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美丽的家。
一栋白色的欧式建筑矗立在绿意葱茏之中,屋侧有个爬满攀藤玫瑰以及长春藤的拱门,穿过拱门,便能看见繁花盛开的大花园。
五岁混血小女娃的母亲是医生,定期会来到这间漂亮的大房子替女主人看病。
每一次跟着母亲来时,她的小屁股还没坐热,便会兴冲冲地往花园而去。
小女娃不是第一次来瞿家,佣人李太太由她滴溜溜的眸子看出她的企盼,立即送上一袋手工饼干,让她拿到花园里吃。
小女娃甜甜地道了声谢,扯动着嫩白小肥腿往外跑。
她喜欢瞿家的这座花园,花园里有小鸟和小松鼠会陪她玩,让她在等待母亲的时间里不会无聊。
穿过拱门,走过石板小径,小女娃走进花园,她发现有一大丛粉红、粉白的花开得好美,周围还有许多蝴蝶飞绕着。
“哇!蝴蝶!蝴蝶!”
小女娃双眼发亮,加快脚步想要上前扑蝶,却因为急促的脚步踩过地上的枯叶,发出窸窣声响,吓跑了蝴蝶。
“啊……”她定住脚步,失望地垂下肩,嘟起红嫩嫩的唇,看着蝴蝶飞走。
“笨蛋。”
突地,一抹凉凉涩涩的声音传来。
小女孩听到那声音,好奇地四处张望,最后在那一大丛粉红色的花旁边,看到一个大男孩抱着双膝蜷坐着。
她好奇地问:“你在那里做什么?”
大男孩撇过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眼眶红红的、水汪汪的……看起来像在哭耶!
小女孩担心地顺着大男孩转过头的方向,咚咚咚跑了过去,蹲在他身边问:“哥哥……你在哭吗?”
小女孩就蹲在他面前,近近地打量着他,他窘迫不已地将脸埋在双膝间,闷声道:“不关你的事,走开!”
他不知道闯进他家花园的小女孩是谁,更后悔自己出声评断她的行为而引来她的注意,让她发现了自己。
“可是……你哭了耶!”
小女孩的声音很好听,软软嫩嫩的语调充满真心关怀,没有半点惺惺作态的感觉,像是真的担心他……
这想法一浮现,立即被他甩开。
她懂什么?她又不是他的谁,他有没有哭关她什么事?
“我才没哭!”他粗声回道。
是她看错了吗?小女孩思索了一会儿,偏着脑袋瓜子,拚了命想再看清他的表情,他却像只把头藏在壳里的小乌龟,不让她看。
她好苦恼,想了一会儿后,从洋装口袋里掏出一颗天空色玻璃弹珠,扳开他握紧的拳头,把弹珠塞进他的手心里。
感觉小女孩嫩嫩的指贴触在手上,他有些生气地抬起头。“你做什——”
他的声音因为小女孩映入眼底的模样而顿住。
她扎着两束马尾,头发偏棕褐色,圆脸白嫩嫩的,腮帮子透着自然的红晕,小嘴像红色玫瑰花瓣……那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在他恍神之际,小女孩嘟着嘴露出很舍不得的表情。“那……我把天空色的弹珠送给你,哥哥就会有天空色的好心情了!”
他回过神,皱起俊秀的眉。他要天空色的玻璃弹珠做什么?而且她居然还露出一副很舍不得的模样?
他想丢掉手中的玻璃弹珠,却又看到她珍而重之地变出一颗黄金糖递给他。“还有,给你吃甜甜,坏心情就会飞走喔!”
这是什么鬼逻辑?
“我不要!”他把玻璃弹珠和黄金糖通通还给她。
老爸说,大男人要学会吃苦,只知道挑甜头吃,不会有出息;他将来要继承家里的事业,不能没出息!
见他冷着脸,小女孩有些苦恼,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远处传来唤她的声音——
“宓璇小姐!”
听到李太太喊她喊得很急,她着急地看着大男孩。“哥哥要记得吃甜甜喔!掰掰!”说完,她跑出花园。
大男孩望着她的背影,垂眸看着左手心上的黄金糖,再看向右手心上的玻璃弹珠,呆怔着。
收了玻璃弹珠就会有好心情?
吃了糖果坏心情就会飞走?
真的是这样吗?
