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驭哥哥不肯出来,那我何不自己去看看。”殷瑛仰起头,双眼里尽是无邪。“就让我瞧瞧那人究竟有什么好,能让驭哥哥这般着迷。”
虽说着这样的话语,殷瑛却没有怨妒的表情,她性情真切、直来直往,心想若驭哥哥当真不可能爱她,倒也无妨,她只想要知道她的“三嫂”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李驭这般不顾一切。
李府别院建得别致,殷瑛悄悄推开了门,轻步靠近。
正在与妻子练剑的李驭,内功深厚,殷瑛这点名堂怎瞒得了他,他不动声色,没有回头,拉起他娘子的手。“蔚儿,累了吧!我们歇会。”
他身边的佳人嫣然一笑,看得李驭痴狂,也让躲在柱子后的殷瑛看傻了眼。
“真是……漂亮。”她张着口不自觉地赞叹,但心里却又感到难过。
跟她比起来,自己真是个“黄毛丫头”。
殷瑛低下头正准备要离开,却又瞄到李驭和她携手走进浴堂,两人十指微扣,双眼中尽是情意。
“罢了,驭哥哥现在眼睛里根本容不下其它人。”殷瑛黯然摇摇头,泄气地呢喃着:“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她。”
此时浴堂里已经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殷瑛可不想听,不想知道他们过得多快乐。她转身悄悄步出了别院,一走出去便撞上一个大块头。
“唉呦!谁啊?吓死我了!”
她只觉得头顶一片黑,一抬眼便看见壮硕的李威。
“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啊?”殷瑛劈头就骂。
李威愣了一下,忙用手指比了个手势,殷瑛这才发觉自己是来“偷看”的,怎可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对喔!小声点、小声点。”
现在换她对着李威猛比手势,李威看着眼下的殷瑛一会生气、一会忙着捂嘴的娇俏模样,煞是着迷。
“你在这干什么啦?”殷瑛低声说着,声音带着丝丝气音,听得李威都傻了。
“我是过来看殷瑛姑娘在做什么。”他尽量不结巴。
“要你多事。”
“我想身为大师兄,也该多多关心你。”他好不容易说出这几个字。
“知道是大师兄啦?别一天到晚殷瑛姑娘、姑娘地叫着,听得多别扭。”
“那我该怎么喊你比较妥当?”李威斟酌着。
“跟以前一样啊!不就是小师妹。”殷瑛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大块头在想什么。
“小弟总喊你小师妹。”
“我不就是你们的小师妹吗?”
李威想告诉她,他和李驭不一样,不只把她当作小师妹,在他心中,她已是一位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姑娘家了,他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却又被殷瑛问得哑口无言。
“是……你是我们的小师妹。”
“好啦!走了,免得到时候被驭哥哥发现了,还以为我要偷窥他们的鸳鸯浴,唉!”
“那殷瑛姑娘打算去哪?”
“还姑娘?”
“抱歉……小师妹,别心情不好了,威哥哥带你散散心好吗?”
“去哪里散心?”殷瑛语气中还是透着些许落寞。
“你想去哪?”李威好声地问着。
小他一个头的殷瑛,长长的睫毛就在他眼下眨呀眨的。
“是你说要带我去散心的耶!现在还问我要去哪?!”
“好、好,别生气了,是威哥哥的不对,我带你去市集走走。”
“不要,这几天下来我早逛遍了。”
“是吗?我向你驭哥哥打听过,听说京城里有家卖玉簪子的店铺很有名,威哥哥给你买个发簪好不好?”
他想象小弟一样,送给心爱的人一个精致的发簪,看她整天戴在头上,让人好生羡慕。
不料殷瑛白了他一眼。“威哥哥——你何时看到我用那东西了?”
说得也是啊!殷瑛打扮一向利落,整束马尾扎在脑后,何时需要什么发簪了?李威真想重重拍一下自己不中用的脑袋。
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表达,李威只好呐呐地说道:“如果城里你都逛遍了,那我们去城外骑马如何?”
殷瑛心中烦闷,想来去城外散散心也好。“好吧!咱们就去城外走走吧!”
长安城是大唐京都,李威带着殷瑛一路奔驰至城外高处,心情较为好转的殷瑛拍手叫好。
“原来这样看长安城是这么漂亮啊!”殷瑛开心地喊道。
“是啊!”
李威嘴上应着,眼底却映着另一幅更美的景致。
殷瑛笑起来的脸庞像极了一朵绽放的小花,明媚的春光照映在她娟丽小巧的脸蛋上,春风吹拂,小花朵迎风摇曳,看得李威好生心动。
这就是他的小师妹,如此天真无邪、善良可人。
“你若喜欢,威哥哥以后常……”
“咦?”殷瑛一侧头,打断了李威原本要说的话。
“你的剑怎么不一样了?”
