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找他?”婉如慌张。“爸,你干么找他啊?”
“我有件事,想跟他商量。”苏士允白女儿一眼,似乎怪她连这也要管。“我不是跟你提过吗?我有几个政界的朋友很欣赏他,我想安排大家见个面。”
“既然这样,你打个电话跟他说就好了啊,不用特地到公司去吧?”
“我想跟他聊聊,不行吗?”苏士允皱眉。“怎么?我跟自己的女婿见面,还得事先预约吗?”
“我不是这意思……”
“好了,不跟你啰唆了,我走了!”苏士允懒得多说,直接走人。
这下麻烦了,万一爸爸去公司发现泰诚没回去上班,又或者正好目睹他跟费爱莎争论,事情可就没完没了了!
婉如烦恼地寻思,没办法,只得匆匆拿了皮包跟出去。“爸,你等等我!”
“你干么跟过来?”苏士允奇怪。
“我……”婉如不知所措,正慌乱间,手机铃声响起,见是丈夫打来的,她连忙躲到一边接电话,还刻意压低嗓音,不让父亲听见。“泰诚,事情怎样了?”
“嗯,她已经同意去医院验孕了。”
“真的?”婉如怔愣,不知该喜该忧。费爱莎答应去验孕,莫非是因为她真的怀孕了?
“可是她要你陪她去。”荆泰诚补充条件。
“她要我去?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略微懊恼。“婉如,你可以吗?我担心她在路上会刺激你。”
“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那女人要怎么跟她斗,她都得正面迎击。“那我们直接约在医院吗?”
“她说要约在事务所。”
“约事务所?为什么?”难道她想藉机把事情闹大?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乱搞。”荆泰诚仿彿感受到妻子的疑虑。“我会把她带到楼下公园,我们在那里见。”
“好。”婉如点头,迟疑地一顿。“不过,还有一件事。”
“你说。”
“爸也要去。”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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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错开苏士允与费爱莎,婉如跟父亲说自己只是想到附近超市买菜,乘机跟他分道扬镳,然后跳上计程车,催著司机一路开快车,飙到目的地。
荆泰诚已经在公园入口处等著她,费爱莎则闲闲地坐在凉椅上,点燃一根烟,慢慢抽。
婉如蹙眉。“如果你真的是孕妇,就不应该抽烟。”
费爱莎扬眉。“怎么?你怕我把你老公的宝宝弄成畸形儿吗?”
婉如倒抽口气,一个母亲怎能如此漫不在乎地把“畸形儿”三个字挂在口中?难道她不怕自己真的生下不健康的宝宝吗?
“就算那样,也不是我的错。”费爱莎仿彿看穿她的思绪,嫣然一笑。“一个不受父亲期待的宝宝,就算身体健康,心理也会不健康。”
“不要说了!”荆泰诚喝止她。“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
“谁说你可以去了?”费爱莎睨他一眼。“你没听清楚我的条件吗?我只要你老婆陪我。”
荆泰诚闻言,阴鸷地拧眉。
婉如安抚他。“没关系的,泰诚,我陪她去就是了,你先回家等我。”她转向费爱莎。“走吧!”
费爱莎却没立刻反应,好整以暇地抽完烟后,才慢吞吞地起身,婉如招了辆计程车,两个女人坐上去。
本以为可以就此顺利抵达医院,没想到费爱莎却三心两意,医院换了一间又一间,一下指东,一下又要往西,搞得计程车司机头晕脑胀,忍不住发飙。
“小姐!你们到底是要到哪家医院?可不可以快点做决定?”
“不好意思,司机先生。”婉如急忙道歉,瞪向费爱莎。“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想选一家最好的医院来检查。”
“我认为你只是找借口拖延。”
“拖延又怎样?”费爱莎耸耸肩,一副“我不想去医院,你能奈我何”的态度。
婉如深吸口气,强压下怒意。“你继续这样拖延,我只会认为你心虚,因为你怕检查结果证明你并没有怀孕。”
费爱莎眼神一凛。“我当然有怀孕,就怕你无法承受你老公背叛你的事实。”她冷笑。
婉如不以为意,她早料到费爱莎刻意与她单独相处,八成是想挑拨离间。“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有没有怀泰诚的孩子,我都不会跟他离婚。”
费爱莎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跟泰诚分开。”婉如平静地强调。
“你……”费爱莎不敢相信地瞪她。“你到底还算不算是个女人?老公跟别的女人搞出一个孩子,你竟然一点也不在乎?”
“我不是不在乎,我当然也很生气。”婉如依然保持冷静。“不过泰诚发生车祸以前,我们婚姻的确有点问题,我想他之所以会跟你……有牵扯,也只是因为一时把持不住。”
“一时把持不住?!”费爱莎怪叫。“你想骗我还是骗自己?泰诚爱我!我说过,我们大学时就是一对,他还爱著我!”
