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睡一间,我好照顾妳。」仲子御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已径自将手中的行李全放下。「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去另一个村落。妳放心,晚上我不会对妳怎样的。」
「不是啦!」
「那妳干嘛坐立不安?」
「我……」李心黛的确有些踌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仲子御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等行李整理好后,他拉了张椅子,柔声说道:「来,坐在我身边。」
李心黛看见仲子御也坐了下来,脱下外套,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他的外套下,附有两个枪套,李心黛又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小雪茄。
点燃了雪茄,仲子御轻轻吐着烟圈,李心黛向来最讨厌烟味,不过此刻的他,却让她有片刻失神。
她说不出来为何飘散的烟雾中,他的脸庞竟会如此动人。
结束一天行程的仲子御,显然在这个时候才能放松、喘口气,他那深远的眼神牵动着她的心,他的目光好幽远,似乎正想着明天该到哪里、该做些什么,皎洁的月色洒进窗内,李心黛的心,也随着晚风飘得好远。
「生在仲家,不是我能选择的。」两人沉默了许久,仲子御才用低沉的嗓音划破宁静。「他们生产会伤人的武器,所以我学医,想要救人。」
他吸了一口雪茄,雪茄头闪着红光。简单的几句话,彷佛才是从他心底最深处窜出的深刻情绪。
李心黛不知道他藏了多久,只知道他不会随时挂在嘴上。
「我很快便从医学院毕业,但也很快就离开医院。」
「为什么?」她不懂仲子御说的「很快毕业」是什么意思,但对于很快不再当医生感到疑惑。
「现行的医疗体系,救不了真正该救的人,医师袍下其实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丑陋,就跟这世界一样。妳是当记者的,应该知道的比我还多。」
「我……」闻言,李心黛顿时语塞。他到现在,还认为自己只是一名单纯的记者吗?她的一颗心始终悬着,空气中飘荡的除了烟圈,还有她不安的心。
「今天早上的事妳别介意,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妳们记者都需要摄录配备,有这种笔也是正常的。」
李心黛一听,一边用力点着头,一边心虚地说道:「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笔……」她的声音细如蚊蚋。如果他真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了。
「呵呵!我知道是因为……」仲子御故弄玄虚地顿了一下。「改天再告诉妳,小宝贝,该洗澡睡觉啰!」
仲子御又恢复了往日不羁的语气,但此刻的李心黛,竟觉得他带了份与众不同的潇洒。
原来他不是个只会享乐的大少爷,而是愿意跑到非洲这种穷乡僻壤为难民免费看诊的「好心人」,生在仲家这种一挥手就有万贯家财可供挥霍的家庭,他大可留在美国享乐,过他舒服的生活,他却谁也不提,独自一人跑来这儿,住在这间连墙角都会钻出蟑螂的小旅馆。
反观自己呢?就算自己是个记者好了,她有做过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当年在警校,她不也满怀抱负要为社会尽点力,结果现在呢?
浴室里水雾弥漫,她一边冲洗,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仲子御拿着那支笔时,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打算拆穿她?
她真的好惭愧,进入父亲的报社后,她本也要以笔杆揭发世界的不公平,但是她做过什么吗?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好像自己是站在社会的顶端,但这和仲子御口中「白袍下的虚伪」又有什么不同?她徒有记者虚名,每天看着自家报社几十万份的报纸印刷出版,里头有哪一件,是像他为世界尽力尽心的新闻?
更甚者,仲子御对她的行为一点也不以为意,不管别人怎么误会他,李心黛今天才明白,他是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为那些贫病交集的居民看病、挥汗联系着药厂该如何送药,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事,他活出了自己,他的世界着实令人动容。
洗好澡,走出浴室,李心黛看见床铺已经铺好。
「洗好啰?快睡吧!」仲子御拎着自己的换洗衣物走进浴室,经过她身旁时,拿下身上的其中一把枪。
「这个妳留着防身。」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对她说道:「妳的枪法不错,记得我跟妳说过的话,就可以更进步。」
「子御……」
仲子御看着她凝重的表情,给了她一个可爱的微笑。「小宝贝,妳刚刚喊我什么啊?」
李心黛的心跳,因为他的问题而漏了一拍。她刚刚喊他的名字?!什么时候,自己不再连名带姓的叫他?不再乱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外号?
