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锦可以听出他的怀疑,“过些天我就教你见识一下,千万不可小看人。”
“好啊,我很期待。”
沈云锦骄傲的扬起下巴,直勾勾的瞅着他。
齐明聿唇角不由得一翘,“知道了,待会儿就命人将葡萄全摘下来,送到隔壁庄子。”
“分三日采摘,我们人手不足,没法子一日之内酿好。”
齐明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好啦,我回去等你们将葡萄送来。”沈云锦随即像一阵风似的带着紫燕离开。
齐明聿转头交代齐白处理采摘葡萄一事,待齐白吆喝人开始干活,他回过头准备继续品茶,然后跟自个儿对弈,却对上周皓平饱含深意的目光。
“六爷有何指教?”
“你对小丫头好像格外‘挑剔’。”这个小子对于不相熟的人,尤其是姑娘,通常连正眼都不给一个,将他惹烦了,他才会勉为其难吐出一句又狠又毒的话,可是遇上沈云锦,他变得话多了,意见也多了,看着跟沈云锦有仇似的,不过言词倒是越见温和。
“我就是瞧她不顺眼。”
周皓平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不顺眼吗?”
“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却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你看她真的只是一个乡下野丫头吗?”
“难道不是吗?”虽然她一再超出他的认知,带给他不同的想法,但终究是生长在乡下的野丫头,不知道危险为何物,也不怕他们是坏人,招惹他们是祸不是福。
深深看了他一眼,周皓平语带幸灾乐祸的摇摇头,“我就不相信你如此眼拙。”
这位王爷的眼神令他不安,好似他遗漏了很重要的事。齐明聿试探的问:“难道她有什么了不起的身分?”
“她是否有什么了不起的身分,你派人去查不就知道了吗?”
自个儿找到答案不是更有意思吗?周皓平期待他受到惊吓的样子,会变脸吗?他变脸肯定有趣极了,就不知道是否有幸亲眼目睹。
“不过是个野丫头,我还劳师动众派人查她的底细?”齐明聿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这位王爷明显不怀好意,他可不会傻傻的落入他的算计。
是吗?周皓平酷酷的道:“不想知道就算了。”
对,他不想知道,她是谁并不重要……没错,她就是一个野丫头,他没必要为她劳师动众……可她究竟是谁?他是不是早就认识她?还记得第一次她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双眸子感觉是如此的深刻……
随后,齐明聿就按捺不住的吩咐齐凛暗中调查,不到半日,齐凛的消息送来了,这夜,他就做了一个梦,关于四年前——
听说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被他吓得回去之后病倒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大夫束手无策,直觉告诉他,此事并不单纯。当夜,他便潜入文定侯府,用失魂香找了一个丫鬟指路,为沈云锦诊脉,没想到意外发现她不是病了,而是中毒,由此可知,有人不想让她活命,可是,她一个小姑娘如何会惹上杀身之祸?
念头一转,床上的小人儿突然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反应。
半晌,床上的小人儿眼睛一闭又睁开,看着他似乎很困惑,喃喃自语“我在做梦”,然后又闭上眼睛,他终于回过神来,赶紧离开,走到外面时,他还听见她喃喃自语说着“我果然在做梦”。
这时齐白过来与他会合,“爷,丫鬟应该要醒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赶紧跟着齐白离开文定侯府。
早晨梦醒了,轮到齐明聿困惑的喃喃自语,“她的胆子可肥了,怎可能是当初那个被我吓得晕过去的沈家五姑娘?她们真是同一个人吗?实在是差太大了,是不是哪儿弄错了?”
第三章 经营计划书(1)
半个月后,沈云锦呈了小小的一壶葡萄酒给周皓平。
“六爷别嫌我小气,这酒只是半成品,还没完全酿好,不过先拿过来给六爷尝鲜,过些日子口感更好了,我再正式送几坛给六爷当谢礼。”沈云锦刻意忽略齐明聿,虽然负责采摘运送葡萄的人是他。
何升赶紧倒了两杯,分别递给周皓平和齐明聿。
两人同时举盏抿了一口,细细品味,虽然不及宫里进贡的葡萄酒,但是还不错。
“这酒放的时间越长越好,明年再喝,口感更好。”
“小丫头准备送我们几坛?”
沈云锦用手指比出六,见周皓平抗议的皱眉,她很坚持的摇摇头,“不能再多了,除非你们还可以弄到更多葡萄。”
周皓平转头看着何升,“有法子弄到更多葡萄吗?”
何升点头道:“这附近有不少庄子都种葡萄,还有山上也有野葡萄。”
“这事就交给你了,不管是收购的葡萄,还是山上的野葡萄,直接送到隔壁。”
何升应声退了下去。
“我们合伙卖葡萄酒吧。”齐明聿突然出声道。
沈云锦怔愣的眨了一下眼睛,迟疑的道:“跟你?”
