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几句之后,终于说到了徐妃宜好奇的事。
蓝衣男子,“你先慢点说,愚兄糊涂了。”
裴良缓了缓气,“咱们的傻大哥乌烈,前几日因为一个女人把“鹰卫军”的人砍伤了,一共两个人,各断一臂。”他伸出两个手指,接着无奈地摇头,“我军和“鹰卫军”本就互不所属,对方又向嫉恨咱们战无不胜,所以事出之后对方借题发挥、不依不饶,还一路捅到了上将军那里,请旨要嘛处置大哥,要嘛让大哥把那女人交出来……”
蓝衣男子拧眉,“营中私藏女人,可是重罪。”
裴良道:“说的是呢。”
蓝衣男子问:“那该如何是好?”
裴良摇头,“你还是到营里去问大哥吧,他心意已决,谁都拦不住。”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而后看向蓝衣男子,“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从恭州赶到这来了?”
蓝衣男子顿了顿,“前段时间大哥让我调查乌秀族的事,今日终是有了眉目。”
裴良问道:“他调查乌秀族做甚?”不过他立刻又摆了摆手,拉着蓝衣男子加快了脚步,“哎,暂时先管不了这个,一会儿上将军的人就到了,我先带你去找大哥。”
两人快步走下最后一个斜坡,直奔恭州营。
徐妃宜没有再跟,而是呆呆地站在坡上,失神地向下遥望着。那些零星的碎片如今终于在心底拼凑出了真相,只是那些碎片的边角太过锋利,割得徐妃宜心头绞痛,似乎已经淌出了血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乌烈这几日这么忙,原来是在考虑着该如何对付鹰卫军。
那汤药、月信,又是怎么回事?
徐妃宜很快就作出了自己的揣测,乌烈已经决定把她交给敌军,但因为两人关系复杂、又屡屡有肌肤之亲,他怕自己会怀孕,所以才会问她月信的事,而那些“补药”想必就是避子汤了,她真的没有想到,乌烈竟是如此狠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他跟自己坦白,那她会主动去鹰卫军承担后果的,可他却……
她太蠢了,竟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徐妃宜狠狠地咬唇,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淌下,原来那些温柔与关心全是假的!甚至连那句“我想要你”都是假的!他已经不要她了,在自己的安危面前,他选择了放弃她!愤怒仿若一条火龙,从身体深处盘旋而上,直接轰上她的大脑。她想也不想地冲下斜坡,一路飞奔,冲进军营之后甚至赶在了裴良二人前面冲进了乌烈议事的营帐。
她唰的一声撩开了帐帘,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帐内站了不少人,乌烈站在帐内高挂的恭州军旗之下,一袭素色将袍,威武又不失俊郎。
徐妃宜的目光越过众人锁住他,继而目不斜视地向他走去。帐内瞬间静了下来,大家都不自觉地为她让出一条路来,目光着她走到乌烈的面前站定。
乌烈本想问她为何擅自闯进来,可一见徐妃宜苍白如纸的脸色便又改变了主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徐妃宜的胸口微微起伏,“乌烈。”
乌烈还未来得及应声,就见徐妃宜高高举起了小手,接着用力一甩!
手起掌落间便是一声脆响!
乌烈的脸纹丝未动,黑阵中滚起怒气,“你……”
徐妃宜抬起另一只手,干脆俐落地又给了他第二个耳光!
营帐中因为她的第一个耳光而呆滞的人,忽然被这第二个耳光给叫醒了!
有人回过神来,忍不住上前一步,“放肆!”
乌烈抬了抬手示意噤声,但眼睛却始终凝视着徐妃宜,“理由?”
徐妃宜的手在抖,嘴唇苍白、唇缝间却仿佛沁了血,“理由?”
她重复了一遍,接着有些疯癫地笑了起来,“理由?你还敢问我理由?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眼底红得几乎要出了血,泪珠不断滚出,“乌烈,我只问你一句,于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
若是换作原来,乌烈早就气得发狂了。
但他此刻却是异常地安静,黑眸里翻涌着沉郁的情愫,“妻子。”
第10章(2)
乌烈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被掮了两个耳光之后说出这话的。
对于徐妃宜,他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因为回忆并没有找回,所以短时间内就对她萌生的疯狂迷恋让他觉得很不安,所以他始终不愿面对他们的关系。可谁承想,“鹰卫军”的刁难,竟让他面对了心底最真实的感受,他爱她、想要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他的话令徐妃宜一震,瞳孔涣散了一瞬后又猛地抽紧,“你还在骗我!”
她高高扬手,不过这一次却被乌烈伸手拦下,他拧眉,“我骗你?”
