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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拐徒儿  第9页    作者:佟蜜

  他浑身都热了,不敢看她,一时沉默。但等了许久,她没动静,荆木礼低头看她,她合上双眸,似乎睡着了。

  “包子?”他轻唤她,没反应,探她脉搏,微弱但平稳,额头却仍烫手。手边药物都已用罄,他只能求神明护佑了。

  他轻轻挪动身体,让她睡得更安稳,夜深了,越来越冷,他仔细拉好她身上衣衫,怕她受寒。

  他将掉在一旁的断树推入火堆,左手环抱她,右手按刀。今晚,他不能睡太熟,要守夜,提防野兽。他放轻动作,忙完后又瞧她,她柔睫低垂,似乎睡得很平稳,没有痛苦之色。

  明日醒来,她会记得今晚说过这些话吗?她说的是真心话哟?还是生死关头一时的感触?

  即使是因为命悬一线,让她心境忽变,他也希望能就此占住那个改变的位置,不再被她视为弟弟,而是她生死难舍的男子。

  她作了梦……漫长又难受的梦,梦里,她被追杀,四处逃命,最后掉下山崖,一时仿佛落入火炉,被烧炙,全身热痛;忽又像落入冰窖,寒冷彻骨,怪的是,忽冷忽热的折磨中,始终有股暖意围绕,仿佛在保护她……

  天微亮时,梁觅醒了。

  先映入眼帘的是火堆余烬,她发现自己置身大石间,全身疼痛,动弹不得。

  她愣了愣,才想起发生的事……她被打下崖、正以为要被狼吞噬时,荆木礼来了?

  怎么可能?他在城中,就算赶来,还要找路下崖,最快也要天亮才能找到她。

  是幻觉吧,也许是神明慈悲,让她在见到他的美梦中离世。

  一转眼,赫见眼前一个有着细细胡渣的下巴。

  她瞪大眼,往上瞧……是他。

  他睡得正熟,身上只有单薄的里衣,他的外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他一手搂在她腰间,她等于半趴在他身上。他胸膛缓缓起伏,有力的心跳一下下叩在她心扉,叩得她的心跳得快了。

  不是梦……她心窝一暖,傻傻瞧着他,移不开眼。

  好久没看见他入睡的模样,严肃的俊颜松懈了,柔和的眉目像他少年时,他看来和平日似乎有些不同……或者,是她自己的心境不同了?

  他的胸膛比平日看起来更宽阔,强壮而厚实,躺在上头……好暖和,教人舍不得离开。他是怕她冷,所以抱她入眠吧?她心下感动,脸颊微热,她鼻尖几乎触及他颈子,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混有露水和青草香,闻来让人心安,也略带诱惑……

  她粉颊更热,勉强把脸从他颈间转开,瞧着他下巴,他下颚方正,显得刚毅正直,添了胡渣,像刚收割过的田地。

  一想到险些与他阴阳永隔,心就痛,是从何时开始,将他看得比自己还重?隐约记得昨晚,自己原要放弃求生,是因为想救他,拚命地想要烧林子警告他,幸好他平安无恙……一时冲动,她凑上去以唇轻碰他下颚。

  这么一碰,惊动了他,他醒了。

  荆木礼眨眨眼,一清醒,立即低头看怀中的她,见她睁着一双清亮美眸,他一愣。“你几时醒的?”

  “刚醒一会儿。”她不动,任他探额头,她脸热,胸口如万马奔腾。她做了什么呀?虽然还不算是吻……

  “没昨晚烧得那么厉害了。”他松口气,面露喜色,她脸颊红润多了,看来已脱离险境。“真怕你高热不退,又找不到路出谷,那就……”修长身躯忽然一绷,伏在他身上的娇躯,似乎依偎得更紧了?低头看她,可她若无其事。

  “我病了吗?”

  “应该是受伤所致,我带了你的药,幸好你没发病,但全身是伤,金创药都不够用。”

  “你替我敷药?那我的衣服……”

  “我只替你治伤,敷完药立刻让你披上我的衣衫,我没多看。”

  依稀记得,她肤如温玉……他暗抽口气,用力抹去脑中残影。

  “嗯,我信得过你。”

  “天亮了,我们该找路出去了,昨晚我和玉儿带一批人来找你,他们可能会下来找我们……”她微微一动,他的话梗住,并非错觉,她的脸蛋更往他颈窝深埋,他能感受到她柔嫩脸颊,紧贴他颈侧狂悸的血管……

  他呼吸不稳,最好快点离开。她重伤,神智有些不清醒,也许将他当成床了,他不能跟着不清醒。

  “那,我们早点动身吧。”

  他也想啊,可她为何不起身?甚至……搁在他腰际的小手,搂得更紧了。清晨很冷,但他满身汗。“你先起来,否则我怎么起身?”