“我的剑?”李威本正斟酌着要表白的话,被殷瑛这么一问让他停顿了一下。
“我说威哥哥,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总是慢吞吞的?”
“我是这样吗?”李威暗自苦笑,他又何尝愿意如此,怎奈对着殷瑛,他就是这个样。“好吧!那不说话了,威哥哥舞一套剑法给你看。”李威说罢,便拿起腰间那把长剑向殷瑛说道:“这是我特地打造的,和以往不一样,你看着。”
既然话说不好,就耍剑吧!至少这件事他有把握。
李威双掌一合,“唰”一声,长剑瞬间一分为二,他一手一剑,双剑各自在掌中转了两圈,快得让殷瑛都看不清楚。
殷瑛目瞪口呆,张大嘴讶异地问道:“威哥哥……这什么剑啊?这么神奇?”
李威看着好奇的殷瑛,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一下。“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两把剑可合可分,多了些招式罢了。”
“这是李伯伯教你的吗?”
“不是。”
这是李威自己从李家剑法的心谱中领悟出的道理,自创的剑法,他说得谦逊,不过这可是连李敬德都没有办法达到的境界。
李威没有多言,双手一挥,双剑开始呼啸。
但见左手的剑带劲刺来、右手的剑又立即回旋飞过,殷瑛一双眼珠儿随着长剑转啊转的,看得她晕头转向,好不钦佩。
“好棒、好棒!威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殷瑛忍不住拍手叫好,脚跟在地上蹬啊蹬的,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跳动不停摇晃,李威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忍着不看她这可爱的模样,顺利舞完整套剑法。
“呼……”他重重调息,若非他内力深厚,这回早已岔了气。
殷瑛可不管那么多,一见他放下了剑,便一把拉起李威的衣袖晃啊晃的。
“威哥哥,我要学,教我好不好?”她用甜甜的嗓音向李威撒娇。
“喀!”双剑合起,李威空出一只手,他举起臂膀,想要摸摸殷瑛的秀额,在他心中,她就是这般惹人爱怜。
但大掌停在半空中,犹疑了一会,又放了下来,纵然内心澎湃,但他就是无法对他的小师妹做出逾矩的动作。
这是他对她的爱护,纵使她不会明白。
“小师妹,要学这套剑法,得先贯通李家心谱。”
“什么心谱?李家剑法我和师姐不都学过了吗?”
殷瑛、殷绮幼时早已学过李家剑法,却从不知道还有心谱。
只听李威说道:“李家剑法分为剑谱和心谱,心谱一向不外传,所以你们不会知道。”
“真的吗?”殷瑛侧着头想了想。
“这样我不就不能学这套剑法了?”
“嗯。”李威点点头,却还有话想说。
“好可惜喔!我真的好想学,你刚刚那样好威风喔!”
她闪闪动人的眸光投向李威,看得他心头一震。
“小师妹,其实还是有方法可以学的,只要……”李威字字斟酌地说着。“只要……”
“只要什么啊?”
“只要你成为李家的媳妇就可以了,这样你就不是外人,便可学这套剑法。”
李威屏着息一口气把话说完,他好希望他的小师妹能懂他的心意,怎奈殷瑛想的都是别人。
“威哥哥,你这分明是让我难过嘛!你明知道驭哥哥根本不想娶我,李伯伯那样逼他都没用了,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她噘着一张小嘴,双目有些难过地望着李威。
但李威心底却更是不好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小师妹,其实李家不只你驭哥哥好。”
“什么?”
“我是说,这世上不是只有你驭哥哥会待你好。”
“他何时待我好了?他眼里只有别人。”
“你眼里不也只有他?”
“那又如何?”
“这样你怎么看得见别人对你好。”
“还有谁对我好?威哥哥,你说话别净拐弯,我头都晕了。”
李威这回不说话了,只怔怔地望着她,望得她有些招架不住。
“怎……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说……”
殷瑛有些停顿,方才说到哪?说到李家不只驭哥哥对她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圆滚滚的眼珠儿一转,停在李威望着她的双眸上。
“什么啊……”殷瑛张着小嘴,喃喃念着,也愣愣地看向她的大师兄。
任凭春风拂面,两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那个……”殷瑛启口,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李威心中千言万语,却也说不出半个字。
“唉呀!威哥哥,你真的很爱胡思乱想耶!走了啦!我们回去吧。”殷瑛终于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她压根没想过有一天她那说话总是结巴的大师兄,竟会对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殷瑛没什么太大反应,倒是李威整张脸涨得通红,他身形魁梧、身手矫健,但现在他的模样却和方才舞剑时天差地别。
他心中满是殷瑛,越是这样,越难表达。
殷瑛跃上马,回眸看了李威一眼,她明白刚刚威哥哥想要同她说什么,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驾!”马缰一拉,她往回程奔去。
李家有一套剑法心谱,殷瑛不知道,但她的师父殷雨嫣,却在多年前得知。
这日,她唤来殷绮。
“你可知道李家另有一套剑法心谱?”