「不要再想东想西了,跟我在一起,就是要快乐,快睡吧!」他在进浴室前,留下这句话。
李心黛躺在仲子御铺好的床铺上,洗好澡的他则躺在她的身边。
他应该是真的累坏了,很快就睡着了,非洲天气炎热,仲子御没穿上衣,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不安分」的举动。
李心黛拿开原本隔在两人中间的枕头,这是仲子御刚刚开玩笑放着说要让她「防色狼」用的。现在她知道,躺在她身边的,不是个「色狼」。
她开始能体会,他总是用心逗自己开心、也全心保护着她,即便她之前「误会」他,把一大堆「无脑」、「纵欲」等外号加诸在他身上,他也不在乎,没对自己生过气。这样的仲子御,比起那些外表道貌岸然,内心却虚伪不已的伪君子,真挚得令人感动。
异乡的深夜,李心黛听着远方传来的虫鸣,仲子御赤裸的上身,多了她纤细的柔荑。她屏着气,纤臂轻轻环着他,宁静的夜,她更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只觉得自己整只手都在发烫,抿着唇却克制不住微红的脸庞,她努力轻轻呼吸不吵醒他,不过怦怦跳着的心脏,却不怎么配合。
「仲子御,大、坏、蛋……」她不敢大喊出声,只是微微将嘴角弯起,极轻声地嗔道,娇脸上带着无尽笑意。
窗外一闪一闪的星光相当明亮,李心黛带着微笑,甜甜地入梦,仲子御爱整她也好,是在替她掩饰也罢,今晚就将一切暂时抛下,在这个夜里,她只想偷偷地抱着他,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她知道自己今晚会有一个甜甜的梦。
李心黛嘴角弯成甜美的弧形,徐徐进入梦乡。
此时,她以为已经睡着的仲子御,却悄悄睁开眼。他对着床头,带着笑眨了一下眼睛。
隔天一早,李心黛在一阵煎蛋和吐司的香味中醒来。
「昨晚睡得不错吧!」仲子御端着早餐站在床边问道。
李心黛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她觉得这个家伙笑得好邪恶。
「整夜提心吊胆,担心身边的那只色狼,哪睡得好!」
「先吃早餐,有力气再骂,再说,这么帅的色狼很少见,属稀有品种,要好好爱护。」
她看见厚脸皮的仲子御已经穿戴整齐,显然比她早起很多。
「那大帅狼,这么早就起来啰?」
「是啊!今天……」铃!他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仲子御接起电话后与对方商讨了许久,才挂上电话。
「心黛,我们今天要去更远的地方,我担心那里治安和环境更不好,妳今天就留在旅馆好了。」他顿了一下,又再继续说道:「妳别乱跑,今天行程一结束我就会回来,明天我再带妳到其他地方,好不好?」
仲子御的口吻显然带着深厚的关心和担忧,李心黛正要答话,见他又接起另一通电话,她了解到这趟非洲之行,他应该相当忙碌,肩负着很多责任。
「好,你去忙,我会照顾自己。」
「答应我不要离开旅馆。」仲子御认真地叮咛着。
「知道了。」李心黛从他的双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罢了,不跟他斗嘴,至少他的眸光让她的心微微悸动,她听话地点点头,看着他离去。
不久,换成她的手机响起。
「心黛,是我。」
「爸,我在非洲。」
「前几天打给妳都不通,怎么回事?」
「我之前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手机没有讯号。」
「偏僻的地方?所以妳已经发现仲家如何走私军火啰?!」父亲的声音带着无比兴奋,显然希望心黛给他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她却让他失望了。「没有,爸,他不是来走私的,而是来帮助难民的。」
「妳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手机的收讯依然很不好,李心黛却已无心解释,因为她不断听到父亲在电话那头说道:「爸爸的报纸就等着妳的新闻,快给我仲家见不得人的秘辛,我帮妳放在头条,到时妳一定可以一夕成名,爸爸也能报一箭之仇。」
李心黛心烦意乱,最后用一句「我听不清楚了,改天再说。」便挂断电话,顿时她一颗心变得异常沉重。
父亲现在已经是是影响甚大的平面媒体大亨,为何他还不满足?现在的他,生活阔绰、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总还要想着报仇?为何忘不了那么久以前的事?
如果父亲肯利用他的影响力,多报导一些正面新闻,像仲子御这样默默行善的行为或许就不再这么势单力薄,他们的义诊团队也可以得到更多资源。
李心黛知道她无法在电话中立即改变父亲的想法,也知道他对仲家的积怨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消失。所以她决定,既然改变不了他,就从改变自己做起吧!
既然现在她的身分是记者,除了「挖秘辛」之外,她应该可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仲子御可以什么名利都不要,放下少爷的身段到如此贫乱的地方默默行医,她身为大报社的记者,难道就不能做一些可以媲美的事吗?
