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表哥,我明天要回家了。”欣宜依然啜泣着。
“这么快?”
“是啊。”
“多久会回来?”
欣宜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也许不回来了吧。”
“为什么?”
“你不问问我旭英集团会变成什么样?”
“呵呵……旭英早就是你的了,我不该过问。”司徒平的嘴角扬了扬。
“说的也是。你明天来送送我吧。”
“可是你父母……”他说没两个字又顿住。欣宜这样子回去,要面对的舆论与压力恐怕是自己没办法想像的。瑞士的华人圈就这么点大,欣宜要怎么见人?会不会被说成倒贴都没有人要?
“明天我等你。下午两点。”欣宜说完就挂上了电话,留下司徒平兀自拿着话筒发怔。
机场。
“欣宜,你确定这样做好吗?”司徒平满脸的胡渣,神色憔悴但语气真诚。
“你看这个。”欣宜脸红红的递给司徒平一张纸。司徒平仔细一看,随即陷入了沉默。那是一张医生证明书,内容是证明蒋欣宜小姐还是处女之身。他十分震惊,不敢想像以欣宜那样极度内向害羞的个性,居然有勇气去做这种检查!
“欣宜,这个……”
“有了这个,我就可以跟我爸妈解释,我们之间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全部都只是误会一场。”欣宜的脸红到了脖子,却勇敢迎向司徒平的目光,双眸散发一种自信的神采。
“但是……你为什么想到……我的意思是……”司徒平难掩不安,但他想解开疑惑。
“平表哥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我们根本没上过床?”司徒平点点头,但眼睛始终望着机场光洁的地板。
“女人的直觉。”欣宜友好的微笑尽力化解尴尬。
“谢谢你,真心的。”因为感动,声音都颤抖了。
“平表哥,你……还好吧?”其实欣宜问得有点多余,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司徒平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枯萎,几乎只剩一息尚存。
“呵呵……还好。收拾一下残骸什么的,还能够拼回个人样。”说完自己先努力笑起来。欣宜从未见过司徒平如此悲伤。
她用近乎感慨的语气说:“我不明白,既然如此痛苦,何不放手?这样的话,或许两个人都能够获得新生。”
司徒平听了,淡淡地说道:“听说如果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话,就可以战胜上帝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用鞋尖不断的来回踢着地面,显示出对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其实是没有信心的。
“虽然我没听过这样的传说,还是祝你好运。”欣宜已经被司徒平这种卑微的心态深深打动了。
“欣宜,我……对你……很抱歉。”
“正好,我对平表哥你也很抱歉。”欣宜说的时候,头低了下来。
“怎么会呢?”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当你亲口说出你爱赵晓芙的时候,我的确觉得很悲伤,因为我本来想狠狠地嫉妒她,却发现无从嫉妒起,因为听着平表哥说着赵小姐的种种事迹,我发现虽然我不认识她,却已经为她心折了。”
“欣宜……”司徒平激动得有些哽咽。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走出我的世界,就可以和你相遇,等到和你面对面相望,才发现我们的世界原来很不同。”
“欣宜,你想得真多。”
“是我以前想得太少了。”
“你确定回瑞士没问题?”司徒平还是担心。
“放心吧,无论我父母之前是怎么做的,都只是想让我的未来更好而已,不会故意为难我的。同样的,你的父亲也一样,请你不要再恨他了。”欣宜苦笑着说,但浑身散发出的那种自在与自得,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变了。”司徒平勉强拉开嘴角笑道。
“是你教得好。我得走了,后会有期了,平表哥。”欣宜爽快地伸出手与司徒平用力一握。
“对了,这里有份公司的文件,我想交给你办比较好。”欣宜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份牛皮纸袋,交到司徒平手里。
“这……不好吧?”
“保重了,我的平表哥。”欣宜不理会司徒平的推辞,提着行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快走,别回头,欣宜,你做得到的!一定做得到!就这样,在还记得住他的容颜以前、在勇气消失以前……离开。
司徒平望着她的背影,庆幸欣宜没有回头看他,因为直到这一刻,欣宜眼中的情意还是让他无法承受。他打开欣宜交给他的牛皮纸袋,看完后,即使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司徒平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那里面是一张旭英股票的让渡书,内容是蒋天涛愿意无条件的把手上所有旭英集团的股票转让给司徒平,也就是说,即日起他就是旭英集团百分之百的主事者,往后无须再受其他股东的牵制。是一个真正的老板!
