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寒风,夹带着湿泥的气息,从门前窜入,她抬起头来,望进那双凛凛烈烈、锐利逼人的眼睛。
「你在等我吗?」他扭曲着嘴角,步步走近,将香匣放在卧榻上,狰狞的俊脸已逼靠到最近。「我来了。」
热烫的鼻息,灼如箭簇上的火,洒落她的周身,烫得她如被火焚,他锐利的视线,比铁箭还要锋利,无形的戳刺着,他双目滑过的每一处。
相比之下,他的笑声,是那么冷。
「你就连坐着,都美得像幅画。」端坐卧榻上的她,素色的绢袖散在身畔,如蝴蝶的羽翼。跟初见那日,相同。「那两个多月的日子里,你是不是就这么坐在凤城里,想象一日比一日剧烈的头痛,会如何折磨我?」
沙哑的男性嗓音,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嘲讽。
她紧握衣袖,难以呼吸,反复告诉自己,一定一定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在他的语气里,听见恍若字字染血的绝望?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她的耳、她的眼都错乱了吗?她看着他在笑,却似在那双癫狂的眼中,看见比泪更深沈的痛。
关靖伸出手,狠狠捏着她的下巴,笑得比野狼更森冷。
「你是怎么想的?嗯?」他问,眼里跳燃着火。「想着,我是会咬碎整口的牙?还是会扯掉每一根头发?」
他是用那双,伤口结痂脱落,刚长出极短极短指甲的手,箝制住她的。
连她的嘴,都要背叛她了吗?当他探手时,她险些脱口而出的,竟是要他小心,不要弄痛指尖,还很脆弱的再生肌肤。
为什么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牵扯着她,让她神魂俱痛?
「韩良说,你所用的毒,唤做『妇人心』。」他的指尖,深陷在她的颈中,印出深深红印。「服药的时候,你有多痛?说,跟我所受的头痛相比,你有多痛?说啊!」
答案,被他紧掐而出。
「有过之,无不及。」她的声音,比他更哑。紊乱的心分辨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回答。
危险的黑眸眯着。
「你的身上,看不见伤痕。」
「我忍过来了。」
长达三年,她让人用层层绢布,如茧般包裹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就连嘴里,也要塞着布,防止在神智溃散时,痛到咬舌自尽。
他眸光闪烁,笑声刺耳。
「我还自以为,若论自制力,我该是举世罕见,没想到你更胜一筹。」强而有力的大手,掐握得更紧。「现在呢,你就不痛了?」
终于,她克制住,没有说出答案。其实,也是不敢说。
身体不痛了。
但是,心却在痛。
当初,身体是为了他痛。如今,心,也是为了他痛。
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爱恨,会两难,会这么痛。
「是谁派你来的?」他问,语音更涩。
「没有人派我来。」她不要连累任何人,「是我自愿。」
他又笑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北国人。」这,就是答案。
那一瞬之间,她竟在他眼中,看见苍凉,与无边的疲惫,在狂乱中闪过。
「董平是北国人?」
「对,爹爹说,医不论南北。所以,他藏匿身世,藏得无人知晓。」她注视着他,一口气说出原因。「那年,爹娘兄姊,带我回北国救人,却被南军杀了。我亲眼看见,领军的人是你。」她被压得往后倾倒,指尖碰触到,榻上的枕头。
菊枕明目、豆枕安眠、麝香枕定神、芳若枕镇魂,佩兰枕能够解暑化湿。奈何,却没有任何一种枕,能让她忘却那场恶梦。
真相大白,关靖松开手,轻笑出声,而后笑声渐渐扬起,愈来愈尖锐、愈来愈响亮、愈来愈接近野兽,受到重伤时的哭号。
「原来,我就是你的仇人。」这是多么大的讽刺,「我竟然还要为你报仇。」他笑得难以遏止。
他挡得了明枪、躲得了暗箭,却忘了该要提防,枕畔最柔最暖的呼吸,防备这双纤幼的手。
这么纤幼的手,就算是握刀,也伤不了人。
她伤不了他的人,却伤了他的心。
沉香是木的伤、是木的病。
而她,是他的伤、是他的病,已牢牢深种。
果然啊果然,最毒,是妇人心。
「这些日子以来,难为你时时作戏,作得这么周全。」他注视着她,双目绽光,骇人无比。「现在,再让我考验,你精湛的演技吧!」铁臂抽扯,陡然将她的衣衫撕开。
伴随他佞笑的,是她的惊慌喘息。
优雅从容,全都半点不剩,他用蛮力胡乱扯抓,剥去破碎的衣裳,粗鲁蹂躏她裸裎的寸寸肌肤。
满是伤痕的大手,捏握她胸前的雪腻,放肆挤捏,随之而来的热烫唇舌,大口吞噬,欺凌她的饱满,恶意的吮着挺翘的粉蕾,还啧啧有声。
「不……」她难受的扭动,娇小的身躯,却被健硕刚硬的男性身躯,强压在榻上,无处可逃。
「嗯?」他夹拧着,她腿间的娇嫩,狠狠惩戒、全力报复。「不什么?不要吗?」他轻易制住她的挣扎,还褪下裤头,被唤醒的粗壮,不怀好意的摩擦她触感如丝的腿。
就连她破处那日,关靖也没有这么残忍纵情。
她难以抵抗,他的温柔,更是应付不了,他的巅狂,修长的双腿被他扒开,扯上他的大腿,敞开柔软的花蕾,贴着他的粗壮揉擦,很快湿透,润声清晰可闻,像是响彻屋内。
「我这万恶之人,怎容得你不要?」他揉得兴起,不让她闪躲,故意磨弄她的湿软,咬牙切齿的笑着。「你的戏,都作到这里来了。」他嘲讽着。
羞意与怒意,同时涌上心头,甚至还有被一语道破,想要转移事实的狼狈。她想也不想的扬手,朝他脸上挥去。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他的脸颊被打红。
关靖的头一偏,却也不恼,笑得更邪,他惩罚似的冲刺进入,不等待她适应,就强硬的给予重重抽插。
虽然有了润泽,但他的硬、他的粗,仍教她适应得好辛苦,声声娇啼,不知是痛楚还是快感。
「你怎么了?」他嘲笑她,睨着她的颤颤娇泣,身下劲道不减反增。「这样怎么能报仇?」她的自制力哪里去了?
