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松涛居,仆人通报过后,婢女领她进去。
“庄主,余姨太带到。”
进门后,余小桃便低眉敛目,做出恭谨小心的样子,哪里还有今日在外头暗中耍段长渊的鬼灵精样。
段长渊人在纱幔之后,并没有直接面见她,但她可以感觉到,那一双锐利的眼,正透过纱幔盯着她。
段长渊并没有开口,而是一旁的大夫刘仁代他开了口。
“请余姨太来,是有些病症想请教余姨太。”
余小桃一听,便立刻明白了,原来是找她问诊的呀!看来这位山庄大夫刘仁找不到药材可解庄主身上的痒症,段长渊这才想到了她。
弄清了原因,余小桃原本忐忑的心情这下子全没了,取代的是内心的得意。
“请说。”
“余姨太可知,有什么病症或是什么毒药,会让人全身奇痒无比?”
这段长渊也真骄傲,不明说找她治病,偏要刘仁来问她病情,这医道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他不给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症状,只用问的?余小桃心下偷笑,她可以想象段长渊此刻有多惨,想到他平时总是维持着凛然威武的形象,岂愿意让人看到他的狼狈样?他不让她看到,她就偏要看。
“那要看看是怎么个痒法,是皮肤上的痒,还是隔着皮肤搔不到痒处的痒?还有皮肤会不会红肿、有没有斑点?原因很多的。”
刘仁听了,似有犹豫,他看了庄主一眼,见庄主还是不打算给她亲自诊脉,只好将症状仔细的叙述给她听。
这些症状,余小桃当然清楚得很,因为始作俑者就是她呀!她故意想了下,问了一句。
“是否会感到口渴?”
刘仁忙回答,“有。”
“皮肤奇痒,肤色红肿,若我判断的没借,听起来像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又有口干之症,说不定……”下面的话没了。
“可是中了毒?”刘仁忙再问。
“这很难说,没亲自把脉,妾身不敢确定。”
刘仁看了段长渊,见他摇头,知晓庄主不愿让她亲自诊脉,遂说道:“姨太可有治愈痒症的药方?!”
余小桃故作为难,“所谓对症下药,没有查明症状的因由,岂可乱开药方?药乃三分毒,若只是听听症状就开药,万一庄主吃下去,不但没根治,反倒起了其他副作用,叫妾身如何担待?”
反正不管刘仁如何说,她就是死不开药方,而且她还可以感觉到,纱幔另一头,似有一双怒眸瞪着她,她就不信他不让她亲自诊脉,除非他受得了全身奇痒难耐,这跟忍痛可不一样,痒不是病,可是痒起来要人命
她听到刘仁低声在劝着庄主什么,过了一会儿,刘仁语气中有了轻松,对她说道:“庄主有令,既然如此,还请余姨太帮庄主把把脉。”
余小桃福了福身,“谨遵庄主之令。”
第6章(1)
一掀起纱幔,余小桃走上前,抬起眼,视线落在段长渊的面孔上,
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让她笑掉大牙。
那张俊美无俦的相貌,此刻是满脸红斑,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红豆沾满了一张大饼,哪里还有先前的英俊潇洒。
她盯着他的同时,他也盯着她,不同的是,他眼中森冷凛然,仿佛她只要敢在他面前可疑地笑一下,他就会杀了她,那浓浓的警告令人胆寒,不过这天下之中,就是有人胆子是不会寒的。
余小桃的嘴角和眼角微微抖了一下,她在忍,真的在忍,看到自己的杰作之后,她简直快要忍不住爆笑出声了。
随着她的脸皮抽动越大,段长渊眼中的煞气也越浓,连刘仁也暗自帮余小桃捏了把冷汗,这个余姨太怎么就不懂得适时讨好庄主呢
“天哪!大哥,你怎么成了这副德行?”惊叫出声的人是段青灵,她这一叫,害得余小桃当场破功,噗哧一笑。
段长渊的杀气立即扑面而来,她也赶紧躲到段青灵身后,她这么做,等于是在提醒段青灵,想出庄,那就保护她,免得遭了她那大哥的毒手。
段青灵反应也灵敏,忙好声好气地安抚大哥。
“大哥,小桃既然可以治好我,也一定可以治好大哥的,喔?”她赶忙提醒大哥,这时候治病比较重要,偏偏她在这头努力安抚,有人却躲到她后面,抖着肩膀闷笑。
段青灵平日也很大胆的,可是她再大胆也不敢惹火大哥,这个余小桃也未免太不把大哥放在眼里了,她到底还要不要命啊
余小桃不是不要命,她就是想看段长渊的笑话,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忍功,她以前也欺负过人,可是从没像此刻这么开怀过,即使她知道段长渊愤怒到想杀了她,但她知道,他不会杀她,至少在她没出手帮他解毒之前,他不会笨得对她下手。
“你快帮大哥看看吧!”段青灵用手肘推推她,一边陪笑地讨好大哥,一边又朝她挤眉弄眼。
余小桃笑归笑,正事还是要做,于是清咳几声后,从段青灵背后走出来,靠近段长渊,装模作样地为他把脉诊断,从头到尾,她都极力忍住笑,明明想要正经八百,可是那脸色却因为憋笑而变得潮红;至于段长渊,则始终用一双簇着火苗的目光杀她。
当她为他把脉时,发现他身上几个穴位被点住了,肯定是因为实在太痒了,逼不得已,他才用此方法制止自己抓痒,而他身上已有抓破的痕迹,她心下暗叹,这男人可真是死硬脾气,宁可点住自己的穴位,死忍活忍,也要撑住自己的面子。
她开了方子,让刘仁准备,而刘仁看了她的方子后,满心狐疑,因为这些药方的搭配,他从没见过。
余小桃也懒得解释,段长渊既然被她的虫所伤,当然不可能用一般的药物治疗,她给了方子,随便他要不要吃,接着又拿出一条药膏,递给刘仁。
“这是什么?”