“他不爱你。”婉如直视她。“现在他爱的人是我,我也爱他。”
费爱莎脸色顿时刷白。这女人真的不好对付,一般做老婆的知道老公有外遇,都是呼天抢地,她竟还能把持住理智……
“我反而要劝你,费小姐,你放手吧!何必要争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凭你的条件,想追求你的男人一定不少。”
“你……”费爱莎气得浑身发抖,自视甚高的她无法忍受自己落居下风,好半天,她才找回说话的声音。“载我回事务所!”
“什么?”婉如呆住。
“我忘了带健保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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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绕了一圈,两人又回到事务所,费爱莎指定婉如在公园里某个隐密角落等她,自行上楼取卡。
婉如耐住性子,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却还是不见人影。
“搞什么啊?”她又气恼又无奈,决定直接去找人。
她没注意到,当她离开公园的时候,一个头戴鸭舌帽,脸挂墨镜的年轻男子蹑手蹑脚地尾随她,藏在衣袖下的刀刀不时晃出银光。
男子一路跟随,几次似乎想上前擒住她,却又犹豫地作罢,挣扎许久,还是任由她上楼。
婉如浑然不觉危机曾经迫在眉睫,笑著跟柜台小姐打招呼。
柜台小姐一见她,眼神一亮。“荆太太,好久不见!来找荆律师的吗?他在办公室。”
“他在?”婉如一愣,她以为丈夫已经回家了。
“你直接进去找他吧!”
“好,谢谢。”
婉如走进事务所,室内人来人往,依然跟从前一样繁忙,她找到丈夫的私人办公室,正想敲门,却听见门内隐约傅来一阵咆哮。
“泰诚,你搞什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回来上班?”
是爸爸。
婉如无奈地叹气,苏士允愤慨的声嗓大到连一扇门都挡不住,幸好大伙儿都各忙各的,没注意,否则让人听见了多难堪。
荆泰诚不知说了什么,只听苏士允又是一阵大吼大叫。
“……你要我帮忙隐瞒婉如,骗她你失去部分记忆,我也照做了!可是你不能用这当借口,就一直不回来工作啊!”
等等——爸在说什么?婉如僵住,握上门把的手不听话地颤抖。
爸爸跟泰诚联合起来骗她?怎么可能?
她偷偷推开一道门缝,侧耳倾听。
“爸,我不是不肯回来工作,是时机还没到。”荆泰诚沉声解释。“我跟婉如之间,还有一点问题要解决。”
“还有什么问题?”苏士允不耐。“难道那丫头到现在还不识相地跟你闹离婚?”
“不是这个问题,是别的。”
“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爸,但请你相信我,我完全是为了保全这个婚姻,你也不希望我跟婉如分手,对吧?”
“废话!一个闹过离婚丑闻的男人要选上议员可不容易。”苏士允冷哼,顿了顿。“不过你到底要假装失忆到什么时候?”
“我——”荆泰诚还来不及回答,眼角忽地瞥见房门开了一道缝,他皱了皱眉,走过来想关上。
婉如一咬牙,反过来用力把门推开。
荆泰诚见门外的人竟是她,惊骇地冻在原地。“婉如!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你很惊讶吗?”她冷淡地走进来,望向他的眼神如极地一般冰封。
荆泰诚不禁一颤。“你都听见了?”
“对,我都听见了。”她木然回应,胸口冷冷地下著雪。“你没有失去记忆?”
他一凛,好片刻,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骗我?”
控诉般的语气令他心惊胆跳,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要说谎?”她质问。
他默然无语。
但这沉默却激怒了她。“你说话啊!为什么要说谎?”
“我……”他苍白著脸。
而她看著他心虚不已的表情,只觉得全身上下冷透。“是因为你想选议员吗?是因为一个想踏入政坛的男人不好闹出离婚丑闻,所以你才想出这种办法来安抚我,是吗?”
“你回答啊!到底是不是?!”
“婉如,你听我说……”荆泰诚上前一步,试图碰触她。
她却激动地甩开。“不要碰我!”
他惶然。
“不要……再靠近我。”婉如恨恨地警告,冰封的眼融了,却燃起更可怕的怒火。“亏我还这么相信你,亏我还想……不管你之前是不是有外遇,我都要原谅你,因为、因为我们已经重新开始了……”她蓦地梗住,眼眸涌上痛楚的泪水。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都是假的,是假的!
“婉如,你发什么脾气?”一旁的苏士允看不过去,火上加油。“男人偶尔撒点小谎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一直任性地说要离婚,泰诚有必要这么做吗?”
