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个该死男人的一切和着泪水排出她的体外,再也影响不了她一分一毫。
他私心这样想望。
可田蜜蜜不懂他这样的想法,她想装作没事,但严信桾那样直截了当、那样不留余地的指出她心中死也不肯承认的事实;她想逃避,可严信桾不许,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像是猛兽一般叫嚣着想出来想出来……她眼眶一痛,刚刚严信桾那样不容否认的一句话在她脑海回荡——
「你喜欢他不是吗?」
是的,她喜欢他,好喜欢他,一直都只喜欢他。
可那个人……却丝毫不曾喜欢过自己。
完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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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董向濡算是一般人所谓的「青梅竹马」的关系。小时候一段时间他们曾是邻居,天天玩在一起,董向濡和其他讨人厌的男孩子不一样,他又高又帅,从不欺负她,总是保护她不受其他小孩欺凌,待她就像是对待自己妹妹一般,好得不得了。
「喏,蜜蜜,这个给你,我只给你喔,你不可以告诉其他人。」这是小时候的董向濡常常说的一句话。
「蜜蜜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了?你们再欺负她,我绝不原谅你们!」
他拳打脚踢的赶走了一群欺负田蜜蜜的男孩子。
这样天真单纯的关系是何时开始变质的呢?田蜜蜜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升上了国中、搬了家,大自己一岁的董向濡不喜欢她在别人面前同他说话,老是爱理不理的,很冷漠,可一旦旁边没有别人,他就会变回小时候那个总是照顾她、保护她的好哥哥。
她不明白董向濡这样人前人后的差异是何因,董向濡说是田蜜蜜太土又太傻气,别人若是知晓他们关系他会没有面子。
她想,啊,原来是这个缘故啊。单纯的田蜜蜜不希望董向濡因自己而受同侪轻视,也渐渐的养成了在人前不靠近他的习惯。
尤曼萦常常看不过去,忍不住又是一阵好骂:「你白痴啊!你当你在演『惊世媳妇』?!现在不流行这一套了啦!大家都嘛要开心甜蜜的,没人要看悲惨的,就你一个人食古不化,还在搞悲情那一套!」
说了这样一大串,无奈田蜜蜜一点也没有听入耳,尤曼萦到最后也只有冷冷抛下一句:「好一个痴情种子,拜托别长出鸡屎藤就好。」
不讳言地,私下的董向濡非常非常温柔。有一次她感冒,任性大哭要吃好远好远一家店的芋头饼,连父母都觉得麻烦而叫她放弃,可只有董向濡一个人坐了好久好久的车,千里迢迢买了她想要的芋头饼回来。
「喏,你不是一直说想吃?我买回来了,再不吃就要凉了。」那天那
一个芋头饼的滋味,比她的名字还要甜蜜一百倍。
于是她相信,董向濡只是表面上改变了,骨子里,他还是那个自小疼她、宠她的好哥哥。
「我将来要娶蜜蜜作新娘!」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天下有几人会当真?可田蜜蜜就是当真了。
她一直一直等着、一直一直想着、一直一直盼着,等到董向濡的女友一个接着一个,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她却还是不肯面对现实。
面对……那个人并不喜欢她的现实。
「我喜欢他……」她哽咽。
她不肯承认,所以一直一直在逃避。只要他记得她、肯来见她,她便感到心满意足,不论多无理的要求她通通笑着答应,所有的苦一概打落牙齿和血吞,大学的时候中文系的她甚至替董向濡写过文情并茂的情书,现在这样的又算得了什么?
「我也知道我这样很笨、很傻、很呆,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田蜜蜜落下泪,一滴滴沾染在她白色小洋装的领口上,像是一道化不开的墨迹。「不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真的好痛苦……」
严信桾默默望着,明明是自己要她哭的,可等到她真的哭了,他只觉得他比她还要疼痛——田蜜蜜发泄悲伤,严信桾承受悲伤,他不知道其中究竟哪一方会感到比较痛苦。
「你不笨,你不呆,你也不傻。」严信桾这样说,字字有力,字字清晰,宇字……穿透了田蜜蜜的耳膜。
她缓缓抬头,一双遭受水光浸润的眸子直直望着严信桾。
只是……「不爱我的我不爱。」蓦然间,他想到这个句子,王菲的歌。
田蜜蜜愣一下,继而「噗哧」一声,破涕为笑。「这不是王菲的歌吗?」
「是啊。」
于是田蜜蜜沉默了。不给我的我不爱,不是我的我不爱,不要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是的,她知道、她懂、她明白,可天下又有几人能如同这一首歌词里写的那样潇洒?