这当然是欣宜的意思,但这个举动让司徒平无以为报。欣宜成长了,手段也高竿了,她要司徒平永远欠她。
司徒平突然感觉到另一种凄凉,像被全世界遗弃了,因为连本来在他水准之下的欣宜都展翅高飞,把他抛在后面了。这时,司徒平选择回家看看父亲。
一进家门,司徒平马上被自己的父亲给吓到,眼前这个糟到不行的老头,真的是那个永远坚持西装笔挺的司徒罡吗?只见他独自坐在餐桌旁,两眼空洞无神地望着远方,身体轻轻的来回摆荡,嘴巴不停的开合,却没有在说话。
司徒平轻轻走到父亲身边。“爸,我回来了。”
司徒罡全身一震,随即老泪纵横,发着抖的手拚命扯住儿子的衣服,说:“平儿,我的平儿,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回来了……”司徒平轻抚老父的背,所有的怨恨与对他的愤怒都消失了,此刻怀里的老人再没有谋略家的样子,只是一个在等儿子回家的普通父亲。
一阵发泄后,两父子都不太好意思面对彼此。两人都神色憔悴、精神委靡,坐在餐桌前,相对无言。最后是司徒罡先开口:“欣宜说的对,家财万贯,不如万事顺心啊。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赵小姐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不求你原谅,但如果有什么我可以补偿的,我都愿意做。”司徒平听父亲一说,有些讶异欣宜竟然还有辅导别人的能力,他太小看她了。
“不,不用了。我……不恨您。”
司徒罡缓缓垂下头。“赵小姐,找到了吗?”
“没有。”
“这样啊……”父子俩一夜再无语,各自回房。
第九章
五年后——
“司徒,赶快帮我签一下这些文件,赶着要!”韩磊抱着一堆文件跑进来。
“赶着要干嘛不早拿来?”司徒平白了他一眼,立刻一页一页翻阅,迅速签名。
“我刚刚在马路上跟踪一辆车子,所以回来晚了。”
“你什么时候成了跟踪狂?新游戏?”司徒平没好气地道。
“我看到一个长得像张保罗的人。”韩磊一口气说完,就等着看司徒平的反应。只见司徒平愣了一下,正在签文件的笔都丢了,唰地一声站起,厉声问道:“哪里?在哪里?”
“跟丢了。也可能不是他,毕竟过了五年,可能看到也认不太出来。”韩磊就是不忍心看到司徒平这样怀抱希望之后却又一次一次的落空。
“像张保罗那种美男子,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司徒平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拿起笔来继续在文件上签名。这几年已经有太多类似的经验了。“但还是不能放弃,待会儿你跟小陈讲一下那辆车的特征和遇到的地点。”小陈是征信社的人。
“你还是那么确定找到张保罗就一定找得到晓芙?”韩磊发出持续了五年的疑问。
“你忘了我们曾经联络过赵家的债主,他们都说赵家欠下的钱已经都还清了。谁能够在一个星期内拿出五百万美金?一定是张保罗代为偿还的,而且还完债后,还把晓芙和赵爷爷都送出了国。”司徒平平静的分析着,好像早就在脑海里面演练过很多遍。
“但我们也朝趋世科技的势力范围着手了啊,怎么会一点头绪都没有?真教人沮丧!话又说回来,这场超高级数的躲猫猫你打算坚持到什么时候?”
“有生之年。”司徒平头也不抬的回答韩磊的问题。这个的问题他也问过自己很多次,然而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
“希望我们能够比保罗长命。”韩磊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
“张保罗保护晓芙不被找到是事实,而他们到底会在哪里也很难说。世界太大了。签完了,拿去。”司徒平把文件往前一推,随即把椅子转向落地玻璃窗,不愿让韩磊看见自己眼里的伤心。
韩磊出去后,司徒平点起了一根烟,又捺熄。五年了,一千多个日子以来,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寻找晓芙。刚开始的时候,他常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英俊的容颜也日渐憔悴,眉头深锁、脸颊深陷,一脸的胡渣也不清理,只有那双仍抱着希望的眼让人知道他是个活人。那一段时间里,旭英集团都是由韩磊出席各种场合及代表司徒平发言,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有一天韩磊胃出血昏倒进了医院,才让司徒平因对兄弟的愧疚而重新振作起来。韩磊常说,早知道这样可以招回司徒平的魂魄,他该更早一点在办公室里吐血的。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两人展现合作无间的默契,把旭英集团推向了一个崭新的高峰。
五年的光阴带来的不是拥有庞大财富的快乐,也不是面容上展现的世故风霜。事实上,老天非常善待司徒平,他五官依旧俊挺,只是眼睛里的忧郁与心里头的伤心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刚开始司徒罡以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儿子对赵晓芙的思念会一天天淡化,但司徒平执着的程度说明了他对这份感情之深厚。看着儿子日夜不停的工作来麻醉自己,公司的业务版图是日渐扩大了,但司徒罡反而觉得心痛。父子俩的感情也冷淡了许多。
