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芷歆猛然睁开双开,忍着头疼从沙发上撑起身子。
──该不会是江亦烨那家伙又折回来了吧?
她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问:
“是谁?”
“我。”
是舒正寻的声音。
一听,她松了一口气,又是满脑子疑惑。
“你怎么会──”
她开了门,对方却递上一只塑胶袋到她面前,阻断了她到嘴边的话。
“这是……”她接过手,看着他。
“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但我还是帮你带了一些,”
他耸耸肩,继续道:“我买了一点热汤,还有咖啡、茶、解酒液……之类的,我想应该多少都有一点用处。”
他宿醉过,所以他了解。
徐芷歆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认为这已经不是“谢谢”两个字就可以表达得完全的。
“你……”好不容易,她轻启双唇。“要不要进来喝杯什么再走?”
“不了,我要早点回去休息。”他拒绝。
因为他进去之后可能会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说的也是,都快五点子。”
徐芷歆干笑了两声,也想起了她十点必须起床去上班。
忽然,舒正寻留意到她的左颊因为刚才的那一巴掌而开始变得红肿。
“脸还会痛吗?看起来好像下手不轻的样子。”
“嗯,有点像是被蓝球打到的感觉。”她点了头。
“可见得你有被蓝球打到过。”
他的话让徐芷歆笑了出来。
然而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舒正寻却不觉得好笑。
“我应该要替你还手才对。”他喃喃地说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要还手也该是我去做才对。你动了他,搞不好那家伙会告你伤害罪也说不定……”
一句话说到一半,舒正寻突然伸手抚上她红肿的脸颊。
掌心的冰凉舒缓了她脸上的刺痛感,却也让她愕然了好一下子。
“基于这个理由,我应该要替你还手。”他道。
“……什么理由?”
她醒神,不解地看着他。
舒正寻没有回答,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扶上她的腰,将她揽向自己。
就这么毫无预警地,他用他的唇瓣吻上她的。
徐芷歆一惊,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肩,原本在手上的塑胶袋咚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应该要更正。
他不需要进门就已经可以很禽兽。
像是一个点到为止的轻吻,也像是一记火热的烙印,舒正寻在占据了她的双办之后,缓缓抬起头,俯视着她。
“基于这样的理由。”
舒正寻在她唇上,低声开口。
“你……”
她傻愣着,不自觉地伸手触碰自己的唇。
“不满意的话,你可以赏我一巴掌,我会很识相。”他开玩笑似地说道,同时也想弯腰去捡起那只塑胶袋。
她却在那一瞬间醒神过来,抢在他弯下腰之前,伸出双手扳着他的脸,抬头回敬他一吻。
比起他给她的,这个吻多了一丝渴求,多了一点欲望,也多了一种像是占有的强硬。
这样的吻让舒正寻吃惊,却也情不自禁地以同样的吻来回应她。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再也没有如此投入一个吻当中,他几乎都快忘了吻一个人可以引发更强烈的占有欲望。
他告诉自己,这是在乘人之危。
他也告诉自己,这个精英女人不是他可以留得住的。
但是,他就是放不开她的唇,他就是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他在她的唇上热切反覆地索求着,却怎么样也满足不了。
徐芷歆被他吻得毫无招架之力。炙热的唇让她心跳如擂鼓,头晕目眩,连喘一口气都要等待他施舍,然而她却不要他停止。
原来,早在她企图窥视这个男人的内心时,他就已经悄悄地走进她心里了。不知不觉,无声无息。
第八章
在电话铃响了几声之后,答录机的带子卡的一下开始转动。
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睡梦中,舒正寻隐隐约约听见有人用英文在说话。他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同时也努力地在思考着:为什么收音机会跳到ICRT台?
他环视着陌生的摆设,看着不一样的天花板……
忽然──
这不是他的房间。
他猛然撑起身,瞬间清醒了过来。
当然,昨天晚上……不,是今天凌晨所发生的事,也一点一滴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舒正寻怔怔的,床上的另一人早已经离开。
他想起那女人在他身下喘息、娇吟,想起他用这双手轻抚过她的每一吋肌肤,而这一切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却显得既遥远又不真实……
天哪,他到底干了什么?
激情褪去之后,理性苏醒。他开始怀疑,徐芷歆所需要的东西,他是否真的给得起?