  “我没办法动,一动就浑身都痛。”

  他闻言一愣,暗骂自己心术不正,怎忘了她受伤,当然抱着他不放。

  他立刻小心地将她抱起,先到溪边洗脸,吃些果子止饥。昨晚老猎人提过有下崖的路,他辨明方向、计算方位后,重新生起火堆,加入潮湿的藤蔓,让火堆冒出浓浓白烟。

  “为什么要点烟?我们要坐着等其他人找来吗?”梁觅坐着看他忙碌。

  “不,我们立刻找路出去,这些烟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曾在这里,他们下崖后自然会往这里走,我大概推算出他们下来的位置,也往那方向走,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和他们会合。”看她神情困顿,他心疼。“忍着点,我会挑平坦的路走,尽快送你回城。”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养你十年,就数今日觉得你最有用。”她有气无力地微笑。

  他笑而不答,小心地打横抱起她,往出谷的方向走。

  他走得平稳,但她伤口仍是疼痛,只能尽力不去想身上的痛楚。

  他问起她落崖的经过,她道:“那老头将我骗到这里,开口跟我要横山密书,我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爹将那张羊皮纸给我时,只说上头记载了武功,又没说它是什么秘籍,更没说它只有一半,难怪我怎么读也读不通。”她将老头提及当年与荆父合伙抢秘籍的事说了。

  “听起来,爹不是好人。”他皱眉。

  “那也未必,王老头自己不是好人,他说的话,可信度就得打点折扣。不过,当年我娘似乎曾为了这秘籍和爹吵过,但我记不清了。”她叹口气。“你呢?他把我推下崖后就去找你,你怎么摆脱他的?”看他模样,似乎毫发无伤。

  “我一掌把他打昏过去。”

  她愕然,不信。“阿礼,为师从小教你要老实,不能说谎……”

  “我没骗你,真的是一掌就把他打昏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打。”他苦笑。“看来你那套“江湖人心险恶”的锻炼法,还当真管用。”平日修习内力,从未用过,没想到昨日一击奏效,他自己也惊讶许久。

  她难以置信,看他不似说笑,才信了,也笑起来。“这就叫做名师出高徒,你以前还不服气,往后还不乖乖听师父的话吗?”

  第6章(1)

  有点冷,她往他身上挨,只觉他霎时浑身僵直。

  “你……还记得我们昨晚谈的话吗?”他嗓音有些奇异。

  “昨晚谈了什么?”隐约记得自己似乎说过什么,但一个字也不记得了。

  她果然忘了。他婉转暗示。“昨晚你高热不退时说了不少话,说你这次坠崖,始终没放弃求生,对你自己和……我,有些想法也不同了……”

  “有吗?我不记得了,那时神智迷糊,说不定连你也没认出来,那些或许是没意义的胡言乱语,不能当真吧。”

  “不,你当时认得我。”难道,真的是她在胡言乱语?但她说得有条有理……

  不,他不信,否则她此刻老往他身上挨,又是为何?她虽然偶尔闹他,可不是豪放女。他还想问她,脚下却忽然一溜,整个人往坡下滑。

  他竭力稳住身体,唯恐摔到她,因此无法止住滑势,直到他撞到一棵大树,才停下来。他额角撞到树,她的左小腿却也撞到树上,他见状,倒抽口气。

  “我没……事。”她抓紧他衣襟,才没痛得叫出来。“你额头流血了……”

  他将她放下,就要检查她断骨,忽然,另一侧传来声响,两人同时望去。

  连夜下崖救人的玉儿和猎户们终于赶到,看到的就是伤痕累累、柔弱可怜的粱觅,无助地坐倒在地,抓着荆木礼衣襟,状似推拒,身上却穿着他的外衫,而荆木礼衣衫不整,握住兄长左足,一脸紧急之色……

  梁觅被火速送回城中。

  这时候不能再让她回山上小屋了,荆木礼让她住进城中购置已久的宅子,玉儿去延请大夫诊治。到这地步,他不得不坦白她的女儿身,大夫听了瞠目结舌,玉儿却脸上血色尽失,呆了呆,斩钉截铁地对他道:“你是男人,不宜进粱姐姐的闺房。”接着便不由分说地将他赶出房间。

  接下来三天,他连她一面都见不到,都是玉儿在照料她。

  午间,荆木礼去请了大夫回来,玉儿打开房门,请大夫进去,他站在门边,渴望从门缝窥见她一眼,但他看不见床,房中也不见她身影,而玉儿请大夫进去后,白他一眼,就把门关上了。

  他无奈,见不到她,只能为她做饭、熬药。

  他叹口气,来到厨房,熟练地挽起衣袖,为她做午饭。她这三天几乎都在昏睡,吃得也不多,他总是煮粥,煮得熟烂,让她好入喉。

  粥滚了,他将炒香的肉末加入粥里,白粥表面浮起薄薄油光,粥清淡,油能润胃,炒香的肉末可使胃口大开。他将粥放到小火炉上,继续煨煮,另外准备三碟小菜,都是菜肉相混。一边做菜,一边想着她。

  她伤口愈合得如何?最担心她宿疾发作,他叮嘱玉儿该如何给她服药,以往她有病痛,都是他亲自照料,这次将她交给玉儿,不是信不过玉儿,但无法亲眼看见她,心里总是慌。

  她昏睡三日,他这三日却睡不好,伤在她身,也痛着他的心。

  真的只过了三天吗?他觉得像是过了三年。

  他正忙着,玉儿进厨房来了。他问:“大夫走了吗?他怎么说?”