“司徒先生,我是小陈。我根据韩先生几天前给我的资料,找到了那辆车子。车子是租的,承租人的名字不一定是真的,我拍了一些照片,现在传过去给你,请你马上用电脑收一下。”小陈俐落的做事方式是五年来司徒平不换征信社的最大原因。
“谢谢你,我马上收。”司徒平熟练的操作着电脑,一收到了小陈的邮件,他的食指在滑鼠上轻轻一按,荧幕里的照片开始慢慢展现。照片的地点是希尔顿饭店。司徒平紧紧盯着荧幕,当照片完全出现在电脑荧幕上时,他看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子正在开怀大笑。司徒平胃部一阵抽搐,感觉空气凝结了,他咬牙迸出几个字:“张——保——罗,终于找到你了。”
他用力吞下喉头里的唾液,深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让自己过于激动而颤抖的手能平稳下来。他立刻拨了小陈的手机,“小陈,是他!就是他!他现在哪里?”声音里透露出兴奋和深怕保罗又失踪的恐惧。
“司徒先生,他还在希尔顿饭店,我会一直跟着他,请你立刻赶来,有什么变卦的话,我们手机联络,就这样。”小陈也兴奋了起来,五年的搜寻,终于有了成果。
“我马上就来。”司徒平冲出办公室,与刚好要进来的韩磊撞在一起,文件顿时飞散一地。
“司徒,你在急什么?好痛!”体型略逊的韩磊硬生生被撞倒。
“找到张保罗了!找到了!”司徒平并没有要扶起韩磊的意思,只边喊边跑。“什么?!我也去!张秘书,把文件收拾一下!”说完韩磊也跑了出去,只剩下面面相觑的秘书群。
韩磊载着司徒平一路飞车来到希尔顿饭店,也顾不得违规停车,两人迅速冲了进去,正巧就遇到了和朋友正要离开的张保罗。
“张——保——罗!”司徒平从牙缝中迸出的叫声听起来有些尖锐。保罗一行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住,只有张保罗一个人神色自若,好像早知道这事会发生一样。
“张保罗!把晓芙还给我!”司徒平此时已揪起保罗的衣领。
“放尊重一点,司徒先生。大庭广众的,你如此粗鲁,就不怕闹丑闻?”保罗气定神闲的把司徒平的手抓下。“再说,什么叫把晓芙还给你?你是想看她是不是不够惨,再叫你爹来踩她两脚?”保罗语气尖酸刻薄。司徒平忽地一愣,被保罗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
这时,韩磊走近道:“两位,这样剑拔弩张的,没办法说话。坐下来谈一谈吧?保罗,算给我一个面子?”
张保罗见到司徒平时,原应该把他揍到满地找牙才对,而这画面也在他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了,可是今天见到他,他发现五年前那个属于偶像级的容颜已经变了形,于是便打消了揍人的念头。而且,他也想听听司徒平会怎么辩白,于是他说:“等我一下。”他先走过去跟原先一起来的朋友打声招呼,然后三个人便往咖啡厅走去。
三个男人随便点了咖啡,然后由保罗先开口;“旭英这几年发展得不错,是因为少东不再玩弄女人感情,奋发图强的缘故吗?”保罗语调冷如冰霜。
“保罗,你已经判定司徒有罪,这样不公平。”韩磊急于护主。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们谈贸易协定,不需要说公平与否。当年我跟晓芙亲眼看见他赤裸裸和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你想跟我说他没错?”保罗想起当年冲进房间时见到的情形,激动得拍了一下桌子,周围的客人纷纷探头。
“就算是古代审案,我也有喊冤的权利,你们怎么可以听都不听就认定我有罪,这样对我……你知道有多残忍吗?”司徒平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难道你要说是你爸爸陷害你?”保罗只是随口说说,见到两人竟然尴尬的低下头,心里一惊。“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派对当天……”司徒平沉吟了一下,开始娓娓说起五年前那一晚出发前的事。说完后,韩磊又把五年来司徒平寻找他们的事一一道出。
莫约过了两个钟头,保罗脸色凝重地开口道:“事到如今,我只能说我很同情你。但是当年那样的场面让晓芙伤得很重;更何况令尊如此厌恶她,就算晓芙肯听你的解释,愿意回到你身边,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就像她妈妈以前一样。所以晓芙还是由我照顾就好,你跟晓芙的缘分,就到五年前了,你放手吧!”保罗所有的想法和出发点都是为了晓芙着想。
“保罗!”l司徒平听了霍地站了起来,韩磊赶忙把他拉回座位,说:“不,保罗,董事长这些年来改变很大,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而且一直希望找到晓芙,跟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