她一直觉得董向濡待她很好很好,只是……他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只关心自己想关心的,他眼中看到的只有自己,还有他理想中的世界,她真正在乎的、真正关心的,他永远都不知道。
可她也没有权利去强求,因为他们之间只是朋友,一直是朋友。
一阵清风拂面,吹动了田蜜蜜的发,她泪光闪烁,哭泣已停止,可严信桾知道,她的心还在哭,她还在伤心。「不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真的好痛苦。」——她方才说的话字字句句犹在耳畔,不知怎地,严信桾忽然有一些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了。
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他睐着田蜜蜜,内心百感交集,压低了声嗓,他挤出一句:「你……应该对自己再好一点。」
「……也许吧。」田蜜蜜抹去脸上残余的泪,尴尬的吐吐舌。「对不起喔,让你见笑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得像是长不大的小孩一样。」
严信桾未回应。这个女人,才说了要对自己好一点,却又向他道歉?不对的人明明就是冲动追到这儿来、不分青红皂白把人拉到这里、硬要人家哭给他看的他吧?
田蜜蜜明明有一千一百万个理由可以责怪他,可是她没有;她总是把错处揽到自己身上,生怕别人伤了痛了,可她自己呢?她伤她痛,可有其他人会施予关心?
他的胸口微微一窒。他知道,这是因为她的关系。
「……走吧。」
「这次又要去哪啊?」田蜜蜜吸吸鼻子,有一点儿啼笑皆非。
「去吃一点东西吧,你刚刚应该没有吃到东西吧?」加上又哭了一顿,人在发泄过后往往会感到疲惫和饥饿,她是需要补充一下体力。
田蜜蜜傻住了。「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没有吃到东西?」她不解。
「你不吃辣。」严信桾只说了这一句。
仅只一句,田蜜蜜便了解了。她不吃辣,而在专门包办辣味食物的川菜馆,她自然是吃不到什么东西的。
「原来……你知道我不吃辣啊。」她忍不住叹息。
严信桾皱眉,知悉她肯定是想到了那个男人;这让他一肚子不快,连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的一阵恼火。
「你不吃辣也不吃酸,喜欢甜的。还有,你明明不喜欢吃鱼,却奇怪的偏爱鱼刺很多的秋刀鱼和白带鱼,只喜欢吃鸡腿,而且是喜欢脚踝的软骨。虽然是厨师,却很偏食,煮熟的青菜有一大半都不敢吃……我有说错的地方吗?」
田蜜蜜呆住。「呃……信桾,你很会观察人耶。」这一次的目光几乎是崇拜了。
严信桾瞅着她,未接腔。不是他很会观察人,而是因为……对象是她。
田蜜蜜不是一个太灵敏的人,工作中三不五时恍神,结果烫到伤到的事天天多有,于是他养成了随时去注意她一举一动的习惯,生怕又一个不小心哪儿撞了碰了……
就这样望着望着,不知不觉,注视她变成了自己的习惯;她笑,他开心;她难过,他比她还要痛苦。这样的情绪太难以名状,只知道、只知道他不愿做她的弟弟。
「好了,走吧。」
他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田蜜蜜起先一愣,尾随他,忽而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怎么了?」严信桾问。这女人的情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明明刚刚才大哭一场的,现在却又笑了。
不过这样也好,相较于眼泪,他更想看见她开心的笑。
「没有……我只是想啊,路上行人看到我们,不知道会怎样想哦?」她笑笑,眼角泪痕犹在,可感觉已不像方才那样伤心了,她晓得这是因为严信桾的缘故。「也许啊,会觉得我们是感情很好的姐弟吧。」
感情很好的……姐弟?严信桾皱眉。「我不想做你弟弟。」
他说得小声,田蜜蜜未听清。「啥?」
这一次严信桾没再说话,选择沉默,一古脑儿拉着田蜜蜜走。严信桾不笨,自己的心情他已渐渐明了,可在短时间内他并不打算贸然说出。一是怕吓到她,二是……他现在一无所有,吃住全靠人家,他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她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有他的自尊。
他瞅着她,一直知道她不是很漂亮的,就是一张平凡的五官,可偏偏这一张脸的主人给了他温暖,也给了他那一种已失去很久很久或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家」的感觉。
她细心、她体贴、她善解人意,这样的她在他眼中无疑是美丽的。
握住她的手不知不觉用了力,他告诉自己:是的,他喜欢她,喜欢上这个大她六岁、却天真孩子气得教他忍不住想要疼宠的女人。
是的,他喜欢她。
第四章
