全部给我?”沈云锦下意识的瞪了齐明聿一眼。得知他并非庄子的主人,而是客人,她差一点抓狂,有没有搞错?主人客气又大方,而他这个寄居在此的客人刁钻又爱斤斤计较,实在太扯了!
“你吃得完吗?”
“我不是要吃,我要酿酒。”
“你会酿葡萄酒?”周皓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原本状似没听他们说话的齐明聿闻言也将目光转向沈云锦。这丫头总是令他意外,以为看清楚她了,可是下一刻她又会带给他不可思议的感觉。
“当然,葡萄酒酿好了,我送六爷几坛。”上辈子外祖母是个酿酒高手,寒暑假母亲都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她看外祖母酿酒很有意思,便在一旁充当小帮手。
“这是真的吗?你如何想到拿葡萄酿酒?”周皓平很想念葡萄酒,自从来庆丰府之后,他就没机会喝到葡萄酒了。
“这不稀奇,不少书上皆提过葡萄酿酒,而且我对吃吃喝喝特别有兴趣,闲着没事就试上一试,没想到试着试着还真教我酿成了。”
“你这小丫头在吃食方面很有天分。”周皓平很自然的接受这说法,沈云锦这几日带来的美食连他的厨子都赞赏,因此无论她在吃食方面展现何种才能皆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