  “他说梁姐姐体质差,幸好受伤时,你及时处理伤势,只要多休息调养,皮肉伤都会好,断骨也是几个月内就会愈合。”

  自从知道梁觅其实是女子,玉儿就没给他好脸色看。

  “她一直昏睡不醒,不要紧吗?”

  “大夫说,他开的药有助眠之效,只要没发烧,伤口没化脓发炎,这几天睡得多了点也无碍。”玉儿道。大夫知道梁觅是女子,她请他保密,暂时别说出去。

  她用一副晚娘眼光扫过粥和小菜。“煮好了吗?”

  “快了,你试试味道吧。”他茹素,试味的工作都交给玉儿。

  玉儿取筷,挟了小菜送入口中……好吃!她舌头都要融了,却面无表情。

  “嗯,马马虎虎。你吃素,做素菜就好了,不必等我来试味,不是吗?梁姐姐也能吃素菜啊。”

  “我没让她跟着吃素。她体虚,现在又受了伤,需要肉食滋补。”玉儿眯眼瞧他忙,看他挑了副干净碗筷,连着粥菜放入托盘,看他想了想,另行切了一份水果,也放入盘中。

  那双粗糙大手,曾握住一条脆弱的绳子,毫不犹豫往崖下跳,现在为同一个女子做饭菜,动作轻柔,像摘花一样温柔谨慎。他从未亲口提过对梁觅的感情,但人尽皆知,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早已泄漏对她的珍爱。

  以往只知两人暧昧不清,现在亲眼见识到他的感情,对梁觅的痴心……她越看,火气就越大!

  他竟然独占梁姐姐的秘密这么久!虽说是梁觅单纯,不知自己被姑娘们爱慕,可是他全看在眼里啊!他老早知道梁觅不可能娶妻,早晚是他的人,在众姑娘追逐梁觅时,他早就不动声色地把她据为己有,太可恶!

  就算得知他茹素的原因让她动容,就算亲眼见他为梁觅跳崖,她相信他配得上梁姐姐,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正要开口,厨房边的矮墙外有人路过,说话声传进厨房里。

  “喂,你听说没有?常香馆的梁公子从得道崖生还的事?”

  “当然,这两天大家都在谈,他真是命大啊。据说荆公子下崖去救,他对梁公子可真是……咳咳,情深意重。”

  “听说其他人下崖找到他们时,两人正在拉拉扯扯,荆公子的衣服都脱了,穿在梁公子身上,前一晚两人做了什么好事……一目了然啊。”

  “唉,年轻人就是性急,两人死里逃生,欢喜是当然,也不必这么急着“庆祝”。梁觅伤成那样,他本来就柔弱得像是豆腐做的,怎么吃得消?”

  荆木礼眉头抽搐。那天他急于察看她的断骨有无移位,草草向玉儿等人解释过,哪知回城就被传成霸王硬上弓的禽兽?

  怪不得这几天他走在街上,总觉得有很多奇怪的眼光瞧着他。

  “阿礼这孩子也真是的,平日看他稳重踏实,没想到他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啊……”说话声渐渐远去。

  “荆大哥,你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玉儿一脸幸灾乐祸。“何必和流言计较呢?人家可没说你不该“吃”了“梁大哥”,只怪你吃相难看,你下回改进也就是了。”

  但他根本没“吃”,最多是瞧了“菜色”而已。辩解只是越描越黑,他不想多谈,道:“我跟你送饭菜上楼吧。”

  “不,我送上去就好,你不能进梁姐姐的房间。”

  “我有事要和她谈。”

  “什么事?我转告就好啦。”

  “有两件事,其一是阿芳这几天不断上门来想见她。”阿芳已声泪俱下地向他忏悔过,她是被人利用,她恳求要见梁觅,亲自道歉。他相信阿芳是被人利用,但仍不放心她见梁觅,没有答应。

  “那不急,可以等梁姐姐精神好点再说,另一件事是?”

  “那王老头醒了,我想跟她商量如何处置。”见玉儿张口欲言,他道:“这事不能让你转达,那老头来路不明,他想杀我们,说不定他还有同党,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这事我一定得和她当面谈……”

  “不,我会把这事和梁姐姐提一下,你暂时还是别去打扰她。毕竟她是女子,你进她闺房,就是不恰当。”

  “但我和她的关系,非比寻常。”再见不到她,他无心做事了,他把话挑明。“玉儿,你知道我的为人,我若对她无意,要顾及她名声,我就不会相她同住……”

  “对她有意,就可以不必顾及她名声吗?”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非她不娶……”

  “她有说非你不嫁吗?”

  他语塞,玉儿故意刁难道:“不只我知道你和梁姐姐关系匪浅,全城的人都知道,万一她将来回复女儿身后,另外有了意中人,那人却因为你,怀疑她的清白,你赔得起吗?你没听见刚刚外头走过的人怎么说的?”堵得他无话可说。

  她板着脸,端起托盘。“总之,你不准进她闺房,你想告诉她的事,我会帮你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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