蓦地,颈肩处,陡然一痛。
关靖咬了她,咬得出了血,却还舔吮着。
「你不是想毒死我吗?」他一掌推翻香匣,把她顶拱到香料散落最密集处,咬牙笑着说:「你配啊,把香配出来!」
她如受伤的小鹿,在他的残忍下,切切娇泣。癫狂的欢愉,似无止无尽,已或煎熬,白嫩的小手随着他的进出,一阵紧、一阵松,在被褥上胡乱抓着。
散落的香料,在两人间揉挤,沾了润泽,迸碎香气,阵阵湿浓。
「配出来,我就成全你。」晕眩之中,还听见他靠在耳边的吟哦。「快啊,这是你的好机会,怎么不配?」
那么深、那么重,她却忘我相迎,国仇家恨全抛九重云霄。
关靖却还不放过她。
「抓什么?」他冷笑着。「你不须作戏了。」
她被身后的强大力道,攻击得起伏不已,纤腰欲断。
「难道,这不是作戏?」他追问。「说啊!」
不要再问她,她无法思考,只能啜泣着,任凭他深入再深入,在他兜转时,因那仓卒骤起的节奏,刺激到最敏感的一点,埋在软褥中的小嘴,发出模糊的闷声颤叫。
猛地,她的长发被粗鲁揪起,被迫抬起头来,濡湿的小脸与他相偎,厮磨得难分难舍,彷佛要彼此偎靠,才能够存活。
「是不是作戏?」他严刑逼供,语音涩苦。
她被顶撞得嗯嗯娇声,声声啜泣,语音破碎得无法成言。
「说。」
要她说什么?说什么?
为什么还不给她?
她忘却全部,怯怯的将最敏感那处,凑近他巨大的凶器。
「说。」
不知道、不知道……
「沉香。」
直到那声唤,迷离的神智才稍微清澄。她难耐的转头,却望进他的双眸,瞧见癫狂之中,无尽的深切渴求。
他渴求她的答案,更甚于渴求她的身子,这折磨似的欢爱,都只为了问出她的真心。
「这是不是作戏?」他刻意延迟,连自己也痛苦,却非要一问再问。
她呜声直喘,此时此刻,无法说谎,也不舍说谎,只能坦白。即便是不想说,她的身,她的心,都再也藏不住答案。
「不,不是。」她的话语破碎,身体也哆嗦着。就是那里,不要走,更重、更重,要更重。「不是作戏……」答案,毫无保留。她的身与心,都要他。
他目光陡然深浓,随着深重的最后一击,在给予她绝顶欢愉时,也在她的阵阵紧缩中迸发热流,仰首如绝命般叹息,最后一头跌落枕上,汗湿的身躯溃倒在她颤抖的娇躯上。
这时候,只剩喘息。
他与她的浓郁,彼此浸润,分不出彼此。
第12章(2)
***
旭日东升。
暖暖的日光,迤逦进窗,洒了一地金黄。
她从床上坐起,看着那在日光中飞舞的尘埃,只觉得茫茫然。
被撕碎的衣裳,是什么时候被换成干净的衣袍?她汗湿的身子,是什么时候被擦洗过的?满榻散落的香料,是什么时候清除的?身下的软褥,又是什么时候更换过的?
只知道,关靖走了,而她还活着。
他没有杀了她,而是在纵情之后,让她看到了另一个早晨。
虽然,朝阳露脸,但是天气还是冷的。她看见自己吐出的白雾,在寒冻的空气里浮游、蒸散。
然后呢?
接下来呢?