徐妃宜用力地挣了挣手,“我都知道了,你派人去乌秀族调查了对不对?结果如何?你选择相信乌秀族,而不信我对不对?一直以来,我在你眼中都只是个骗子!”她奋力地挣扎,结果身子都扭在一起了也挣脱不开,于是只好更加歇斯底里地大喊:“所以你要放弃我……你要把我交给那个什么见鬼的上将军!”
乌烈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说话间裴良与方弋二人也已走进帐内,刚巧听到了徐妃宜的那番话。
乌烈的目光扫过去,骇得方弋立刻举手撇清,“不是我说的。”
裴良也连忙附和:“也不是我!”
乌烈狠狠地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徐妃宜,轻轻一叹,“你误会了。”
徐妃宜抑制不住地抽噎着,满脸是泪地瞪着他,硬是扯出一抹怪异地冷笑来,“证据确凿,你还说是误会?帮你去调查乌秀族的人就在门边,而上将军的人不时就会来。难道要等我被抓走之后,你才肯承认自己做的事吗?”
“你不会被抓走的。”
徐妃宜夸张地笑了笑,“是吗?”
站在门边的裴良似听明白了,有些不忿地说:“徐小姐,你错了,大哥他……”
话说一半,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声,“报!将军,上将军的人到了。”
乌烈目不斜视地盯着徐妃宜,闻言后骤然发力将她拉近,贴到她眼前一字一句地说:“乌烈之心意,片刻后自会分明。”说完松开了徐妃宜的手,又深深地几眼,之后便从她身边走过,大步离开营帐。帐内的其他人也倾帐而出,转眼间就只剩下徐妃宜了。
他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上将军的人来了,为何没人绑她?
徐妃宜顾不得擦干眼泪便也跟了出去。
营地内聚兵过百,乌泱泱地挤在一处。乌烈站在最中央,徐妃宜被隔在人群之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往里面挤,好不容易瞧见乌烈之后,便听到他对面的那个男子抱拳道:“乌将军,得罪了……来人,把他拿下,上刑!”
话音方落,便冒出两人将乌烈两臂反剪,压跪在地上。
等到刑凳搬出来之后,那二人又将乌烈按倒在刑凳上。早已等在凳旁的人执棍而立,他手中的军棍有男子小臂那般粗,漆成红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乌烈自始自终都没有反抗,不过当他抬头看到人群前的徐妃宜时,立刻扬声道:“裴良,把她带走!”
徐妃宜顿时回神,颤声道:“怎么回事,你……”
她刚欲上前就被一股力道猛地向后拽去。裴良捂着她的嘴,一路把她拽回到营帐里。钳制稍松之后,徐妃宜立刻想要逃,结果又被裴良拽住,“你若是心疼大哥,就别出去!他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却要在全军面前受刑,你这时出去看,是嫌他不够难受吗?”
徐妃宜愣在原地,转而揪住裴良的衣角,“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良脸色凝重,讥诮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徐妃宜语塞,咬住下唇不主语。
这时耳畔忽而传来外面的喝声,“一!”紧接着便是木棍用力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声。
徐妃宜瞬间揪紧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裴良却在这时开口,“其实你知道的也不全错,鹰卫军向上将军揭发了大哥乱伤无辜,私藏女眷两项大罪,但大哥骁勇善战,上将军不忍杀他,所以只让他把你交出去方可甘休,可是……”
她呼吸一呛,“他……不肯吗?”
裴良点了点头,“可这并不是大哥不肯就能解决的,乱伤无辜倒好说,但在军营中私藏女眷可是大罪,更何况鹰卫军一口咬定说你是奸细。为了保住你,大哥对上将军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是来营中探亲的。鹰卫军的人轻薄将军夫人,便也就伤有余辜,所以你的事也就解决了……”
“九!”
帐外的报数声仍在继续。
那闷响声每响一次,徐妃宜的心就跟着痛一次,“那他……”
裴良叹气,“毕竟对方折损兵役两名,你即便是探亲,久居军营也不合规矩,所以上将军罚大哥受军棍两百杖,算是给鹰卫军一个交代。”他咬牙听着帐外的行刑声,眼眶亦有些发胀,“不过两百杖……一般人受过这刑,不死也半残了。”
徐妃宜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原来是这样……他竟然护着自己到了如此的地步!调查乌秀族的人是今日才到的,而乌烈竟在此之前就已经对外承认了她未婚妻的身份。原来他根本没有要把自己交出去的打算、原来他根本不曾怀疑自己,可自己竟是完全扭曲了他的意思。而几天前乌烈那么忙,定也是在想办法保全她,即使如此殚精竭虑,可他却从不在她面前表露出分毫。
“二十三!”
“二十四!”
徐妃宜再也克制不住,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要,不要再打了!”
裴良及时揽住她,“军令如山!谁也救不下大哥!”