“庄主的皮肤因为抓痒而破皮,最好涂上这药膏。”
“庄里有药。”
“这不是一般的破皮药膏,用一般的无法治好,搽我的药膏,皮肤才不会溃烂。”
刘仁看向庄主,既然庄主没反对,他便同意了,“既然如此,把药膏留下吧!”余小桃也不罗嗦,把药膏交给刘仁,在离开前,她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提醒他们。
“对了,操劳有碍伤口的愈合,为避免恶化,请尽量休息。”
“明白了,下去吧!”
从刘仁那傲然的态度,余小桃看得明白,对方并没有将她的话认真听进去,她的目光朝段长渊瞟去,他正闭目养神中,自是不会多理会她。
“是。”她福了福身,低下的脸,唇角抿出一抹狡笑,接着转过身,毫无留恋地离去。
她背对他们,步伐悠闲缓慢,而在她退下时,那闭目的双眼才再度睁开,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状似深思。
不得不说,余小桃的药很有效,段长渊和王雄、虎奔等人,喝了她的方子,皮肤果然不再发痒,涂了她的药膏后,当天晚上立即见效,而且涂上药,还有一股凉意,十分舒服。
不过,隔了几天后,王雄和虎奔等人痊愈了,唯独段长渊没有康复,反而发烧了,原本结痂的伤口还流脓恶化,刘仁气急败坏地命人把余小桃押过来,指着她大骂。
“你不是说这药涂了,十天之内就可以完全复反吗?!为何不到十天,庄主的伤口就恶化了!”
余小桃一脸无辜的抬眼,看着刘仁。“是这样没错啊!”
“没错?你自己看看!庄主的伤口为何会恶化?”
既然人家叫她看,她当然就正大光明的看了,她走上前,审视段长渊手臂上的肌肤,而此刻段长渊的脸色是极为难看的,余小桃就从没看到他给自己好脸色过,她不慌不忙地审视过后,又思考了下,抬眼问刘仁。
“庄主这几日可有熬夜?”
刘仁一怔,看了庄主一眼,才回头问她,“不能熬夜?”
“妾身送上药时可特别叮嘱过呢,忌熬夜,忌操劳,睡眠要足。”
难道是因为这样出了问题
余小桃见他们不信,又补了一句,“王雄和虎奔他们不就好了吗?因为他们好好休息,这就是证据。”
刘仁不自在地朝庄主看了一眼,别说这几日庄主每日睡眠不足三个时辰,就连饭也没好好吃着,但他们从不觉得这有什么,这么多年来,庄主都是这样,就连段长渊自己也觉得没什么。
想当年他领着死士与北蛮对抗,与盗匪厮杀,不吃、不喝、不睡,还不照样没事,何况就算受伤或是生病,他也照样抱伤、抱病处理公务,习武之人,身子本就强健,就算大夫说要多休息,他也觉得那不过是大夫习惯的叮嘱方式,试问,哪位大夫不叫病人多休息的
见段长渊脸色一沉,刘仁轻咳了一声,说道:“庄主当然有好好休养。”
余小桃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她还故意点头。
“说得也是,熬夜、操劳、不休息,一日睡不足三个时辰,庄主是不会做出如此愚昧的事情,只有蠢笨主人才会不听劝,做出伤身之事,我想,可能是庄主的体质异于常人吧!”
刘仁表情僵硬,假装没看到段长渊额角微浮的青筋,忙把话题转开。
“说这些于事无补,余姨太可有其他方子?”
“许是药性不够强,我再把药量加强好了。”
刘仁忙点头,在发现余小桃给的药的确有效后,对她也不敢太小看了,忙问:“庄主这伤十日内可否复原?”
“看这恶化程度,现在怕是要花一个月才会好了。”
原本不说话的段长渊,此刻终于开口了。“十日,我命令你十日将这伤治好。”
余小桃看向他,皱眉道:“十日太勉强,二十日。”
“十五日!”