一思及此,李心黛开始整理衣物,她打算不让这趟非洲之行白白浪费,她可以多报导一些当地的情况以及医疗团队的义行,如果能够引起共鸣,便可以凝聚更多的力量。
「这样当记者才有意义。」她鼓励自己。随即拎着她带来的相机和笔记本,踏出了房门,她打算先在附近走走看看,记录一下首都的面貌,之后再跟仲子御到其他乡间采访,并记录他们义诊的过程。
她没忘记仲子御交代过的话,所以她把手枪小心地收进包包里,她不打算走远,心忖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只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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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黛背着相机,用照片记录着陌生国度不一样的风情。
首都比昨天去的偏远乡村热闹许多,摊贩卖着很多她没见过的东西,然而沿路仍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空洞无助的大眼,驱使她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不一样的风俗民情、没见过的建筑街景,让李心黛不停按下快门,也没有发现身后已经有人在注意着她。
她走到一座看起来较为宏伟的建筑前面,这是她在这里见到稍具规模的房子,颇有当地特色,她「喀嚓」一声按下快门。
怎料,一阵她听不懂的话语从身后响起,她警觉地回头,却倒退了好几步。
数个高大的黑影瞬间笼罩着她,李心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那些目露凶光的面孔已经让她退无可退,当着大街,她疾声呼叫,不过没有人回应她,她的随身物品全都被这些人抢走,她使劲全力按住皮包,想要把枪拿出来,不过双手很快就被扣到身后,无法动弹。
「啊!」李心黛痛得大喊,拼命挣扎却没有用,她的发丝散乱,狼狈地被强行带走,街上的人清楚目睹这一幕,却没有人敢阻止,这些武装配备的人,早已让大家避之唯恐不及,她一个外国面孔在街上随意走动拍照,必定引起侧目,这样的结果没人感到意外,只有单纯的她不了解,徒留满地凌乱的物品,人已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七章
「心黛!妳在哪?」仲子御面对着空荡荡的旅馆房间大喊,没人回应。「别躲了,快出来,这样不好玩。」
他的语气变得不安,不过仍力图镇定。「好啦!我是大色狼!无脑的大色狼回来了,妳还不赶快出来扁我?」
房里依然只有仲子御的声音,他连忙掏出手机,按下李心黛的电话号码。
没人接的嘟嘟声听得他心烦意乱,他焦躁地盖上手机,披上外套便往外走去。
旅社柜台前,仲子御找来翻译询问李心黛的去向。
「杰佛森,他们说她一个人背着包包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
「什么?怎么没有阻止她……」仲子御先是冲动地大吼,随即发现自己失态,马上道歉。「对不起,抱歉。」
和他一起来非洲的团员们已经聚集在旅社,连忙出言安慰道:「杰佛森,你先别急,说不定李小姐只是四处走走,很快就会回来。」
「已经这么晚了,她……」仲子御闭上眼睛,「一定出事了。」
「杰佛森,这样好了,我们分头去找。」
「不好,现在政局不稳,我们要是分散行动,会更危险。」仲子御十指都快陷在掌心里,不想再说下去。他担心她,却又不愿大伙为此冒险。
「那我们联络一下当地警察,看看有没有……」
就在同伴联系警方时,仲子御的手机急促地响起,他用最快的速度接起,因为显示的是李心黛的电话号码。
「喂?心黛?是心黛吗?妳在哪?」仲子御脸上出现少见的紧绷神情,然而手机里的回应却让他顿时垮下了脸。
「会说英语吗?」对方的口音极重。
仲子御已有心里准备,深吸了一口气后,平静地回道:「你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支手机?你要做什么?」
「先问问你朋友做了什么好事。」
手机换让另一个人听,仲子御此时听见他最挂念的声音。
「子御!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他们抓来,怎么办?对不起我……」
李心黛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拿走,再一次传来对方冷绝的口气。「她说她是记者,你是她的朋友吗?」
「是。」仲子御的声音压低几分,他知道对方若不是要钱,就是要藉此谈判。
「记者是你们自己说的,我们怎么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相机都拍到了什么?」
「你们是谁,打算要什么?」
「基利政权,我们要政府释放我们的同伴,她会是我们最佳的谈判条件。」
「我们不打算介入贵国政治,只是来赈灾的。」
基利政权是当地的反叛政权,不满政府当局,自组民兵欲夺权,仲子御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李心黛成了他们的外国人质,将被要胁交换他们被捕的同伙,他用尽力气,努力维持自己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