齐明聿点头道:“你只要出酿酒的方子,我给你两成。”
她是在做梦吗?来了四年,除了娘的嫁妆铺子,她没想到自个儿还能挣银子,而且是靠她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一时兴起酿造的葡萄酒。
“我也算一份。”周皓平急忙道。
顿了一下,齐明聿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说到做生意,六爷比我在行。”
其实他手下有不少能人,当然有善于经商之人,可是这门生意势必要将铺子开在京城,镇国公府在京城根基不够,还是拉上安王较为稳妥。
沈云锦还是不敢相信,“你们真的要跟我合伙做生意?”
“我向来有一说一,你出酿酒的方子,我们出本钱和人脉。不过,一开始酿酒的时候,若是你能在一旁指点更好。”
“这是当然,如今我手上酿好的葡萄酒也可以交给你们,只要留几坛给我。”
“我们成交了?”
“成交了,我们一起合伙做生意,不过,我单出酿酒方子就可以赚两成,好像说不过去,不如,我再奉送一份经营计划书?”
这四年来她严重缺乏安全感,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钱财傍身,虽然娘亲总是说,将来嫁妆铺子要给她当嫁妆,可是未记在自个儿名下之前都是空的,如今可以赚取真正属于自己的财富,当然不能错过。
“经营计划书?”齐明聿很迷惑。
周皓平倒是来了兴致,“这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我对经营葡萄酒买卖的一些想法和意见。”
这会儿两人同时怔住了,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沈云锦可以明白他们的想法,扬起下巴道:“你们不要小瞧我了,我的见识不见得在你们之下。”
哇!这口气很大哦!周皓平由衷的对她生出一股敬意,“了不起!”一个小姑娘可以自诩见识不在他们之下,说起来是不自量力,可是在他看来,能够昂首挺胸的如此夸口,这可是需要胆量。
齐明聿瞥了周皓平一眼,状似佩服的道:“我不是说了,这丫头胆子可肥了。”
“还好胆子够肥,要不岂不是早被你吓跑了?”周皓平戏谑的道。
“胆子太肥了可不好,往往不知道自个儿如何死的。”
“不怕、不怕,以后不是有我们两个兜着吗?”
“以后要合伙做生意,我能不兜着吗?”
“为了利益是吗?”
“难道六爷另有高见吗?”
这是不是扯太远了?沈云锦唇角抽动了一下,目光从这一位转到那一位,他们当她耳聋了吗?借着她,两人一来一往,话里暗藏机锋,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好气的打断他们,将焦点拉回来,“你们都还没见到我的经营计划书,如何知道我的见识不及你们?”
“小丫头误会了,我相信你绝对有这个本事。”周皓平连忙讨好的道。惹火她,以后岂不是吃不到美食?再说了,若是没本事的,如何能琢磨出葡萄酒?
齐明聿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能够口出狂言也是一种本事。
沈云锦知道他们并非真心认为她有本事,虽然某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就是接收得到他的想法。
“这会儿我说再多也没用,三日后我会教你们瞧瞧,我不是只有胆量,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即便她有作弊之嫌,不过能将别人的经验变成自个儿的实力,这也是一种本事好吗?
周皓平忙不迭的应了一声“我很期待”,齐聿明还是没有表情,然而,他比周皓平更好奇她的经营计划书,并不是相信她能有多不可思议的见解,而是想将她看得更清楚——她明明很直率,彷佛可以一目了然,可是却有层出不穷的花样,教人看胡涂了。
他不曾如此想将一个人看透,却总觉得看不透,她究竟还能带给他多少意外?
上一世因为父亲有小三,父母早早离婚,她是母亲独自抚养长大的,母女两人的感情格外深厚。来到这儿之后,她还没熟悉京城的人事物,就跟原主的娘亲被送到庆丰府,母女独立在此生活,两人很自然就建立了亲密关系,可想而知,每日的晨昏定省她绝对不会落下,无论天气如何,刮风下雨也好,艳阳晒得人头昏眼花也罢。
她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感觉孤伶伶的很可怜,因此一日三餐陪娘亲用膳是一种幸福,所以即便天亮了才睡觉,她还是坚持当个孝顺的孩子起床梳洗后去见母亲。
“听说你四处收购葡萄,还拿葡萄酿酒?”
沈母张如歆和沈云锦分住庄子左右两侧,唯有这两处的院子带有花园,景色最美,住起来最宽敞舒适,还有自个儿的小厨房,因此即使距离远了点,张如歆还是依着女儿,给她独立的院子,且见女儿身子越来越健壮,整个人生气有活力,她也就放心了,平日根本不管她做什么。女儿是从鬼门关前抢回来的,如今她只求女儿开心健康就好。
“我是帮隔壁庄子酿葡萄酒,不过酿好后会留一些下来,到时我给娘送几坛过来,娘每日小酌一盏,对身子好处多多。”
“你的花样还真多,如何想到用葡萄酿酒?”