他没杀她,是为了折磨她、凌辱她,要她一次又一次面对,昨夜那般的失控,在他身下臣服,忘情的哭喊吗?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应该,干脆给自己痛快的一刀?
有那么一刻,她仍无法思考,没有办法想。
蓦地,有人来了。
叩叩两声,房门轻响。
她盯着那扇门,无法反应,不知道该让来人入内,还是该置之不理。
然后,房门被推开了。
来人没等她同意,敲门只是为了通知她,有人来罢了。那个人,正是韩良。
沉香微微的愕然,眸中流露讶异,却没有表现更多。这些年来,她早已练习过太多次,能不将情绪外露。
韩良,也是想杀她的。
她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事到如今,哪里还需要在乎什么呢?难道,她内心深处,还想活命吗?
蓦地,被吻肿的唇瓣,浮现一抹自嘲的笑,笑自己的贪生怕死。
韩良跨过门坎,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仆人,一人手里端着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她的香匣,还是整理妥当过的。
看见那匣盒,昨夜的种种,全涌入脑海。她抬起头来,等待韩良的嘲笑,或是比死更可怕的命令,却只看见他面无表情的张嘴。
「这个,是主公要归还给你的。」他冷然说着,额角青筋略浮,隐约抽动。「香料,能毒能治,主公说,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第一名奴仆,放下手中的匣盒,退了出去。
她讶然无言。
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什么意思?
恍惚之中,好似能看见,关靖昨夜似癫且狂的神情。
她胸中的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抓握住,慢慢的、慢慢的收紧。
「你要他死也行,要他活也罢,他的命是赔给你了。」不甘的言语,在寂寥的空气中震颤着。
韩良紧抿着唇,抬起手来。
第二名奴仆上前,将手中的物件也搁上了桌。
那是数十个长形的木盒,过去数月以来,她见过无数次,认得那些盒子。用不着韩良打开,她已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一些盒子里装的,是关靖日夜书写,从不停手的绢书,每当他写好,就会收存在这些长形木盒里,让韩良收去。
「这些,则是我要给你的。」
他?
这次,她没有来得及,藏住讶异泄漏于外,昨晚泪湿的乌黑的双眸,迷惑的看着韩良。
「这些绢书自从主公书写后,从来没有别人碰过、看过。」韩良直视着她,缓声说道:「你是除了我之外,头一个阅读这些绢书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她看?
为什么?
「这里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是这些就够了,看完这些绢书,如果你还想杀主公……」韩良负手而立,凝望着床榻上头,苍白如雪的女人,一字一字的许下承诺。
「我、帮、你。」
***
韩良走了,奴仆也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还有她的香匣,跟一桌子的长木盒。
她是要杀关靖的人,韩良最是清楚了。那么,他还要让她看些什么?就算她真的看了,又能改变什么?
改变关靖杀人如麻的事实?改变他罪孽深重的恶行?
不会的,不可能,她太清楚。
他已经杀了。他连眼都没眨一下,就焚杀景城,一命不留。
那个男人,是不会后悔的。他不懂什么是后悔。
他杀起人来,是一丁点儿也不手软,他不是关在皇宫里头,什么都不知道,只贪图享乐的年轻皇帝;不是躲在城墙里头,只会高谈阔论、茶毒百姓的高官世爵,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并不无知,没有任何借口。
令,是他下的。
人,是他杀的。
城,是他屠的。
他甚至是亲手射出了第一支火箭,亲眼看着火烧景城,亲口下令一个不留。
事到如今,韩良还要她看什么?看了,又有什么用?
有那么一瞬间,沉香只想将桌上那些,堆积起来的长木盒,全部都捣毁,然后扔出屋外,眼不见为净。
但是,胸中无形的大手,仍紧紧的、牢牢的握住她的心。昨晚关靖眸中,那癫狂痛楚、苍凉倦累的眼神,依然烙在心头。
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这两句话,虽然是韩良转述的,但是,她却彷佛能听见,他说出这两句话时的语音。
你要他死也行,要他活也罢,他的命是赔给你了。
韩良心有不甘的话,也在耳边回荡着。
他要把命赔给她?为什么?因为她像幽兰?还是因为他也对她有情?或者他以为,这样一来,她会因此回心转意?
她要杀他啊,尽管如此,为什么他言下之意,还是想把她留在身边?他就这么有自信,敢拿命来赌?
沉香盯着桌上的香匣,以及那些木盒,心绪千回百转,杂乱无章。
冬日的暖阳消逝,地上的金光,被云掩去。
寒气更加拢聚,她却不觉得冷,缓慢困难的走下卧榻,来到桌边。
她绝对不会原谅,关靖的所作所为,但是,她的确很想知道,他日以继夜的,到底是写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内容,让关靖这么用心?让韩良如此珍惜?
她拿了最上面,标着卷一的木盒,推开密闭的盒盖。
装着绢布的木盒,做工精细,是防水的,一只木盒里,就收好几卷绢书。她拿出最上头的一卷,在桌上摊开。