所以,这一切都该怪她喽?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如果当初她委曲求全,也不用令丈夫如此为难——是这样吗?
“原来,都是我的错。”泪水在她脸上烫出一道道伤痕。“是我自己不识相,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
“不是这样的!”荆泰诚惊慌地阻止她自责,她每说一个宇,每滴眼泪,都像把刀在他心上剜割,令他痛楚难当,“婉如,你听我解释,听我说,好吗?”
“你还想说什么?说你是怎么学会演这样一出戏,说你为了演好失忆男的角色,费了多少功夫吗?还是你想笑我笨,竟然傻傻地被你耍得团团转?我还一直庆幸,我们最近关系变好了,我以为你爱我,可是一切……都是谎言。”她绝望地抹眼泪,第一次觉得这么恨一个人。“你要我相信的,就是这样的你吗?相信一直在对我说谎的你?你认为夫妻之间,是应该这样相处的吗?”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已经分不清了,他们的婚姻难道是谎言砌成的吗?她以为的相爱,其实只是作戏?
婉如深深地、深深地吸气,泪水蒙眬她的视线,教她看不清眼前的男人——也罢,反正她从来没真正认清过他……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她哽咽地低语,一步步往后退,一步步远离令她伤透心的男人。
他却只是如木头人般杵著,六神无主,看著她慢慢走开,他忽然有种错觉,仿彿自己正困在某个没有出口的空间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确定该往哪里走,他看不到去路,伸手不见五指。
她蓦地踉跄转身,而他觉得她淡去的身影在他心上留下一道疤,永远抹不去的疤。
“你别管她,泰诚,让她静一静想一想,她就会回到你身边了!”
会吗?她真的会回到他身边吗?他思绪凌乱。她曾经离开过他一次,难道不会离开他第二次吗?
那时候的他,虽然令她失望,至少不曾欺骗她,但这回,他却对她撒下漫天大谎。
她还会原谅吗?还能继续爱他吗?如果她不回头,如果她永不回头……
不!他不能任由她走,不能再让她在他眼前消失,至今他仍深深地记得,她离家出走的那晚,他是如何漫无边际地在大街小巷找她,那极度的焦慌与惊惧,他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
“我要追她回来,一定要追上。”荆泰诚喃喃低语,顾不得苏士允在身后怒骂,也管不著周遭同事们好奇的眼光,失魂落魄地冲出办公室。
他来到电梯前,电梯却迟迟不来,他焦躁地低吼一声,直接往楼梯口窜,一路飞奔下楼,眼角正好捉到妻子闪出大门的倩影。
他追过去。
婉如耳闻急逼过来的跫音,不觉回头看,见是他,面容一凛,步伐更加快了,却不意撞上一个年轻男子。
“对不起。”她仓皇道歉,视线一落,却瞥见男子袖口藏著把刀,不禁尖叫。
男子仿彿被她吓一大跳,脸色铁青,惊慌之余刃尖竟往她腹部一送……
“婉如!”荆泰诚骇然嘶喊,眦目瞪著一片鲜红染上妻子雪白的衣衫。
第十章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让他眼睁睁地看著妻子遭刺,而那人的对象原本是他,只因一时意外,才错手伤了她。
那个失手的年轻人,憎恨著他,因为他曾经为一家大企业打官司,为了收回欠款,没收年轻人家中的工厂机器,甚至连房子也被迫法拍。
年轻人的父亲不堪破产负债的打击,跳楼自杀,母亲因此精神衰弱,妹妹也因家境一夕贫困,偕一群坏朋友离家出走。
都是他这个恶魔律师的错!
年轻人被这怨念纠缠,将家破人亡的责任归在他身上,想伺机找他报复,近日在事务所附近徘徊时,让费爱莎发现。她探知他的心结,故意暗示他,要伤害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便是伤害那人最心爱的人。
她为年轻人制造对婉如下手的机会,年轻人却迟疑不决,没想到,最后竟是如此阴错阳差的下场……
从惶然自白的年轻人口中听见来龙去脉时,荆泰诚没什么反应,没有如年轻人预料的,会狠狠痛扁自己一顿,也不曾口出恶言。
他只是发呆著,然后,茫然转身。
“你不送我到警察局吗?”年轻人颤抖的嗓音追在他身后。
他凝住步伐,回过头,嘴角噙著苦涩。“是我的错,当初是我做得太绝了,我至少应该想办法让银行贷款给你们,是我的错。”
他将一切归咎在自己身上。
年轻人怔住,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不是那么轻易认错的一个人,他总是硬气地不肯对任何人低头,只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没什么好争了,也没什么好辩驳,就算他将这个年轻人扭送法办又怎样?他的妻子依然躺在医院里不肯醒来。
没错,这才是荆泰诚最挂心的,因为他受伤的妻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