他疑惑地拆开透明包装纸,将黄金糖塞进口中。
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他皱眉,咕哝了声。“也太甜了吧……”
话虽如此,他却没将口中的糖果吐掉,更忘了将握在另一手的玻璃弹珠丢掉,甚至很不小心地把心地善良的小萝莉的模样,深深烙在心头……
第1章(1)
飞机的飞行高度缓缓下降,即将抵达台湾。
袁宓璇有惧高症,却被划位坐到窗户旁的位子,她只觉得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更不敢看窗外随着飞行高度而出现的不同景观。
当飞行高度再次下降,窗外绿油油的田园景致取代云层,让她无法控制地不断用眼角余光瞄那令她怀念的风景。
她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爷爷在年轻时曾到法国留学,顺道娶了位法国美女当老婆;婚后,爷爷与奶奶定居在台北,一直到年纪渐长后,才回到法国定居,开了间手工饼干店。
父亲是台法混血,但中文不好,曾经在纽约工作过,平时与台湾籍的母亲沟通时习惯使用英语;因为这样的原因,她会说中文、英文、法文,求学时,也很自然地选读了外文系。
每年的寒暑假,她都会到爷爷的手工饼干店帮忙,毕业后,因为奶奶的身体状况变差,她在法国待了一年,直到近来奶奶的身体好一些,她才回台湾。
在法国的那一年,她想念台湾的一切,以及无可取代的台湾美食。
臭豆腐、卤肉饭、咸酥鸡、石头火锅、热腾腾的白米饭……无论哪一样,都是她连作梦也会梦到的食物。
出了关,她拖着行李箱,打了通电话给母亲。
“妈咪,我到了!”
她在法国时,母女俩虽然常常透过视讯聊近况,但毕竟隔着机器,又相隔千万里,遥远而冰冷。
此刻,梅玉宣知道女儿已经平安回到台湾,感觉她就在离自己不远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欢喜。“我和你爹地再十分钟就到了,下班时间,车子很塞呀!”
“都说了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拦计程车回去就可以了。”话虽这么说,袁宓璇嘴角的笑意却是没停过。
“你爹地终于盼到你回来了,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的宝贝自己回家?待会我们再一起去夜市吃晚餐。”
闻言,袁宓璇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食物比得上台湾的夜市,藏在夜市里的美食全都是她日思夜想的珍品佳肴呀!
“噢,我要吃臭豆腐、咸酥鸡……”
梅玉宣疼爱地说:“好,等会儿到了夜市全都满足你。刚刚你爹地还帮你先买了杯珍珠奶绿喔!”
她露出幸福无比的笑容。“爹地、妈咪,我爱死你们了,等会儿见,啾!”有美食以及亲情诱惑,袁宓璇一挂上电话便加快脚步,目光却蓦地被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穿剪裁合宜铁灰色西装的男人给吸引。
男人约莫一百八十五公分左右,西装长裤衬得他的双腿修长笔直,脚上的手工皮鞋油亮,腕上戴着卡地亚潜水腕表,整个人看起来十足的精英派头。
他的侧脸轮廓冷峻,不知正面是不是也和他的侧脸一样吸引人?
这想法才闪过,男人倏地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两人的视线相触,袁宓璇如愿看到男人的全貌。
他梳着三七分油头,每一根发丝规规矩矩、一丝不苟,让他的面容一览无遗。
他有一双俊秀墨黑的浓眉,双眸细长深邃,鼻梁修长英挺,薄而有型的唇瓣隐隐透着诱人的粉红……
袁宓璇因为视觉上美好的画面而悸颤怦动,心里暗暗赞叹,男人的颜值爆表,帅到逆天啊!
只是……男人的表情也太酷、太杀了吧?
他朝着她走来,愈走愈近,表情愈来愈冷,薄唇抿成一直线,令他的脸部线条更显冷峻。
袁宓璇的心跳一促,难道是她没有礼貌的打量被他发现了吗?
她有些尴尬,下意识想为自己失礼的行为道歉,男人却从她身边走过,如冰般冷硬的嗓音响起——
“我已经说过,你不要再跟着我,明天也不用进公司了。”
袁宓璇一怔,侧眸一看才发现,男人是对着她侧后方不远处一位穿着套装的女人说话。
听到老板冷硬地下了指令,苏意芬震惊不已地瞪大眼,许久才颤着声嗓开口。“你……你真的要这样对我?”
几年前,瞿以航继承家业,成为慕亚百货的营运总裁。
从他进公司开始,没有一个秘书能在内敛、严肃、冷酷、要求超高的工作狂老板底下任职超过一个月……唯独她。
在上个星期跟着老板到法国出差,回国的前一晚,她鼓起勇气,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床上,想由秘书关系晋升为他心中那个特别的女人。
没想到他却毫不留情地推开她,并告诉她,她被解雇了!
她不敢置信,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对她,就算他隔天一早由法国飞回台湾的路上,不再仰赖她处理琐事,与她切割得清清楚楚,她还是缠着他要一个答案。
瞿以航无视她的震惊与指控,冷声道:“这件事,我记得我们昨天已经讨论过了,你逾越了本职,我没向你索讨我的损失已经算仁慈了。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出关后,本该分道扬镳,但她却抢着要替他拉行李,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惹得他不得不回身再次把话说清楚。
苏意芬不死心地问:“以航,我跟了你快三年,你怎么可以——”
瞿以航受够她的痴缠,充满遗憾地冷瞥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显然你跟在我身边的这三年是浪费了,脑子一点长进都没有。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话落,不待她反应,他转身挪动步伐向前。
他的脚步沈稳坚定,手工皮鞋的鞋跟敲在地砖上,发出无情的回音,伴随着他的评判,刻薄冷酷得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苏意芬太习惯这样的他,仍旧不死心地奔上前拉住他的手。“以航……不要这么对我……”
这个女人居然连职称都忘了,敢直呼他的名字?