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一溜烟过去,转眼间,距离那一次的「事件」已过二个月,而严信桾来到「甜蜜蜜」也将要迈入半年了。
可严信桾压根儿没有庆祝或是感叹的空闲,因为时值六月,再一个月就是大学入学考试的日子,他白天努力工作攒学费,晚上接受尤曼萦可怕的斯巴达教育,日子可谓是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而在这样忙碌得教人难以喘息的生活中,有一份乐趣却是不变的。
「那个……信桾啊,你都要考试了,其实不用这样送我回家的啊。」
不知是第几度交手了。看今天天气不错,信桾的心情也不错,田蜜蜜索性壮起胆子,把心里一直想说的话说出。
然而严信桾还是百年不变的那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田蜜蜜也只有乖乖的「惦惦」。
时序快要进人仲夏,夜晚的凉风吹得人通体舒畅,严信桾做了个深呼吸。「而且工作了一天,我也想出来喘一口气。」
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为了让她好过而说的,不过田蜜蜜的感觉的确有好一些了,她是真的不希望自己造成信桾的麻烦啊。
「谢谢你喔。」她这样说。
按照惯例,严信桾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下,本以为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的挥手道别,可想不到田蜜蜜忽然开口:「信桾啊,你要不要上来一下?」
严信桾一愣,继而喜出望外——不过他脸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天知道他有多开心。
半年来他几乎天天送田蜜蜜回家,却是第一次有机会进入她的房子——房子不大,可该有的通通都有,布置简单而温馨,可不知怎地,感觉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田蜜蜜让他在客厅坐下。「你等一下喔,我拿个东西给你。」
只见田蜜蜜进去房间不知道在磨蹭什么,不一会儿她出来,手中多了一样事物。严信桾定睛一瞧,是一枚小小而有些陈旧的平安符。
他有些愣住,原来田蜜蜜是为了这个才叫他上来。「你可以在店里给我的。」他收下,小小一枚平安符握在手心,熨烫得他好热。
田蜜蜜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嗳,你知道的啊,我这个人粗心大意又容易忘东忘西,若不小心落在店里或是炒菜的时候掉进去就完蛋了……其实这一枚平安符是我妈为我求来的。当时她工作很忙,没法陪考,就替我求得了这一纸平安符回来……很灵呢,我就是靠它考上的。」
严信桾望一眼手上的平安符,摇摇头。「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事实。距田蜜蜜大学联考至今至少快十年,她仍保留着当初的平安符便可知晓它对她的意义。尤其他知道田蜜蜜的父母亲早逝,对田蜜蜜而言,这不只是一枚很灵验的符籙而已,也代表着往生之人对她曾有的那一份感情和心意。
「不会啦,我有多久没考试了,现在也用不到了……我想你比我需要,真的。」她微笑,执意要严信桾收下。
严信桾瞅着田蜜蜜的笑容,心中一股热潮涌上,他手心握紧。「那我收下了,谢谢。」
于是他看见田蜜蜜的脸在一瞬间笑开,好开心的样子。
「你都快要考试了,我却什么也帮不上忙……只是一枚平安符,希望它有效。」
说着她双手合十,对着严信桾手中的平安符闭上眼,好虔诚好虔诚的样子。「妈,信桾比我聪明一百倍,你用当初保佑我的十分之一力量就够了,你一定要保佑他考上喔,要不就太没有天理了。」
对她这一番话,严信桾真是哭笑不得。她说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不,错了,这世上帮他最多的人就是她;她收留他,给他地方住,给他工作,也给他如家一般的温暖,甚至知道他要考试,还找来自己任职补习班的朋友为他补习……
说真的,严信桾实在想不到全天下还有哪个人对自己会比田蜜蜜对他还要好。
此生相处不长的母亲没有,收留他长大成人的外公外婆没有,甚至……素未谋面的那个人也没有;唯独这个女人,和他非亲非故,却对他好得不得了。
当然,他不会希望这是因为她拿自己当弟弟的缘故。
「谢谢你,田姐。」
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告辞。他走向回「甜蜜蜜」的路,明明和来时是一样的路程,可一个人走着,他只感到无限的孤寂自他脚下蔓延开来。
他抬头望天,今天天气不算很好,看不见星星,他想起好几个月前他和田蜜蜜在这儿望着星空,天知道刚才他有多么想拥抱她。
可他明白时候未到。
插在口袋中的手不觉用了点力,瞬间碰触到一样东西,严信桾掏出来看,是那一枚平安符。
他瞧着,嘴角很轻浅很轻浅的上扬一个弧度,有一点学着田蜜蜜的样子,他向那一枚平安符虔诚祷告:「我会成为一个足以担当一切的男人……所以,请安心把蜜蜜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