“书上提过葡萄酒,我曾经琢磨过酿酒的法子,又正巧见到隔壁的庄子有葡萄,反正吃不完也是烂掉,就请他们将葡萄交给我酿酒。”
张如歆知道女儿跟隔壁庄子有往来,先前庄子的管事说过隔壁是大户人家,应该是从京里来的,心想女儿跟他们往来也不是坏事,便由着女儿,不过,姑娘家总是不好过于随兴。
“虽然庆丰靠近南吴,民风开放,但别忘了你已是大姑娘了,规矩礼仪上绝不可落人话柄,以免惹来闲言闲语。”
“娘亲不必担心,我们只是私下往来,不会惹来闲言闲语。”沈云锦看了紫燕一眼,默默警告她不能在娘亲面前露了口风,透露她与隔壁往来的对象并非女主子,而是两个大男人……六爷还好,至少有三十岁,能当她爹了,可是齐爷好像才二十出头,他们两人往来确实容易招来闲言闲语。
“私人往来也不见得能避开所有人耳目,须知人言可畏。”回想四年前,锦儿不过因为众人推挤,不慎跌出去摔在镇国公世子面前,就被人逮着机会生事,说她不知羞耻,试问,有哪位姑娘在此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一场大病下来差一点夺了她的小命,教她这个当娘的操碎心了。
沈云锦知道娘亲又想起四年前了,当时她初来乍到,身子虚弱不听使唤,但是依然可以听见丫鬟为了外面的传言气愤难平,想必这事在娘亲心中留下一道伤痕。
“我身边只有一个紫燕,若有闲言闲语传出来,我就找她算账。”她开玩笑的看了紫燕一眼。
这可吓坏紫燕了,连忙捂着嘴巴摇摇头,表示她绝对会守住自个儿的嘴巴。
“紫燕是个憨直的,你不准她说,她一句也不会传出去。”夫君送她们来庆丰府之前,说是来此思过,不必太多丫鬟伺候,将锦儿身边的丫鬟全打发了,只留一个紫燕,就是看在紫燕这丫头实诚、忠心耿耿的分上。
“娘亲知道紫燕是个好的,我又懂分寸,何必担心呢?”
“娘亲只是提醒你。”
“是是是,我记住了。”沈云锦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昨夜没睡好吗?”张如歆担忧的仔细打量女儿,她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昨晚有一点闷热,可能是被子太厚了。”隔壁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那么多葡萄,白日她要酿酒,当然只能利用晚上撰写经营计划书,要不就无法准时在明日呈给那两位大爷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是应该换薄一点的被子。”
张如歆随即转头看着沈云锦房里的管事嬷嬷崔嬷嬷,“待会儿回房后,帮姑娘换薄一点的被子。”
“是,夫人。”
沈云锦突然发现一件事,娘亲平日不是如此多话的人。“娘亲有什么喜事吗?”
张如歆脸红了,羞涩的道:“你爹来信了。”
哎呀!她都忘了,只要收到那个她连长相都记不得的父亲来信,娘亲就会变得热情有活力,这种情况会维持好几日。可是,她对那个狠心将妻女送来这儿的父亲一点感情都没有,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培养感情,而是对于这种为了一点小事就可以舍弃妻女的男人,她实在不想浪费感情。
不过,她实在不明白,娘亲为何对父亲一点怨言也没有?若非父亲给女儿定下“失仪”之罪,娘亲何来“管教不当”之责?这四年来,她只听见娘亲对父亲满满的思念,成日担心父亲吃不好睡不好,难道娘亲以为她自个儿不在身边,就没有其他女人照顾父亲吗?
“明年你就及笄了,你爹说过年前会派人过来接我们回京。”张如歆一想到再过半年多就可以见到夫君,笑得像个小女人似的。
“什么?”她以为明年及笄之前才会回京。
“我们可以回京跟你爹、哥哥们一起过年,开心吗?”
不开心,这儿的日子多逍遥,进了京,她就如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没被闷死就该偷笑了。
张如歆见她没有反应,终于注意到她有些郁闷,“不想回京吗?”
沈云锦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只能婉转的将心里的担忧道来,“娘亲可有想过一件事,当初我明明缩在后头,为何突然冲到众人前面,摔倒在镇国公世子面前?”
按照原主的性格和紫燕提供的讯息,她几乎可以肯定原主应该紧紧跟在大姑娘身后,换言之,很可能是有人恶意将原主推出去,致使原主当众出丑,而原主原本胆子就小,闹出那样的笑话,那日又身子不舒服,自然当场晕过去。总之,原主有一个不知躲在何处的敌人,她回到京城岂不是得成日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