不,他给不起。
他们彼此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点。也许可以擦出瞬间的火花,但却无法长久燃烧下去。
想来想去,愈想愈是混乱,索性,他下了床,穿回散落一地的衣物。
罢了。
不如交给徐芷歆来决定也好。
在他的眼中,她太优秀了,优秀到不是他可以奢望占有的对象。同时,他也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可以是一个好对象。
至少诸多“先烈”在和他分手后,传出去的风评往往不会太好。
所谓的不好,多半是指他太冷淡、没诚意、不用心、不热情……之类的。为此他还得到“冰山美男”这样一个奇怪的封号。
他走出卧房,四处绕了一圈。
擅自探查别人的隐私或许不是什么好事,但他禁不住诱惑。
他发现,徐芷歆的东西并不多,这也许是因为她刚从美国搬回来的关系,但也有可能代表着另一件事──
她从来就不打算要久留。
思及此,他苦笑一声,刻意忽视心里的那丝空洞。
既然已经知道留不住,那么真的有必要浪费那份心力去得到吗?人人都说“只在乎曾经拥有”,但是对他而言,那样的经验只需要有一次就够了。
舒正寻断然打散了自己的思绪,转身走回客厅。
他想,他应该要离开了才是。
而在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去接听,只是任由它拚命响着。他自顾自地戴回手表,拿起桌上的钥匙,朝着大门口方向走去。
却在答录机启动之后,他在门前停住了脚。
“Hazel,是我。”
是那个动手打了徐芷歆的男人。
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忘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现在已经在机场……我等等就要回芝加哥。”对方安静了几秒。“我知道你拒绝得很明白,对于动手打你这件事,我也反省了整个早上。”
又是一阵沉默。
“不管怎么说,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情意的话,我都会等你回来……”
他在电话的另一头叹息。“你决定恨我一辈子也无所谓,但是研究中心的朋友们都需要你,念在大家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就回去吧。”
“……那么,就先这样子,我该登机了,bye。”
说完,卡的一声,答录机的带子静止了。
舒正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或者该怎么去推测当徐芷歆听到了这段留言的时候,她会选择什么?
回美国继续研究药物?还是留下来当个电梯小姐?
再怎么想,答案都只会是前者。
他嗤笑一声,转过头,开门走了出去。
所以,他才会这么讨厌所谓的“亲密关系”。
因为亲密,所以喜怒哀乐不再是自己的事,而是环环相系在彼此的身上,心情的好坏时时刻刻都掌控在别人的手中。
也因为亲密,代表着需要对方、习惯对方,但他却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他讨厌这种感觉。
尤其令他不安。
他准备上班,她等着下班。
同样的一个时间,对两人却有不同的意义,然而这样的时刻却是他们之间少数的交集点。
抬头见到走进电梯的人是他,即使心理建设了一整天,徐芷歆却还是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无法自制地乱了呼吸。
她一如以往地按下了十二楼的钮,但是少了平时的寒暄。
没有问候,没有说笑,她只是低着头,细数着楼层。
她还记得他那剥夺式的深吻,记得他手掌在她身上游走的触感,当然也记得他在她耳边所发出的低沉喘息……
这令她既尴尬又难堪。
徐芷歆不敢想像对方会怎么看她。喝醉酒之后饥渴乱性?还是事业感情不顺,自甘堕落?
早上她离开那张床的时候,看着舒正寻熟睡的侧脸,她确实有那么一丝幸福的感觉。
但是当她看见他在电梯门外时的表情,她知道这一切都将是误会一场。
她听人说过舒正寻这个男人。
也许对他来说,这只是个顺着情绪而发生的“一夜情”,因为他不打算有什么后续,所以他看着她的眼神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只有她自己的记忆而已……
“早上的事……”
忽然,她低声启口。
“嗯?”
舒正寻应声,等着她的下文。
那样的声音平常得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早上发生的事,你不用太在意,”或许他根本就没在意过。“就当作……就当作是一夜情好了。”
她像是全盘豁出去了一样的脱口而出。
舒正寻静了好一会儿。
“是吗?”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却也轻轻松松地在她的心坎上划了一刀。
“你常跟别人发生一夜情?”他冷不防地问。
“怎么可能!”
她回头,讶异他竟然会这么说。
“不然,你怎么会这样‘建议’我?”