浓眉微拧,瞿以航甩开她的手,继续向前。
甩脱的力道无情,苏意芬的高跟鞋扭了下,整个人跌在地上。
袁宓璇在旁目睹这一切,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也太无情了吧?
她正想去扶跌坐在地的女人一把,后者却倏地站起身,脱掉其中一只高跟鞋扬声喊。“瞿以航!”
男人的脚步一顿,心里暗叹了口气,回过头,就见一只高跟鞋倏地砸来。
他头一偏,鞋跟划过他的额角,留下一道血痕。
袁宓璇被这激烈的状况吓得一怔。
这……这是什么情形?男人会不会扑上来扁人?她要不要叫航警来协调处理?
在思绪乱转之间,男人出乎她意料之外地用足以杀人的冰冷眼神,定定凝视着拿高跟鞋丢他的女人,最后嘲讽地朝她扯唇一笑,转身离开。
袁宓璇松了口气,瞥了女人一眼,见她狼狈地脱掉另一只高跟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所以……事情落幕了吧?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父母已经在机场航厦外的候车处等她;她匆匆拉着行李往外走去,无暇再细思关于刚才夸张的戏码。
第1章(2)
晚餐时间,瞿家大宅的饭桌上,除了碗筷发出的细微声响,静得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瞿太太的身体虽然不好,却是喜欢热闹、爱说话的活泼性子,她知道儿子今天刚由法国出差回来,便打了通电话把搬出大宅独居的儿子叫回家吃饭,让家里的厨子帮他补一补。
兴许是太久没一家人同桌吃饭,她忘了本该父慈子孝、和乐融融的天伦之乐,在瞿家是完全看不到的。
丈夫严肃寡言,儿子在他魔鬼式教育的训练下,惜字如金,面瘫程度不遑多让。
因为两父子的个性,让饭桌上的氛围过分沈静,空气滞闷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抬眸瞥了瞥丈夫,再看了看儿子,暗叹,不知这些年来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今晚若她不主动找话题,气氛绝对是继续冷下去,直至吃完饭吧?
瞿母心思一定,看着儿子额头上的纱布,问:“伤口没事吧?”
瞿以航一愣,随即应道:“小伤。”
顺着话题,瞿母跟着又问:“听说……苏秘书不做了?”
儿子在五年前接掌了营运总裁的位置后,公司业绩开出红盘,表现亮眼。
可惜,儿子被丈夫训练得像个机器人,冷淡严肃、要求高、态度强硬,在他手下工作的人战战兢兢,更别说是跟在他身边的秘书。
人家是一年换二十四个老板,他们家儿子是一年换二十四个秘书。
好不容易找到像苏意芬这样不怕儿子的冷面、严厉,资质又不错的秘书,却没想到撑了快三年还是败阵而下。
瞿以航虽已能独当一面,但公司里还是有不少老臣时时睁大眼“督导”他这个年轻总裁的一举一动;当中,自然有父母以“关切”为由安插的眼线。
所以他不意外母亲会这么快得到苏意芬被他辞退、并有失淑女风范地给他一个“离别纪念”的消息,更不介意这些事被搬上台面关切。
“嗯,今天被我炒了。”
原本专心吃饭的瞿荣灿放下碗筷,抬眼望向儿子。“怎么回事?”
“做得不好就辞了。”
听儿子答得轻松,瞿母语重心长地说:“以航呀,不是妈妈说你,苏秘书工作能力不错,也跟在你身边那么久了,怎么说辞退就辞退呢?接下来你要上哪里找这样的人才?难不成又要过回之前那天天换秘书的日子?”光想她头就痛哪!
这道理瞿以航不是不懂,但苏意芬逾越了上司与下属的界线,动了公事以外的心思,即便她有再好的工作能力也是枉然。
“回国的前一晚,她光着身子爬上我的床。”他一脸淡定地开口,语气淡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瞿父和瞿母不约而同地露出错愕的表情,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到瞿以航徐声又道:“有钱不怕聘不到人才,这件事爸妈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瞿荣灿不认同。“这秘书的角色看似简单,对一个优秀领导人物却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这次秘书人选由我来挑。”
“爸!找秘书这种事不需要您插手。”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事事需要询问父亲的小男孩,很多事都可以自己作主。
瞿荣灿威信十足地扫了儿子一眼。“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那铿锵有力的声嗓,彻底展现自己仍是握有瞿氏大权的实权者,以及一家之主的气魄。
瞿以航怎会不明白父亲的想法?不过他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行!不过即便是爸爸您挑的人,不合用我照砍,绝不会留半分情面。”
儿子的态度冷硬,威严十足,简直是他年轻时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