徐妃宜泣不成声,“那让我去替他受刑……”
裴良用力地将徐妃宜又按回到地上,“你?你连五十杖都扛不过就会咽气了!大哥为的就是护你周全。你去受刑,岂不是让他的心思都白费了!”
“二十八!”
徐妃宜浑身发颤,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
她无力地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她太蠢了,竟看不出乌烈对自己的心意。她疑他、怨他,这段时间一直和他闹别扭,刚刚又连打他两个耳光。乌烈为自己委曲求全,可她却全然不领情……正如裴良刚才所说,乌烈这么好面子、这么强硬的一个人,居然要在全军面前受刑,如此大辱,竟是为了她徐妃宜所受!
“三十五……一百二十一……二百!”
报数声停。
而徐妃宜也已经哭得昏了过去。
两军的纠葛终于解决了。
乌烈一声不吭地受了刑,再加上有上将军的命令,所以鹰卫军只好作罢。军棍不比普通廷杖,行刑人都是行军打仗多年的人,每一杖都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打在身上,便是挫骨揉筋之痛。可乌烈却不是普通人,连名医云生都觉得他刀枪不入,如同盘古转世,连脑袋里插进箭簇的伤都撑过来,更别说这二百军杖。
诚如大家所望,乌烈果然撑了过来。
虽说仍旧趴在榻上动弹不得,但好歹醒了过来,也退了高热。
乌烈醒来之后,第一眼便瞧见了守在他床畔的徐妃宜。对方见他醒来立刻跪坐下来,将脸凑近,瞪圆了两个红肿如核桃的眼睛看着他,“吉郎,你终于醒了。”说话间,眼泪已如断珠般滚下来,一滴滴地落在乌烈脸畔的榻上。
他开裂的薄唇微微翕动,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睡了多久?”
徐妃宜握住他无力放在身侧的大手,“十三天。”
乌烈点了点头,“比上一次多了……”
徐妃宜又是哭又是笑,“多了八天。”
乌烈动了动,“嗯……我算术向来不好。”
徐妃宜按住他的肩,“别乱动。伤口疼不疼?我去叫军医来给你瞧瞧。”
乌烈连忙道:“不准叫他,我有话和你说。”
半站起来的徐妃宜又跪了下去,“要说什么?”
乌烈的脸侧压在床榻上,俊脸有些走形。即便是这样挤着脸,他却还不忘扬扬眉,“我虽说睡着,但心里明白得很,对于那天发生的事,你有没有想说的?”
徐妃宜一怔,继而伏到他枕畔,“吉郎,是我误会你了。”
乌烈苍白的俊脸上浮现出得意,“还有呢?!”
徐妃宜咬了咬唇,眼中蕴着羞愧,“我不该吼你,更不该打你……”
乌烈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的心意,你终于明白了?”
徐妃宜抿唇一笑,垂目道:“嗯。”
乌烈等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不悦道:“那还不过来亲我一下!”
徐妃宜一愣,脸颊飞过红霞,不过却没有凑过去,而是说:“我虽说明白了你的心意,可你真的不后悔吗?方大人还在营中等着,若是你想知道有关乌秀族的事,我可以去……”其实方弋已经将真相告诉了她,他前不久终于找到了那位预言大司的儿子。
从他口中,方弋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乌烈受伤那年,正是预言中乌秀族该灭亡的那一年,当时已近年末,族人广寻兽神转世未果,再加上他们与周边几个种族的关系十分紧张,灭族之灾好像不可避免。而这时乌烈凭空出现,人们发现他的那个山涧,正是传说中烈虎兽神下凡的地方!为了留下乌烈,让他心甘情愿地为种族而战,族众长老便藉他失忆之机撒了这个谎。
徐妃宜觉得乌烈有权利知道真相。
可谁知乌烈却说:“我不想知道。”
徐妃宜一愣,“为什么?”
乌烈扯了扯唇,“不论真相如何,我都会娶你。所以我是谁并不重要。”
徐妃宜动容地看着他,忍不住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用香甜的津液润泽了他干裂的嘴唇。不过正吻到兴起的时候,徐妃宜忽然抬起头,“还有一件事……”她把自己与孙兴金半年之约的事说了,之前她一直不敢说,现下却是没有顾忌了。
乌烈大剌剌地说:“那个孙什么,交给我处理。”
他贵为忠武将军,千军万马都解决得了,更何况一个泼皮无赖。
徐妃宜放下心来,笑着凑上红唇,然而就在两人的唇瓣即将贴合,乌烈连嘴都噘起来的时候,她忽然又抬起了头,“还有,之前你给我的药……还有问我月信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如今看来那肯定不是避子汤了,难道真是补药?
乌烈这才想起这回事。
他忍不住笑起来,把怀疑她癸水将至地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