徐芷歆愣了一下,又别过头去。
“你知道我喝了不少,加上发生了那种事,难免都会需要有人陪。”
果然,他是乘虚而入。
舒正寻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总而言之,你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十二楼,打断了她说的话。
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舒正寻在她身后凝视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就此走出这扇门。
徐芷歆始终按着那枚开门钮,似乎在等着他出去。
舒正寻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猜不出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考虑了好一下子,他终于叹了一口气,也跨步走出电梯──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接受。毕竟自己也已经决定要让她来选择……
“那是同情吧?”
忽然,徐芷歆在他身后问了他一句。
舒正寻骤然在电梯门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
“你会那么做,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到跟你一样的影子,是不是?”
他没有转身,而是在心里想着是或不是。
是这样吗?
他会受她吸引,只因为他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
“你自己也说过,擅长逃避的人,会轻易看出谁的坚强是硬撑出来的。我相信你看出来了,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所以你才会对我拖舍──”
“所以你要说的是,”他转身,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只不过是互相在彼此身上寻求慰藉而已。是这个意思吗?”
徐芷歆微愣,随即避开他的目光。
“差不多就是那样。”
说完,她按下一楼钮,企图让电梯门关上。“我该下楼了。”
她已经说了够多不该说的话。刚才故作潇洒说要当成一夜情的人是她,她现在又能拿什么立场在这里做垂死的挣扎?
忽然,舒正寻伸出手抵在正要关闭的电梯门侧边。
“你……”
她愕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要我当作一夜情?”
他的目光紧紧瞅着她不放。
那双依恋的眼神之中夹杂着某种抗拒。
瞬间,他清楚了。
这个女人早已经是属于他的。
“别闹了,电梯里有监视器,你这么做会给我惹麻烦……”
她岔开了话题,也移开视线。
“有事尽管推到我身上。”
他不理会她的回避。“我再问一次,你要我当作一夜情?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徐芷歆静了几秒。
“是。”
同时,她抬头重新迎上了他的目光。
听见她这么说,莫名的怒火一涌而上。
“那么……希望你自己做得到。”
他收回自己的手,退了一步。“欠你的‘橙花’我一杯也不会少给。如果你可以说到做到,那就不要逼我折回现金还给你。”
语毕,他转身离开。
电梯门也在这个时候缓缓关闭。
当天晚上徐芷歆并没有去“ROXY”。
因为她知道那杯“橙花”将会变得又苦又涩。
她没办法在历经与对方发生关系、进而起了争执之后,还要心平气和地坐在对方面前喝上一杯酒。
至少她现在办不到。
“你马子今天没上来?”
张义睿见舒正寻愣在那儿许久,忍不住问了出口。
他醒神,睇了对方一眼。
“我说过几百次了,她不是我马子。”
“不是吗?”他睨看着舒正寻,满脸怀疑。
他从来没看过这家伙会为了谁而特地在打烊之后留下来,然而那女人却让他写下了两次纪录。
“不是。”
否认得很干脆,心里却舍不得她的唇。
“那有没有可能变成你马子?”他又问。
舒正寻犹豫了几秒。
回忆那个男人在答录机里留下来的话,提醒他徐芷歆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之后,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
“这么有把握?”
张义睿嗤笑了一声,拿来一根烟点上。“那……这一次是她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你在讲什么?”他干笑。
这家伙说话一直都是这么无厘头。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养的那只黄金猎犬?叫Doggy的那只。”张义睿忽然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当然记得。”
因为没什么人会把自己家的大狗取名叫“小狗”,所以他记得很清楚。不过那只“小狗”在前几年过世了。
“Doggy过世之后,我难过了好久,只要一回到家,就会想起它在门口等我的样子。”
听着他陈述往事,舒正寻愈听愈纳闷。
从他进“ROXY”以来,他没听过这家伙说出这么感性的话。
“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再养狗,”张义睿继续说着,“因为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
那一瞬间,舒正寻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
“但是,去年我还是带了一只拉不拉多回家。”他低下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知道这只狗将来还是会像Doggy一样,老死,或是病死,我却还是决定要养它。”
说完,他转头,看着舒正寻。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避开对方的视线。
“那就好。”
张义睿熄了手上的烟,站了起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不是因为什么性生活不协调。”舒正寻看了他一眼,扬起一抹浅浅的自嘲。
“你看我疯疯癫癫的,就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笑了一声,继续道:“人啊……有时候还是装傻一点会比较好过。不管是装给别人看,还是装给自己看……”
“义睿!”
忽然,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声叫唤,打断了两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