“又不是做买卖,哪能讨价还价?”
“我命你十五日之内,将我这伤治好!”
段长渊语气中的严厉,不容人置疑,那是在警告她,如果不做到,他不会让她好过。
她瞪大眼,哪有人这么无理取闹的
“要十五日内康复,也不是不可以,就不知庄主肯不肯配合。”
“你只需想办法医治我,其他的事毋须过问,否则有你苦头吃!”
她瞠目结舌,张着嘴,不过她的表情全掩在面纱之下,唯独一双睁大的眼露出她的讶异。
有没有搞错
她本来只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谁知居然摊上这种浑事,如果她不在十五日之内医好他,他就要怪罪她
她感到愤怒,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是庄主,她无法拒绝,而且她还需要待在山庄里躲避阎九的追兵,直到武功完全恢复为止。
逼不得已,她只好负起医治他的责任,既然段长渊逼她快点治好他,她就如他所愿吧!
她故意加重剂量,而且把药煮得又浓又稠,一碗浓得不能再浓的药汁端到段长渊面前时,明眼人一看,别说还没喝,光看那浓稠的汁液就让人反胃,更何况它的苦味,足以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里头加了十斤黄连去熬煮。
当瞧见段长渊死盯着那碗汤药,一副想杀人的表情时,余小桃佯装不解,一脸无辜天真。
“这药为什么跟之前的不一样?”段长渊咬牙道。
“十五日之内就能康复的药,当然不一样。”她狐疑地看着段长渊。“庄主您……该不会是怕苦吧?”
段长渊哼了一声,端起畹,因为这药实在太浓稠了,用喝的还喝不到,必须用汤匙舀,他两三下就用汤匙刮干挣,全塞进嘴里吞下去,接着手一抬,一旁的婢女立即送上蜜饯和温水。
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看得余小桃瞪直眼,想从他脸上看到惊天地、泣鬼神的表情,却是失望了。
段长渊跟没事似的,泰然自若地喝温水润喉,让她期望落空,居然整不到他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没你的事,退下。”他冷漠地命令。
余小桃悻悻然的退下,心下嘀咕,这男人这么厉害?莫不是舌头味觉没了吧?她惊疑交加地退出去,却是越想越不对,灵机一动,闪身躲过婢女们的耳目,附在窗子上偷瞧。
“庄主?您、您怎么了?”
“蜜饯!再拿多一点蜜饯来!还要水!快!”
段长渊捂着嘴,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哪里还有适才的不动如山,此刻他一脸苍白,随时都要呕出秽物的狼狈样,吓得婢女们拿桶子的拿桶子、抚背的抚背、倒水的倒水、递毛巾的递毛巾,还不忘催促着把蜜饯全拿来。
看到这一幕,窗外的余小桃赶忙捂住嘴,免得失声大笑。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耐得住那苦味,她可是加了一种苦叶草,跟治病无关,调味用的,熬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浓缩精华呢。
哼,活该
余小桃得意洋洋地离开,能够让那张阎王脸变色,让她一整日心情都很好。隔日,当她送汤药来的时候,瞧见一旁的婢女们,一人手上拿着一大杯甜蜜浆,一人手上拿着一整壶温开水。
余小桃不动声色,恭敬地将汤药奉上,婢女接过去递给庄主,段长渊看了下,一样浓稠,他依然保持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架势,一鼓作气两三口就把药给吞下。
原本冷静威严的神情,却在伸手去拿甜蜜浆的时候僵住,接着把甜蜜浆推开,不敢置信地瞪向她,余小桃则是无辜地眨眨眼,一脸关心。
“庄主若要尽快康复,一定要把药吞下,不可吐出来喔。”
段长渊黑着脸,颤抖着手对她一挥。“退下!”
“遵命。”
余小桃乖乖退出门外,又立刻溜到窗边朝里头偷看,只见段长渊抓着水壶猛灌,还催促道:“盐!去拿盐来!”
第6章(2)
躲在窗外的余小桃摔着肚子笑到流眼泪了,男人的味觉似乎天生就比女人受不了甜,而她可是故意在药里面加味,熬了一种比麦芽还要甜上十几倍的菜根。
果然如她所料,段长渊今日准备了甜浆在一旁,可惜无用武之地呀!哈哈哈!到了第三天,余小桃照例送药来,这一次,段长渊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威武不能屈,可是从他迟疑的动作中,看得出他已有顾忌,不敢再像前两次那样两三口就把药吞进肚子里。
“今日的药是什么味道?”他冷着脸质问。
“辣味。”她很老实地回答。
辣?段长渊盯着碗里的汤药沉吟着,衡量着它会有多辣。
他不怕辣,因为酒也很辣,喝过那烧刀子的辣,只有痛快,不过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决定还是谨慎一点,拿起汤匙,吃了一小口。
这药果真是辣的,可是对他来说只是小辣,根本不足为惧,这下终于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