“徒儿不知。”
“殷、李两家互学剑法,我将殷家剑术尽授李家三子,没料到他们居然留了一手,这实在说不过去。”
“师父问过李伯伯此事吗?”
“多年前我得知李家尚有一套心谱后,便质问李敬德,不料他却说那是李家秘传,不授外人。”
“李家秘传?”殷绮眼中浮上好奇。
“很厉害吗?”
殷雨嫣脸上有着复杂的情绪,在江南,她仗着殷家剑法傲视群雄,以一个女流之辈能如此,已是不简单,不料当她遇上李敬德,却轻易地败在他手下。
李敬德的妻子早逝,殷绮当年对他超卓的剑法相当景仰,却又不肯就此认输,往后多年不断闭关钻研,每每认为已可与李敬德匹敌时,便找他比试,但总又败在他的剑下。
李敬德心性沉稳,习剑只求精进,不求争名夺利,但殷雨嫣却始终对胜负无法释怀,不知为何自己总是胜不了他,越是急切,剑法就越是走偏。
她让两个弟子学李家剑法,本是想藉此了解其中奥秘,怎知李敬德竟暗留一手,教她怎咽得下这口气。
她对殷绮说道:“殷家剑法赢不了李家,看来就是因为这套心谱。”
“是吗?”殷绮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师父这些年日夜无怠,时时练剑钻研,但每每与李敬德对招,总无法取胜,李家剑术你和你师妹都已学会,想来必是那套心谱,让我们始终处于下风。”
“师父,徒儿心中有一事,想问却不知该不该启口。”
“为师知道你要问什么,这事莫要再提。”
殷绮的心思一向较师妹缜密,她看得出来师父对李敬德又爱又恨。
越是败在李敬德剑下,殷雨嫣心中对他越是仰慕,无奈李敬德心中始终只有元配妻子,殷雨嫣多次受挫,心中甚是难受,不愿再提。
“师父,当年若不是您在街头收养了我,徒儿恐怕活不到今日,您的恩情徒儿一直想要报答,李敬德有眼无珠,不晓得师父的好,徒儿帮不上忙,但若师父想要李家心谱,徒儿一定想办法帮您取得。”
殷雨嫣虽年逾四十,但风韵犹存,当年她才貌兼备,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但屡遭她拒绝,直到遇见文武双全的李敬德,他卓然的剑法和正直的人品深深吸引着她,只是这么多年依然等不到回应。
“绮儿,你果真是师父的好徒儿。”既然得不到李敬德的心,那么李家心谱她一定要得到手。
“若你真的拿到剑谱,师父一定和你一同钻研,让我们师徒俩的剑法无人能敌。”
“谢师父。”
相较于殷瑛的天真,殷绮更懂得人情世故,若取得这套心谱,一来可报师恩,二来可学得更精进的武艺,岂有不好。
她立刻收拾行囊,准备动身前往长安。
第二章
自从那日向殷瑛“表白心意”后,李威不时后悔、又不时沉思。
“这样做到底好不好,小师妹会不会就此躲着我?”
“抑或这样做是对的,让小师妹早日知道,李家还有一个大哥想要对她好。”
李威本是果决冷静之人,领兵多时,用兵神速、判断准切,怎知一遇到私情,他就变成了一块木头。
“是待在军营太久了吗?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姑娘家说话了。”
他暗嘲着自己,摇了摇头。此时听见李敬德传人找他。
他收起思绪,走到李敬德房里。
“威儿,最近你的剑法精进不少。”
“孩儿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参透。”
“这是李家剑法的心谱。”李敬德将一份心谱拿给李威。“爹将心谱抄录了三份,你们兄弟三人各自保有一份,往后就看你们自己的造诣了。”
“是。”
“记得,心谱是李家秘传,一定要妥善收藏。”
“爹,这心谱的确深广奥妙,今日小师妹看我舞剑,便目瞪口呆,直问其中奥妙。不过我已告诉她心谱不外传。”
“殷瑛这孩子率直善良,换做她师父可能不这么想。”李敬德双手背在身后。“这些年来,她一直想尽办法要得到这份心谱。”
“是吗?”
李敬德点了点头。“殷家剑法始终败在李家手下,多年来她心有不甘,加上两家认知上的不同,她始终认为李家未诚实以待。”
“爹是说我们未将心谱告知殷家,殷师父认为这样不公平吗?”
“她是这么想,不过当初本已说好,两家交换的是外在剑法,爹在这方面并无保留,所以爹并不认为我们对不起殷家。”
李威想了想又道:“爹,殷师父对您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这么多年,爹心中只有你娘。”
李敬德淡淡地说着,不过他知道,殷雨嫣剑法胜不了他,也得不到他的感情,这对才貌兼备、自恃甚高的她,必定是个打击。这样的殷雨嫣,定会想尽办法得到这份心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